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再見
各科的答題卡都陸續發下來了,許沅算了下總成績,還不錯。
她皺眉看著桌上的一疊答題卡,心裏總覺得不得勁,不知道嚴銳總分多少啊……心裏好奇地直癢癢,反正數學他是比她高的。
許沅想了想,若無其事地轉身在書包裏翻了翻,“無意”地往嚴銳桌上瞥了一眼,幸好,嚴銳並沒有把答題卡收進去,都亂七八糟地放在桌麵上,最上麵的物理90,要死,也比她高三分。
物理卷下麵還有一張,好像是語文,她沒看清。
右手在桌上快速地點了點,她看向桌上的筆,許沅挑眉,拿起筆轉過身去。
她把筆放在嚴銳桌上,眼睛快速地在桌麵上掃過,語文115,英語133,比她都低一點,一眼過後,她抬起頭,誠懇道:“謝謝你的筆。”
嚴銳太高,所以總習慣把椅子拖開了坐,方便伸腿,也因此顯得格外悠閑,他一隻手放在桌上轉著筆,另一隻手自然下垂,姿勢輕鬆,像坐在躺椅上一樣,他的視線在答題卡上頓了頓,才淡淡地看向許沅,沒所謂地“嗯”了一聲。
許沅發現嚴銳對待事情好像就兩種情緒,要不無所謂,要不嘲諷。
她把兩人的成績對比了一下,現在她比嚴銳高5分,還有化學、生物、曆史、政治、地理,許沅苦惱地揉了揉頭發,這些估計被壓在下麵了,看不見啊。
身後,嚴銳好像翻了翻答題卡。
她立馬轉身假裝翻書包,暗戳戳往嚴銳桌上看,很好,生物被翻上來了,87,比她低。
目前領先10分了!
她滿意地從書包裏翻出一個筆記本,轉身。
她暗暗想剩下幾科她都挺擅長的,應該不至於被拉分,可轉念又覺得嚴銳應該也不會差吧,許沅愣愣地看著答題卡,滿腦子都是十分夠不夠穩,她有點崩潰,心裏越來越癢了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
要不直接問他吧,考完互相問問分數好像還是挺正常的?應該也不會顯得她有多較勁吧?
怎麽開口才顯得自然?
誒,你總分多少?
許沅甩甩頭,好像不大行。
她泄氣般把頭埋進試卷裏,自暴自棄地想,算了,反正成績單很快就會出來了,忍忍吧。
小腿突然被人輕輕地踢了下,許沅仿佛被打中了什麽開關一樣豎起上半身,轉頭,語氣僵硬地問:“踢我幹嘛?”
嚴銳還是保持著那個輕鬆的坐姿,跟她的心虛形成鮮明的對比,越發顯得她氣勢不足,他從容道:“還想知道哪科的分數?”
許沅騰的一下就從腳底板麻到了頭皮上,被!發!現!了!???不應該啊……
臉又開始發熱了。
許沅欲蓋彌彰道:“什麽意思?”
嚴銳似笑非笑,“哦,沒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您話都起頭了索性一口氣說完行不行!
許沅感覺自己一口氣被死死地吊著,她心裏抓狂,算了,反正麵子也沒了,豁出去了!她硬著頭皮接道:“啊,你說成績啊,你總分多少?”
嚴銳道:“933。”
許沅腦子裏浮現出自己的成績938,YES!高5分。
“哦。”許沅人淡如菊地點評,“考得挺好的。”
嚴銳古怪地笑了笑,一副看透一切卻又不點破的欠揍樣,看得許沅心跳加速,又逃跑般扭過頭,後脖子有根筋不小心扯到了,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媽的,感覺坐這兒渡劫來了。
自從嚴銳坐她後座以後,她感覺自己都不會轉頭這個動作了,生怕一回頭,就對上他那雙透徹的、帶著冷意的眼睛。
好像什麽心思都瞞不過他一樣。
雖然順利知道了他的分數,但不光丟了臉,心裏也感覺自己沒贏什麽,許沅有些麻木地想,真是見了鬼了。
因為剛開學加上考試,各科老師忙著開會,因此大部分課都是自習課,數理化占了大部分,許沅聚精會神地刷著題,老林突然輕輕地敲了敲她的桌子,“跟我出來一下。”
許沅站起來後,老林又敲了敲嚴銳,同時叫他們兩個人,估計是為了競賽的事。
蔣詩怡一臉八卦地看著許沅,衝她眨了眨眼。
許沅無奈地瞪了瞪她。
“安排出來了。”老林道,“競賽培訓明晚就開始,在樓上五樓的空置教室,你們倆上完第三節晚自習先別回家,去樓上上課,就一節晚自習,今天回去都和家長說一下。”
“好。”許沅乖巧地答應。
嚴銳點了點頭。
“要重視起來,不要覺得考不考得好無所謂。”老林強調,“競賽也是對自己的一個挑戰,盡力而為,不要錯失每一個機會。”
“知道了,老師。”許沅道。
老林瞪向嚴銳,“你呢?”
“知道了。”嚴銳道。
老林滿意了,“行了,回去做題吧。”
許沅回到座位上,蔣詩怡立馬就丟了一個紙團過來,她展開一看,上麵寫著【早戀被抓了?】
許沅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這時候劉佳也拿著一本習題轉過頭來,許沅下意識把紙團揉了,塞進課桌裏。
劉佳小聲問:“許沅,你能幫我講講這道題嗎?”
是一道幾何題,不難,許沅和她講了一下輔助線和大概過程。
劉佳笑著道:“謝謝啊。”
然後她又不經意地看了眼嚴銳,問道:“剛剛老林找你幹嘛呀?”
許沅表情瞬間有些微妙,她後腦勺長眼睛了嗎?怎麽沒回頭也知道老林叫了她和嚴銳出去?
她也沒拆穿劉佳,老實道:“學校搞競賽,老林和我說一下上課的事。”
“哦。”劉佳笑著稱讚,“真厲害。”
許沅不知道怎麽說,隻好笑了笑,好在劉佳沒再多說什麽,做題去了。劉佳家裏家境不錯,人也長得很嬌俏,她做題時背挺得直直的,體態煞是好看,她忍不住開始回憶,開學那會,劉佳找自己換座了嗎?好像沒有?
現在想來,自己有點像虎口奪食啊。
她突然有些莫名的惆悵,但很快她又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開,專心做起題來。下了晚自習到家,家裏又是漆黑一片,她幾乎已經習慣了家裏沒人會等她下自習,但因為今天有事要說,還是覺得有些淡淡的失落。
其實沒什麽必要講,不管是上三節晚自習,還是四節,都沒有人會在意。
第二天成績單就出來了,許沅毫無疑問是第一,第二是嚴銳,她對比了一下兩人的成績,除開政史地,她其實沒有什麽優勢。
自從跟嚴銳同班,緊迫感就時常追趕著她。
晚上,兩人收拾了東西去上第四節晚自習,全年級一共有40幾個人上競賽課,這種課當然不會有編位,大家都是隨便坐,他們去得比較早,教室還比較空,許沅照舊在第一組第七個坐下,等她都把筆記本放好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慣常愛坐最後一個。
她心情複雜地想,好像特意給誰留了座一樣。
嚴銳從她身邊經過,坐在後麵。
於是許沅心情更複雜了。
因為是第一節課,老師先講了一下競賽的一些情況,然後在講新課之前,他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目,正是開學考數學的最後一題。
許沅看完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所以當老師說讓她和嚴銳上去講做題思路的時候,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嚴銳講得很快,因為他自學了超綱的公式,許沅就講得慢了點。
嚴銳身邊坐著的同學認識他,他側過身問嚴銳道:“你們一個班的嗎?她誰啊?居然能想出這種解法?挺厲害的。”
嚴銳漫不經心地看著講台上的許沅,她講題和做題的時候,神情都格外認真投入,有種讓人挪不開眼的光彩。
“是挺厲害的。”嚴銳笑了笑。
第四節課下,整個學校裏靜寂無聲,隻有他們這間教室還亮著燈,四十幾個人擁擠著下樓,許沅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後麵,聲控燈逐個暗下,身後的黑暗濃鬱瘮人,許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不敢回頭看,有點涼颼颼的。
她小跑了兩步,緊跟上前麵的人,月光下樹影重重,風一吹,簌簌地響,許沅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出了校門,大家四散而走,許沅悶著頭疾衝,但餘光卻瞥見了杵在旁邊的一個身影,她腳步頓了頓,有些詫異。
嚴銳抬眼看見她,什麽都沒說,兀自往前走去。
許沅心裏怦怦直跳,忙跟上他。
在等她?
嚴銳是在等她吧?不然他好好地站校門口幹嘛。
但她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嚴銳有什麽理由等她,他又不是什麽樂於助人的雷鋒同學,她胡亂想了會,覺得嚴銳應該是有點事情絆住了。
但沒幾秒,她又想,也許真是在等她???
唉,折磨人。
許沅揉揉頭發,衝著天空歎氣,算了,不想了,沒結果。
四周鴉雀無聲,隻有兩人的腳步聲,一開始還有些雜亂,但漸漸許沅找到了嚴銳的頻率,便逐漸隻有一道腳步聲在回響了。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長了又短,許沅看著看著有點樂,像是在黑暗中跳舞一樣,有種奇怪的默契。
轉眼間到了路口,許沅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問問他,是在等她嗎?
“嚴銳。”她出聲叫道。
嚴銳回過頭來,那雙平靜的眼睛淡淡地看著她。
突然問不出口了。
見她半晌不說話,嚴銳問道:“怎麽了?”
許沅搖搖頭,笑了笑,“再見。”
嚴銳看了她兩眼,低了低頭,一絲笑意似乎在他嘴邊一閃而過,黑暗中有些看不真切,然後他道:“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