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野鬼山魈

第二天一早我們告別俏海棠,臨行前她又命郎中為郝班長換了藥,郝班長自是連連稱謝,接下來她還為我們準備酒水食物。我們沿砂石嶺後山行進,俏海棠果然所言非虛,確實比原計劃少走了些冤枉路。越過砂石嶺之後,轉而進入黃三口中的彭麻地。

這裏的地勢較為平坦,樹木明顯稀疏了許多,我們幾乎沒有費什麽氣力就翻過了山梁。這時郝班長對黃三說:“我看在砂石嶺可把你給憋得夠嗆,咋不咋呼了,這彭麻地難道不是口海眼?”

黃三知道郝班長在取笑他,他噘著嘴說:“俺不跟你說啦,俺跟馮同誌說。”黃三挨在我身邊說,“俺告訴你啊,這彭麻地出了個大人物,可厲害著呢!”

我隨便答話道:“怎麽個厲害法,這人是誰?”

黃三又開始得意揚揚:“這彭麻地之所以叫這麽個名字,都是因為那彭麻子。當年大東北被日本鬼子占領之後,溥儀皇帝弄了個滿洲國,還說滿洲人不是中國人。有個殺豬的彭麻子,一聽這話眼珠子瞪得比牛蛋還大,不幹了,他領著一夥被鬼子欺負過的平頭百姓來到這旮瘩練習武術。彭麻子殺了那麽多年豬,刀快手狠,他就把隊伍取名叫‘小刀會’。後來這支隊伍有上千口子,據說還刀槍不入,嘴裏能噴火,腳下飛簷走壁。小刀會專殺鬼子,搶糧搶槍,端炮樓,有一次還攻打過通化城呢,你說他厲害不厲害?”

我附和他說:“還真是個爺們兒!那後來呢?”

黃三長歎了一聲:“後來……他們把鬼子惹毛咧,人家出動了一個聯隊來到彭麻地,用大炮和坦克轟他們,結果死的死、傷的傷,可鬼子到底沒抓住彭麻子,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他的屍首。再後來還在城裏貼了告示,懸賞五百塊大洋呢。”

我驚訝地道:“難道彭麻子真的沒有死?”

黃三輕聲道:“有鄉親說他練就了一身絕頂的土遁功,還有說他當時根本就沒在彭麻地,而是去山下逛窯子去了……反正再往後誰也沒有見過他。”

郝班長又是一臉不屑:“你幹脆說彭麻子是三頭六臂得了!我發現這整個大東北屬你黃三最能扯犢子扒瞎,你不應該在這老林子裏伐木頭,該去城裏的茶館當個說書先生。”

黃三也有些急了,對郝班長說道:“俺就是當說書先生也不說給你聽!”

這時候天空陰雲密布起來,老北風幹冷幹冷的,吹得我胳肢窩裏都一片冰涼。按照我們事先預計,要到中午時分才能趕到雞爪頂子,但依目前的狀況,我們顯然低估了自己的腳力。而秦隊長卻說:“不是咱們低估了自己,是低估了黃三那張嘴。”

黃三得到秦隊長的誇獎滿臉開花,他笑著說:“既然俺有這些功勞,秦隊長是不是跟你們上級反映反映,多給俺加點錢啥的?”

秦隊長沒有說話,郝班長卻把眼珠子瞪得溜圓:“十足的貪財鬼,這要是有一座金山你還不翻了天才怪。”

雞爪頂子就在眼前。這囫圇圇的一脈山綿延不絕,它和我南方老家的山川截然不同,南方的山清明秀麗,而眼前的雞爪頂子透著一股蒼渾的勁頭。我一下子就想到家鄉江邊那些纖夫結實的脊梁。秦隊長的臉色似乎比雞爪頂子更深沉,他把黃三叫到身邊:“咱們怎麽走比較容易進山去?”

黃三想了想才說:“俺聽俺爹嘟囔過,他說這雞爪頂子有四條進山的路,其中三條都難走得要命,就算夏天進了林子裏都是烏漆墨黑,何況現在大雪封山。俺爹他們上次是撿得那條最好走的路進山的,那裏的樹比較稀疏,都是核桃林,隻是—俺不是說了嘛,他們就是在那裏碰到了野鬼山魈。我是怕咱們別找不到裘四當家和方老把頭,再把命搭在這旮瘩。”

秦隊長決定按照黃三指明的道路進山,於是我們跟著黃三一頭紮進滿眼無邊的核桃林。

道路並不像黃三說的那樣好走,可想而知,其他三條路必定更加難纏。在老林子裏行路絕對是件要命的事,加之溝壑交錯的地麵被積雪覆蓋—這核桃林裏的積雪就像河上結的薄冰,踩上去“哢嚓哢嚓”直作響,表層的硬殼碎掉之後,分崩離析的雪沫子一下子就會戳到褲襠—有的時候整個身子都會“轟”地掉下去,有幾次我甚至被它們直接咬到了胸口。

我們就這樣艱難地行了好久,秦隊長突然站立不動了,他扶著身邊的核桃樹,一臉狐疑地衝著我們搖了搖手指。

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風聲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聲音,我便悄聲問道:“秦隊長,有什麽問題嗎?”

秦隊長警覺地說:“我總覺得進了核桃林之後就有東西跟著咱們,也許是我想多了……”

我半開玩笑道:“該不會真是黃三所說的野鬼山魈吧?”

秦隊長將將把放在核桃樹上的手拿開,我就聽到一股遒勁的風聲貼著耳邊飛來,“咯噔”一聲過後,一尾響箭鑿入了樹幹之中,箭尾的翎毛還在錚錚地發顫。緊接著,我們身後不遠處響起三五聲“吱呀吱呀”的怪叫聲。

我回身望去,隻見核桃樹上影影綽綽蹲著幾個黑漆漆的矮東西,它們的眼睛油亮油亮地眨著,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我的心裏怦怦直跳—看來黃三並沒有撒謊,這雞爪頂子還真的有……野鬼山魈!

但是我轉念一想,如果這些類似侏儒的東西是野鬼山魈,怎麽還會隨身攜帶弓箭?

秦隊長跑出去兩步之後,見我還在發傻,回身就扯了我一把。我們四人摟開步子拚命地奔跑,身後“唰唰”的箭響絡繹不絕。

這幾隻野鬼山魈行動的速度快得要命,它們根本不在雪地上行走,而是在樹與樹之間閃轉騰挪。這樣一來我們可吃了大虧,本來行路時就有些七搖八晃的,這下簡直是在連滾帶爬。野鬼山魈們邊追趕邊吱呀吱呀尖叫,聲聲懾人。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吼道:“秦隊長,咱們怎麽辦?”

黃三已經帶了哭腔:“俺說不來不來,你們偏要來,這回長上翅膀咱都逃不掉咧!”

這時我“撲哧”一聲跌翻在雪地裏,與此同時胳膊上倏地生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再看那上麵,一枚掛著血跡的箭頭生生地露在棉襖之外!

秦隊長和郝班長見狀,奮不顧身地擋在我麵前,他們舉著槍對著核桃樹上的野鬼山魈,黃三也就近掰了一根樹杈握在手中。我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透過核桃樹那些稀疏的枝丫,看到四周聳出的箭頭已經把我們圍成了一個扇形。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讓我寒戰連連!

秦隊長衝著它們喊道:“放下你們的箭!我們沒有惡意,到這裏來是找人的。”

兩名野鬼山魈嘰喳了兩聲,它們的交流帶著一點“呼嚕呼嚕”的喘息。緊接著,一尾花翎箭“錚”的一聲釘在秦隊長鞋前兩公分處。

郝班長有些手足無措,他說:“秦隊長,它們是不是讓咱們放下武器?”

秦隊長不甘示弱,他抬起手來用槍射斷了一丫枯枝。野鬼山魈們差不多跟著槍聲一同尖叫起來,緊接著樹枝一陣亂顫,它們跳動的速度飛快,眨眼的工夫便交替回撤了三五丈遠。黃三把我扶起來往後退,秦隊長和郝班長背對著我也往後緩緩挪著身子。隻是無論我們退後多遠,這幾名野鬼山魈就跟著前進相同的距離,我們自始至終都在它們的弓箭射程之內。

天空越發昏黑無際,空氣凜冽肅殺,毫不保留地掠奪著全身的熱量,我感覺自己胸膛裏的器官正在幹癟、糟朽,它們的跳動似乎全部都轉移到胳膊上的傷口處,疊加的洶湧讓我不堪承受。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其中一名野鬼山魈忽然吹起了一聲悠長的口哨,沒過多久,核桃林四麵八方的響動開始蓬**來。秦隊長用肩膀撞了一把郝班長:“糟糕!它們搬救兵過來了。老郝,你帶著小馮和黃三先往後撤,我先頂一頂。”

黃三焦急地說:“秦隊長你不能跟它們硬拚,咱們還是先投降吧?你要是……俺的工錢就沒著落啦!”

郝班長氣急敗壞地罵道:“都他娘的啥時候了,你還惦記那兩個糟錢!”

那些致命的響聲越來越近。我從參差不齊的聲音裏判斷,這夥救兵少說也有幾十號,這下我們的麻煩可大啦!子彈再快也抵不過人多,況且這些野鬼山魈如果亂箭齊發,我們跟坐以待斃沒什麽兩樣。這時候郝班長顫著音吼了一聲:“秦隊長,咱們跟它們拚上一把吧?”

秦隊長沒有說話,他把手中的槍高高舉起,滿口鎮定地說:“我們真的沒有惡意,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萬事好商量。你們能下來嗎?”說著,秦隊長把手槍扔在了地上。

兩名野鬼山魈又嘰喳了三五句,接著緩緩從樹上跳了下來。其中一名撿起了秦隊長的手槍,愣頭愣腦地擺弄了一會兒後,“嘣”地扣動了扳機,另一名野鬼山魈聽到槍聲後尖叫了一聲,歪七扭八地躥到了樹上。持槍的野鬼山魈似乎對我們四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它繞著我們跳動了一圈,當看到我和郝班長手裏的步槍後卻搖了搖頭。

這時,我細心地觀察了一番,野鬼山魈雖說有三分人的模樣,但是它們的骨骼如刀砍斧鑿一般,稀疏的毛發披散在兩頰,顯得異常陰森。特別是它們手指的關節處,生著圓鼓圓鼓的癰,呈葫蘆狀。野鬼山魈把黃三握在手裏的樹杈奪了過來,齜著烏黑的牙齒笑了笑,隨後用力地掰成了兩截。

古怪的吠聲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迅猛的獵犬,它的身子幾乎跟我們此前在鹿窖裏打死的狗駝熊差不多大。事後我才知道,這種獵犬是由塊頭極大的土狗和深山密林裏的豺狗雜交而成。在獵犬的脊背上,端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壯漢,他渾身上下披滿野獸皮毛,一杆烏黑的獵槍橫在身後。此人來到近前,伸手把我們身邊的野鬼山魈拎起來,然後直接撇到就近的一棵核桃樹上,像是在隨隨便便擲一枚石塊。他用響亮的聲音衝著樹上喊道:“都他娘的回吧!”

黃三嘟囔了一句:“秦隊長的槍還在它手裏。”

壯漢又喊了兩聲我們聽不懂的話來,樹上的野鬼山魈才把秦隊長的手槍扔下,壯漢用腳一踢,手槍直接撞在秦隊長懷裏,並說:“收好咧。”

林間的野鬼山魈們像潮水一樣嘩嘩退去。郝班長盯著它們遠去的身影,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他支吾了一會兒才說:“它們,它們是些什麽?”

壯漢沒有回答郝班長的話,卻問道:“你們跑到這雞爪頂子來幹啥?”

秦隊長把槍收入囊中,回答道:“我們來找一個人問些事情。”

壯漢從獵犬身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你們要找的人受傷了。他已經退出綹門,你們為啥還不放過他?”

我不禁脫口而出:“難道你就是方老把頭?裘四當家受傷了?”

壯漢爽朗地哈哈大笑:“這雞爪頂子除了我還有別的把頭嗎?”他停頓了片刻又說,“怎麽,你們不是小西天的人馬?”

秦隊長抱拳道:“方老把頭你誤會了,我們是城裏的民主聯軍,有些事情想找裘四當家當麵問個清楚。裘四當家人在哪兒?能帶我們去見一見他嗎?”

方老把頭遲疑了片刻,說:“你們跟我來吧!隻是我事先跟你們說清楚,你們最好別耍花樣,不然我會讓你們有來無回。這樣,先把你們槍膛裏的子彈都退掉交給我。”

秦隊長衝著我和郝班長點了點頭,先一步把子彈退下,交到方老把頭手中,郝班長也把他和我的子彈交給了方老把頭。黃三攙扶著我,我們跟在方老把頭的身後曲曲折折走了好久,他好像故意帶著我們走迷魂陣,接近晌午時候,我們才來到一處隱蔽在溝膛子裏的窩棚。窩棚外邊蹲著七八隻吐著紅舌的大獵犬,一些散碎的生肉扔在兩旁。

我們順次挑開厚厚的搪風簾子走進窩棚,就看到一位虛弱的中年人躺在爐火旁的土炕之上,他身上捂著厚厚的虎皮被褥,雙眼緊閉,眉間帶著一絲痛楚的神色。我打量著這間麵積不大的窩棚,發現這裏簡直就是一間小倉庫,雪亮的刀叉和角弓箭弩立在屋角,一些不知名的鳥獸皮毛掛滿了土坯牆四周。

方老把頭掀掉頭頂的麅皮帽子之後,對著炕沿捶打了一番掛在上頭的冰碴子,然後衝著我說:“娃子,讓我先看看你的傷。那幫犢子的箭法可是不賴,對你算是手下留情咧。”

我忙問道:“方老把頭,那些蹲在樹上的侏儒真的是野鬼山魈嗎?”

方老把頭說:“你是不是被他們的模樣嚇倒咧?啥野鬼山魈,他們跟咱們一樣,都是正經八百的人。他們世代居住在這老林密集的雞爪頂子,我剛到這旮瘩的時候也差點兒讓他們給廢了。你們剛剛走的那片核桃林是他們的領地,山核桃能傷人,枝葉花果根皮年頭長了爛在地下,加上雨雪滋浸,毒氣流得漫山遍野,再強壯的人也架不住它們的禍害……他們大都從七八歲開始身子就定型了,這副鬼模樣怎麽可能離開這旮瘩?沒了法子,隻能以打獵為生,所以才行走如風,箭法精準。”

方老把頭又往我的身邊湊了湊,他摸著我胳膊上**在外的箭頭,袖子裏突然刀光一閃,接著那枚掛著血花的箭頭便倏然落地。方老把頭的刀法利落無比,幾乎快過我的眨眼。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爐火旁忙活著,待轉身回來時,突然正色問了我一句奇怪的話:“這窩棚裏暖和嗎?”

我一愣神兒的工夫,再看戳在胳膊裏的箭杆已然到了他的手中,我這才感覺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忍不住連連驚叫起來。方老把頭連忙讓我脫掉棉衣,他挖了一把鐵盒裏熱氣騰騰的白脂,塗滿我還在冒著血的傷口上,一股溫熱直頂得我頭頂發麻。我忙問他:“這是什麽東西?”

方老把頭先是用軟和的樺樹皮包紮了傷口,然後才對我說:“這是獾油,塗上它,在冰天雪地的地界,你的箭傷也不會生瘡。”他轉身又遞給我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湯,碗裏彌漫著一股腥膻,“這碗山羊血你趁熱都喝掉,喝掉以後你剛剛灑出的血就全都流回來了。”

這並不是一隻普通的碗,而是用樺木劐成的大海碗。我閉著眼睛捏著鼻子灌了好久,才把它全部倒進肚子裏。方老把頭看著我這副德行,連連搖頭道:“娃子,就你這樣的能打鬼子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笑著連連稱謝。

秦隊長見我的傷勢已無大礙,於是便張口問方老把頭:“裘四當家是怎麽受的傷?”

方老把頭連連歎息:“我這幹兒,生性就是個倔種,跟我一個德行。當年要不是我出手相救,他早就沒命了,前晚也一樣。他是被人使槍從身後打倒的,萬幸的是沒有傷到要害。我懷疑是小西天山寨裏的人幹的,除了這些犢子之外,根本沒人知道我幹兒的行蹤。可是我幹兒咋都不肯說,到底是誰暗算了他—倔驢子!”

聽過方老把頭的敘述之後我有些疑惑,裘四當家到雞爪頂子來找方老把頭,除去小西天山寨裏的那夥土匪知道,再就是刀疤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他在半路遇襲,明顯就是兩者之一下的黑手,但從時間上來看,刀疤人並不符合條件。難道,真的是因為他目睹了小西天山腳發生的事情,才會招致殺身之禍?

這時候躺在炕上的裘四當家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看了看我們之後又把眼睛合上了,眉宇間透著一股強烈的抵觸。秦隊長輕聲說明了來意,裘四當家聽後費力地搖了搖頭,接著虛弱無力地說:“我已經拔香退出了綹門,不想再提從前的事兒了。我來到雞爪頂子找幹爹,就是想這輩子在此終老,此前所有的恩恩怨怨跟我再無瓜葛。”

秦隊長說:“我在小西天山寨見過二當家九槍八,他讓我帶話給裘四當家。他說他對不住你,下輩子還跟你當兄弟。你的行蹤就是他告訴我們的。二當家還說,當年你參加綹門就是為了打鬼子,而我們要找的那個食盒很可能也跟鬼子的陰謀有關。為了這件事我們已經犧牲了一名同誌,他是用命把食盒送出來的。不僅如此,山寨裏的一位大膘子兄弟也因為這隻食盒枉送了性命。”

裘四當家聽到秦隊長這麽說,抑製不住地咳嗽了兩聲。他顯得有些激動,顫抖著嘴唇問秦隊長:“大膘子已經死啦?他……他是怎麽死的?”

秦隊長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經過複述給裘四當家,然後又說:“現在隻有裘四當家你能解開那隻食盒的謎團。如今鬼子已經投降,可是還有一小撮殘餘分子死不悔改,前幾天城裏的武裝暴亂你大概也聽說了,就是他們夥同國民黨反動派一起幹的。裘四當家入綹門做好漢用槍反抗鬼子,說白了是不想做亡國奴,我們現在苦苦查找真相也是為了整個通化城。十四年的抗戰已經死了數以萬計的中國人,難道裘四當家你真的忍心看著光複之後,百姓們再遭生靈塗炭?裘四當家可以躲在深山老林裏不管不顧,那麽城裏的老百姓往哪兒躲?炕洞裏還是屋簷上?”

秦隊長說完之後掏出煙來吧嗒吧嗒地抽著,他的麵色被煙霧塗得深沉不已。

窩棚裏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沉默間隻有爐火還在蓬勃燃燒。方老把頭起身往爐子裏添了兩塊燒柴,他重新坐進椅子裏才說道:“罷了!幹兒,我明白你的心思,但福禍這玩意兒躲是躲不過的。你跟我不能比,我都這把年歲了,這種日子不想過也給磨習慣咧。雖說當年我是迫不得已來到這雞爪頂子,但這孤零零的歲月那是把心掏出來熬。我不忍心看你走我的老路,有啥想說的,就跟民主聯軍的同誌念叨念叨,秦隊長說的在理兒。”

裘四當家挪了挪身子,接著說了一句讓我為之動容的話:“你們說的那個食盒,我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