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袁曹聯盟
坐中一人撫掌大笑曰:“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允視之,乃驍騎校尉曹操也。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祿漢朝,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操曰:““吾非笑別事,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操雖不才,願即斷董卓頭,懸之都門,以謝天下。”
——引自《三國演義》第四回
次日一早,董卓剛剛升帳,隻聽營外鼓聲大起,人喊馬嘶。董桌剛要使人出營打探何事,忽見李肅笑逐顏開,跑進大帳來報:“丞相大喜!營外果然是呂布殺了丁原,率部前來歸降也!”董卓大喜,親自出帳相迎,與呂布攜手而入,置酒相待,令李儒與李肅作陪。三巡酒罷,兩人說得興起,呂布就席間拜董卓為義父,發誓願效犬馬之勞,終生不渝。董卓大喜,即以金甲錦袍相賜,並封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這場酒席從早到晚整整吃了一天,當夜盡歡而散。
卻說當晚散了宴席,李肅回歸自己營帳,心下悶悶不樂。他本來是董卓帳下第一員大將,滿身武藝且在李郭張樊四人之上,弓馬嫻熟。此次說降呂布,自謂立下大功,隻待重賞厚賜,那是自不必說。但觀今日情狀,隻見董卓在席間厚封了呂布,對自己卻無下文。李肅不由懊悔不迭,怨氣滿腔,隻是沒個說處,隻好暗氣暗憋。
眼見丁原已死,盧植告病不出,李儒遂勸董卓早定廢立之計。董卓乃於省中溫明園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當日太傅袁隗與司徒王允為首,率領百官皆到,見呂布侍立董卓身後,心中吃驚之餘,未知此次赴會吉凶如何。不出百官所料,酒行數巡之後,董卓自座中端杯起立,重提廢立之事。呂布執戟立於董卓身後,隻以雙目瞪視座中,不發一言。群臣惶怖不敢反對,即便曹操等西園各軍校尉也諾諾連聲。唯有中軍校尉袁紹推盞離座挺身而出,號令百官仗義直言。百官緘默不語,袁紹大怒,手提寶劍辭別百官而出,懸節東門,直奔冀州去了。
董卓知道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也不好發作,即日差人拜袁紹為渤海太守,以息其反心,同時向座中袁隗道:“令侄今日當麵忤逆於我,不是看在太傅麵上,你袁家三族危矣。廢立之事,太傅以為如何?”袁隗聲諾道:“太傅所言極是,廢立之事惟公而定。”董卓再問百官,百官盡皆附和而散。
且說李肅惱恨董卓有功不賞,當日趁夜到尚書盧植府中,請盧尚書聯絡百官,速為之計。盧植歎道:“老夫雖是稱病,實已免官,無能為也。你若心存漢室,可速離我府,出洛陽東門至玄都觀,請史子眇道長入宮與太後計議對策。史道長乃世之高人,有神鬼莫測之能,必能解此危難。另以老夫觀之,董卓現雖氣焰囂張,但暴虐寡恩,胸無韜略,必不能持久。世人皆知你為董卓心腹,你當隱忍不發,後必有忠貞大臣謀誅董賊,你可作內應,立不世功勳。切記,切記。”
李肅領命,以巡城為名,直出東門。他是虎賁中郎將,又是董卓家將,哪個不知?雖是夤夜出城,門軍並不敢盤問,即刻放行。李肅到了玄都觀,以董卓廢立之謀及盧尚書之言相告史子眇道長。史子眇自劉辯返京之時早已料到今日之變,也不吃驚,當即向李肅道謝,將其送出山門。李肅隨即回城歸家,向董卓稱病不出。董卓自從得了呂布,哪裏還去管他?當即準了,也不在意。
次日,盧植即上表朝廷,以年老為由請求致仕,返回家鄉涿縣。表章落到董卓手裏,董卓早就嫌盧植在京礙眼,當即以朝廷名義批準。盧植便似打破牢籠走虎豹,頓開鐵鎖飛蛟龍,急走小路離開洛陽,兼道而去。李儒聞知走了盧植,急入司空府中陳說利害,董卓大悔,派人追殺不及。盧植回到原籍,隱居在幽州上穀郡,不問世事。初平二年袁紹取得冀州,拜盧植為軍師出山輔佐,可惜次年盧植因病逝世。臨終之前,盧植讓其子挖土穴薄葬,不用棺木,隻有貼身單衣而已。盧植曾與蔡邕交厚,著有《尚書章句》、《三禮解詁》等,海內士人仰望如北鬥,唐代時得以配享孔子,北宋時被追封為良鄉伯,此是後話不提 。
且說玄都觀主史子眇得了李肅密報,連夜計議已定,次日便著帝師之服,坐四馬香車入宮,求見太後。他是少帝之師,先帝曾特許乘車入宮,禁軍統領及黃門盡知,自是放行,不加阻難。史子眇見太後及少帝,說如此如此,目前不可拂逆董賊之意,任其所為,後必有報。少帝明知其中厲害關竅,自是一一應諾,太後卻不肯應承,急道:“若是任其立陳留王為帝,我母子死無葬身之地矣!我曾鴆殺其母王美人在先,兄何進又逼害其祖母董太後於後,他與我冤仇似海,豈容我母子活在世間?此事萬萬不可。”
史子眇說道:“非也。自大將軍為十常侍所害,何苗又被禁軍統領吳匡誅戮,西園八部尉及禁軍盡歸董卓,太後尚依仗何人與其爭鋒?如今內無良援外無救兵,乃是坐困之局,處於內則死,出於外則活——且可聯合宗室諸侯,檄詔天下,以討篡賊。少帝若是不依董卓,你母子立斃刀劍之下,誰能救駕?那董卓既被逼承擔弑君大罪,則毫無顧忌,不必再立陳留王為君,即可自立為帝,漢室不複存矣。但若少帝願意讓位,劉協繼立,漢室仍存,海內諸侯仍奉劉氏正朔,社稷不至斷絕。少帝即肯讓位,必然退而封王,能保此身。太後倘與少帝歸其封國,詔令天下諸侯率兵進京誅殺反賊,天下劉氏宗親及漢室舊臣孰不響應如斯?至於太後與劉協之仇,乃家仇也;劉氏與董氏之恨,乃國恨也。陳留王雖幼,但頗知大義,豈能舍國恨而重家仇?況太皇太後乃朝中大臣依列祖列宗成法劾奏出宮,憂慮而死,並非大將軍殺害,陳留王亦知根底;其後少帝親自庇護其身,朝臣盡知。陳留王得立,對你母子必不加害,諒必還要盡力遮護。即便還有危險,貧道以道法護之可也。請太後三思!”
道長說罷,少帝也勸太後。何太後思想道長之言有理,隻得緘默無語,獨自落淚。史道長又將胡車兒和臧霸喚來,將出一瓶丹藥遞於胡車兒,說如此如此運用,方可保少帝脫身,得出洛陽——又密密叮囑臧霸一番,二人一一奉命允諾。史子眇思慮萬無一失,這才別了少帝及何太後,坐四馬香車出宮,轉回玄都觀召集眾徒,布置應變之事。
九月朔,董卓奏請少帝升嘉德殿,大會文武。群臣朝賀已畢,不待何太後下詔議論朝政,董卓早已拔劍在手,對眾臣道:“當今天子暗弱,不足以君臨天下。陳留王劉協聖德偉懋,向為先帝所愛,宜承漢室大統。茲應廢皇帝為弘農王,皇太後還政,請奉陳留王為帝,應天順人,以慰生靈之望。”遂命李儒宣讀策文,叱令左右扶少帝下殿北麵長跪稱臣,解其璽綬轉奉新帝劉協,又呼太後去除冠服候敕。帝後皆號哭下殿,群臣無不悲慘。
董卓請陳留王劉協登殿稱朕,接受群臣朝賀。劉協宣讀董卓早已擬定的敕命,令何太後並弘農王及其妃唐氏於永安宮閑住,封鎖宮門,禁群臣無得擅入。可憐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廢了。陳留王劉協字伯和,即謂獻帝,登極時年僅九歲。
獻帝繼位,轉過年來,遂改元初平(公元190年),封董卓為相國,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威福莫比。董卓拜相,自然誌得意滿,遂重賞左右,李儒、呂布俱得厚賜,卻又獨忘李肅。李肅仇怨積深,足不出府,更不上朝。董卓又拜蔡邕為左中郎將,加封高陽鄉侯,位在太傅袁隗及司徒王允之上,朝臣等無不為之側目。李儒見大事已定,遂進勸董卓請獻帝效周武王故事,稱董卓為尚父。董卓詢問蔡邕意見,蔡邕道:“薑尚奉太公之命輔周滅商,故號為太公望,稱尚父。公今威德雖高,但相比尚父猶謂不及,故不可即行此事。且等關東平定,陛下返還舊京,然後討論此事不遲。”董卓聽了以為有理,於是回複李儒以蔡侍中所對。李儒見其對蔡邕偏愛,言聽計從,也就無話可說。
初平二年六月,洛陽發生地震,毀民房無數。董卓為此詢問蔡邕何故,蔡邕道:“地動者,因陰盛侵陽,臣下逾製侵君故也。之前春天郊祀,明公奉車駕而乘金華青蓋,車廂雕龍紋,愚以為不可,地動即天地示警之意,望明公裁之。”董卓盯著蔡邕看了片刻,於是下令改乘皂蓋車。董卓看重蔡邕才學,對之非常恭敬客氣,每遇宴會則令蔡邕鼓琴助興,蔡邕因癡愛古琴,每逢董卓邀請,也樂意為之。蔡邕有古琴兩架,一名龍吟,一名鳴鳳,分為雌雄成雙。因常攜龍吟上朝,以備董卓隨時宴請群臣時湊興,鳴鳳卻賜於愛女蔡琰,令其精研習學。每到蔡邕席間鼓琴之時,太傅袁隗及司徒王允雖亦鼓掌稱善,但心中不喜,頗為小看蔡邕為人。
董卓性格剛愎自用,蔡邕有心止其暴虐,但恨己言很少為董卓采納,遂萌生去意。蔡邕對堂弟蔡穀道:“董公性格剛烈而易作惡,終究不能成事。我想辭官東奔兗州,重歸泰山郡舊居著書立說,與摯友諸葛珪詩文唱和,豈不是好?”蔡穀說道:“哥哥容貌奇偉,與常人大大不同,若是走在路上,必然是觀者如堵,繼而打聽哥哥名諱。哥哥大名天下誰人不知?不用數日,董相即知消息,天下實無哥哥藏身之處也。想躲起來,不亦難哉!”蔡邕長歎一聲,終於打消棄官逃走之意。
再說袁紹逃出京都,本來要憑一時意氣直奔冀州,召集父叔門下故吏共伐董卓,卻不料在中途即接到朝廷赦旨,被董卓拜為渤海太守,並不念溫明園相爭之惡。袁紹且驚且喜,樂得暫且不動幹戈,遂依旨前往渤海就職。但袁紹早知既與董卓反目,早晚必然有一決戰,自己反卓之誌便日益堅定,到任之後一邊籌備兵馬糧草,一邊發書聯係洛陽故舊及關東各地刺史,曆述董卓倒行逆施之狀,會合諸侯同心倒卓。
放下各路刺史州牧不表,單說曹操。即日收到袁紹來書,因自己單身一人,並無親眷在京,於是更不在洛陽久留,遂棄了官印,化妝易容,改換姓名逃出京師。比及董卓發現曹操掛印而去,派呂布沿途追索之時,已自不及。
曹操離京沒命狂奔,一路逃至陳留,尋到父親曹嵩。曹嵩見兒子忽然歸家,且狼狽萬狀,不由大驚,急問何以至此。曹操將何大將軍被十常侍所殺,自己與袁紹又除了十常侍,而何進聽了袁紹之謀召諸侯進京,董卓趁機進京攬政亂國,擅行廢立的事情詳述一遍。曹嵩畢竟是漢室舊臣,聞言不由痛器流涕,邊罵何進誤國乃至亡身,袁紹有勇無謀。曹操勸了父親半晌,遂述自己欲盡散家財聚合義兵勤王之誌,曹嵩欣然應允,願意毀家以抒國難。曹操見父親並無異議,遂橫心絕誌,當即回書袁紹,首倡義兵號召天下英雄討伐董卓。
董卓次日上朝,聞呂布報說曹操不知何往,也就不以為意。環視朝堂左右,盡為自己心腹,再無異誌之人,更是為所欲為,連獻帝劉協愈發不放在眼裏。自此董卓自號太師,又自稱“貴無上”,滿朝文武但凡有不從己意者,即隨意羅織罪名殺之,先斬後奏,性極殘忍。獻帝在朝,隻是垂拱而已,無可奈何。
且說自光武帝複漢以來,是時在洛陽建都近二百年,城中貴戚室第相望,家家金帛財產殷積。董卓為息西涼部卒思鄉之念,每每縱放兵士,突入洛陽城富家廬舍,**略婦女剽虜資物,謂之“搜牢”。京城富戶家家切齒人人憤恨,無不視董卓及其西涼兵馬為寇仇,燒香求佛願其速亡。
董卓隻知在京城作威作福,卻不知天下已亂,人心思變。袁紹私行檄文,將董卓擅行廢立之事及種種暴行遍傳天下,引起天下士大夫憤恨,即其所親自任命之關東牧守也各懷異誌。袁紹四世三公,海內所望,且有誅滅宦官之功,又有與董卓當眾相抗之舉,天下皆知。是以袁紹檄書所到之處,一呼百應。有人將袁紹檄文呈遞洛陽,董卓這才著慌,急命呂布沿京師至山東一線設防,並命各郡刺史州牧加緊防範,捕拿反叛。
呂布將太師行文到了冀州,冀州牧韓馥兼受董太師密托,恐袁紹起兵,故遣部郡從事數人駐勃海郡監視,以限製袁紹行動。東郡太守橋瑁本是袁氏門生,先得了袁紹手書檄文,遂冒充朝中太傅袁隗、太尉楊彪、司徒張溫等三公之名,分別寫信給各州郡,曆數董卓罪狀,稱“袁本初公係受董卓逼迫,無以自救,亟盼義兵,拯救國家危難”之語,同時將書信也投到韓馥手中。
韓馥接書看畢難辯真偽,召集部屬商議道:“如今之勢,正邪不分真假難辨。我冀州應當相助袁氏,還是助董氏?”話猶未落,早有治中從事劉子惠出班行禮,厲言正色道:“使君謬矣。興兵以伐無道,是為國家社稷,如何說什麽袁氏、董氏!”韓馥聞之語塞,臉有愧色。遂修書付袁紹,表示支持其起兵討董。
有了冀州牧為首表明立場,於是關東州郡紛紛響應,相約起兵討董,推舉袁紹為盟主。袁紹接到各郡回書,不由信心大增,於是檄書大集諸侯,自號車騎將軍,與河內太守王匡兵屯河內以為大本營,令韓馥留鄴城,供給軍糧。豫州刺史孔伷屯潁川,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與曹操屯酸棗,後將軍袁術屯魯陽,分派已定,擇日出兵共伐洛陽。各路諸侯均有軍隊數萬不等,當下共得軍馬三十五萬,號稱合眾六十萬人,齊聽袁紹將令。
袁紹初與董卓對抗溫明園,不過是仗著一時之勇,事後倉惶出京奔逃,過後則後悔不及。不想一封檄文即出,竟致天下景從,卻是意外之喜,一時自大起來,便自發號施令,無所顧忌。豈料命令下達到江淮,卻引起其胞弟袁術大大不滿。那袁術占據江淮,自恃兵多,見諸侯也不與自己商量,就齊奉兄長袁紹之命,心中不喜,遂欲自己興兵討董,便親自寫書,約請長沙太守孫堅北上,並與之合兵,自成一係,漸與袁紹離心。
董卓得知袁紹在山東起兵,大怒之下,將袁紹的叔父袁隗以及在京師的袁氏宗族全部誅戮。又以橋瑁偽書為口實,將太尉楊彪下獄,司徒張溫於席間被呂布擒殺——其實董卓與張溫早有私仇,借此報複。至此,隻因借袁紹一紙檄文,連累得朝中漢室舊臣幾乎為之一空。其後,董卓又聽從李儒之策,派袁氏門下大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瓖等人,以獻帝之命前去曉諭勸降袁紹等各路軍隊。數人利刃在頸家眷被囚,不得不依令而行,卻是各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
袁紹聞說叔父及宗族死難,急怒攻心,又見自家門人故吏皆奉董卓之命前來,即不問青紅皂白,遂令王匡殺胡母班、王瓖、吳循等人;袁術與其胞兄此時倒是合力同心,亦在魯陽捕殺陰循,隻有韓融因為德高望重,免於一死,奔回洛陽向獻帝複命。獻帝聞知袁氏兄弟隻顧心係家仇,卻中了李儒借刀殺人之計,將門人故吏濫殺,深感痛心,卻又無可奈何。當下隻可允準董卓所奏,詔告天下,袁氏兄弟為朝廷反叛,令太師興兵除之。
董卓久在涼州,卻不知袁氏在朝中積有百年聲望,天下諸侯約有半數是袁家門生,勢力非同小可。諸侯但聞太傅袁隗遭戮,無不悲憤,隻奉袁氏討董之檄,不奉朝廷平叛之命,各自打點興兵,要為袁隗雪恨。關東及中原豪傑更是大多歸附袁紹,人人想著為太傅報仇。故各州郡蜂擁相繼起兵西向洛陽,皆打袁氏旗號。
按下諸路軍馬大起,向洛陽雲集不表。且說袁術兵屯魯陽,聞報叔父及闔家三族被害,也顧不得和兄長爭奪盟主位份,當下大哭一場,隨即捕殺前來勸降的少府陰循,令全軍掛孝,即欲興兵。正當擊鼓點將之時,前營哨馬忽然進帳來報,有長沙太守孫堅接到將軍手書,與手下程普、黃蓋、祖茂、韓當四員健將,領荊南兵馬八千餘人,並數千部曲之眾,星夜兼程,前來助戰。袁術大喜道:“我得孫文台之助,勝過我兄本初河北諸路兵馬多矣。”急令請入,親自出轅門迎接。
且說孫堅字文台,吳郡富春縣人,少年時便以驟勇敢為見重於州郡。十七歲時,隨其父一起乘船去錢塘,途中正遇海盜胡玉等人搶掠商人財物,在岸上分贓。商旅行人一見此景,都嚇得止步不前,過往船隻也不敢向前行駛。孫堅見狀,對父親說:“此賊可擊,請討之。”其父嚇了一跳,斥道:“此非爾所圖也!”雖如此說,但也暗讚兒子之勇氣過人。後曆任郡縣司馬、縣丞。漢靈帝熹平元年,會稽妖賊許昌起於句章,自稱陽明皇帝,與其子許韶煽動諸縣,眾以萬數。孫堅以郡司馬募召精勇,得千餘人,與州郡之兵合力討破許昌。刺史臧旻列上功狀,詔孫堅除授鹽瀆丞,數歲又徙盱眙丞,再徙下邳丞。後隨中郎將朱雋討伐黃巾軍,因功拜為別部司馬,黃巾軍極懼其勇,不敢稱其名諱,但以“江東猛虎”四字呼之。閑言少敘,書接前文。卻說孫堅大步入帳,與袁術相見,言及太傅被難,大罵董卓,目眥盡裂。說道:“某今奉將軍召喚,前來為太傅報仇,願為帳前先鋒,披堅執銳,在所不辭!”袁術悲喜交加,於是和孫堅聯手整軍,訓練部卒。又表奏朝廷,請拜孫堅為破虜將軍,兼領豫州刺史。也不待獻帝回複,即刻璽印交付孫堅,令其即日就任。孫堅得印大喜,就在魯陽休整部隊,厲兵秣馬,準備進軍討伐董卓。
列位看官,你道那孫堅果然是因替太傅袁隗報仇而來?亦非全是,另有隱情也。原來那被董卓屈殺的司徒張溫,乃是孫堅舊日征伐邊章、韓遂之叛時主將,亦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可謂恩師也。故孫堅此次應袁術之約出兵,不惟與袁太傅報仇,問董卓擅自廢立之罪,其實欲為司徒張溫雪恨。且欲借此次諸侯之力,乘便殺了董卓。說話的,若說那董卓盡殺袁隗三族,是因為袁紹兄弟叛己之故罷了,卻因何又令呂布擒殺張溫?此乃一樁舊案,且容說話人倒敘說明:
前文說話人曾經說過,早在中平三年之時,邊章、韓遂曾依羌胡之勢,在涼州作亂。大將軍何進命中郎將董卓前往抵禦討伐,因董卓怯戰不進而未見成效。朝廷又派時任司空的張溫代理車騎將軍,西討邊章、韓遂。張溫素知江東孫堅之勇,即奏請朝廷,調孫堅至帳下參與軍事。當此之時,孫堅因感張溫知遇之恩,遂以其為師事之。
張溫率部駐紮長安,以皇帝詔書召見董卓,董卓故意拖延,半天才來。張溫以延誤朝廷大事責備,董卓仗著朝中有中常侍撐腰,應對時出言不遜。當時孫堅在座,見董卓出帳,遂與張溫耳語道:“董卓今天受了恩師責備,必定心中懷怨。當以不按時應召前來拜見之罪,依軍法殺之,以免後患。”張溫道:“董卓常駐西涼,在隴、蜀一帶享有威名,現在殺之,恐兵卒不肯用命。”孫堅道:“恩師親領皇家禁軍以討不臣,威震天下,還依賴什麽董卓之兵?今董卓之舉止輕上無禮,是其罪一;邊章、韓遂於其治下胡作非已一年餘,養虎遺患。今天兵已至,本應及時進討,而董卓反說不可,沮喪軍心,疑惑將士,是其罪二;董卓接受重任而毫無戰功,召其前來又滯緩不前,反倒狂妄自傲,是其罪三。古代名將帶兵臨陣,無不果斷斬處違犯軍紀者以顯揚威嚴,故有穰苴斬莊賈、魏絳殺楊幹事也。今恩師留董卓而不立即斬殺,不惟必損軍威,且後必為其所反噬,恩師思之。”張溫畢竟愛惜董卓之勇,於是含糊道:“為師自有對策。今董卓侯於帳外,你且暫時先回營,免其對你生疑。”孫堅知道恩師必不殺董卓,遂歎息而出。
十一月,張溫擊敗邊章、韓遂,旋大破羌胡族首領北宮伯玉於美陽,因派遣**寇將軍周慎追擊之,圍榆中;又遣中郎將董卓西討先零羌。二人分兵追敵不克,周慎全軍覆沒,唯董卓並未與敵兵交戰,而是築壩於河上,令軍士在河內捕食魚蝦以惑邊章、韓遂之眾,終竟以全軍而還,無一人傷亡。事已至此,董卓養敵自重之心昭然若揭,但此時再欲殺之,又苦無罪狀實據。軍中諸將亦皆聽說,孫堅曾當麵向張溫指陳董卓犯有三宗大罪,勸諫宜借此時機即刻誅殺之,奪其兵而歸於朝廷,豈不為漢室去除一個禍害?而張溫當時因惜其勇而不忍,致成此大患,於是都不禁為之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