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江東猛虎
孫堅披爛銀鎧,裹赤幘,橫古錠刀,騎花鬃馬,指關上而罵曰:“助惡匹夫,何不早降!”華雄副將胡軫引兵五千出關迎戰。程普飛馬挺矛,直取胡軫。鬥不數合,程普刺中胡軫咽喉,死於馬下。堅揮軍直殺至關前,關上矢石如雨。
——引自《三國演義》第五回
朝廷因隨軍征戰有功,拜孫堅為議郎,多隨張溫帳下,故此師徒情深。中平四年,長沙人區星反叛,自稱將軍,聚眾一萬多人,攻圍城邑。朝廷任命孫堅為長沙太守,前往剿滅。孫堅到郡,檢選循吏,使之治民,自領將士謀劃方略,僅用一月有餘,即除區星之患,長沙郡中軍民震服。另有周朝、郭石在零陵、桂陽舉事,與區星遙相呼應。廬江太守陸康之侄被敵兵所攻,派人向孫堅求救。當時有行軍主簿勸止孫堅,不得朝廷赦令,不可越界征討,以免獲罪。孫堅答道:“我本無文德,隻以征伐為功。越界征討,是為保全郡國。倘若以此獲罪,無愧於天下!”即令起兵馳援,周郭二人聞風逃遁。
自此,長沙、零陵、桂陽三郡皆平, 朝廷檢錄孫堅前後戰功,封為烏程侯。其後聞董卓殺張溫,孫堅拊膺長歎:“若當年恩師張溫聽我諫勸,朝廷哪會有這場浩劫?恩師也不必為董賊所害!”自此便有征討董卓之心,奈自己兵力太少,隻得暫息此念,等待時機。此時聞說袁術袁紹兄弟興兵付伐董卓,如何不喜?於是盡起部下之兵,集齊八千步騎及數千舊時部曲,這才從長沙起兵北上,響應袁術。此日先鋒副將遣人來報,前麵兵到荊州,城門緊閉,不放我軍馬入城,請令定奪。書中暗表,這荊州守將乃刺史王睿,字通曜,琅邪臨沂人,卻是二十四孝中“臥冰求鯉”之王祥的伯父。孫堅聞知是他,因與己曾有數麵之緣,於是即遣部下,持自己手書進城求見王睿,約其一起出兵,北上會合諸侯。
王睿鎮守重鎮荊州,卻久與武陵太守曹寅不和,早有吞並武陵之心,隻是懼怕曹寅智勇兼備,不敢輕啟戰端。此時見孫堅派人進城下書,不由大喜,計上心來,心想何不趁此良機借刀殺人,以了自己夙願?王睿深知曹寅必非江東猛虎孫堅敵手,遂即刻作書回複孫堅道:“文台勇赴國難,乃義舉也,某豈敢不從。奈今有武陵太守曹寅者,受董卓之命,領兵監視荊州。我若隨文台出兵北上,曹寅必躡我其後,則荊州不複我有,我等歸途斷也,實為後顧之憂。某素知文台之勇,天下鮮有敵手。若公奮勇先下武陵,擒曹寅而殺之,則荊州安如磐石,我必盡出荊州之兵,以隨將軍北征。書不盡言,望文台裁之。”
孫堅得書,心中猶疑,難辯真偽。卻見營門官進帳稟報,說有武陵太守差人前來犒軍,並有密事相告。孫堅令將來使請入軍帳,武陵使者謙恭再拜,替太守曹寅致意孫將軍,先交割犒軍糧草千車,銀五千兩,又呈上一張朝廷檄文,請孫堅觀看。原來那武陵太守曹寅知道孫堅起兵北伐必過荊州,則荊州刺史王睿必借其之手來攻武陵,果然也是精明之人,一猜即著。曹寅害怕孫堅率兵來攻,思忖則不如先下手為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咱也來個借刀殺人,有何不可?於是便假冒朝廷案行使者光祿大夫溫毅之名,偽造下這一張檄文。檄文中曆數王睿諸項不臣罪狀,本是下達給武陵太守曹寅,命令曹寅借機將其處死。
孫堅見了檄文,茫然不解道:“既是朝廷發給曹寅檄文,此時卻將此送予某看,不知究竟何意?”武陵使者見孫堅疑問,遂再拜稟告道:“荊州刺史王睿與我家曹太守有隙,早有吞並武陵之誌。此時見將軍借道荊州有求於他,故必於將軍麵前離間,以借將軍之手殺我太守。曹太守月前得此朝廷檄文,因荊州城高兵銳,不敢輕動,因此遷延至今。將軍若是不信,可差人請王睿前來,下官願與王睿當麵對質。”那使者如此說法,是早知王睿心中有鬼,必不敢出城。孫堅聽那使者說的有理,遂再遣部下入城見王睿,相請到帳商議取武陵之策。王睿心中狐疑,果不出城,回書說待見了曹寅首級,自然請孫將軍到城中相見。孫堅本恨王睿輕視自己,此時得書大怒,遂收下曹寅送來的糧草軍餉,善言打發武陵使者回去;又轉思一計,隻帶中軍驍騎三百人直至荊州城下,自己躲在門旗之後,令眾軍呐喊叫城。
王睿聞報登樓觀望,派人詢問來者是何處兵馬。孫堅令部卒回答:“我乃長沙太守孫將軍前部孫良是也。我軍自長沙遠路奔波至此,已勞苦不堪,今又奉命南返,替你家王刺史去攻打武陵!我軍中衣甲短缺,攻城器械不備,此來是請刺史大人開恩,賞些軍資。”來人回報,王睿信以為真,說道:“這有何難,也理應如此。我堂堂荊州刺史,豈吝些許軍資輜重?”又見對方隻有三百軍馬,更不以為意,當下傳令放進城來,打開庫藏,讓孫良帶兵士自己進去,看有何輜重可資用度,上報庫吏盡管領取。
荊州守城軍士得了刺史將令,遂將城門打開。三百軍士一齊湧入,門旗下閃出長沙太守孫堅。王睿才下城樓,驀然看見孫堅,心中大驚,忙問:“士兵們自來請求賞賜,孫文台怎麽在此?”孫堅回道:“奉案行使者溫毅大人檄文,特來取你的首級。”王睿又問:“我犯有何罪?”孫堅道:“你自己所做之事,尚來問我?”王睿急回頭欲喚隨從,見無一個人影,身周盡是長沙之兵。王睿走投無路,長歎一聲,當即拔劍自盡。孫堅逼殺王睿,將城中庫藏盡皆充為軍用,又得了荊州降兵眾達四五萬人。遂引軍到達南陽,駐兵城外,當即修下公文,令部下孫良進城呈遞給南陽太守張谘,請其供應軍糧。
張谘得書,遂聚手下文武,問應該如何對待。主薄陳平說道:“孫堅不過鄰郡一個太守,與大人平級為官,他無權調發我們的糧餉。”張谘深以為然,書信也不回複,打發孫良出城,對孫堅不加理睬。孫堅聽了孫良回報,先是大怒,轉而笑道:“南陽主薄說的不錯,此事是我失了禮數。”遂命備辦牛酒大禮,親自進城去拜訪張谘,也不提公事,隻是以禮相見寒暄而歸,回營吩咐孫良如此如此照計而行。那張谘見孫堅身為長沙太守,與自己是平級朝廷命官,既然如此登門拜見,次日也隻好依照禮節,親至城外孫堅營帳,前來答謝。孫堅依禮相見設宴款待,絕口不提公事。酒至半酣,孫良忽然闖進大帳,質問張谘道:“末將前有文書傳給太守,軍用錢糧至今尚未備足送來,卻是何故?”張谘見勢頭不好,想要借故離席,但見帳外布滿士兵,無路可走。孫良遂稟請孫堅道:“南陽太守羈停義兵行程,使國賊不得及時討伐,請按軍法從事。”張谘大叫道:“孫文台!你我同為一郡之守,南陽亦不屬長沙節製,你無權殺我!”孫堅將手一揮,不發一言,孫良已令部下將張谘推出軍門斬首。南陽郡府官員聞太守被殺,大為震驚。遂盡出府庫錢糧,以供孫堅之兵,不敢稍作違拗。
閑言少敘,書接上文。孫堅得了荊州及南陽資助,此時已有三萬餘人,兵精糧足。於是到達魯陽,與袁術相見。孫袁於是合兵一處,在魯陽厲兵秣馬數月,卻不得盟主袁紹動靜,轉眼已到冬天,天寒地凍。孫堅所帶盡為江淮之兵,不耐北方酷寒,部將見數月並不動兵,困頓於此,便多有報怨思鄉者。孫堅見到此狀,不待袁紹之命,便令進軍討伐董卓,準備西進洛陽。三軍奉命整裝,群情振奮鬥誌高昂,頓時忘了天寒思鄉之念。朝廷探馬得知魯陽孫堅軍情,急報洛陽。董卓聽說孫堅要起兵西來,即派東郡太守胡軫引兵赴魯陽迎戰,休使江淮軍馬靠近京都。胡軫得了丞相符節將令,遂引軍直殺奔魯陽而來。
孫堅即欲出兵,遂依著關東討董聯軍盟主袁紹的事前分工明令,先派麾下長史公仇稱,帶兵前去鄴城韓馥處催促軍糧,以備大軍征進用度;並於魯陽城東門外集合官屬設帳置酒,給公仇稱送行。正在帳中飲酒談笑,忽聽得遠處連珠信炮響亮,接著感覺到腳下馬蹄聲震動天地。孫堅急問何事,營外小軍來報,卻是東郡太守胡軫的先遣騎兵,約有數千之眾,不知為何突然襲來。帳中諸將忽逢大變,停杯不飲,相顧失色。孫堅示意諸將穩坐,一邊傳令部隊整頓陣容,不得妄動,自己則於帳中飲酒,談笑自若。剛剛布置完畢,胡軫騎兵前哨已衝近營門;見孫堅軍伍肅然,毫不慌亂,又遠觀中軍帳中有人呼盧暢飲,不由滿腹狐疑,惟恐城內及四周布有埋伏,即止住軍馬,立在遠處仔細觀察。
如此相持了半晌,胡軫在後隊等得不耐煩,於是親領中軍奔至,問前哨對麵是何情況。哨騎答道:“太守請看,那孫堅明知我精騎來到,卻穩坐帳中聚飲,不知何故?故此我等不明其意,不敢妄自回報將軍。”胡軫遠遠看了,心中大疑,遂不敢妄動,但身後大軍已漸漸聚集。孫堅見敵人漸聚,人馬越來越多,這才慢慢起身離席,引導部屬將士有條不紊進入城內。胡軫見孫堅兵馬整齊軍伍不亂,且紀律嚴明鬥誌旺盛,遂不敢攻城,撤兵離去。孫堅站立城頭,見敵兵遠去,這才大笑,對部將們說道:“敵兵猝至,某所以不立即起身者,恐我城外之兵自相踐踏,敵騎乘勢衝殺,則諸君不得入此城耳。”眾部將這才恍然大悟,一齊拜服。魯陽城外孫堅不戰而退敵兵,遂聲威遠震諸侯。袁術見孫堅談笑之間立此大功,犯了妒嫉之病,心中卻不喜歡,也無共同西進之意。
孫堅雖用空營之計退了胡軫之兵,但見袁術沒有興兵之意,即率江淮軍及荊州部下,會合長史公仇稱之運糧軍,逶迤向西進發。袁術心中有些不過意,但也直待拖過了新年,方統率大軍出離魯陽,自後緩緩趕來。轉過年來,已是初平二年二月,孫堅屯兵於梁東,欲休整軍馬數日,待籌集糧秣充足,即向西輾轉攻打洛陽。不料這一日睡到中夜,忽聞城外人喊馬嘶,聲如雷震。孫堅被喊殺聲驚醒,急問左右何事。孫良突入府內,報說梁東城池已被西涼兵團團圍困,城牆東南已崩一角,城門即將被敵人攻破。孫堅驚慌,急披掛上馬,出得府門,身邊隻有孫良及四員健將衛護。哪四員將?卻是右北平土垠人程普字德謀,使一條鐵脊蛇矛;零陵人黃蓋字公覆,使鐵鞭;遼西令支人韓當字義公,使一口大刀;吳郡富春人祖茂字大榮,使雙刀。孫堅披爛銀鎧,裹赤幘,橫古錠刀,騎花鬃馬,率五騎突圍逃出東門,直奔軍營,呼喚本部人馬,諸將卻都還在夢中未醒,一時聽得主將呼喚,不由大亂而起,卻是人不及甲,馬不及鞍。
孫堅正著急間,忽聽一聲炮響,身後殺來一彪人馬,有人大喊:“裹赤幘者必是孫堅,不要走了孫文台!”孫堅回身,與孫良程普等並排而立。隻見對麵為首一員紫麵大將,跨踢雪烏騅,提丈二點鋼槍,馬上點首叫道:“對麵可是江東猛虎孫文台?”孫堅道:“然也。既知我名,你是何人,敢偷襲我營寨?”紫麵大將道:“我乃董太師麾下,中郎將徐榮是也。爾今軍營已被包圍,城池亦破,走投無路矣,何不下馬投降?太師一向愛惜英雄,且敬你勇猛,定能饒恕犯上之罪,重重加封。若要頑抗,身首兩分!”孫堅怒道:“西涼諸將,某隻聞有呂布和李肅,不知有你徐榮一號。無名小輩,安敢欺我!”待要親自上前與之交戰,身側早有一騎突出,衝向徐榮——正是孫良。那徐榮見孫良來的凶猛,也不在意,輕輕一撥馬頭,隻一槍,紮透孫良肚腹,死屍跌於馬下。
程普、黃蓋大驚,縱馬雙戰徐榮。徐榮背後鼓聲如雷,西涼兵如潮水般圍裹過來。孫堅驚慌,和韓當、祖茂翻身側地裏衝出,身後隻跟上來部下十幾個騎兵,餘兵都陷於陣中。程普與黃蓋雙戰徐榮不下,不敢戀戰,虛晃一招,也隨後逃出陣去。祖茂從馬上回身,見徐榮兵追得甚急,直盯著孫堅頭頂的赤幘緊緊不放,遂高呼道:“敵人甚眾,專為主公而來,其事急矣。主公且將赤幘脫下來換與末將,逃出重圍,召集舊部與我報今日之仇。”孫堅本欲不從,祖茂隻管奮勇衝來,口中呼喝,雙目盡赤。孫堅無奈,隻好脫下頭上赤幘,換了祖茂銀盔,二人分路而逃。追兵遠遠望見赤幘,遂撇了孫堅,隻追祖茂一人。祖茂被追得狼狽不堪,忽見前麵閃出一片樹林,林中墳墓前有燒焦之柱。祖茂遂心生一計,跳下馬來,將赤幘蒙在燒柱上,自己則伏在草叢中不動。
徐榮率眾追至,遠遠見到赤幘,以為孫堅在此,遂命軍士放箭,將那火柱射得如同刺蝟一般,卻是挺立不倒。徐榮起疑,遂走到火柱近前,令人去摘赤幘。祖茂見機會難得,遂自草叢中縱身而起,用盡全力揮刀砍向徐榮。徐榮不及防備,鋼刀已臨頭頂,眼見命不能保,隻好閉目等死。祖茂卻被荊條扯住衣襟,手中刀不能落下。徐榮吃這一驚不小,暗道:天可憐見!”急忙回手就是一劍。可憐!將祖茂首級斬落,命喪當場。徐榮拾了祖茂首級,知道走了孫堅,隻得拿了赤幘,收兵回營。孫堅從小道逃出重圍,見天色大亮,程普、黃蓋、韓當諸將陸續尋來,重聚一處。孫堅遭此大敗幾乎喪生,但並未灰其心誌,遂於一路收集散兵,複得軍兩萬有餘。自離南陽以來,經此一戰軍士傷亡過半。孫堅因折了大將祖茂,心痛不已,向著舊營方向遙祭痛哭一場,即率殘部北進占據太穀,準備伺機再戰,以雪恥辱。
董卓聽說孫堅進占太穀,即派東郡太守胡軫為大都護,呂布為騎督,帶五千人馬,前往迎擊。胡軫乃西涼宿將,其性最是急躁,又久隨董卓,自負慣了的,因不屑呂布為人,這次一起行兵,於途中就嚐無好言對呂布,經常對其冷嘲熱諷。呂布深為忌恨,手下並州舊部也個個切齒。胡軫又嫌呂布所領並州軍紀律散慢,於出兵時即當眾揚言:“此次出征,眾軍當聽我一人號命,若有不從,我當斬一青綬高級將領,以正軍紀,爾等三軍勿需在意。”所謂青綬將領,軍中卻隻有呂布一人而已,不是指著他,卻是哪個?呂布聞之大怒,並州諸將知其所指,個個心中憤恨,頗以當初隨呂布投降董卓為恥。
胡軫率部行到廣城,距太穀數十裏,天色已晚,士馬勞累不堪。遂令駐軍紮營,秣馬厲兵養精蓄銳,於天明時分攻城。呂布暗恨胡軫,想壞其大事,便與諸將等人商議妥當,一起進帳,向胡軫諫道:“將軍欲成大功,隻在今夜一戰,何必紮營?我等已遣人探明,太穀城中敵兵剛剛敗於徐榮,已成驚弓之鳥。孫堅聞大人領兵前來,已經望風而逃,隻餘空城。大人應乘勢派兵追趕,戰機稍縱即逝。”胡軫聞諸將都是如此說,便信以為真,遂率軍連夜向太穀城進發。胡軫悉兵至太穀城下,卻見城中守備十分嚴密,旌旗嚴整。欲待偷襲,值軍隊饑渴困頓,士氣低落,不能成功。加上是在夜間,沒有塹壕工事防禦,隻得於城下安營下寨,僥幸等待天明。將士們剛剛解甲宿營,呂布又令人傳布謠言,說孫堅率城中將士乘夜來襲。軍眾於黑夜中不明真假,擾亂奔逃自相驚恐,丟棄盔甲失其鞍馬,十分狼狽。
孫堅在城上見敵營無故大亂,遂乘勢出城追擊。西涼兵更是大亂,深信呂布謠言,回身便跑,自相踐踏不辨敵我。胡軫見全軍潰敗,待找呂布及並州兵時,卻皆不知去向。大軍潰敗,一時止喝不住,胡軫隻得上馬,帶數百親隨突圍,令部下都尉華雄斷後,攔阻孫堅兵馬。華雄乃世之名將,於西涼軍中武藝僅次於李肅,卻遠在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諸將之上,故董卓封以都尉之職,令其為胡軫副將,專為來敵江東猛虎孫堅。此時領了胡軫將令,華雄即領本部軍回轉馬頭,單等孫堅前來。城中孫堅見西涼軍無故潰敗,見良機難覓,於是執堅被銳,單人獨騎飛下關來,直奔胡軫中軍大營殺至。將近營門,忽見一員猛將立馬挺刀,領一支軍攔住去路,高聲喝道:“來將止步!某乃董太師麾下,胡太守帳前都尉華雄是也。你是何人?”孫堅欲報梁東兵敗之仇,哪有功夫與他答話?當下縱馬驅馳,其快如風,如離弦之箭,已到華雄馬前,揮刀落下。華雄剛剛張口相問,未待手中大刀舉起,自己人頭已經落地。 那人頭在地下轉了兩轉,“你是何人?”之語方才說完,口唇方閉。程普、韓當飛馬才到,見狀不由大駭。
且說孫堅太穀一戰,大獲全勝,刀斬名將華雄,不禁名聲大起,威望更著。孫堅欲乘勝直搗洛陽,遂令歇兵三日,一麵使人去袁術處調撥糧草。當時袁術方出魯陽五百餘裏,駐兵濮陽以西。當時接到孫堅來使軍報,心中猶疑未決。帳下從事袁懷看出袁術心事,遂乘機挑撥道:“孫堅號稱江東猛虎,素為董卓所忌。其倘若占據洛陽,乘機發展勢力,後將難以製約。如果任其羽翼豐滿,豈不是除卻一狼,又增一虎?”袁術聽了,果然妒能之念大起,遂遣回使者,並不給孫堅營中運送軍糧。孫堅軍中無糧,焦慮萬分,遂連夜乘馬直奔濮陽,與袁術相見,在帳中拔劍,在地上指畫不停,口中怒道:“我與董卓並無刻骨仇恨,所以如此獻身不顧,是上為國家討賊,下為將軍報家門私仇也。將軍卻聽信小人撥弄,斷我糧草,卻是為何?”袁術心中懷愧,無言以對,心中不能自安。
孫堅續道:“現在大功即將告成,然而軍糧卻供應不上。此與吳起灑淚西河、樂毅功敗垂成齊國,又有何異!請將軍明察、深思,早做決斷!”袁術當時聽得冷汗滿腮,半天才答道:“文台休惱,非是我不講義氣。這都是小人從中挑撥,欲壞我二人義氣。”遂將袁懷喚進帳中,當著孫堅之麵親自拔劍斬之,置酒陪罪不迭,並令即刻給孫將軍調撥軍糧,怠慢者斬。孫堅見糧草都已裝車待發,這才勉強消氣,遂即酒罷辭別袁術,竟回大營。
董卓聞說孫堅斬了華雄,急召長史劉艾道:“關東之軍屢敗於我,隻有孫堅勇不可當,且頗能用兵,此人不可小覷。當年孤與周慎到金城去征討邊章、韓遂,希望率部為周慎合後,張溫不聽。卻命周慎率孫堅伐邊章,而令我討先零叛羌,欲分兵破賊,一舉**平西土。孤明知此事不會成功,但又無法阻止,隻好領命,卻讓別部司馬劉靖分兵四千駐紮安定,營造聲勢以為呼應。故當叛羌欲斷我歸路時,被我一觸即潰,蓋怕我安定反斷其後!孫堅當時亦曾向周慎獻計,願率兵一萬先到金城,而讓周慎引兵二萬駐紮在後,以為接應。邊章城中糧食不足,欲出城運糧又懼周慎後續大軍,定不敢輕易與孫堅交戰,而孫堅之兵又足以斷絕邊章運糧道路。若依孫堅此計,平定涼州無疑。可惜周慎小兒未用其計,正如張溫不用我謀,終至大敗。孫堅當時僅為佐軍司馬,便有此見解,其才足可大用也!今其為袁紹、袁術兄弟所用,前來伐我,公謂當如之何?”
劉艾道:“太師何必長他人誌氣?孫堅雖然時出奇計,但不免敗於韓榮,還不是差點丟了性命?今呂布已回洛陽,丞相既贈以赤兔寶馬,養其何用?不如使其出戰孫堅,必能勝之。”董卓道:“你卻不知其中緣故,並非孫堅不如徐榮。孫堅當時率領烏合之眾,遠來疲蔽;徐榮熟悉地形,且是夜襲,因此僥幸成功。且戰有利鈍,不可完全以成敗論之。孫堅乃江東猛虎,我甚愛其勇,當以重利招降為上。”說完遂斥退劉艾,派部將李傕攜重禮前往孫堅營中勸和,願與孫堅結為婚姻之好,以己女許配孫堅長子孫策;並讓孫堅開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名單,許諾依其所列保舉任用,絕不食言。
孫堅聽了董卓所許承諾,哼哼冷笑不止,對李傕義正辭嚴道:“董卓大逆不道,**覆王室,如今不誅其三族,示眾天下,我死不瞑目,更無和親之理。我不殺你,回去讓董卓洗頸就戮!”當即下令進軍,直到距離洛陽九十裏紮營。李傕抱頭鼠竄,回到洛陽,將孫堅之言一一回報丞相。董卓聞孫堅拒降,前鋒直指洛陽,心中懼而且怒,遂親自引兵出京,來與孫堅交戰。結果西園尉諸將皆不用命,隻有三千西涼兵肯於向前,怎抵得住孫堅兩萬大軍?於是董卓三戰皆敗,西涼兵亦遭孫堅重創,終至力不能支。董卓隻得退回洛陽城內,灰心喪氣,滿朝文武大臣見此,無不心中竊喜,便有人悄悄寄書於袁紹,願為內應,共同討賊。袁紹、袁述、曹操等聞孫堅得勝,遂紛紛移軍西進,逼近洛陽。董卓見關東盟軍聲勢浩大,隻得留下呂布掩護,自己轉守澠池。臨行之際,一麵令李儒鴆殺廢少帝劉辯,以絕後患,一麵拜劉表為荊州刺史,接管原刺史王睿之職,收複荊襄之地,以阻孫堅歸途,勿使其再回江東。
李儒奉了董卓之命,率禁軍直奔永安宮來。卻說弘農王劉辯與何太後、唐妃困於永安宮中,宮內所供應衣服飲食漸漸少缺。劉辯心知師父史子眇必有相救之策,倒也忍耐得住,每日研習師叔祖水鏡先生所授天下地理圖誌及八陣圖,打發日月。隻是何太後怨天尤人,每每大罵兄長何進無謀,引來董卓這個魔王,以致何家落此下場,淚不曾幹。虧得有劉辯妃名喚唐瑛,乃會稽太守唐瑁之女,十四歲應召入宮待選為妃,貞良賢淑天生至孝,侍何太後如親母,堪慰太後老懷也。這一日,少帝劉辯偶見雙燕飛於庭中,觸動心懷,遂吟詩道:“嫩草綠凝煙,嫋嫋雙飛燕。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遠望碧雲深,是吾舊宮殿。何人仗忠義,泄我心中怨!”吟罷,李儒已率軍登樓直入廳堂,冷笑道:“王即被廢,不思己過,尚有興致吟詩?”遂命禁軍以鴆酒三杯奉於太後、少帝及唐妃麵前,說道:“如今春日融和,董相國特命臣與弘農王獻上壽酒,可祛邪毒。這就請當麵飲下吧,臣還要立等回去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