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味無味求無上樂，材不材混元無極
出了洞府後，楊無善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思考著些什麽，即使經曆了這麽多，但他依然還是個年齡尚小的幼子，心裏有不少疑問。
他抬起頭問首陽：“師父，無善不明白，您武功高強又腰纏萬貫，若是為商則富甲一方，若是為俠則天下皆可去。為什麽……為什麽師父會甘心屈居於此，默默無聞？”
首陽老頭以為無善會問到關於他自己的資質和神果的問題，竟沒想到他問出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問題，這倒是讓首陽一愣。不過這一問，也讓他回憶起了許多以往的日子，有些不勝感慨。
“唉，談不上什麽甘心不甘心，隻不過是累了，這打打殺殺這麽多年，實在是想要歇歇了。”說到這首陽笑了笑看著楊無善說：“你年紀尚幼，世間很多事情沒經曆過也看不明白，為師的這種心境你以後有機會才體會的到。”
楊無善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無善明白了，不過我卻覺得師父這樣還是太埋沒了自己。”
首陽沒有說話，隻是站起身來，踱著步子看著天上的月亮，他的背影被月光拉的好長，看上去顯得有些孤寂。往日的成年舊事都浮上心頭，如今隻留回味和心中淡然。
“老病已全惟欠死，貪嗔雖斷尚餘癡…”首陽悠悠的吟出了這兩句，就那樣站著仿佛一把衝天的利劍一樣。
恍惚間，無善仿佛感到首陽的身影變得高大起來，就好像師父隻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月亮似的。而那兩句似詩非詩的話楊無善雖然聽不懂，卻也是見過的，隻因為那正是苦無居主廳門口懸掛的對聯，是兩塊竹板篆刻著這兩句，每日看著它似懂非懂，今日聽首陽吟出，實實在在的別有一番韻味。
無善正要出聲詢問，首陽卻回頭對他壞笑一下做了個鬼臉:“小子，不說這麽多了，我就先下山了，你也趕快回去睡覺，隻不過，你就自己沿著這山路下山去吧！”說罷，轉身幾個起落間便沒了蹤影。
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楊無善，直到師父真正消失在視線間時他才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卻也無可奈何的往山下跑去。他知道這又是師父在跟自己開玩笑了，總是用高絕的武功來逗他玩，唉…山中隻有師徒二人，無善也倒不怕什麽，乖乖的徒步下山去也。
兩人都離開了，隻有山洞在幽幽的月光下靜靜地守護著裏麵的珍奇異物，仿佛從未有人到來過。
三天後，首陽罕見的沒有起個大早出去閑逛。而是待在涼亭裏，靜靜地等著楊無善。
無善起床後看到了師父，趕忙上前問好，根據自己對這個師父的了解，每當他在涼亭等著自己，那必定是有話要說。
“師父。”楊無善對著首陽拱拱手，算是行了禮。
首陽擺擺手，“昨天你也去擔水了吧？”
“是的師父，昨天也去過山上了。”
“那有好好聽話泡上麵的那口溫泉嗎？”首陽笑嗬嗬的問道。
“三天一次都在按時浸泡著。師父，那溫泉有什麽用啊？”
“嗬嗬，溫泉當然是為了改善你的體質，讓你那幹巴身體能強壯點。何況老夫有事沒事往裏麵丟些好東西，那些更是對你有大補的作用。”原來首陽在這裏也是沒少折騰，本身他就通藥性，再加上有藥園作資本。山上有泉眼，他便給自己搗騰出了藥泉，過幾天就去泡泡，這也是他皮膚如此之好的原因了。
如今楊無善來到了山上，作為師父他當然不能藏私，這也是促使楊無善身體骨骼發育的一個手段，對他以後習武有很大的好處。
首陽自誇了一會兒，繼而說道：“那你現在挑水上下山來回一次需要多久？”
楊無善想了想，“現在最多需要兩個時辰吧。”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的進步，與前一段時候上山挑水的時間比起來，他竟然進步了那麽多。平日裏感覺不出，首陽這麽一問他才有所察覺。
“不錯不錯，看來你的身體改善了很多啊。實在是不錯…”首陽撫著自己的長須讚了好幾聲，忽而又輕聲歎起氣來：“可惜啊，這資質卻是無法改變的。”聲音雖小，可無善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雖然掩飾的很好，可他的眼神還是有些失落的情緒透露出來。
首陽也注意到了，趕忙打住話頭。“咳咳，不說別的了。能自己努力的咱們就靠汗水彌補，不能左右的事就聽天由命。”
“今天老夫就給你講講功法的分類，人有優劣資質，功法也有上下之分。所以，一個人的資質固然重要，可如果功法不行，在與人交手中可是相當吃虧的。”
楊無善腦子轉的很快，“那師父今天定是有絕世功法要傳給弟子嘍？”他有些激動地問，這不僅是為了報仇，也是因為無善的心中十分渴望成為像師父首陽那樣，高手中的高手，可以行走江湖，匡扶正義，這可是每個男子漢心中從小就有的夢想。
“哈哈哈，傳你功法倒是真的。不過也算不上什麽絕世功法，隻是為師自己所修習的。”首陽撫須笑了笑又說：“不過先別著急討要功法，你先回答老夫一個問題。”
無善豎起耳朵認真聽著，絲毫不敢怠慢。“師父請講。”
“武功的高低是否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強弱？”首陽問了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可這卻讓無善陷入了沉思。他本就是心智聰穎，師父能這麽問他肯定也不是無的放矢。
思索了一會兒他說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可是無善覺得唯有一點是變數，那便是每個人的頭腦，也就是智慧。”
首陽點點頭，“繼續說。”
“在兩人的生死搏殺中，決定勝局的關鍵不僅僅是武功的強弱，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智慧，甚至有時候它就是決定勝局的關鍵。就像我在書上看到的，當年手無縛雞之力的孔軍師，便利用智慧，聚天時地利人和之力，乾坤手中握，戰勝了不少來犯的兵馬，壯大了蜀郡，這讓無善甚是受啟發。”
“不錯不錯，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用我說很多事情你也能想明白。你要記住自己的感悟，在日後入世時好好的體會和利用。有些東西我能教給你，可有些東西卻隻能靠你自己體會。”
首陽頓了頓，又說道：“記住，對這世界及世間種種力量要懷著敬畏之心，不得恃強淩弱，不得迷失本心。”後麵這幾句話首陽用上了自己雄渾的真氣，在無善的腦海中響若驚雷，不至於傷到他卻又讓他銘記在心。
“無善記得了。”說罷，他跪下身去，規規矩矩的行了叩首禮。
這就是師門必須給門下弟子的問心之禮，首陽看該說的差不多了，便從上衣口袋拿出了一本嶄新的書，“你先起身，拿去看看吧。”一邊首陽把這本書遞給了無善。
拿到手無善看了看，上麵撰著四個字，“混元神功”。這字體不屬於任何一種楊無善記憶裏的傳統字體，卻別具一番韻味，磅礴霸氣中又有一絲縹緲灑脫，毫不拖泥帶水。他剛看到時便覺得眼熟，此時也想起這正是苦無居門廳對聯上的字體，看來這兩者都是師父所撰寫。
“這便是我要傳給你的那部功法，為了方便理解我便撰寫了這部秘籍，這個可要收好了，不許外傳，也不許帶出苦無居！”首陽一臉正經地說，甚是嚴肅。
“我記得了，師父。不過我也沒法外傳啊……”楊無善恭敬地說。
“哈哈，好！這句總訣你記好了，‘合緊一個蛋、鵝頭鳳膀、含胸拔背、沉肩墜肘、兩臂如抱樹，兩腳陰陽中、起翅一大遍、常修一陽氣、盈之於命中’。”停了停首陽問無善，“記得了嗎？”
楊無善默念了幾遍，“師父，記得倒是記得了。可是這口訣怪模怪樣，我實在是不懂其中意思。”
首陽笑道：“不急不急，現在你就先記會這口訣便好了，慢慢地揣摩揣摩，剩下的東西來日方長，慢慢的理解就好。”之後，首陽又講了丹田，奇經八脈等。無善頭腦清晰聰明，記了個八九不離十。首陽便叫他運功提氣，先試上一試，提氣運過身上脈絡，體會下真氣的流動。
無善照師父所說，運氣遊走於經脈之間。卻隻感覺提氣困難，遊走緩慢，不由得臉蛋憋得通紅。首陽心中輕歎一聲，從自己用真氣為楊無善療傷他便知道了無善身體的大致情況，他的經絡狹窄，天生資質一般，極難改變。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第一次便是這樣生澀，熟悉了就能好些。”“以後在練功時有什麽不懂得要常來問我，每天你隻需照書上去做就好。書齋裏的那些藏書和秘籍你都可隨意閱覽，想學什麽便隨你自己心意，可是要記得修習混元功可偷懶不得。”楊無善點頭稱是。
自那天以後，無善便真正的踏上了他的武學之路。首陽也不再去釣魚閑逛，而是經常給無善講解功法，告訴他一些修煉經驗。首陽所學頗豐，天文地理、兵法奇策，隻要無善喜歡的，他都會悉心教授。
隻可惜在修習混元功的那方麵，無善無論怎麽努力都跨不過去初期的門檻。首陽心中明白，嘴上安慰著說不著急，心中卻也焦急萬分，可是隻有等待著，等待著那株神果的成熟，還有著洗經伐髓的一線希望。
師父的藏書不比他的金銀財寶少，無善雖然在混元功的修煉上甚是緩慢，但他在藏書閣裏發現了不少有趣的書，他最喜歡的就是一些奇經偏術，比如縮骨功、易容術這些原來隻在故事裏聽說過的功夫，竟然都真實的擺在自己的麵前，楊無善自然是見獵心喜，愛不釋手。
從某種方麵上來說，首陽並不是一個好師父，他很少對無善在武功上有什麽嚴格的要求，除了每日叮囑他要練好基本功之外，一般都是隨楊無善喜歡什麽便由他練什麽，隻是任何功夫隻要選擇了就得一直練下去，給了他很大的自由。
就是在這種看似不負責任的管教下，楊無善反而很快的掌握了不少獨門絕技，一日千裏的在進步著。
為了緩解楊無善的寂寞孤獨，首陽也將無善偶爾帶出去在宛南鎮上轉轉，鎮子上很少有外來的人員，最多隻是一兩個進鎮賣東西的貨郎走街串巷的吆喝，無善的安全也不用擔心。
首陽一直在為楊無善的心理擔憂，他總覺得這孩子太過沉悶，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也許貼近煙火氣能改變改變無善的性格。
而在無善的心裏。他能深深感到師父的嗬護和寵愛，每當帶著自己出去與熟識的人們打招呼時，師父的高人風範不在，而像個山村裏的小老頭，沾沾自喜的與人介紹自己，語氣裏盡是寵溺愛護。這讓楊無善的心中有著溫暖覆蓋著，找到了歸屬的感覺。
出來幾次之後，無善才明白師父為什麽會選擇他們所住的那裏作為隱居之地。宛南這個地方本就人煙稀少，山路崎嶇，被峭壁環繞的苦無居也隻有一個入口，而那唯一的入口也被濃濃的瘴氣彌漫著，師父功高自然不懼，就連自己也需要服用避瘴丸才能出入。
更別提一般人了，這裏對於他們來說便是一片毒地，普通百姓也自然不會想到山穀裏竟然有另一片山水，怎麽也不會想到裏麵別有天地，當然也就不會來打擾師父清修。
而後，無善就這樣一天天的勤奮練習著，可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也收效甚微。在這樣的逆境中，無善的內心慢慢變得堅毅起來，他絲毫不氣餒，學習著自己喜歡的一切，不斷地再進步著，成長著……
在無善來到苦無居近一年光景的時候，山裏電閃雷鳴，下起了幾年未見的傾盆大雨，黑雲壓的低低的，仿佛要從天上墜下來，師父經常釣魚的那條河也漲了水，平日端坐的地方幾乎都被水淹沒了。
首陽在屋裏掐算了半天，叫來無善叮嚀了一番，他的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欣慰，他發白的胡須和眉毛都抖動著，連油紙傘都沒有拿就衝出了門外。
楊無善也激動地坐立不安，在屋裏來回踱著步子等待著師父的歸來。師徒二人這麽激動，皆是因為他們清楚，那等待已久的神果，就要瓜熟蒂落了！
屋外的竹筍破土而出，在雨中節節快速地生長的，蓬勃的生機在苦無居周圍律動著，一切的一切…都將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