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山水益心千緒渡,因果緣起江湖深

楊善有些好奇這盒子裏的東西,一邊聽著一邊打開了盒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各子裏麵放著的正是幫他擋了一箭的那塊怪牌,以及……那隻射中他的紅羽箭。看到這兩樣東西,楊善的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懷念,溫柔,憎惡,恐懼……種種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回憶都湧上心頭。

看著楊善的種種反應,首陽心中正暗自犯著嘀咕。隻見楊善突然翻身跪地,在首陽還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一時間就連首陽的身手都沒反應得過來。

“謝師父,真的謝謝師父。不僅謝您的救命之恩,也感謝師父幫我帶回了這兩樣東西。這些都是對我極為重要的東西。”楊善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不斷地咳嗽起來,同時也能看出他心中難以自抑的激動。

父母的愛護和溫柔要銘記在心中,而那楊家的血仇也是刻骨銘心,一想起來就讓他咬牙切齒。他似乎朦朧中找到了活著的意義,他的父親和母親不能枉死賊人之手,這血仇一定要由自己親手來報。

“你先起來說話。”首陽雙手虛托,在三步外就扶起了楊善。楊善從未見過這樣的武功,這時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我倒是對你的身世充滿了好奇,善兒,能詳細講講你的出身嗎?”首陽和藹的笑著,問出了這半年以來最好奇的疑問。

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被楊善一筆帶過,但是首陽還是忍不住想問,不僅因為心中的好奇,也因為想讓這孩子說出來,他的心中鬱結也能多多少少的緩解一些。

沉默了一會,楊善才抬頭答話,神情也平靜了很多。“既然是師父問了,我定當知無不言。”

“那天晚上,正是我父楊承業的壽宴……”楊善順著回憶講述著,從侯府被偷襲到自己落下懸崖都講的一清二楚。

“最後我被那個叫做易弦的射下懸崖,幸好這石牌為我擋了一箭。我才僥幸撿了條命。”楊善說到這裏聲音又有些顫抖和哽咽,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娘親慘死的樣子,更加對那個惡魔恨之入骨,可又矛盾地懼怕的要死。

首陽曾經也是江湖中人,對這些名字都不陌生,隻是沒想到自己救的這娃娃竟然也是不同尋常,真是好巧不巧。提起易弦他更是倍感熟悉,隻不過那都是過去的回憶了。老頭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善兒,你命不該絕,也是楊家慘案的當事人之一。那我便也來為你解解惑。”說到這首陽瞧了瞧楊善,隻見他還正抹著眼淚呢,可一聽自己這麽說還是坐直了身子。

“咱們現在所住在宛南鎮附近,這裏是我當初千挑萬選的隱居之地,這裏也是我的‘苦無居’。”首陽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竹屋,悠悠的說。

看著楊善迷茫的表情,首陽笑了笑,“嗬嗬,我知道你對我的身份好奇,不過即是隱退之人,當年勇不提也罷,現在我號首陽也名首陽,隻是糟老頭一個,你也不必太過深究,你要知道的就是我是你的師父就夠了。”

“你還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我就大概的跟你講講如今的局勢。”話音一轉,首陽接著說。“這裏是九華的領土,現在九華的統治者便是——暗帝。這個稱呼你或許不熟悉,可是他手下的七個絕頂高手七星衛,你不僅見過而且還深受其害。”說到這首陽停住了話音,隻是看著楊善。

聽到這楊善一愣,想起自己父親與福叔在馬車上的對話,他才知道天鏃星背後的勢力到底是怎樣,不由得眼神暗淡了下來,低著頭。

“這還不算,暗帝還有四王,分別鎮守東南西北方,他們即是諸侯也是暗帝的手下,而暗帝在中州坐鎮,統領四方。同時他們四王也相互製衡,以求平衡江湖上的局麵。我隻是說了個大概。這下,你可知自己麵對的仇人是誰了?”首陽依然是笑嗬嗬的問他。

楊善沒有立即回答,想了想說:“師父是想勸我放下仇恨嗎?”楊善輕聲問道。

“唉,是也不是。你的腦袋倒也聰明的緊。我隻是在告訴你事實。”首陽對這孩子的聰慧很是喜歡。“而且據我所知,你的父親承業侯與暗帝之間似乎多有間隙,或許這就是因,這一點你現在不明白,不過等你長大了定是能揣摩出一二。很多事情我也隻是在江湖上了解了個大概,不少真相等著你自己以後慢慢去發掘。”首陽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是補上了一句。

“而那七星衛也是暗帝最親信的手下,可謂是暗帝的左膀右臂。尤其是天鏃星易弦,別看他在你們楊家耀武揚威的,其實他在七星衛中隻算是中後排名,動一發而牽全身,動了他七星衛,暗帝自然不會跟你善罷甘休。”

楊善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摩挲著自己的石牌。仿佛在思考著什麽,回憶著什麽。首陽也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再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楊善站起身來,狠狠地拔出了插在牌上的紅羽箭,石牌的下半部分早就因紅羽箭的震勁碎裂,隻是輕輕地粘連著,如今隻餘下一半完好無損,完整的一個“楊”字頓時碎裂成兩半。

楊善愣了愣,轉而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首陽說,“今日我便在此立誓,這一生無論如何都要手刃仇敵易弦,此箭從哪來我便將它還到哪去。此仇不報,不改此心!”那個碎裂的牌子就像四分五裂的楊家,一切都隨風而去了,然而這仇卻無法那麽簡單的過去。小小的楊善終歸是鼓起勇氣,在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

首陽看著楊善的決絕,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其實他的心裏並不想讓楊善趟這池渾水,隻可惜楊善心中有執念也有仇恨,不是能輕易放下的。他的心裏也真怕楊善退縮害怕不敢提報仇的事,這樣自己怕是會對他大失所望。首陽也是心裏矛盾地不行,卻又無法以一個外來人的身份相勸。

忽然楊善又開口了。“楊善請師父賜名。”楊善再次對著首陽五體投地的跪伏下去。

“哦?為何賜名?”首陽饒有興趣,眉毛上挑,捋了捋胡須,他感覺出楊善似乎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此石牌為因,也正是暗示,石牌斷裂,善字已去,示人無善。徒兒便得了此因想取名無善,請師父恩準賜名。”楊善天生聰慧,原諒也上過私塾,所以話裏話外頗有書卷氣。

“你倒是滑頭。”首陽是通透之人,聽出了楊善的弦外之音,這天地間賜名者,非養者不可,非親者不可,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不僅是賜名,也是楊善正式的拜師請求,自己應了便坐實了這師父的名頭。

“無善……楊無善,好好好,今日我便是應了你,隨了你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首陽也不推脫,一口應下,他早先為楊善捏過骨,資質不算上乘,卻也算是個練武的料子,隻要好好的打磨,以後未必成不了大器。

所以他心裏早就存著這一番心思,這一刻他無牽無掛的心中這時好像多了些什麽,首陽一生無妻無後,也沒有衣缽傳承之人,楊善這麽一來,正是恰到好處。

看著依然跪伏於地的楊善,首陽笑的甚是開心。

而楊善黑暗冰冷的內心深處卻是燃起了一點明火,那是被稱作師父的首陽老頭,他的眼淚又落了下來,自己……終於也有人相伴了。

此時起,楊善的一切都已經變成了過去,如今他的名字喚做:楊無善。良人無善,也隻因這世間無善!

這夜師徒的長談和簡單的拜師儀式讓兩人都彼此從心裏真正的接納了對方,自那次師徒倆長談一番後,時間又是飛快的過了半月有餘。

從那次之後,兩人都很有默契的,言語間不再提起七星衛和暗帝的事,仿佛都將那些事情遺忘了一樣。楊無善也是在這個靜謐的山穀裏,安定的住了下來,很多事情他都迫不及待的想去做,但是他知道,此時的自己實在是太弱小了。

值得一提的是,楊無善的夢魘雖然沒有消除,可在首陽的努力調養下,他的症狀減輕了許多,至少現在不會天天被噩夢纏身,隻是偶爾那麽一次會從夢中驚醒。

一開始楊無善對於這個地方充滿了陌生,對於首陽也一直規規矩矩的以師禮相待,與師父相敬如賓。

然而在相處久了之後,楊無善才發現,這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實際上是個老頑童,不僅沒有普通老人那樣的刻板教條,有時甚至喜歡捉弄自己,這讓他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從心底感受到了一絲歸屬的溫暖。

雖然與師父相識不久,可首陽真正的就像他的家人一樣,沒有一絲隔閡和客套,兩人相處起來很是順心自然。

首陽老頭也是打心底喜歡無善這個孩子,原來自己一個人時,有很多瑣事纏身。每天需要給菜地澆水施肥,清掃屋子,基本上要隔上幾天才能去到宛南鎮喝酒釣魚。

可是自打楊無善來了之後,這日子一下子就清閑了下來,楊無善身體好了以後,就包攬下了所有的家務。他是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說是不能在這裏吃白飯,雖然自己不能做的太多,但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首陽也不計較,便索性都隨他去。自己每天都喝酒釣魚,好不自在,隻是自某天起每天他除了漁網魚竿,還隨身要帶著一個竹製的食盒,這食盒是專門為了給無善加餐準備的。

這是楊無善親手交給首陽的,想起楊無善當時自己做好這個食盒交給他時,他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這孩子平日裏雖然沉默寡言,但也是心思很多的小鬼頭。

“師父,您等等我。”那天早晨拿著行頭正要出發釣魚的首陽被楊無善從屋後傳來的聲音叫住了。首陽沒看見人影也不著急,倒了杯茶坐在正廳靜靜地等著他,也不知道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半盞茶的功夫,楊無善急匆匆的從後麵跑過來,首陽一看,那身特別為無善訂做的青色布衣此時已經髒兮兮、濕漉漉的。就連他的小臉這時也已經變成了花臉貓,好像整個人摔了一跤似的,看的首陽撫掌大笑起來。

“無善小子,你是又掉到泥溝裏了吧,怎麽搞成這副德行了。”看著楊無善弄髒衣服氣喘籲籲的樣子,他也不惱隻是打趣起來,頗感好笑。

無善小臉一紅,“我才沒有!隻是忙著去做這個了。”說著舉起了手中的物事,“師父,你看看。”他還把東西往首陽的眼前湊了湊,生怕他看的不仔細。

“哎呦呦,你這還真是手巧啊,這食盒做的倒也像模像樣。”首陽把食盒拿在手裏左右端詳了一番,由衷的說。“不過,你小子給我這個是什麽意思?”老頭兩眼一瞪瞅著無善。

“師父,無善年紀小,食量也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您老人家的廚藝…無善實在是沒法恭維,隻好出此下策,請師父給無善帶些能吃的東西回來好好填飽肚子。”他一本正經地說。

老頭聽了這話吹胡子瞪眼的,平日他自己一人的時候倒不在意這些問題,本來大丈夫家的,廚藝也好不到哪去,平日裏要不就是在宛南鎮吃喝,要不就幹脆辟穀不食,何曾會想到這些問題。

可是楊無善因本就生在侯府,從小不說吃慣山珍海味,可也是有葷有素的,而這飯算不上飯的吃幾天幾月倒還不覺得什麽,可是時間一長卻實在是難以下咽。

剛開始他不敢跟首陽提什麽意見,畢竟自己寄人籬下,不好意思開口要求甚麽。可是跟首陽混熟了後,發現首陽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很多時候也會聽聽自己的意見,也會跟自己插諢打科或是笑鬧玩耍,這才壯著膽子提出了意見。

果然,首陽老頭聽了並沒有生氣,而是撫須嗬嗬的笑著。“也是也是,說的倒在理,我也確實忽略了你。平日裏你也沒少幹活,就當補償你了!這次便依了你這小鬼頭,嫌老夫的不是,以後有你好果子吃。”首陽說完哈哈笑著,拿起食盒飄身沒了蹤影。沒等無善回話,師父已經沒了蹤影,這手輕功看的楊無善愈發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