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野上的紅色連衣裙

任逸坐上頭車的副駕駛,緊緊盯著手上的平板電腦。

屏幕上,兩個閃爍的紅點在地圖上劃出亮黃色軌跡。

其中一個紅點在半途停了下來,剩下孤零零一條黃線向前延伸。

停下來的紅點閃爍著,顯示就在前方。

車隊引擎轟鳴,向著紅點的位置緊追而去。

“還有三十公裏,小心有變。”任逸的聲音通過對講,回**在六輛卡車裏。

任逸讓黃芪專心開車,自己則打起十二分精神,負責警戒四周動向。

就在這時,前方視野裏猝然出現了一個紅色的物體,橫臥在道路上!

“又一具屍體!”任逸驚呼。

巨大車頭轟鳴著轉瞬而至,黃芪狠踩刹車,吱地一聲,輪胎在地麵劃出冒著煙的長線,穩穩地停在了前方。

那是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女人,橫臥在無數車輪壓出的黃土路上,長發披散,紅裙髒汙攤開。

她胸口有四顆槍眼,又被車輪從身上碾過去,肢體扭曲變形。滿地血跡已經幹涸發黑。

任逸從右側車窗裏於心不忍地看了一眼,她死狀淒慘,臉部骨骼被壓得變形凸出,雙眼渾濁。

“咱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這應該就是那個變異了的女人,之前遇到的流民就是被她殺死。現在他們已經解決了她。”黃芪握著方向盤道。

“荒野上的女人……為什麽會穿一條這樣的裙子?行動很不方便啊。”

任逸臉上卻沒有一絲放鬆的意思,仍然皺著眉,看著地上的女屍道。

那似乎是一件睡衣,兩條纖細的肩帶,沒有任何裝飾的修長上半身。但下身又很像禮服,拖到腳踝的飄逸大裙擺。

微風吹過,紅裙的一角隨風輕輕顫動。

應該是真絲質地,泛著閃亮的光澤。血一樣豔麗純正的大紅。

但是不管是睡衣還是禮服,都不適合這個詭異降臨後的世界,更不適合窮凶極惡的荒野。

“或許是哪座城裏逃出來的?”黃芪撓了撓頭,“不管怎麽樣,他們已經把她消滅了,咱們接下來應該可以走得輕鬆一些。”

“不一定。”任逸道,“萬一她的汙染擴散了怎麽辦?車上的流民說不定已經變異了。還是得小心點。”

他指了指屏幕。地圖上,停滯的紅點就在前方三十公裏處,不斷閃爍。

“咱們的車就在前麵。如果汙染真的解除了,為什麽車子沒有動?”

黃芪也皺起眉,大步走向駕駛座。

頭車的引擎聲轟然響起。

通過對講機黃芪吼道,“都給我打起精神!”

裝甲車組成的土黃色長龍再次行進。

任逸抬頭,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前方道路拐了個四十度的彎,轉角處露出一節巨大的輪廓。

眾人哢哢武器上膛,貼著轉折的山麓緩緩靠近。

沒有動靜。

車輛交匯一刹那,任逸與黃芪對視一眼,突然跳下車,猛衝過去,唰地拉開對麵駕駛座車門。

刷刷!

車隊像一條長蛇般甩了過來,右側車窗所有鏢師同時端起手中槍械。

咚!

在一片槍口的包圍下,又一具屍體猝不及防滾落在地。

又是一個流民打扮的男人,身上穿了一件很髒的牛仔背心,橫七豎八的口袋裏插滿手槍和匕首。

他大張著嘴,瞳孔擴散,臉上肌肉僵硬在了一個萬分驚恐的表情。

他的喉嚨上被撕開一個巨大的血洞,傷口處裂成好幾瓣,露出裏麵鮮紅柔軟的肉。

車上沒有任何動靜。

任逸登上去,發現車內武器、彈藥、儲備糧與應急藥物等都被洗劫一空。

“真讓你說中了,變異的不止一個。”黃芪在車外,用槍管碰了碰屍體道。

任逸跳下車,也湊過來看這具屍體的傷口。

“又有一個疑點……”任逸焦躁地抓了抓頭發,“他傷口附近有口紅。說明,襲擊他的是個女人。可是早在三十公裏之前,那個變異的女人已經被扔下來了啊。難道車上還有一個女人?一群流民的車上怎麽會有那麽多女人?還是精心打扮過的女人?”

任逸煩躁地甩了甩頭,荒野環境惡劣弱肉強食,生存下來的流民絕大多數是男性。從這兩具屍體的衣著和物品可以看出,他們是有一定組織的武裝力量,而不是普通逃難百姓。

那就更不應該有男有女了。而且她的衣著精致,還塗著指甲和口紅,荒野上怎麽活得下去呢?

……綁架?販賣人口?還是什麽桃色交易?

黃芪若有所思:“有沒有可能,他被那變異女人襲擊後短時間內沒有死亡,一直堅持到了這裏?”

黃芪的說法有道理。荒野團隊中,受傷的同伴必須盡力照顧,直到最後一刻。這是不成文的規矩,惡劣的環境下,人人都有受傷的可能。老大要是隻顧自保沒有人性,將受傷的同伴當做累贅扔下,手下立馬就反水。

“我也不確定一個被傷了喉嚨的人到底能撐多久。”任逸搖了搖頭,憂心忡忡道。

如果不是黃芪猜測的那樣,就說明車上出現了另外的變異者,甚至不止一個。前方依舊充滿危險……

檢查車輛狀況的鏢師回來了,對黃芪和任逸道:“車有油,也沒有出故障。”

“也就是說,他們帶走了車上所有東西,又拋下這輛車,不是因為車出了問題?”

任逸若有所思。

黃芪靈光一現,“是因為人數減少了,不需要兩輛車!”

“停了!”替任逸端著平板電腦的鏢師大叫起來,“咱們要不要趁機趕上!”

任逸側頭向屏幕看去,心裏一驚。地圖上沒有任何隱蔽點,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在這裏停車。

一定是又出了變故,很有可能,他們要再拋下一具死屍。

“上車!”任逸抬手一招,所有人立刻回到各自車輛,車隊再次發動。

紅點停滯不前,很快,車隊定位與紅點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

暮色開始四合。最後一輛,五號,靜靜出現在任逸的視野中。

“全體注意。”黃芪遠遠停車,捏緊對講機道。

車隊立刻停下,對講機內一片武器上膛的哢嚓聲。眾人悄悄下了車,沿著卡車兩側緩緩包了上去。

任逸遠遠停下,屏息凝神,“天圓地方”在腦海中緩緩浮現。

“‘偃師’。”任逸默默道。

任逸的五感驟然被放大,向著眼前的曠野覆蓋而去。

所有感覺仿佛凝成了無數雜亂線團,五號車附近最為淩亂,糾纏成六個錯綜複雜的球體,無數線頭伸展而出,還在不斷交錯縱橫。

任逸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意識向著線團中心潛去。

呼吸聲、低語聲、槍械上膛聲、緊張到極點時牙齒發出的顫抖聲……

車裏有六個人,各持武器,已經做好防禦姿態。

任逸心中了然。

“車裏似乎有動靜?”他假裝提醒道。

“你退後,”黃芪側過頭來,忽然一笑,“對付他們,我兩秒鍾就能解決!你看好了。”

突然,眼前的五號車車身開始劇烈搖晃。

裏麵響起一片激烈撕打聲,慘叫聲。

咚、咚!鐵皮被猛烈撞擊。

透過玻璃,任逸隱約看到那些人像是噩夢纏身一般,對著空氣張牙舞爪,涕淚橫流。

“啊!滾開!”有人對著空氣拚命捶打。

“救命啊啊!我錯了!”有人跪下磕頭如搗蒜。

“放過我!”有人屁滾尿流,在車內滾作一團。

“怎麽回事?”任逸驚訝,張口型問道。

“我的能力。”黃芪淡然笑道,“‘扭曲感官’。”

黃芪手下都是熟悉他作戰套路的鏢師,立刻衝上。

幾分鍾後,車上的六個流民都被捆好,扔在空地上。

他們體貌都很正常,沒有異變。

當啷!

又一聲沉重的聲響,一個高大的鏢師從車上拎出一個黑色的帆布兜子,丟在地上。

拉鏈半敞,裏麵散發著金燦燦的耀眼色澤。

金條。

夜幕完全降臨。

一個流民領頭漸漸蘇醒,察覺到異狀,開始用力扭動。

唰!唰!

突然,一束束雪亮的車燈依次打開,聚焦在那人身上。

感覺到危險,他更加拚命地掙紮。

“我們隻是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黃芪緩緩從燈光中走出,陰沉地開口。

“求求你放了我們啊!”那人立馬向著聲音的方向跪坐起來。

“她就要來了!”領頭人對黃芪的話充耳不聞,不停驚恐大喊,奮力掙紮。

“快放開我啊!”

……誰就要來了?

這是個一百六七十斤的大漢,人高馬大,青色頭皮上一道長疤,無論如何也算得上一個荒野上的狠角色。

但是現在這人卻魂飛魄散,語無倫次,魁梧的肌肉唯一的用途就是在牛皮繩之下不停磕頭。

任逸皺眉,和黃芪不動聲色對視一眼,看來事情遠比想象中複雜。

魁梧大漢渾身不住地顫抖著,雙眼無法聚焦,用失控的尖聲大吼。

“不然連你們都得死!”

就在這時,來自任逸背後的車燈莫名一暗,就像被什麽東西遮擋。

任逸本能回頭。

一張慘白的麵孔從黑夜中浮現出來,探向任逸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