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光

“搏擊”看向了餘漣,他摘下了麵具,摘下了拳套,深深地看了餘漣一眼,又把話筒撿起。

“餘漣,我要你永遠記住今天的恥辱,你沒有贏我,你這一生都再也沒有機會贏我,是我玩累了,我不想跟你玩了,才給了你們這個機會。”他的話語頓了頓,繼續說道:“餘漣啊,你記住了麽?”

“穆飛光!!!”我能聽出餘漣的聲音中有多少懊悔和恨意,但我幫不了他,這時,爆破組還想繼續爆破,但卻被黃警官阻止——已經沒必要了。

“最後,謝謝各位肯觀看我這一生最後的一場比賽,現在我要給你們將一個故事,請你們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穆飛光。”搏擊,也就是穆飛光,他的話語變得柔和了起來,隨著他屏息凝神,再次舉起話筒,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我出生之後,我的媽媽,據說是一位非常美麗賢惠的女人得了產後抑鬱,在醫院裏想要抱著我跳樓。”

“當時……她掉下去了,而我僥幸得救,但臉卻被玻璃劃出一道大口子,我不知道我當時哭得有多慘,我隻知道這道疤伴隨了我這一生。”穆飛光指著自己臉上的疤,繼續說道:“正是因為這道疤,還有我從小就瘦弱無力的體格,我被太多太多人瞧不起,從小學到初中,沒有一天我不是在別人的嘲笑和欺負中度過的。”

“如果沒有我生命中的光——餘漣,我早就已經自殺死亡了。”說到這裏,穆飛光停了下來,他深情地望著餘漣,就像在望著自己最珍視的東西,繼續說道:“在我每天遍體鱗傷回家,甚至沒有人管我死活的時候,某一次,一個和我一般大的男孩救了我,三兩下趕走了欺負我的人,告訴我不用害怕,我才有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就是他,餘漣。”

“我本以為我可以有新的生活,但是當我父親給我安排了新的學校,夢魘再次開始——”這一刻,穆飛光的表情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扭曲:“那幫雜碎……那幫雜種!隻因為我弱小,隻因為我臉上有一道疤,他們把我當做異類,把我當做可以任意欺負的弱小廢物,你們這樣正常成長起來的人永遠都無法想像那是多麽灰暗的事情,為此,即便我再有錢,我也照樣不敢自信,所有的自信都為了掩蓋自卑,但我深深地知道一點!”

“世界上……需要一道光!”穆飛光笑了起來,笑得很瘋狂、很古怪,但也十分刻意,他的表情更加扭曲,眼中有淚水流出,但他完全不在乎,繼續說著:“我原本!我原本以為那道光會是餘漣!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得離譜!那道光不能是一個英雄!更不能是一個!不!合!格!的英雄!所以我知道,我該幫餘漣一把了,我同樣知道……那道光其實完全可以是我。”

“事實證明,我並沒有想錯,我的確成為了那道光。”終於,穆飛光的語氣變得平靜,他還是看著餘漣,良久,他才繼續說道:“你放心,餘漣,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贏我了,你可以不斷提升,但你還是贏不了我——”

穆飛光的話音未落,那扇厚重的鋼門打開的聲音響起,靠近鋼門的警員們一擁而入,而穆飛光也高高舉起了手,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倒轉拿著話筒,好像還想說些什麽。此時,衝進去的警員們正在打開鐵籠。

穆飛光的聲音再次響起:“餘漣,你記住!我,穆飛光,‘搏擊’會死,但‘搏擊’不會消失,因為‘搏擊’不單單是我,‘搏擊’是那道驅散世界黑暗的光,即便‘搏擊’死了,即便‘搏擊’從此不存於這個世界,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搏擊’再次出現,因為……‘搏擊’是一道光,‘搏擊’已經成為了那道光。”

與此同時,警員們已經打開了鐵籠的門,穆飛光將手中的話筒一扔,好像特意看了我一眼,向我們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齒在現在看來是那麽的瘮人。就在警員們全神戒備著走向穆飛光時,穆飛光突然轉身暴起,完全是想要攻擊警員的姿態,槍聲響起,穆飛光身中數十發子彈,緩慢倒下,但在他倒下時,他還是轉過了頭,看向了餘漣,他嘴裏有血,森白的牙齒已經被血染紅,再次咧嘴一笑,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徹底死亡。

……

台燈的光忽明忽暗,我不由得停下筆拍了拍台燈,但台燈卻直接熄滅。我站起身,習慣性地想拿靠在桌邊的手杖,但卻搖頭一笑,起身走向房間燈的開關處,打開了我並不太喜歡打開的燈,然後再次回到桌前拿起了筆。

“還會有多少個‘搏擊’再出現呢?”那是一個晴天,有關“搏擊”的記者招待會剛開完,我和餘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太陽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很是舒服,我不由得在心裏想到這件事,便轉過頭,向餘漣問道:“還會有多少個‘搏擊’再出現?”

“不知道。”餘漣搖了搖頭,他抬頭看著天空,緩緩說道:“這世界上的確有著許多法律觸碰不到的點,也有法律雖然觸碰但卻無法完全解決的事情,但做事終歸不能偏激,不論如何——相信法律才是對的。”

“是的吧。”我心想。

……

“所以……你殺人了?”麵前的溫柔女人用柔和的聲音向我問道。“沒有。”我搖頭。

“嗯……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溫柔女人微微笑,繼續說道:“那你的那個朋友呢?也沒有殺人麽?”“他也沒有,那個人……屬於自殺吧?應該。”我有些不確定地答道。

“你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最近還是需要服藥。”溫柔女人從包裏拿出兩瓶藥,瓶子很小,即便是她的手比較小,拿著也並不費勁,她起身把藥放在我麵前的桌子上,再次坐回沙發,笑著說道:“那麽……江先生,你的治療還要繼續,我先替你預約了,下周記得按時來。”

“好的,沒問題。”我微微一笑,把藥放進兜裏,拿起靠在沙發上的手杖,十分禮貌地向麵前的溫柔女人說道:“謝謝林醫生,我先走了。”“好的,慢走。”林醫生一如既往的溫柔,笑著向我點頭,讓我慢走。

“嗯。”我點頭,轉身打開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來到電梯前,手機鈴聲響起,我拿起手機接聽,電話裏傳出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江醫生你好,我是XXX醫藥公司的醫藥代表,我這裏有一種藥,是治……”我沒等他說完,連忙回了句:“謝謝,不需要。”“這個藥很好用的。”那個男人不死心地說道。

“謝謝,我不太需要。”我還是禮貌地回複,這時,電梯到了,我掛掉電話,走進電梯,按下一樓,順手把手機放進了兜裏。

順帶一提,現在距離“搏擊”的事已經過了三個月,我因為覺得警局的工作不太適合我,就辭掉了工作,用此前的積蓄加上餘漣資助我的一些錢租下了一個門麵,開了一家小診所,自從我離開警局經營診所之後,和餘漣的聯係也漸漸變少,隻是偶爾餘漣以及其他同事有個什麽小病會來我這裏,這種時候會聽他們說一些案子,但再也沒有如“搏擊”一般鬧出那麽大亂子的案子再出現了。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我有些不厭其煩,心想那個醫藥銷售還真是夠不死心的。由於現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我穿得有些厚,手機又和那兩瓶藥放在一起,掏出來竟然還有些費勁,正想掛掉電話,卻看到來電顯示是餘漣,我不由得笑了笑,接起了電話,電話裏傳來熟悉的聲音:“喲,腿好了沒有?”

“還是行動不便。”我微笑著回答道。“是嘛……那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查個案子?我需要你。”餘漣緩緩說道。

“我可已經不是警局的人了,再說,我可還要經營我的診所。”我聳肩答道。這時,電梯到達五樓,應該是有人要進來,我向後退了兩步,電梯門打開,卻看見拿著手機的餘漣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還是那麽漫不經心,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自信,他還是拿著手機,輕聲說道:“診所可以請個人先做著,我會給你工資,你這屬於外包人員,你看怎麽樣?”

我也還是舉著手機,和餘漣對視半晌,最終笑了笑,餘漣也笑了起來,空餘的右手拍了拍的肩,一瞬間,兩個人都笑得很大聲,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默契,但我跟他應該有點默契才是——如果他能收起他那漫不經心的臭屁神情,或許默契會更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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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擊”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