第五章：做不到
“姑娘，你怎麽了！”就在這時，已有七分醉意的孟浩走了出去。
當他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兒，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與憐憫，連忙將她扶了起來，“你是什麽人？發生了何事？”
女子苦苦掙紮卻無法起身，不禁淒慘一笑：“何事？不過是路遇劫匪，殺人奪物罷了。”
“又是劫匪？”孟浩走了過來，看著女子感同身受，他白天的時候就遇到了劫匪，此刻忍不住唾罵，“聖上不仁啊，若這天下太平，又何故有人願落草為寇！”
酒館掌櫃看到孟浩將女子救起，臉色劇變，立刻說道：“你們若執意要管閑事，請立刻離開我們酒館！”
聽到這話葉斐皺了皺眉頭，他隻想修整一番盡快進京，並不想節外生枝，隻是看到女子垂死卻見死不救……沒等他心思落下，孟浩便抬頭說道，“葉大哥，你幫我照看一下丫頭，我送這位姑娘去找大夫！”
說著他就要將女子從地上抱起來，單薄的身影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高大，就在這時女子卻一把推開了孟浩，大口喘著粗氣說道：“不要碰我！”
她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沾染著點點泥土。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站在月光下，兩雙青澀的眸子裏閃爍著疑惑，憐憫，憤怒，真誠。
他們與她所見的其他人，不一樣。
“天下太平……嗬嗬……”女子慘笑著，聲音中充滿悲涼，她用盡全身力氣抬起左手，將束發的玉簪扯了下來，“若有機會，帶著玉簪去京都沈家……”
“去沈家找一個叫沈，沈青風的人，告訴他……倩梅回不去了……”
女子趴在地上，聲音悲戚，勾動葉斐的心神，不由心生悲意。
當初的婉兒，是否也像她一樣？
“你們快走吧，不要管我。”女子低下頭，不願再看兩人。
孟浩抿了抿嘴，身子在風中有些發抖，葉斐眼前一陣恍惚，仿佛看到了婉兒渾身是血坐於門前緊攥玉佩的樣子。
當初沒能救回婉兒，是他一生的痛，如今……他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著女子，與心上人天人永隔。
我隻是不想……天地間又多一個……像我一樣的人啊。
沉默中葉斐一把抱起女子，轉頭對孟浩低聲道：“你帶著小丫頭騎馬先走！”
孟浩愣了一下，彎腰撿起地上的玉簪，對著身後招了下手，搖頭道：“我輩讀書人，生當無愧於心，我怎麽能丟下你們不管。”
“你快放下我，趁著他們還沒來，趕快離開這裏。”女子緊緊抓著葉斐的衣袖，想要從其懷裏掙開。
還真是兩個奇怪的人呢，隻是他們不知，這樣幫她的話，會給他們帶來大禍，那些劫匪……不會輕易罷休。
葉斐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緊跟在後麵的孟浩則開口安慰道：“姑娘不必太過擔心，難不成那些劫匪還敢進城來嗎，他們在城外搶些東西便罷，真要敢進城來官府怎會容他。”
“官府……若那劫匪就是官府的人呢？”她的身子越來越涼，聲音也在變弱，葉斐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襲，女子倚靠著葉斐的胸膛，眼前逐漸模糊，“官府……不過是一群披著外衣的劫匪，與草寇又有何區別……民與官鬥，無異於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你知道其他人為什麽不敢出來嗎？”
“你們……鬥不過他們的。”
聽到這話，葉斐微微一歎，但隨即又咬緊了牙關速度更快。
鬥不過就選擇冷眼旁觀麽……
如果是這樣，那他做不到！
“你說民不與官鬥，老百姓管不得你的事，我葉斐管不管得？”
懷裏已經沒了什麽生息的女子聞言用力抬起眼皮，看著眼前消瘦卻堅毅的麵龐，張了張嘴聲音低到幾乎不可聞：“葉，葉將軍？你是虎賁軍的葉將軍？”
“我，我不行了……葉將軍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葉斐聽著懷裏微弱的聲音，心中悲戚無比，他知道來不及了，她……撐不到住了。
“你說。”他停了下來，抱著女子溫柔的說道。
“蒼天有眼……讓我遇到，遇到了將軍您……實不相瞞，我是宣城韓家之人，之前敵寇來犯，我父奉命死守蓮城一十二天，卻始終不見援兵，滿城士兵全部戰死城頭，我僥幸逃過一命，次日醒來時……卻看到了我令人驚悚的畫麵。”
女子強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的訴說著，她一生都無法忘懷，那詭異的畫麵。
“有人滿城屍體之上，以一杆黑色小旗，收集死人魂魄……那大概是魂魄吧，而跟在那人身邊的……竟是幾個官府之人，我苟且偷生到現在，就是想收集證據，前往京城告禦狀……前不久終於被我找到了證據……”
“葉，葉將軍……你若想知道真相，可去蓮城縣令府，西側地牢……看看。”
說到這裏，女子眼角流下兩行血淚。
葉斐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能理解女子心中的絕望與不甘，父兄戰死沙場，她苟且至此，好不容易找到了證據，卻被人截殺在半路上。
“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葉斐抬起頭來，深深的吸了口氣，“我一定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一定……”
看到葉斐眼中的堅定，女子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眼神逐漸空洞起來：“謝謝……爹，娘，倩梅來了。”
葉斐抱著她站在原地，久久未能釋懷，哪怕這具嬌軀中血已經流幹，哪怕她渾身已如石頭一樣冰涼。
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在自己懷裏，卻無能為力……
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
幾道騎著馬的身影自城中狂奔而來，遠遠的便看到了站在路邊的葉斐，立刻驅馬衝來。
“你們兩個走吧，這件事由我來結束……這匹馬送你們了。”葉斐轉過頭去，看著孟浩主仆倆擠出一抹笑容。
孟浩臉色沉重，盯著葉斐與已經死去的女子，半晌後才問道：“不管你是江湖俠客還是什麽大將軍，今天既然遇上了，我孟浩就沒有走的道理。”
“我雖一介書生，也能盡綿薄之力！”
他自然看到了遠處疾馳而來的馬匹，但依舊沒有退縮，這是讀書人的氣節，亦是他的本心。
策馬身影來到近前，掀起陣陣塵土，竟是七名黑衣捕快。
這七人皆穿著黑虎服，腰挎虎頭長刀，正是各地虎門捕快統一的裝束。
“把她交出來，留你們全屍。”
為首的男子穩坐馬背之上，居高臨下，語氣森然。
似乎在呀麵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沒有生命的石頭。
葉斐抱著女子的屍體，靜靜的望著男子，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虎門捕快，何時也幹起了攔路搶劫的營生？”
“嗯？”為首的男子臉色微變，抓起手中火把朝前照去。
這人竟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如此那便更留不得了！
“知道我們是虎門的人，還敢多管閑事……果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既如此，那我便成全你們！”男子用火把晃了一眼，並未認出葉斐的身份，索性撕破了所有偽裝，雙腿狠狠一夾，**戰馬立刻向前衝去。
黑夜中，火把如流星般劃過天際，狠狠砸向葉斐麵門。
後方幾名捕快冷笑不已，仿佛已經看到葉斐翻倒在地，被火生生燒死的畫麵，他們眼中沒有任何感情，隻有猙獰與冰冷。
就在這一刻，黑夜之中，仿佛有一道寒光閃爍，自火光中劃過，直奔馬背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