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3.
花深萬萬沒想到雲商居然在本市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買了兩套門對門的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
花深覺得自己變成“檸檬精”了:“你的意思是,我租這個房子,而我的房東就住在我隔壁?”
“有什麽不對?”雲商聳肩。
“哪裏都不對吧……”花深在心裏大叫,“房東就住對麵,那跟考試的時候老師就站在自己身邊監考有什麽差別?”
“那不是正好?”雲商經花深這麽一提醒,“這樣的話也方便我監督,我怕你糟蹋我房子。”
花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和他爭。畢竟眼前這完美的房子擺著,還有和這房子匹配起來,簡直可以算是低廉的房租……關鍵是,他不反對她養貓!
啊,那柔軟的大沙發!她可以躺在上麵刷劇——左手一盒巧克力,右手一盒紙巾,吃一會兒巧克力,為電視裏的絕美愛情流一會兒眼淚!再吃一會兒巧克力,再為電視裏的絕美愛情流一會兒眼淚!
還有那個封閉好的大陽台!
她已經能夠想象她那毛茸茸的貓咪兒女們躺在那裏亮著肚皮曬太陽的幸福模樣了!
花深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生怕說錯,這位神仙房東就會為自己的腦抽決定而悔悟,不肯把房子租給她了。
她咬牙切齒地蹦出兩個字:“合同!”
在合同上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見雲商也簽完字,花深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剛才一直提著這顆心,都不敢大喘氣,差點憋死她。
其實來和雲商見麵時,她根本沒敢奢望會如此順利,但事實就是,太順利了,一切順利得好像中了彩票一樣。
多日來困擾她的問題一下子都解決了,這怎能不讓她心情愉悅?
她已經做好了就算房東同意租房,價錢也不會便宜的準備,也做好了就算房東同意她養貓,也會有各種押金各種刁難的準備。
但是雲商太好說話了,好似從他倆一起從警察局做了筆錄出來,他就對她放下了心防,好說話得讓她都要流淚了。
為了這世界上所有善良的人兒,花深決定也要獻出自己的一點愛,於是,她主動提議,合同簽完了,兩人不如一起去看一場晚場電影。
畢竟最近那部她期待已久的驚悚片上映,而她因為忙於貓的事,還沒顧得上去看呢!
沒想到雲商心情也不錯,居然欣然同意。
兩人一拍即合,高高興興地前往電影院。
想起自己想看的那部小成本驚悚片,講述獨居女性誤租凶宅的故事,在去電影院的路上,花深忽然說:“我說雲商,你那兒該不會是凶宅吧!”
雲商忽然有點後悔把房子租給這個白眼狼了。
從這部電影三個月前官宣上映日期的那一天,花深就在期待了。今天終於有空來看,她整個人興奮得不行。
雲商盯著海報上那團黑黑的東西,整個畫麵上隻有一口璨白的獠牙格外醒目,頓時覺得惡心巴拉的。
他皺眉:“你能不能看點浪漫的感人東西?”
“你看不看,不看你換張票,再給你買桶爆米花你自己坐隔壁影廳看《熊出沒》去。”
“算了,我怕你一個人看害怕。”
“嘁。”
電影正式開場。
兩人坐在最中間的位置,猶如兩棵柏樹,坐得筆直又僵硬。
花深是緊張又期待,生怕錯過一秒地盯著大銀幕,而雲商則是習慣性坐直。隨著劇情發展,他倆不約而同地發現,他們周圍好像全是摟抱在一起的情侶。
在怪物嚇人的咆哮裏,座位間的嬌嗔聲和低語聲不絕於耳。
怎麽回事,難道這是情侶專場嗎?
雲商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這類影片,早在首映的那幾天,是人氣最高的時候,該看的“劇情粉”都已經來看過了,現在已經快到下檔的時間,來看的多半都是因為逛街而需要找個地方歇腳的小情人了,所以演的是什麽已經沒人關心了。
這也是在怪物的威力下,這裏變成戀愛專場的原因。
雲商想通後,再一想到自己和花深的關係,不禁覺得有點滑稽,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饒是臉皮厚如花深,也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隻有不停地吃爆米花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坐在他們前麵的一對小情侶,可能是情到濃處,伴著屏幕一黑,嘖嘖有聲地啃了起來。
雲商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示意他們注意一下影響。
結果前麵的人懶得理他們,花深卻搭上話了:“我說,雲商,這電影還挺好吃的。”轉念覺得不對,“不是,我是說這爆米花挺好看的。”
雲商絕望地歎氣:“你能閉嘴嗎?”
前麵正啃得帶勁的兩個人終於被後麵講相聲似的兩個人吸引了,一起回頭瞅著他們樂。
這一下,雲商和花深兩個人的臉都默默地黑了。
電影情節越來越引人入勝,畢竟是期待了很久的片子,花深漸漸不再受周圍的困擾,沉浸在劇情裏,時而緊張,時而興奮。
這次是雲商先推她的。
花深煩死了:“幹什麽?別吵我。”
雲商的聲音從牙縫裏鑽出來:“電話!”
花深哦了一聲,把自己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見是個陌生號碼,估摸著又是上次那個推銷保險的業務員,於是順手給掛了。
可是對方不依不饒,像是有著能把地心鑽個洞的固執勁兒似的,又打了過來。
看來今天這通電話不接還不行了。
花深隻好把頭伏低一點,接起來:“喂,哪位?”
在電影院3D環繞的轟鳴聲和英雄男主的怒吼聲中,她居然清楚地聽見了那個聲音,令她幾乎不敢相信的聲音。
像一柄利劍,從時空隧道裏精準又無情地穿梭而來,朝著她的心髒位置,狠狠地一下洞穿。
天旋地轉的痛。
痛到這一刻,她直接忘記了該怎樣呼吸。
她原本以為,她這一生,再也不會這樣痛了。
可是,還是痛的。隻是那痛楚裏,似乎又飽含著某些別的東西,攪動著她靈魂深處的叫囂與期待。
“深深。”
明明吵得要死,花深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無比。
“深深。”
黎海洋啊,黎海洋。
她沒用,她喊不出那個名字,隻覺得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但明明四周又寂靜無聲,就好像他和她描敘過的很深很深的海。
她感覺全身力氣都離她而去,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不歸自己指揮了。她的指尖和嘴唇都變得冰涼,甚至坐在座位上,都覺得無力支撐,隻能任自己順著電影院的椅子往下滑,最後變成了古怪的姿勢蹲在位置之間小小的夾縫裏,頭也深深埋進膝蓋裏。
“深深,我回來了。
“深深,你說話。”
花深用盡全身力氣吸氣,像個壞掉的布娃娃一樣努力把頭抬起來,卻仍然發不出聲音。
這時,坐在她旁邊的雲商注意到了她的怪異,不禁滿頭問號,脫口而出:“花深你幹嗎呢?電影還看不看了?”
話音落地,電話這頭的花深和電話那頭的黎海洋,一瞬間都是心頭一片冰涼。
花深恨自己不能立刻出聲,她隻來得及張開嘴,就聽到電話那頭不出意外地傳來強壓著憤怒和落寞的聲音:“抱歉,打攪了。”
而後,便是電話掛斷後的長鳴。
“有事?”
“沒事。”
嗯,她真爭氣,電話一掛,她就恢複說話能力了。
接下來的時間,花深眼睛盯著電影大銀幕看得無比認真,可是雲商卻覺得,她再也沒有看進去任何東西。
黎海洋陷在深灰色的沙發裏,把手機扔在一邊。他整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既頹敗又憤怒。
他掛斷了花深的電話。
在聽到電話對麵有男人說話喚花深的一瞬,他就像一個表麵憤怒實則懦弱的逃兵,根本不敢麵對答案,用最快的速度撤離。
是啊,也許他來晚了。
在他猶豫的時光裏,在他憤怒的時光裏,在他要自尊不要她的時光裏,她也許已經有了新的選擇。
這很正常不是嗎?隻是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罷了。
黎海洋啊黎海洋,你為什麽會認為她隻能選擇你,也隻會等著你?大概是在他們相愛的時間裏,她給了他這樣的錯覺?
她把他寵壞,然後再丟下他逃跑。
黎海洋一拳擊在茶幾上,雖然並沒有損毀什麽,但這已經是他此生最野蠻、瘋狂、失控的一麵了。
花深居然在看電影?和一個男人看電影?
那個男人是誰?
她明明已經聽出來是他了不是嗎?為什麽不回電話過來?
在他因為回到這裏卻不知道該怎麽找到她而坐立難安的時候,她卻依然笑語晏晏毫無負擔地去和別的男人看電影。
如果說在打電話前,他被自己的情緒攪得快要瘋了,那麽現在,在聽到電話那頭那個男人的聲音後,他已經真的瘋了。
電話驀地響了起來,黎海洋抬起頭,眼睛裏乍然而現一簇亮光。
他想克製,又無法克製。
他好像在跟自己較勁,仿佛這樣花深就會在意似的。
但是當電話響到第三聲的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幾乎像是一個饞透了的孩子撲向心愛的糖果一樣,朝著那部小小的手機飛撲過去,一把將它抓在手裏,同時按下了接聽鍵。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來電人的名字也映入了他的眼中。
他眼中的光以驚人的速度熄滅了。
他聲音喑啞低沉:“媽。”
“喂!海洋啊,怎麽回來了都不回家住?我早就讓阿姨把你房間都收拾好了呀。”季珍珠在電話那頭嚷著。
這幾天,關於這個話題他們母子間已經交流過多次,模式基本一致,但季珍珠似乎樂此不疲,因為她能和這個沉默少言的兒子交流的話實在太少。
“工作忙,研究所給我租了公寓,上班近。”
“研究所租的房子哪裏有家裏舒服呀?再說了,你爸以前在研究所上班,也是天天回家的呀。”季珍珠抱怨。
黎海洋沒有接這話,耐著性子陪她閑扯了幾句。
季珍珠突然想起打電話要說的正事,在那邊說道:“對了,明天晚上我不管你有什麽事,必須回來吃晚飯,知道嗎?我好不容易才把米妮一家請過來,你要是不回來我可在人家家長麵前沒法做人了,養了個兒子請回家吃飯都請不到……”
黎海洋心裏煩,揉了揉眉心,妥協道:“好。”
季珍珠一聽他鬆口了,瞬間就得意忘形了起來:“你別忘了啊。米妮是個好孩子,每次都給媽買禮物,你要珍惜人家,知道嗎?”
“媽,你說什麽啊。”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不說。那掛了啊!”
黎海洋掛了電話。
之後他盯著手機看了許久,卻再也沒看到它亮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