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4.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黎海洋正在處理事情,同研究所的師妹何青苗正匯報著他近期需要參加的幾個會議。
雖然昨晚一夜未眠,但隻要進入工作狀態,他就是個機器,不會再受任何情緒的影響。
他聽著何青苗的匯報,立刻重複了幾個出來:“這幾個讓周教授去就可以了,他比我熟悉。”
何青苗趕緊記下來:“好。”
“對了,還有今天晚上的這場會議我也不去了,你去就可以。我有些事情,得回家一趟陪我媽吃飯。”黎海洋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看手裏的文件,卻還能分心 出來聽何青苗話裏的內容。
這樣一心兩用,大概也隻有傳說中的全能學霸能做到了。
何青苗在校期間就知道黎海洋,早就對他崇拜已久,此次和黎海洋共事,更是滿懷憧憬。
不過,幾天下來,她發現這位天才師兄、學術新秀雖然確實如同傳說中般“才貌雙絕”,但同時,似乎也是一個毫無人情味和感情波動的機器人。
似乎除了對他的專業領域,他對周圍所有的人和事都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正常反應,甚至連同事間的基本寒暄都不會。
他自然也未曾給過她一個正眼,她甚至懷疑他可能都沒留意過這個成天在給他打下手的人是男是女。
但越是如此,她卻越覺得這個人充滿了神奇的吸引力,令她想要探索。
比如此時,他的手機一直在響,而他卻完全聽不見。
她忍不住柔聲提醒:“黎老師,您電話響了……”
黎海洋哦了一聲,眼睛依然盯著手上的東西。
他的手上是一份新的海洋生物分析報告,他回來前就在研究這個課題,關於南太平洋海域發現的一片原本認為已經滅絕的珊瑚叢。
他向虛空伸出右手去摸手機。
何青苗趕緊乖巧地把手機遞到他手上,不小心瞥到了上麵的來電顯示。
“謝謝。”黎海洋道了謝,眼睛終於從手上那份密密麻麻的報告上戀戀不舍地移開。
他剛回來,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人屈指可數,他猜可能又是媽媽。
但是,在他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那個亮起的名字上時,有那麽一刹那,何青苗吃驚地發現,從來目光裏一片幽深無波的小黎教授,竟然像被火灼過般,眼裏瞬間點燃了兩團亮得驚人的火焰。
何青苗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那是傳說中沒有任何人類情感的小黎教授嗎?
她幾乎可以說,這一刻,那個男人眼裏的情感濃烈到不會輸給世上任何一個多情詩人!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裏可以瞬間濃縮這麽多內容,震驚、喜悅、震動、驚慌、委屈、擔憂……像是不經意打翻的顏料,來不及掩飾,潑墨般鋪滿了整張紙,得以被她窺見。
何青苗驚呆了。
黎海洋知道自己失態了。
但他此刻顧不上更多,隻想努力維持住自己的聲音,不要發出令人羞愧的顫抖。
他瞬間按下了通話鍵,努力讓表情和聲音和平常沒有區別,可是,何青苗卻注意到他的手指因為緊張輕輕地敲打著桌麵。
是哪個幸福的人,能讓這天才般的年輕科學家,癡心至此?
她莫名其妙地心裏就酸了,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卻又不舍得離開。
“喂。”
黎海洋喉結生澀緊張地滑了一下,他根本無暇顧及身邊的何青苗的反應,事實上,他甚至連身邊還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黎海洋,猜猜我在哪兒?”
花深站在研究所的大門口,眼前有三棟樓,要不是因為不知道是哪一棟,她早站在黎海洋辦公室門口打電話了。
而她不知道,聽起來沒有任何動靜的電話那一端,黎海洋已經按捺不住地從凳子上忽地站了起來。
他疾步走到窗邊,撥開一片窗葉,一眼就看見了花深。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果然還是那麽聰明啊,花深在心裏感歎了一聲,嘴上卻不肯屈從:“你昨天打電話給我幹嗎?”
花深說完就後悔了。
她太笨了,語無倫次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生怕黎海洋不知道她是專程來找他似的。
“深深。”他忽然開口,嗓音還帶著電流的質感,讓她心尖一麻,“你站那兒別動,別掛電話。”
那邊沒了聲音。
黎海洋沒掛電話,也沒吱聲,轉而大步往門外奔去。
何青苗看著他這一係列反應,真的太吃驚了,但是吃驚之餘,似乎又有些什麽別的東西,讓她心裏很難受。
到底是誰?讓如此冷靜自持的黎海洋居然方寸大亂,簡直不理智到有點可笑,他那強行壓抑下的每一步,都彰顯著無法抑製的狂喜和急切。
黎海洋,黎海洋!原來你的心裏,竟然有著如此重要的人嗎?
她是誰?她像青柚一樣美麗,像青柚一樣純潔,像青柚一樣優秀,像青柚一樣溫柔嗎?
她也像我的雙生姐姐青柚一樣,從你的少年時代起,就默默關注著你,暗戀著你,把你當成高不可攀的夢嗎?
如果……如果不是那場滅頂的災難,黎海洋,你終有一天,會回頭看見那個完美的青柚吧?
你會愛上青柚,會朝她微笑,會把此刻這瘋狂的一麵,都留給她,對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青柚那麽美好,又有誰會不愛她呢?
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也擁有一個世人所豔羨的最好的未來。
何青苗突然全身一顫,一股冰涼的感覺從背後升起,一直升到她的咽喉,然後死死扼住了她的呼吸,令她感覺到瀕死般的窒息。
但她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不敢反抗,不敢掙紮,隻任由額角的冷汗和眼中的淚一起從潔白的麵頰上滾下,伴隨著擊鼓般的心跳,等著這熟悉的感覺過去。
過了大概一兩分鍾,她的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意識也重新凝聚在她的腦中。
她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姐姐,你不甘心的,是嗎?”
言畢,她伸手把眼淚一把抹掉,轉身疾風般朝著外麵追去。
花深怔怔地拿著手機,站在原地。
剛才那幾句故作輕鬆的話,其實她已經徹夜未眠地對著鏡子練習了一千遍,直練到嘴巴發麻。
黎海洋啊……
你終於回來了……
可是,你又為什麽要回來?
你回來了,重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來不及自欺欺人,甚至避無可避。
可是如果不避,當年那撕裂靈魂的劇痛,是不是成了笑話?
可是如果要避……他已經回來了,該怎麽避?狹路相逢是遲早的事,她不可能離開這座城市,在這座城市裏,她還有著未完成的使命……
還有一個原因,她必須要告訴他,如果他沒有回來,本可以不說,但他突然回來了,就必須讓他有所防備。
她總感覺,那片曾經籠罩在她和他頭頂上的恐怖陰影,似乎又出現了……
直到天亮,花深才終於下了決心,既然命運如此安排,空氣裏的每一絲波動都是他,那就不避了吧……
迎上前去,看看命運安排給他們的,到底是什麽續集。
上午她先把自己簡單的行李搬到新居,又把兩隻貓接來安頓好,然後上網一搜,就查到了黎海洋回國進入某研究所任職的消息,打了個車就過來了。
花深舉著手機,看似悠閑地踢著腳下的石子,其實一直聽著電話那邊很細微的動靜,像一個貪婪的小孩還在留戀手指上的甜味似的。
直到看到一整支棒棒糖。
熟悉的身影從玻璃大門裏匆匆而至。
她的小少年,她的小男孩,幾年不見如今已經是西裝革履的大人模樣了。明明好像變了許多,卻又跟她無數次午夜夢裏的身影重合。
花深趁著還有些距離,目光貪婪地看了幾眼。
太不公平了,陽光那麽好,全閃耀了他;時間那麽壞,全滄桑了別人。
黎海洋快步走向花深,深邃的目光一錯不錯地鎖著她。
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毛衣,站在那裏的樣子還像個調皮的小女孩,也像一團豔麗的火,天地之間,他隻看得見她。
他什麽都不想了,這一刻他隻想被她燒死。
他在她麵前站定,低頭看她。
他比她高出了一個頭,從這個視角看去,他簡直急不可待想把她揉進懷裏。
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行。
他沒有得到允許,他怕嚇跑了她,他還不知道那個揪心的答案,他還有沒有這個資格。
他的心像在驚天的波濤裏上上下下翻滾著,表麵還在維持不堪一擊的鎮定。
“黎海洋。”還是花深先開口。
“嗯。”他一向嘴笨,過去是,現在還是。
她不禁無奈地笑了:“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她心裏又苦又甜,唉,這個人啊,接下去,她該說什麽?
你回來了,你為什麽打電話給我?你現在是什麽狀態,我們在用什麽身份聊天?
花深一向伶俐,但是這一刻,她真的尷尬得要命。
可是要走,她又舍不得。
何青苗追了出來。
一出大樓,她就看見了那兩個人。
黎海洋的側影高大沉默,他低著頭的樣子,仿佛想把麵前那個紅衣服的身影,揉進自己的懷抱裏。
但更讓她揪心的是,他並沒有那麽做。
他甚至連擁抱這樣的動作,都對她如此小心。
哦,紅衣服的姑娘。
記得青柚以前活著的時候,也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她性子恬淡,媽媽怕她太素淨,總給她買紅衣服,她就乖乖地穿,穿了也確實好看。
何青苗的心又被猛揪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魔怔了,但是她克製不住這心魔。
從多年前清理青柚的遺物時,發現青柚的日記裏寫滿了她對優秀學長黎海洋的暗戀開始,這個名字,就刻在了她的心裏。
如果黎海洋沒有如此近距離地出現在何青苗的麵前,也許,青柚曾經的青澀暗戀,隻會成為她心裏的一場幻夢,如同青柚的死帶走的一切一樣,在眼淚裏、遺憾裏靜靜落幕。
但是,黎海洋他出現了,那個原本隻活在青柚的少女日記裏的黎海洋,鮮活地出現在了何青苗的麵前,她知道他就是那個人,是姐姐青柚的初戀之夢,是羞澀純潔得青柚連自己的妹妹也不曾分享過的最深的秘密,也許是她乖巧的一生裏,做過的最大膽的想象。
青柚,青柚……
青柚那麽可憐,她流盡了身體裏的血,白得像一片紙,靜靜地消失在人間。
她救不了青柚,可是,她想替青柚活下去,青柚想要得到的一切,她都想替青柚爭取。
如果不是為了接她,青柚就不會出意外;如果不是她告訴青柚發現了一條可以節省五分鍾的小路,青柚就不會遇到那個變態,她的自作聰明讓全家從天堂墜入地獄。
所以,青柚死了,何青苗就不應該再活著。
她哪有臉繼續活下去呢?
這麽多年,她活著,不就是為了替青柚過完那戛然而止的人生嗎?世上沒有何青苗了,隻有一個替何青柚活著的女孩。
如果青柚活著……她會想要黎海洋,不是嗎?
何青苗快步向前,她的手裏拿著幾張剛才順手從辦公桌上抓起來的資料。
“黎老師!”她邊跑向黎海洋,邊脆生生地喊道。
她的喊聲打破了黎海洋和花深之間與外界無形的結界。
花深先敏感地扭頭看向那個匆匆跑來的姑娘,而黎海洋則在花深轉頭後,才猶豫了一秒,轉過頭去,眼裏有著一閃而過的對花深的不舍與貪婪。
何青苗跑到黎海洋身邊,一把拉住黎海洋的胳膊:“黎老師,這是您剛剛要的資料。”
黎海洋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何青苗緊緊抓住他衣袖的手指,那手指纖白細長,單薄脆弱得有些不像做試驗的手。
他皺眉:“你做什麽?”
何青苗被他的語氣弄得一僵,聲音頓時染上了幾分委屈:“是周教授讓我叫您回辦公室,說有事找您。”
黎海洋的大腦現在是單線運行狀態,他似乎覺得有哪裏不對,但他又不知道有哪裏不對。
他隻知道,他現在不想談任何有關花深以外的事情,就算是遠古海洋生物重現宇宙也不行。
他可以在其他的時間不分晝夜地看資料、做研究,但是,如果這一刻花深跑了,他有預感,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這些資料我看過了。你回去告訴周教授,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不談工作。”
他撥開何青苗的手。
如果黎海洋的心裏有一個對他了若指掌的小人,那這個小人一定會帶著嘲笑臉告訴所有試圖對黎海洋生出遐思的人,不要白費力氣了。
因為這個人真的很不尋常。
比如,普通人看別人,可能會本能地分為男人和女人,但在黎海洋的眼裏,他也把人分為兩種,一種叫花深,一種叫別人。
所以,他撥開何青苗的動作,和撥開周教授甚至一個路上遇到的討厭的酒鬼大概也沒什麽不同,同樣生硬、直接,沒有任何溫情。
何青苗一下子愣住了。
她也算是一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姑娘,自小也是眾人眼中的女神,長大後更是學霸中少見的大美人,不管多麽鐵石心腸的男人,和她說話,語聲總會不自覺地放柔三分,這或許是一種麵對異性的本能。
但她明顯地感覺到,黎海洋這一撥,根本就沒把她當成漂亮的同事,他甚至可能沒把她當成女性,對他來說,這個動作和撣一下灰沒什麽不同。
這就太傷人了。
何青苗不知道怎的,瞬間胸腔裏就被一種叫委屈的情緒給塞滿了,幾乎毫無預兆地,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把她自己都嚇到了。
她可不是那種柔弱多情的少女,能夠進入研究所工作,成為黎海洋項目組的同事,她一定是一個強大而理性的人。
所以她一下子也被自己的反應嚇呆了。
黎海洋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他感覺自己的情緒像壓抑的火山,隨時會失控爆發。這是他冷靜理智的人生常態裏,很不熟悉的感覺,令他恐慌,令他不安。
他急於消除這種感覺,讓情緒回到自己的掌控中來。
所以他情急之下,甩開了何青苗,卻一把拉住了花深的手。
就在這一瞬間,何青苗的眼淚從她雪白的臉上滾落下來,正好砸進了花深驚訝的目光裏。
那姑娘不知所措的眼神,倔強抿著的嘴角,視線觸及她時明顯不友好的情緒,都讓花深在一瞬間,心裏有如掉落了一顆裂開的檸檬,不但奇酸,而且很苦。
花深覺得何青苗有些眼熟,但她並不在意對方是誰。
瞬間滑落的眼淚已經說明了一切。
如果是普通的同事,又何來的委屈與落淚?
空氣一時尷尬。
黎海洋終於順著花深的目光,發現了身邊何青苗的異樣。
他也一下子被她臉上的淚痕震住了。
雖然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黎海洋記得,這個姑娘是研究所分給他的組員,她專業能力強,勤奮肯幹,深得多位前輩讚賞,在所裏好像很受大家喜愛。
他勉強調動了一下自己的腦內資源,不情不願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剛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最後得出結論,大概是周教授找他開會,這姑娘前來傳話,卻沒有完成任務,所以嚇哭了。
思及此,倒也算是自己的責任。
這麽想著,黎海洋就又開口了。
“你不用怕,我會跟周教授說明,是我有重要的事,不關你的事。晚點我會找他。”
花深一怔,沒有太懂他說的是什麽。
何青苗卻聽出了黎海洋語氣裏軟下來的成分,她正為自己的失態而羞愧,正好順著話下坡:“好的,黎老師。那您先忙。”
鬼使神差地,她竟又補充了一句:“今晚您還要回去陪阿姨吃飯吧?”
黎海洋不太明白她為什麽提這一茬,隨意地嗯了一聲。
何青苗腳步輕快地走了。
隻留下心裏五味雜陳的花深和不明就裏的黎海洋,再一次隻剩下彼此麵對麵站著。
而此時,花深才發現,黎海洋還抓著她的手。
他們曾是如膠似漆的戀人,不要說牽手,自然更親密百倍的接觸都曾有過,可是如今,她竟會為皮膚與皮膚的簡單觸碰而心裏如同沸騰的開水,翻滾不已。
愛情讓人變成傻瓜。
何青苗出了電梯,進了辦公室。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是媽媽打來的。她立刻走到茶水間的無人處,飛快地接起來,例行匯報了今天晚上回家吃飯的時間。
自從失去了姐姐,媽媽就對她病態般的緊張,她雖然已經是成年人,卻仍然和一個孩子一樣,受著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同時也沒有成年人的自由。
每天什麽時候上班,什麽時候回家,吃什麽,和什麽人說了話,媽媽恨不得在她身上安裝一個監控設備,以便隨時了解得清清楚楚。
如果換了別人,大概一定早就受不了而反抗,但是何青苗早就習慣了。
不但習慣,她甚至覺得,這是因她的過失讓父母失去了姐姐而應該做出的贖罪和補償。
她眼見著姐姐的死讓母親一夜白頭,眼見著原本幸福的家庭變成眼淚和噩夢的海洋,而一切都是因為多年前的那個雪夜,雙胞胎姐姐何青柚為了趕時間去接她,抄了一條黑暗的小路所致。
如果那一天,不是姐姐去接她,而是她去接姐姐,那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就算發生了,那遇到惡魔的人,也許就是她,而不是青柚。
青柚從小就比她乖,比她優秀,比她更讓父母放心和驕傲,或許,所有人都希望活下來的人是青柚,而不是她。
可偏偏是她令青柚踏上了那條死亡的小路。
從此,她活著的唯一意義,就是替青柚完成遺憾的人生。
媽媽在電話裏絮叨著。
愛女的遭遇,令她過早地成為一個老婦,而混沌的頭腦,也開始出現了老年癡呆的跡象。
她經常沒有什麽邏輯地抓著青苗左一句右一句亂扯,記憶力也變得很差,說過的話轉眼就忘,又反複地說。
而青苗總是用驚人的耐心,一遍又一遍附和著媽媽,直到電話那邊的爸爸怕打擾到她的工作,忍無可忍地把媽媽哄離。
這一次,媽媽又想起了她關心的那個問題。
她說:“苗苗啊,你也不小了,別讓媽媽操心,你也知道,媽媽操不動了。”
何青苗回道:“媽,我聽你的話,不讓你操心。”
媽媽的聲音帶上了哽咽:“苗苗啊,你什麽時候找個男朋友吧?談個好對象,結婚以後生兩個孩子……柚柚要是活著,也該找男朋友了,說不定都結婚了……”
何青苗最聽不得媽媽提到“柚柚”,一聽到這個名字,簡直挖心般疼。
她立刻一迭聲地承諾:“媽!我有男朋友了,真的,他特別好,特別特別好,我改天就帶回來給你看!”
電話那頭的媽媽立刻轉悲為喜:“真的嗎?苗苗!那你要帶回來給媽看啊……”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何青苗的心變得格外沉重。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茶水間裏,手裏的手機像是燙手的鐵塊,灼得她生疼。
她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照片上是一對漂亮的雙生女,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衣服,可是一個溫婉恬淡一個活潑明朗,她們緊緊地靠在一起。
那是她和何青柚十五歲時的合影。
而何青柚的生命,就永遠定格在了拍這張照片的年紀。
何青苗指尖輕撫著照片上的女孩,喃喃道:“姐姐,媽說得對,我們該找男朋友了,你喜歡黎海洋,那,我們就找黎海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