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謀奪冀州
且說袁紹屯兵河內,缺少糧草。冀州牧韓馥遣人送糧以資軍用。謀士逄紀說紹曰:“大丈夫縱橫天下,何待人送糧為食!冀州乃錢糧廣盛之地,可暗使人馳書與公孫瓚,令進兵取冀州,約以夾攻,瓚必興兵。韓馥無謀之輩,必請將軍領州事;就中取事,唾手可得。”
——引自《三國演義》第七回
袁紹不納曹操乘勝追擊之策,而欲拋棄獻帝,另立新君,以與董卓分庭抗禮。遂問計於謀士逄紀,應立何人為君。逄紀道:“漢室宗親之中,以某觀之,隻有幽州牧劉虞可也。此人素無大誌,生性懦弱,且無帝王之才,若是立其為天子,則必然惟明公之言是聽,後待大事定了,將軍再取而代之,豈不是好?”袁紹大喜道:“誠然如是,先生高論。但若諸侯不服,那便如何是好?”逄紀道:“明公向為漢臣,四世三公,登高而呼,哪個不從?唯應先使令弟袁公路響應,則眾人皆無異議也。”
袁紹深以為是,遂寫信給袁術道:“先前我與韓馥首倡討伐董卓,是為共謀長久之計,要使海內見中興之主。如今長安雖名有幼君在位,獻帝卻不是漢家嫡係血脈,而公卿以下官吏都媚事董卓,不能令天下信服也!當前董卓雖然勢窮西奔,但兵馬未損,急難相圖。隻應派兵駐守關津要塞,讓其衰竭而亡。你我兄弟當戮力同心,東立聖君,太平之日指日可待,又何疑焉!況我袁氏家室遭獻帝劉協屠戮,決不能再北麵事之。今有漢室宗親、幽州牧、大司馬,封襄賁侯劉虞,乃光武帝閣下東海恭王劉強之後,政績卓著,頗有名望。我為諸侯盟主,當首倡擁立大計,弟率眾附和之,大事定矣,天下當為我袁氏共掌之。”
豈知袁氏兄弟不睦,袁術早有自立之心,見袁紹此書,遂假借維護忠義不事二主之名,回書其兄,極力反對袁紹另立劉虞為帝。袁紹覽書大怒,於是不顧袁術反對,私以關東諸將盟主名義,派遣原樂浪太守張岐拜見劉虞,呈上眾議。劉虞雖然生性懦弱,且胸無大誌,但卻聰明得很,一下子便看破了袁紹用意,是欲將自己作為傀儡,其欲行當年王莽之事也。於是毫不猶豫,斷然拒絕。袁紹見劉虞不從,仍不死心,又請其領尚書事,承製封拜,也同樣被劉虞拒絕。張岐兩次辦事不力,為袁紹所斥辱而退。張岐不悅,即偷偷去見韓馥,以袁紹欲擁立劉虞之事訴之。韓馥唯恐袁紹坐大,故意減少軍需供應,企圖使袁紹因缺糧而走,離開冀州。而袁紹自被諸侯推舉為討董盟主,早已並不滿足於渤海小郡之守,已對冀州垂涎。當時天下大亂,各州凋敝,唯有冀州被稱為天下之重資,堪稱國之重鎮也。袁紹此時見韓馥斷己之糧,更為深恨,於是即與謀士逄紀謀取冀州之策道:“今董卓挾獻帝西據長安,諸侯不欲西向,我等聯盟已破。先生曾教我取冀州以謀大業,奈冀州兵強,我軍饑乏,如果攻而不下,則我欲還渤海不能,連立足之地皆失,如此則走投無路矣。願先生再教我一計。”
逄紀字元圖,南陽人也。在袁紹逃離洛陽至渤海時,便與許攸從之。此時見袁紹有取冀州之意,於是獻計道:“韓馥本是一個庸才,無守土之能。明公可暗中與遼東公孫瓚相約,讓其南襲冀州,許以事成之後與他平分冀州。公孫瓚現為劉虞屬下,沒有地盤,且與劉虞不和,早有自立之誌。他且對冀州垂涎已久,必應明公之約發兵。公孫瓚大兵若動,韓馥必驚慌失措,明公再遣能辯之人去和他說明利害關係,不怕他不讓出冀州給明公也。”袁紹大喜,即依逄紀之計,寫書與公孫瓚,又唆使韓馥部將麴義反叛。韓馥討伐不利,袁紹卻公然派使與麴義結交,韓馥聞訊大慌。公孫瓚見了袁紹書信,果然立即發兵南襲冀州。韓馥一戰敗績,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袁紹見時機已到,即派外甥高幹、謀士荀諶到鄴城見韓馥。二人求見韓馥,高幹威脅道:“今公孫瓚乘勝南下,諸郡望風而降;公孫瓚號稱白馬將軍,世之勇將,除車騎將軍袁本初部下顏良、文醜,無人能敵。而將軍曾斷袁車騎糧草,使其懷忿,也領兵到了延津,意圖難以預料。我等竊為將軍擔憂,不知將軍有何良計應之。”
韓馥聽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急問道:“既然如此,依你之計若何?”荀諶止住高幹,反問韓馥道:“將軍自忖,對人寬厚仁愛,令天下服從者,公自比袁紹如何?”韓馥說道:“我不如也。”荀諶又問:“至於臨危決策,智勇過人者,公又比袁氏怎樣?”韓馥又道:“我亦不如。”荀諶再問:“如此,累世廣施恩德,使天下人受其益者,公比袁氏又當如何?”韓馥搖頭:“還是不如。”荀諶這才說道:“公孫瓚率燕、代精銳之眾,兵鋒非將軍可以抵擋,此其一也;袁氏是一時英傑,不能久居將軍之下,冀州是國家賴以生存重地,非其主不以守之——如果袁氏、公孫瓚合力,與將軍交兵城下,將軍危亡即在旋踵之間,此其二也。袁氏是將軍舊交,現且結為同盟,不如將冀州讓給袁氏,公孫瓚雖勇,不能和袁氏抗爭。則將軍不但獲讓賢美名,且使己身穩如泰山也。生死存亡之際,望將軍不必疑惑!”韓馥生性怯懦,缺少主見,聽荀諶如此說,憂心忡忡,莫能決斷。
韓馥帳下諸將聽了荀諶之言,不由大亂,眾論不休。長史耿武、別駕閔純叫道:“請韓將軍斬此二人,臣等有策退敵,並滅袁紹!”高幹和荀諶隻是冷笑,絲毫不懼。治中李曆當即上前,施禮勸諫道:“冀州雖然偏僻,但甲士將近百萬,糧食足以維持十年。袁紹則是孤客窮軍,仰我鼻息,如同嬰兒在我手掌,一旦斷奶即便餓死,何必竟要把冀州讓之?”韓馥思忖半晌,最後無奈,忽然放聲大哭,流涕說道:“我是袁氏故吏,才能也不如本初,量德讓賢,古人所推崇者,你等為何還要一味加以責備!”帳下諸文臣武將聽了,無語可答,隻好搖頭,互相耳語。
眾人正在堂上講說不休,有門官奏報,都督從事趙浮、程渙求見。韓馥宣見,二將上堂施禮,趙浮奏道:“臣等駐屯在河陽,聞聽公孫瓚來攻,此皆袁紹圖謀冀州之奸計也。我水軍自孟津馳兵東下,船數百艘,眾萬餘人,請求出兵抗拒袁本初。袁紹滅,公孫瓚無有內應,且又糧草不繼,不戰即可自敗,望明公度之。”韓馥聽罷,再三搖頭,愁容可掬,終不同意。又猶豫了半晌,韓馥終下決斷,即命家人即日搬出官署,派世子隨荀諶、高幹出城,把冀州牧印綬送交袁紹。冀州文武見狀,哄然作鳥獸散,另有眼光靈活者,打點迎接袁紹進城。袁紹在城外營中,見到印授大喜,遂引大軍開進冀州,自稱承製,代領冀州牧,賜韓馥一個奮威將軍空銜,即不給軍伍,也不令其建府開衙,隻讓其閑居在家。
袁紹帳下都官從事朱漢,曾經遭到韓馥冷遇,一直耿耿於懷。既跟著主公進駐冀州,仗著袁紹寵愛,借故派兵包圍韓馥居所,自持利刃破門而入。韓馥逃到樓上,朱漢即當堂抓住韓馥長子,一陣亂棍拷打,斷其兩足,號叫如豬。直到朱漢離府,韓馥尚半日不敢下樓,至此悔之莫及。次日,韓馥率妻子輕車簡從,悄悄離了冀州,去投奔張邈,張邈憐而留之。一日,韓馥見袁紹使者到張邈府,對張邈附耳低語,張邈連連點頭作答應狀。韓馥心中大惑,以為是袁紹派來殺自己,感到大難臨頭,遂借口更衣,回房揮劍自殺。袁紹使者聞韓馥在張邈處畏懼自殺,不知其意,即回冀州,將其情狀回報袁紹。袁紹故作大驚,當眾痛哭流泣道:“韓文節舉州相讓,乃有大功於袁氏也。朱漢私闖韓府拷打世子,我已命殺之矣!文節疑心頗重,以為是我唆使,連夜投奔張邈。我又命使者前去相請文節複歸冀州,欲裂土封之,奈何竟自戧耶?世人若聞此事,定謂袁紹乃背信棄義之人也!”階下眾臣聞言一齊相勸,袁紹這才止住不哭,下令厚葬韓馥,贈其家人以重金,勿使衣食有缺,不提。
且說袁紹平空得了冀州,躊躇滿誌,問別駕從事沮授道:“如今賊臣作亂,朝廷西遷。我袁家世代漢室皇恩,竭盡全力興複漢室是我大願。然齊桓公無管仲不能成為霸主,勾踐沒有範蠡也不能保住越國。孤欲與卿同心戮力共安社稷,不知卿有何妙策教孤?”沮授者,無表字,乃是廣平人,少有大誌,擅於謀略。曾舉茂才,並兩次為縣令,後又當韓馥別駕,被韓馥表為騎都尉。曾屢次對韓馥提出良策,但不被采納。袁紹深知其能,於是親訪沮授,頗為倚重。沮授見袁紹虛心下問,遂以胸中才學答道:“將軍年少入朝,即揚名海內。廢立之際,能發揚忠義;單騎出走,使董卓驚恐。渡河北上,則渤海從命;擁一郡之卒,而聚冀州之眾。威聲越過河朔,名望重於天下!如今將軍宜興軍東討以定青州黃巾,還討可滅黑山張燕。然後回師北征遼東公孫瓚,繼之震懾戎狄,降服匈奴。如此,明公即可擁黃河以北青、兗、冀、幽四州之地,因之收攬英雄之才,集合百萬大軍,迎漢帝於西京,複宗廟於洛陽。將軍以此號令天下,誅討未服,則天下誰禦之?”
袁紹聽罷大喜,以手撫沮授之背道:“此正是孤之心願,被先生說中矣!”隨即加封沮授為奮威將軍,使其為從軍之師,監護諸將。其後,袁紹又用田豐為別駕、審配為治中,因此二人正直賢明,但在韓馥部下卻鬱鬱不得誌故。又用許攸、逄紀、荀諶等人為謀士,勢力大增,諸侯為之側目。
公孫瓚在遼東聞聽袁紹取了冀州,即派使者來見袁紹,要依前約平分疆土。袁紹對來使好言撫慰,回書公孫瓚道:“冀州初平人心未附,若裂土分之,必致引起民亂,軍士亦隨之嘩變矣。燕趙之地民風彪悍,又是黃巾亂軍核心之地,亂起而不可複滅。尚請將軍且回師遼東休養,待袁紹取得青兗二州,將冀州全州之地一並相讓,絕不食言。”一麵卻又寫書,遣使者到幽州見刺史劉虞,令其自公孫瓚背後相攻。
劉虞恨公孫瓚屢次不聽自己將令,侵害邊北百姓,自己賞賜遊牧民族的物品,又多次被公孫瓚搶奪而不能製止,二人仇隙甚深。當下見了袁紹來書,打發來使先回,即刻發兵襲擊公孫瓚之後。公孫瓚聞報大驚,無心問罪袁紹,隻得回兵防備劉虞。後查知此皆袁紹所使劉虞為之,於是心中深恨袁紹,兩家自此結怨。
單表幽州刺史劉虞,受了袁紹蠱惑,遂糾合十萬軍馬,進攻白馬將軍公孫瓚。大軍臨行之前,從事程緒竭力勸阻,說道:“將軍前次屢拒袁紹擁立為帝及領尚書之職,袁紹必記恨在心;但當時其僅有渤海一郡,不為懼也。而今袁紹雄踞冀州,擁百萬人口,羽翼已成,必圖我幽州。現袁紹令明公與公孫瓚相殘,乃假途滅虢之計也。公孫瓚勝,袁紹將移兵攻我,我勝,其將攻公孫瓚,以乘勝之兵仍將攻我。公孫瓚本是將軍屬下,沒有必不可解之仇,可以善言撫慰之,並加以高官,令其南向冀州攻打袁紹,將軍以大軍繼其後,則冀州鼓而可下,豈不一舉雙得?”劉虞怒道:“公孫瓚屢犯我將令,乃漢室反賊;你勸我縱反賊而攻漢臣,就是通賊。”遂將程緒斬首。
劉虞殺了程緒,遂下令發兵,並號令軍士:“此戰不要多傷無辜,隻殺公孫瓚一人即可。”當即有劉虞手下從事公孫紀因與公孫瓚同宗,趁夜跑到公孫瓚處,告發劉虞發兵計劃。公孫瓚駐守北平,當時手下部眾都散布在外,聞劉虞發十萬大兵,自覺不敵。但因劉虞有令在先,部下軍士不能盡力攻殺,又愛惜百姓房屋不敢焚城,一時間竟攻城不進。公孫瓚見狀大喜,遂召集精銳勇士數百人,順風縱火,趁勢突襲。劉虞大敗,向北逃至居庸縣。公孫瓚僥幸得勝,遂乘勝追擊,同時散於冀州的各路軍馬也漸漸雲集,合力攻打居庸城。劉虞不善帶兵,苦無退敵之策,隻會坐在衙中唉聲歎氣,一籌莫展。
公孫瓚一馬當先,奮力督戰,三日後居庸城陷。公孫瓚率軍入城,活捉劉虞及其妻子兒女,率軍返師回到薊縣。正欲殺劉虞以占其地,忽聞獻帝派使者段訓到幽州,遂不敢動手,且隻好放了劉虞,以好言安慰,與其共同出城迎接帝使。段訓進城北麵而立,宣讀獻帝詔曰:因劉虞靖邊有功,特敕增加封地三千邑,令其督統北部六州;並升遷公孫瓚為前將軍,封易侯,領冀州牧。劉虞死裏逃生,又受封高官厚祿,不由鬆一口氣,隻思次日送走帝使段訓,即回遼東封國,早離幽州這塊是非之地。公孫瓚見獻帝依舊封劉虞為自己頂頭上司,恐其養成勢力回頭報複,遂帶兵連夜到驛館見段訓,誣陷劉虞與袁紹勾結,且謀取稱帝,脅迫段訓假借獻帝聖旨,斬劉虞及其妻子兒女於薊市。
因是在公孫瓚的屬地,刀劍壓頸,不由段訓不從,隻得聽任公孫瓚將劉虞殺了。公孫瓚即遣部將把劉虞首級送到京師——卻被劉虞舊部尾敦在路上劫走,並擇地安葬,立誌為劉公報仇。公孫瓚即殺劉虞並取幽州,於是自稱假節,奪劉虞之職為己有,自督幽、並、青、冀四州。因劉虞在幽州多年,向來愛民如子,因此死訊傳來,幽州及流亡至此的百姓都痛哭流涕,恨怨公孫瓚。
放下公孫瓚得了幽州不提,單表周昂被孫堅打敗,失了陽城,隻落得單槍匹馬來投袁紹,說孫堅複為豫州刺史,欲奪荊襄,並下江東。袁紹聞報大怒,遂寫書一封,差心腹人連夜往荊州,送與刺史劉表,教就路上截住孫堅,不得將猛虎孫公台放歸江東。劉表當時看了袁紹書信,隨令整頓三軍,以攔截孫堅南歸。話說劉表字景升,山陽郡高平人,漢魯恭王劉餘之後。身長八尺餘,姿貌溫厚偉壯,少時即知名於世,與同郡人張隱、薛鬱、王訪、宣靖、公褚恭、劉祗、田林交厚,或謂之八顧。早年被大將軍何進辟為掾吏,出任北軍中候,後奉董卓之命代王睿為荊州刺史。劉表接任荊州之時,正是江南諸侯割據互不統屬之際,兼且宗賊甚盛:袁術屯於魯陽,統南陽之眾;吳人蘇代繼孫堅為長沙太守,貝羽為華容縣令,各據民兵而於當地稱霸。
劉景升奉了董卓之命,又懼中途為人截殺,遂匿名獨身赴任。費了千難萬險進至襄陽後,單馬竟入宜城,與延中廬縣人蒯良字子柔、蒯越字異度,及襄陽人蔡瑁等共謀大略。酒席宴間,劉表單刀直入:“此間宗賊甚盛,黎民不附,袁術因而取亂,禍事如今將至!我意圖在此征兵,但恐其不能聚集,眾位有何對策教我?”蒯良看了看劉表,緩緩答道:“自古為君憂民之不附者,出於仁之不足;民附而不能興治者,出於義之不足。如果仁義之道能行,則百姓來歸如水勢之向下,何必擔憂來者之不從而要問興兵之策呢?”
話音未落,其弟蒯越起身慨然道:“治平者以仁義為先,治亂者以權謀為先。兵不在多,在能得其人。袁術為人勇而無斷,蘇代、貝羽皆一勇之武夫,不足為慮。宗賊首領多貪暴,為其屬下所憂。我手下有智勇兼備之士,願供使君驅使,若遣去示之以利,宗賊首領必定持眾而來。使君便誅其無道,再撫而用其眾。如此一州之人,都樂於留守此州,得知使君為人有德,必定扶老攜弱而至。然後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袁術等人雖至,亦無所能為也。”
劉表歎道:“子柔之言可謂雍季之論,異度之計可謂臼犯之謀。”便讓蒯越派人誘請宗賊五十五人赴宴,於席間埋伏刀手將其全部斬殺,並襲取盡降其部眾。隻有江夏賊張虎、陳生擁眾據守襄陽,劉表乃使蒯越與龐季單騎前往將其說降。荊州諸郡守縣尉聽說劉表威名,大都解下印綬棄官逃走,不敢與其作對頭。至此,劉表控製了除袁術盤踞的南陽郡外荊州七郡,屯兵襄陽,聲威大震。劉表又與名士七人為友,時號“江夏八俊”。那七人是誰?汝南陳翔,字仲麟;同郡範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渤海範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同郡張儉,字元節;南陽岑晊,字公孝。劉表與此七人為友,有蒯良、蒯越、蔡瑁為輔,荊襄七郡盡皆歸附。
袁術聞報劉表坐居荊襄七郡,懼其坐大,即派孫堅進攻劉表,計議獲勝後平分荊州。孫堅雖怒袁氏兄弟不顧大義爭奪私利,但自己正欲匡複江東舊業,勢必要與劉表決戰,遂應了袁術之請,領兵南下進攻襄陽。且說劉表接到袁紹書信,正好早已整軍備戰,聞孫堅引兵來伐,即派江夏太守黃祖在樊城、鄧縣一帶迎戰。孫堅首戰擊敗黃祖,於是圍困襄陽。劉表卻派黃祖乘夜偷偷出城,前去調集各郡援軍。臨行之時,又附耳密語,暗囑若是不敵孫堅,應如此如此對付,必獲大功。黃祖領令而去,卻未遇孫堅兵阻攔,順利搬回救兵。但孫堅聽說黃祖突圍而去,早已做好準備,領兵於半路截殺。黃祖率援軍到來,想要返回襄陽時,正被孫堅迎頭痛擊,人馬大亂。黃祖敗退,逃入峴山。
孫堅為人雖勇,但心性輕率,因恨黃祖助劉表與自己為敵,遂不顧部將勸阻,乘勝親自領軍連夜追趕。追進峴山密林時,天色已經黑透,對麵不見五指,頓時失去黃祖人馬的蹤影。孫堅正在狐疑之際,卻聽得一陣梆聲響亮,箭如飛蟥從四麵而至。可憐!孫堅半生征戰殺場,幾乎從無敗績,獲江東猛虎大名,並陣斬華雄,大敗呂布,天下哪個不知,哪個不懼?不料此次因為輕敵,中了黃祖埋伏,旋踵之間,身上已中了數箭,一箭正中心窩。孫堅大叫一聲,摔於馬上,當即身亡。
黃祖令部曲潛伏在竹林樹叢之中,見已將孫堅射死,於是下令馱了其屍,引得勝之兵回城,向劉表報功。此役射殺江東猛虎孫堅,劉表聲威大震,天下諸侯無人不知。其後劉表乘得勝之師,又斷了袁術糧道,使其無法再盤踞南陽。袁術失了孫堅臂助,無可奈何,迫使撤往兗豫二州,治所遷至壽春。其後不久,孫堅長子孫策帶父親所遺程普、黃蓋等諸將,也來相投,均歸袁術帳下,按下不提。
卻說公孫瓚譖殺劉虞,得了幽州,借口朝廷封己為冀州太守,即遣兄弟公孫越來見袁紹,欲討冀州。袁紹即依沮授之計,對公孫越道:“此等大事,可請汝兄自來,我自有商議。”公孫越不敢爭執,隻得辭歸,不料卻被袁紹使部下埋伏半路,詐稱董卓家將,亂箭射死公孫越。從人逃回見公孫瓚,報公孫越已死。公孫瓚大怒道:“袁紹誘我起兵攻韓馥,他卻就裏取事;今又詐董卓兵射死我弟,此冤如何不報!”遂盡起本部兵馬,殺奔冀州而來。此時,乃漢獻帝初平三年也。袁紹屯軍廣川,與公孫瓚戰於界橋南二十裏處。公孫瓚有精兵三萬,以大將嚴綱為先鋒;袁紹命曲義領精兵八百在前,布強弩千張於兩翼。公孫瓚輕視袁紹兵少,縱騎兵出戰。曲義命士兵伏於楯下不動,等公孫瓚軍到十步前,一時同發,公孫瓚大敗。袁紹軍生擒了嚴綱,並斬其首。
曲義仗勇力直追公孫瓚到界橋,公孫瓚率兵還擊,曲義不敵之際,卻遇袁紹部將文醜殺來,公孫瓚再次大敗。文醜驟馬厲聲大叫:“公孫瓚快下馬受降!”公孫瓚被嚇得頭盔墮地,披發縱馬奔轉一個。文醜縱馬追至,看看與公孫瓚馬頭銜住馬尾,急撚槍來刺。公孫瓚正在慌急無措,忽見草坡左側轉出一個少年將軍,飛馬挺槍而來——原來那少年正在草叢事睡覺,聽聞金鼓聲響,這才驚醒,挺槍上馬而出,迎住公孫瓚問道:“將軍何人?追你者為誰?”公孫瓚急道:“我乃冀州牧公孫瓚是也。追我者是河北名將文醜,我都不是他對手,小將快快閃躲,不要枉送了性命。”那小將問得明白,哈哈一笑,即放過公孫瓚,攔住文醜,挺槍便刺。文醜大怒,與那小將大戰五六十合,竟然勝負未分。正在二人激戰之時,公孫瓚部下救軍到,文醜心慌,急撥回馬而去,那少年也不追趕。
公孫瓚看那少年生得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麵重頤,威風凜凜,不由既驚且喜,遂謝過救命之恩,並問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姓趙名雲,字子龍。奉師命下山,投扶危報國之人,以建功立業。因某家鄉本在袁紹轄下,遂先往投之,袁紹隻喜他帳下顏良、文醜,並不重用於某。某因見那袁紹雖是大漢名臣之後,世受漢室大恩,卻無忠君救民之心,故特棄彼而投麾下,不期於此處相見。”公孫瓚大喜,遂與趙雲一同歸寨,整頓甲兵預備再戰。公孫瓚雖得猛將趙雲,但不知心腹,卻也不肯重用,升帳派軍之時,令其另領一軍在後。次日會戰,袁紹兵大隊掩至,顏良亦引軍來到,兩路並殺。公孫瓚又大敗,虧得後軍趙雲攔住,力保公孫瓚殺透重圍,一口氣逃到薊縣,在縣城東南另築小城自守。隨即派出探馬,探查袁紹軍動向。袁紹見公孫瓚逃了,遂派部將崔巨業率兵攻打故安。由於久攻不下,崔巨業遂引軍南歸,卻被公孫瓚探知,在巨馬水追上,殺其八千餘人。公孫瓚想乘勝追擊,卻又在龍湊被袁紹打敗,雙方戰成均勢。通過幾場亂仗打下來,趙雲本是兵家之祖左慈門徒,甚麽不曉得?見公孫瓚有勇無謀,且和袁紹是一般無二的人物,隻蓄私心,並無扶保漢室之念,不由大悔,遂萌去誌,卻又怕落個輕易去就的名聲,隻得且自按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