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宿舍風波

走出教室後,阮眠眠按照印象裏的路線去了“食堂”,這裏的人是這麽叫的。

她已經被莫聽瀾送來這個“私塾”兩周了,卻還是沒能習慣跟這麽多人一起用飯。從前宮中設宴,人雖然也多,但都是一人一席,她自己坐在上首,李植就在她的右下首,如果她不開口說話,是沒人敢發一句話的,席上隻能偶爾聽見碗勺碰撞的聲音。

莫聽瀾大概也知道她不能適應,走前還給了她這個時代的錢幣,說如果不習慣就去校外吃飯,說完又擔心她根本不會買吃的,也有可能是擔心她將錢全部花在買奶茶上,便囉囉唆唆地交代了一大堆,她不勝其煩,頭一次打破自己不能得罪“有緣人”的原則踹了他一腳,把人給趕走了。

不習慣跟太多人一起用飯,也並不想出去買——即使來到這裏已兩個多月,莫聽瀾也不止一次地教過她“紅燈停,綠燈行”的口訣,可外麵那些疾馳而過的“鐵皮轎子”對阮眠眠來說依然是一種令人害怕的存在。因此,她常常等用飯高峰期過後,才慢吞吞去食堂吃。

一般這時候,食堂裏也沒剩什麽好菜了,所以這兩周以來,她就沒怎麽吃飽過。

今天難得早到了一次,阮眠眠如願吃了個心滿意足,食堂裏她最愛的就是一道叫“炸豬排”的菜肴,她決定回大晁前,一定要跟廚子打聽來秘方,回去後好吩咐禦廚做。

吃完飯,她又晃去了一個叫“田徑場”的地方,那裏場地寬闊,讓人看了心胸舒暢,因此她常來。

田徑場周圍設有看台,阮眠眠隨便挑了個地方坐著,將目光放遠。

遠處的青草地上,有十幾個人正圍著一個球在踢,和大晁的蹴鞠差不多,叫“足球”,這是阮眠眠在體育課上學到的新詞匯,還有“羽毛球”“籃球”“排球”,她還學會了“向右轉”“立正”“稍息”和“向右看齊”“原地解散”這幾個動作。

正是傍晚,殘陽如血,整個世界都沐浴在磚紅色的光芒中,阮眠眠出神地看著遠處的高樓,它有著潔白的牆體,此時披上了一層橙金色的霞光。

她暫時還不知道,這種在她的時代裏從未見過的磚石叫“真石漆”。

這個時代,於她而言,是那麽陌生,又如此美麗。

正出著神,踢球的人群裏突然爆發出一陣興奮的吼聲,進球了。

阮眠眠被他們的叫聲驚醒,記起了一件事,於是從校服口袋裏掏出手機。

這是莫聽瀾買給她的。

她按照他教的方法,撥出一個“1”,然後趕緊將手機放在耳邊。

“嘟嘟嘟”的聲音響了九聲,聽筒裏終於傳出一聲:“喂?”

這還是阮眠眠第一次主動打電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功了,一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莫聽瀾又“喂”了一聲。

“殿下,在聽吧?我剛剛在試鏡呢,差點兒沒接到你的電話,是一個古代將軍的角色,雖然沒幾集就死了,但好在有幾句台詞,要能麵試上的話我就帶你去橫店玩幾天,不過也沒啥看頭,估計你都看膩了……”

他絮叨了好一陣,才記起來問阮眠眠:“你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嗎?”

阮眠眠點點頭。

“喂?怎麽不說話?是不會用嗎?”

阮眠眠這才反應過來,她在這邊點頭,莫聽瀾是看不見的,於是趕緊道:“會用。”

莫聽瀾一樂:“不錯啊,現在知道打電話了。”

阮眠眠又是下意識地一點頭,過了好幾秒,才想起說話,一下子沒控製住音量:“我想換個床榻!”

莫聽瀾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先“哎喲”叫了一聲。

“殿下你沒必要那麽大聲,咱倆雖然隔得遠,但我聽得見,剛才被你嚇一哆嗦。”

阮眠眠:“……”

怎麽沒把你魂都給哆嗦掉呢?

“你說要換床?怎麽了?是不是床睡著太硬?我在網上給你買了床墊,等過兩天,到了就給你送去。”

“不,不是床墊。”阮眠眠打斷他。

“那是怎麽?難不成,舍友排擠你?”莫聽瀾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這人能不能少說點話?阮眠眠又想踹他了。

“不是,我不習慣睡在他人床榻之下。”

莫聽瀾懂了,她想換到上鋪去。

他正想說話,又聽阮眠眠說:“而且……”

“而且什麽?”

“太吵。”阮眠眠皺了皺眉。

莫聽瀾想了想道:“集體生活就是這樣……回頭我問問,看能不能給你申請個單人宿舍。”

這樣最好了。阮眠眠舒了口氣,說起另一件事:“昨日,有人找上我,勸我加入……”

她停頓了片刻,似在回憶。

莫聽瀾立即警覺起來:“加入什麽?你沒答應吧?這個社會騙子很多的。”

可別是什麽傳銷組織。

阮眠眠直接說:“要錢,我沒答應。”

“……”

看來古往今來,人隻要在談到錢的時候,智商都會迅速上線。

不過莫聽瀾更好奇了,這到底是個什麽組織,加入還需要錢?

這邊,阮眠眠終於想起那個陌生的詞匯,告訴莫聽瀾:“擊劍社團。”

“……”

原來是社團,他就說,傳銷組織怎麽跑學校來發展下線了。

莫聽瀾撓了撓耳朵:“那個……想去就去吧,錢不是問題。”

孩子的興趣,必須得支持。

掛了電話,阮眠眠內心難得有些雀躍。

換床都在其次,那個擊劍社團,她確實很想加入。

她從小身體瘦小,明明都十八歲了,個頭卻一直長不高,在莫聽瀾麵前,她才勉強到他胸口,踮著腳都夠不到人家下巴。此外,她體力也差,跑上三步就喘,連年過半百的國師都比不上,導致逃亡時一直拖後腿。

昨天來的那個男子,告訴她擊劍可以強身健體,鍛煉快速應變能力。

阮眠眠想,如果她注定要在這異世待上一些時日,那她希望自己能學點東西,好為日後做點準備,至少下一次在眾敵環伺的時刻,她不會隻剩下揮刀自刎這一個選擇了。

她將手機放回口袋,起身準備回教學樓,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

“那個……”

阮眠眠轉過身,看見一個長頭發的女生,女生額頭上蓋著厚厚的劉海,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戴著這玩意兒,聽莫聽瀾說這是給眼睛不好的人用的——女生的眼睛藏在鏡片後,顯得又小又凸,像什麽蟲子的眼睛。

看到阮眠眠的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女生的臉頰迅速紅了,她慌忙低下頭。

“你是不是想換到上鋪呀?”

女生聲如蚊蚋,阮眠眠仔細聽才聽清她在說什麽。

“我是上鋪……我可以跟你換……”

女生微微抬起頭,接觸到阮眠眠的視線後,又很快移開。

阮眠眠認出對方是誰了,是她的舍友。

不過她並不記得女生的名字,如果不是剛剛對方說話時抬了下頭,她都認不出對方。

女生牙齒上戴著一個什麽東西,阮眠眠不知道這是牙套,以為這隻是異世的一種風尚,卻不知為何並不普遍,目前她隻看到這個女生這麽做,她也是憑借這個認出了對方。

阮眠眠也是來了這裏才知道,原來莫聽瀾的話也不是全然正確。

他說這個異世已經沒有皇帝,現在是人民當家做主的時代,之後又花了好幾個小時,告訴她什麽叫“天賦人權””人生而平等”,她結合自己的理解,大概摸清楚了他的意思。

大意是說,在這個異世裏,貴族和平民之間,沒有了界限。

但就阮眠眠看來,並非如此。

雖然在這個時代裏,人們能平起平坐,一起用飯,表麵上似乎沒有什麽差別了,但強者與弱者之間,那種難以逾越的鴻溝,卻依舊存在著。

如果把她所在的205號宿舍比作一個微型社會,那麽麵前的這個女生,就是一個弱者。

“多謝,”阮眠眠收回視線,“不過我不需要。”

女生一愣,繼而臉頰燒紅,呆呆地看著阮眠眠身沐餘暉,揚長而去。

又過了幾天,莫聽瀾為阮眠眠申請到一間宿舍,是國際部那邊的公寓,本來是兩人間,但一直空著,所以阮眠眠住進去跟單間也沒什麽區別。

莫聽瀾最近有些忙,抽不出空,便對阮眠眠說,等他有空再幫她搬宿舍。

阮眠眠答應了。

她加入了擊劍社團,每天課餘就往訓練館跑,忙著練劍,累到沾枕頭就睡,對舍友發出的那些噪音也沒那麽在意了。

這天吃完晚飯,她照例去了訓練館,思源對晚自習的管理並不嚴格,並沒有老師坐鎮,學生都是想去就去。

擊劍社的教練是一名老外,英文名叫Teddy,平時大家都喊老泰。

社員的年齡分布極廣,小學部到高中部都有,高三學生比較少,因為都忙著學習,也就隻有阮眠眠每一次的訓練課程都沒落下。

老泰帶著人先做了一套熱身活動,然後才開始教學。

他們隻上了幾天課,還沒到握劍的時候,都是些簡單基礎的步法練習,由老泰先示範,社員們跟著學,然後他再站到一旁喊口令,兩分鍾一組,看到哪些人動作不到位就走過來糾正。

老泰華語的發音顛三倒四,詞不達意時,還冷不丁冒出句英文,讓阮眠眠時常聽不懂,有時動作慢了半拍,或是不太標準,就會被老泰念叨幾句。

上了快半個多小時的課,她也被老泰糾正了不下十餘次,老泰都有些不耐煩了,走過來的時候說了句“Jesus”,阮眠眠這幾天頻繁聽到他說這個詞語,問過莫聽瀾後,她知道了大意類似於“老天爺啊”這一句話,總之不是心情愉悅時說的。

她有些挫敗。

做公主時,身邊的人說的都是好話,被糖衣炮彈轟炸久了,阮眠眠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這麽無用。

休息的時候,她靠牆坐在地板上,一邊喘著氣,一邊回想著老泰教的那些動作。

就在這時,訓練館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進來。

老泰一見來人,驚訝地瞪大眼睛。

“周?你怎麽來了?”

“來訓練啊。”

男生笑了笑。

他長了副風流俊逸的好相貌,這樣的人笑起來總是很不正經,仿佛天生勾引人似的,帶著一股不著調的帥氣。

社團裏有些人明顯認識他,有幾個女生甚至興奮地喊出了聲。

“是周漾!”

老泰對他帶來的**很不滿意,沒好氣道:“這是入門課,你是去年的擊劍冠軍,還用得著來這裏訓練嗎?”

周漾笑道:“我來複習一下不成嗎?”

然後他自然地坐在了阮眠眠的旁邊,同她打招呼:“你好同桌,還記得我不?”

阮眠眠就算不記得他,經他的提醒,也記起來了。

她點了點頭:“周漾。”

周漾眼睛亮了一下,忍不住又笑了。

“喲?還記得我名字啊,我也記得你,軟綿綿。”他湊近阮眠眠,“哎,你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叫毛茸茸啊?”

“……”

阮眠眠總算偏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看智障。

老泰本來以為周漾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來逛一下的,沒想到他還真留了下來,跟著一群剛入社團的學生上入門課,動下胳膊伸下腿,跟公園裏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沒什麽區別。

看他實在閑得慌,老泰便指了他給跟不上進度的阮眠眠特訓,也算是給他找點事兒做,畢竟他混在一群學生中,不僅個子顯眼,還老是吸引走女生們的視線,老泰看著他就煩。

訓練完,阮眠眠準備回宿舍,卻被周漾叫住,說一起回去。

收拾東西的時候,大門被拉開了條縫,一個女生探了顆腦袋進來,看到周漾,眼睛就是一亮。

“漾哥!你真的在這兒!我聽別人說還不信呢!”

“嘖,”周漾有些頭疼,“她怎麽又找來了?”

他轉頭對阮眠眠說:“你等我會兒,我去打發走她。”

說完,他就朝大門走去。

阮眠眠還從沒等過人,也不打算等人,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拉開訓練館的後門走了。

回到宿舍,除了那天要和她換床的女生,其他四個都在,阮眠眠走進去的時候,有個女生正戴著手套,手上拿了個冰糖雪梨的飲料瓶,另一個女生則拿著一個一次性的塑料杯,裏麵裝著黃色**,似要把**倒進飲料瓶裏。

因為倒得急了,**灑出去一點,拿飲料瓶的女生笑罵道:“溫雅你行不行,手別抖成嗎,全灑我手上了。”

叫溫雅的女生回罵道:“你不是戴著手套嘛,怕個屁?”

“我心理上硌硬啊,這可是……”

看見走進來的阮眠眠,另外兩人連忙咳嗽幾聲,打斷了女生的牢騷。

溫雅已經倒完了,看見阮眠眠,什麽話也沒說,把塑料杯扔進垃圾桶裏就洗手去了。倒是那個拿飲料瓶的女生,把手套脫掉後,還衝阮眠眠笑了笑,比了個“別作聲”的手勢。

阮眠眠沒搭理,把書包放進自己的櫃子,又到陽台取下自己晾曬的衣服準備去洗澡,剛訓練完,她一身都是臭汗。

洗完澡出來,阮眠眠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坐在**看書。莫聽瀾給她買了一本兒童版科普書,裏麵有立體的圖解分析,她正看到“太陽係與地球”這一章,一翻開書就有一顆蔚藍色的星球立起來。

這時,戴牙套的女生走進宿舍。

她成績很好,也很刻苦,每天都會去教室自習,總是最晚回宿舍的人。

四個女生看見她進來,立即交換了個眼神。有個女生坐在上鋪,笑著探出半截身子說:“宋一兮,你怎麽才回來?”

原來她叫宋一兮……阮眠眠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書頁。

宋一兮走到自己的櫃子前,聽到有人跟她說話,先是抖了一下,然後頭垂下去,兩肩耷拉,一副瑟縮的樣子。

“我、我自習去了,有……有問題嗎?”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的女生,看那樣子,倒像是怕人責怪她一樣。

“沒問題,你是學霸啊。”坐在桌子旁的溫雅笑了笑。

她是個留著及肩碎發的漂亮姑娘,個子高挑纖細,皮膚白淨,眼睛雖然不大,但清亮有神,笑起來時總會彎成月牙。

聞言,宋一兮並沒有笑,而是警惕地看著溫雅。

平心而論,宋一兮長得實在不算好看,下巴太長,又有點往上翹,黑豆一樣的眼睛隔著厚厚的鏡片看人時,總給人一種她在不懷好意窺探的感覺。

溫雅一下就被這眼神弄得上了火,露出個冷笑,問:“你幹什麽,搞得我好像欺負你一樣?”

宋一兮嚇得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你誤會了,我沒有那麽想。”

溫雅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哦,你不這麽想,意思是,我確實欺負你了,但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計較是嗎?”

“不是,我沒有……”

宋一兮無助地搖了搖頭,看表情像快哭出來了。

“行了,溫雅,你別逗她了。”之前拿飲料瓶的女生走過來,攬上宋一兮的肩膀,笑著對宋一兮道,“溫雅跟你開玩笑呢,看你還當真了。”

坐在**的那個女生也笑著說:“不是我說,溫雅有時候真的有點嚇人好嗎?”

“不是有點,是相當嚇人。”另一個女生糾正。

溫雅皺著眉,一臉不滿:“喂,你們夠了吧!”

女生們立即道:“對對對,就是這死相,太嚇人了。”

溫雅翻了個白眼,沒和她們計較。

一時間,除了看書的阮眠眠,大家都笑了起來,宋一兮被人攬著肩膀也跟著笑了,她一笑就露出牙齒上的鋼絲,還有紅色的牙齦,簡直就是“血盆大口”的如實寫照。

接著,攬著她的女生遞來一瓶“冰糖雪梨”。

“給你的。這是溫雅請你喝的,你別跟她計較了。”

宋一兮看著那瓶淡黃色的飲料,笑容頓時一僵。

“怎麽,不給麵子啊?”溫雅抱著胳膊道。

“我……我不渴。”宋一兮低著頭小聲說。

“那不行,”溫雅似笑非笑道,“這是和解茶,你不喝就是對我有意見。”

其他女生也紛紛來勸:

“也不用全喝光啊。”

“就是,喝一口就行了,意思一下。”

“宋一兮,你磨嘰什麽呢?就一瓶飲料而已。”

“她以為我們下了毒吧,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們又哈哈大笑起來,聽上去像是幾隻雞在打鳴。

宋一兮更加窘迫,擺手道:“沒有……我沒有……”

“那你就喝一口唄。”

“算了,別強迫人家了。”溫雅意興闌珊地說,“我是國際部那邊轉過來的,不像你們一直都在國內部,宋一兮可能還是不想接受我吧。”

“我沒有!”

宋一兮這下急了,連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個度。

也許是她自己都意識到“我沒有”這句話說了好幾次,已經沒什麽說服力,她咬了咬唇,竟然一把搶過那瓶“冰糖雪梨”,旋開瓶蓋。

“我喝。”

話音落地,包括溫雅在內的幾個女生,紛紛期待地看著她。

宋一兮將飲料瓶湊到嘴邊,卻沒有立即喝,瓶口和她的嘴唇隻隔了幾厘米距離,而她鏡片下的眼睛通紅,眼淚就在裏麵打轉。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宋一兮身上。

宋一兮對這種場景再熟悉不過,小學三年級時,她要在元旦晚會上當著同學、老師和家長的麵背一首古詩,可她背到第三句時就忘了後麵,當時一整個教室的人就是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直到把她盯得放聲大哭,班主任不得已才讓她下去。

從那一天起,她爸爸就開始有意訓練她,先是當著家人的麵朗讀課文,後麵是給她報名演講比賽,甚至還帶著她去錄製了一檔少兒節目,她爸爸本意是鍛煉她的膽量,殊不知,在其魔鬼訓練下,她變得越來越內向,越來越害怕別人關注的目光。一般來說,隻要現場超過三個人的視線聚焦於她,她就會產生一係列應激反應,比如低頭躲避、手心出汗、心跳加速等等,嚴重時候,還會暈厥。

可現在有四個人在盯著她。

天啊,讓她死了吧!

宋一兮在心底哀歎一聲,心一橫,就要喝下那瓶飲料。

溫雅等人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已經做好了大笑的準備,可就在這時,一直不言不語看書的阮眠眠突然出聲:“不想喝就別喝。”

宋一兮動作一頓。

溫雅首先變了臉色,眼神陰沉下來。

“你管哪門子閑事兒呢?”

阮眠眠之前一直將視線放在書上,聽到這句話,她好整以暇地抬起頭,看著溫雅,忽然笑了一下。

她這個人不常笑,偶爾笑的時候也總是抿著嘴角,看上去含蓄又靦腆,仿佛連笑都不敢大聲笑。

溫雅一直沒怎麽把她放在眼裏,今晚卻莫名其妙地被這個笑給激怒了。

“笑什麽笑!”

阮眠眠沒回答,她站起身徑直走到宋一兮身邊,拿走了宋一兮手上的飲料瓶,然後在眾人呆滯又不解的視線裏,走到溫雅身前,表情那麽從容,在場的人沒一個猜得出她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