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舞台

2017年1月12日,陰。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但卻濕冷,我和餘漣坐在他的車裏,開著空調。他給了我一些資料,我大致翻看了一下,一時間除了震驚沒有別的話語能夠形容我的心情。照片是在C市最大的一家劇場的舞台上拍的,是很多玻璃容器,裏麵是死者的各種器官、肢體。凶手先殺了死者,然後將其解剖、肢解,放進玻璃容器裏,由福爾馬林浸泡著。在三天前的夜晚將其放到了劇場的舞台上,來了一次展覽。唯一不見的是心髒,其他所有的器官包括頭顱都在。

根據餘漣所說,凶手自稱“劇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關於他的線索。但是死者的身份已經確認了,名叫項偉,是四年前一度被推上熱搜的強奸犯。項偉強奸了兩名當時僅有八、九歲的女童,並且威脅她們不能說出去,當時還是其中一個女童的媽媽發現之後才報案。這件事在當時可謂是掀起了驚濤駭浪,有不少人在網絡上聯名發起將其化學閹割的請求,但處於人道考慮,並沒有進行,而是由法院判了十二年。

後項偉不知道動用了什麽關係,提起上訴,兩對受害人父母竟然同意減刑,當時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據說還有一位母親因為受不了輿論壓力跳樓自殺了,但法院的宣判還是變成了六年,一個月前項偉剛剛刑滿釋放,沒想到出獄不到一個月,項偉就慘遭毒手,不得不說,蒼天有眼,有的人終歸是會遭到報應的。

“除了這些還有麽?”我向餘漣問道,但看向他時卻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的確,即便餘漣心理素質再過硬,看到了那一切應該也是難以忍受的,我原本想關懷一下他,但手裏並沒有什麽能用來關心他的東西,他也沒把這事放心上,隻關注我問的問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證物袋:“喏,這個。”

這是一張A4紙,上麵貼著大大小小的字,顯然是在報紙上減下來然後粘貼上的,拚湊成了一封信。很顯然凶手具有一定的意識,而這封信的大致內容是這樣的:

你們好,你們可以尊稱我為“劇場”,這一場演出還滿意嗎?

我是黧黑之蛇,是死亡之神。我牽動絲線,與亡者共舞。隻可惜你們無法觀看那一場更加盛大的演出。

我始終堅信世界是多元的,每一個多元的世界都存在那一縷霞光,可那一縷霞光的宿命卻是熄滅,就如同“搏擊”一般。

我決定我要成為那一縷霞光,世上有太多太多法律無法懲治的壞人。法律無法懲治,就由我來懲罰,這是第一位,但不會是最後一位。

我要讓他們親自登上舞台,感受迎來滅亡那一刻那份獨特的雅致,親手為他們塑造一份永恒。

那將會是怎樣一種感覺?

“這個人……瘋了。”我難以想象這世上竟然會有這麽偏執的人,他竟把自己比喻為黧黑之蛇、死亡之神,把他和“搏擊”放在一起,稱他們為一縷霞光。這簡直荒唐——但很難說他做得到底是對是錯,就如同“搏擊”一樣,他們的出發點都是懲治惡人,但方式上卻有問題,他們直接選擇了殺人。

“這是……另一個‘搏擊’。”我轉頭看向餘漣,餘漣淡淡點頭,說道:“所以……有興趣麽?”

“有興趣。”我點點頭,餘漣笑笑,舉起拳頭,我心知肚明,和他碰拳。而後餘漣發動車輛,說道:“走吧,去看看現場。”“案件還沒公布麽?”我向餘漣問道。

“嗯,考慮到社會影響,暫時壓下來了,封鎖了消息。”餘漣點頭說道。“難怪。”我點點頭,這案子已經發生了三天,我竟然一點消息都沒看到,原來是警方封鎖了消息,為了避免引起如三個月前的“搏擊”所造成的那樣的**。

很快,我和餘漣來到了C市這家最大的歌劇院。原本這家歌劇院隨時都會有很多人聚集,但是出了事之後警方不僅封鎖了消息,更是通過各種運作讓這家歌劇院停止了營業。據餘漣所說,到現在為止除了少數知情人之外,基本是沒人知道這件案子的。

在出示了證件之後,我們成功進入了歌劇院內。我以前沒來過,如今進來才發現這個歌劇院不是一丁半點的金碧輝煌,除此之外還非常大,下方的看台少說能坐下上千人,舞台更是很大,舞台上方還有巨大的led顯示屏,很顯然是為了後排的觀眾準備的。

餘漣事先已經和工作人員溝通過了,此時歌劇院的燈光全部打開。我和餘漣來到舞台上,幕布被拉起來了,我和他隻能鑽過幕布,來到了碩大舞台上,能看到的是很多大大小小的白色粉末畫成的圓圈。“這些就是那些容器放置的位置。”餘漣向我解釋道。

“查過監控了麽?能把東西放進來不太可能吧?”我不由得向餘漣問道。“都查過了。”餘漣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我問過那天值夜班的保安了,他們那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值夜班時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等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了,所有的監控當時都已經關了,在監控關掉之前的一個小時內的監控全部都被刪除了。”“那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內部人員作案?”我驚訝地向餘漣說道,但轉眼間又笑了笑——餘漣不可能想不到這種事才對。

“還有就是,有一個保安提起過半個月前也出過這種事,但當時並沒有出現過監控丟失的情況,他們就沒怎麽上心。此外我還查過了以往七天的監控——這裏的監控隻保存七天,但這畢竟是個劇院,要篩選嫌疑人實在是太難了,即便是篩選內部工作人員,也很難,但具體來說,眾多工作人員裏並沒有人有作案的嫌疑。”餘漣的話語一頓,繼續說道:“不過有一件事很令我上心,在案發的前一天,一個年輕的清潔工離職了,但是他直到劇院關門都還在打掃衛生。”

“嗯……這種事情有硬性規定,幹完當天的事情很正常,但在這麽特殊的時間,就有些令人生疑了。”我點點頭,忽的睜大眼看向餘漣,餘漣明白我的意思,直接說道:“沒找到,那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租的房子也退了,問過房東,不知道去哪了,打電話也打不通。”

我抿嘴,這個清潔工的確有很大的嫌疑,在那麽特殊的時間理智,又突然人間蒸發,這完全具備所有嫌疑人的特征。“不過……車、船、飛機的記錄查了麽?歌劇院方麵應該有那人的身份證明吧?”我向餘漣問道,餘漣隻簡單回了句“查過了”,然後就搖了搖頭,表示並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這就奇怪了。”我皺眉,突然,餘漣的手機鈴聲響起。我心裏一緊,但很快反應過來並不是那急促的鈴聲,而是生活中用的那個號的鈴聲,他接聽:“喂?”“啊,知道了,我差點忘了。”“好好……我現在就去。”“知道了,拜拜,媽媽。”

“媽媽?”我努力忍著笑,但餘漣卻冷不丁看了我一眼,說道:“笑什麽笑?我叫我媽媽叫得溫柔點有什麽問題麽?”“沒問題啊,我還以為隻有媽寶才會叫‘媽媽’呢。”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餘漣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我也隻好收起笑容,十分正經地問他:“所以……你媽媽叫你幹什麽?”

“哦,相親。”餘漣摸摸鼻子,然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看了我一眼,不容反駁地說道:“你跟我一起去。”“你相親我為什麽跟你去?”我滿心疑問,但餘漣這時理了理衣服,滿不在意地掀起幕布,說道:“反正就是走個過場,我又沒打算讓這事成。”

“那還行,我去蹭個飯——正好時間差不多。”我看了看時間,十二點五十,現在吃午飯好像也算是正好。餘漣沒有多說,隻是先一步鑽了出去,等我鑽出幕布,餘漣已經走出了不少距離,我小跑著跟上去,說道:“話說,跟你相親的姑娘是不是都是富家女啊?”“不知道。”餘漣的回答很冷淡:“沒興趣,我隻想好好做個警察,遇到合適的就結婚,沒遇到就算了。”

“那你怎麽知道你相親的對象就不合適啊?”我覺得有些奇怪。但這次,餘漣沒有回應我,隻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加快速度向外走去。對於免費蹭飯這種事我當然不會怠慢,也快步跟了上去,在跟工作人員打過招呼之後,來到車庫上車就走,路上餘漣再一次接到了他媽媽的電話,很明顯是在催促他快點去,餘漣連聲答應,開車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你還真聽你媽媽的話。”我略有些豔羨地說道。餘漣正認真地開著車,我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麽溫柔,心想她媽媽一定是個很溫柔、對他很好的人。

“我應該聽我媽媽的話。”餘漣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前方,說道:“當初所有人都不支持我考警校,隻想讓我繼承家業。但我媽媽支持我,不僅支持我,還給我提供了最好的——對了,有空你可以見見我媽媽,她真的很好。”

“好的。”我微微笑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的媽媽——她也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平日裏總是嘮嘮叨叨,但不管我做什麽選擇她都支持我,還一直認為她的兒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兒子。

今天該給媽媽打個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