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摸透規律

距離綁匪和高南約定的七日之約,已經整整過去了四天。

剛從高南那裏吃過午飯,米峰就收到了趙鎮華的電話。米峰告別高南和杜鵑,直接開車回了警局,到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他要的搜查令下來了。

米峰非常高興,他負責的是嫁禍武廣的那個烏龍案,雖然在他們上一次追查的時候,從信封上查到了關於福鼎家園的線索,也查到了阮玉玲,但這些證據並不足以證明阮玉玲就和嫁禍武廣的這起案件有關,還有一種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故意嫁禍阮玉玲,讓她成為替罪羊。

所以當他和趙鎮華申請重新搜查阮玉玲的單身公寓時,因為證據不足而被拒絕了。而趙鎮華親自跟的高漫的案子,雖然也有些線索指向阮玉玲,但因為沒有明確的證據,他們也不能擅自使用搜查令。

“趙頭兒,說實話你是不是也想借機去搜查阮玉玲?”米峰挑著眉頭一臉笑意地看著趙鎮華,卻換來趙鎮華一句“滾”。

米峰不敢再胡扯,拿著搜查令就往外跑。

這張搜查令得之不易,他是萬萬不敢再耽誤時間的,要趕快和高南會合。其實說起來,這次能順利拿到搜查令,還真要感謝武廣。

武廣早上接到高南的電話之後,便親自到公安局指證,說阮玉玲確實追求他不得,米峰在旁邊聽後暗自翻白眼。事畢,米峰親自送武廣離開。離開前米峰囑咐道:“這件事最好爛到肚子裏。”

武廣連忙點頭:“我明白,我不知道高哥為啥叫我這麽說,但是隻要能幫到高哥就行,我欠他一個人情,要不是他我早就又蹲大獄了。”

武廣忽然去而複返,他有些擔心地問道:“米隊長,您是警察,您可得保證我剛剛說的騙人的話不用坐牢。”

米峰認真道:“你騙人了嗎?你剛才說的不都是真話嗎?放心吧,隻要你說是真的,我就相信。再說,高南之所以讓你過來做證,也是為了抓捕這個喪心病狂的惡魔。”

武廣這才放下心來離開,他出獄之後謹慎得多,對法律的底線特別敏感。

米峰正要拿著搜查令再去找高南,卻在門口被趙鎮華堵住。

趙鎮華揶揄道:“你跟我保證了十天,現在可就剩三天了。”

米峰臉上僵硬,回道:“我從來都對我講出的話負責,你放心。”說完米峰大步流星地朝著車走過去。他心中是煩悶的,看來這次是真的要降級處分了。

一想到這裏,米峰心裏也不痛快,於是在走到車旁邊時,才回頭對著門口的趙鎮華說道:“隻是趙局,我覺得您現在應該也沒心思管我了,您自己也是滿頭官司。大家彼此彼此。哈哈哈……”

高漫的事毫無進展,高南又對警方避而不見,而綁匪從始至終都沒聯係過劉娜。可以說,迄今為止,警方沒有獲得一點兒有用的線索。綁匪的信息,除了他刻意透露出來的一些關於阮玉玲曾對高漫下手的消息外,再無其他。

作為迄今為止還未曾平息輿論的案子,趙鎮華頭上的壓力肯定更大了。

趙鎮華愣在原地,看著米峰的背影罵了一句:“臭小子!就知道給我添堵!”

米峰開車去米蘭家接高南,高南看到搜查令之後激動不已,但看到米峰的情緒似乎不高,猜到米峰之前也一定為了這張搜查令費了不少力,況且米峰還曾和趙局長有十日之約,如今頭上的壓力肯定不小。

“謝了,兄弟。”高南開口道。

“再說謝我就揍你,這次全是憑借你自己的麵子。再說,就算是幫,這可能也是我能幫你的最後一次了。”

說罷米峰擠出一個笑容,發動汽車。

高南帶著米峰來到了阮玉玲所在公寓的物業處,物業看到是高南也沒有好言語。仍舊是上午接待高南的工作人員,他懶洋洋地敷衍道:“不用問啦,沒有回來過。你到底是不是他同事啊!”

高南看著他回答道:“我不是,這次我們來是要開她的房門。”

工作人員奓毛道:“不是同事,無親無故我憑什麽要給你鑰匙?裏麵還有我們配備的一些電器,你都給我搬空了怎麽辦?誰負責?”

米峰懶得廢話,直接將搜查令和警察證放到工作人員眼前。

工作人員看到證明文件得知對方是警察後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哎喲!早說是警察嘛!你們上午來說是同事我就覺得不像,你一看就正氣十足,哪裏會是那個女人的同事哦!真是好笑。”

米峰拿出公事公辦的官腔:“不要廢話了,趕緊拿鑰匙,不要耽誤我們辦案。”

“好的,好的。”工作人員殷勤地找出鑰匙,恭敬地帶著米峰他們上樓。

在物業的帶領下,他們一路來到了阮玉玲的公寓門前。一邊走一邊聽物業工作人員嘴巴不停地碎碎念:“你們是不知道,我們保安老早就覺得這個阮玉玲不正常,她總是深更半夜回家,還不帶鑰匙,每次都是把我們保安叫起來去給她開門。說過多少次啦,哎喲,就是不改。”

“鄰居也經常吐槽的,垃圾幾個星期也不扔,在走廊裏都臭掉了。”

米峰邊走邊問:“她有什麽朋友嗎?平常有什麽人跟她來往?”

工作人員一臉鄙夷:“她那種人哪裏有什麽朋友啦?一直獨來獨往,就沒見過她跟別人說過話。”

到了阮玉玲房間門口,工作人員親自幫他們開了門,然後拉住米峰問道:“警察同誌,我想問一下,她要是被抓進去,她的水電費誰來繳?政府負不負責呀?”

米峰被他吵得頭疼,冷臉斥道:“不要影響辦案。”

工作人員馬上噤聲,在門口乖乖等候。

房間門一開,一股潮氣就撲麵而來,空氣中的細微灰塵在飛**,應該是有一段時間人沒有回來過了。

阮玉玲的房間其實不大,很簡單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但是除了床以外沒有任何帶有生活氣息的東西,無法想象她那麽宅的人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廚房裏沒有廚具,客廳被她改成了一間大大的書房,而臥室除了放了一張床外,其他什麽都沒有。

米峰看到牆上的東西驚呆了,上麵幾乎貼滿了關於高南各種新聞報道的剪報,還有各種媒體放出來的圖。沙發後麵更是堆放了許多高南的作品,單是《煉獄七日》就堆了十本。

米峰不由得感歎:“我隻見過追那些明星藝人的小姑娘,你又不是明星,她都三十歲的人了,也不是小姑娘,怎麽還跟小女孩兒似的。”

高南對這些不甚在意,專心於搜集垃圾桶裏的信息。米峰湊過去後連忙捂住了鼻子,裏麵堆放了一盒又一盒發酸、發黴了的外賣。高南在裏麵撥弄了良久,翻出了一張便利店的購物小票。小票上麵清晰地標有時間、地點以及購買的物品。根據上麵的時間推算,恰好是高漫失蹤的時間。高南小心翼翼地將其整理好收起來,打算留作證據繼續調查。

“高南!來!”

米峰似乎發現了什麽,指著臥室裏一麵照片牆。牆上貼滿了照片,但是與外麵的各種剪報照片或者藝術照不同,這裏貼的全都是各種角度的偷拍照。看上去這個阮玉玲喜歡用膠片機,拍完了之後洗出來。也正是因為這個,所以每張照片右下角都有一串日期。

高南一一看過去,有杜鵑帶著高漫在遊樂園玩耍的照片,杜鵑跑到一邊打電話的照片,緊接著就是高漫站在一個人形玩偶前的照片,然後又是人形玩偶拉著高漫離開的照片,最後是高漫重新牽著杜鵑的手離開遊樂場的照片。令人細思極恐的是,這張照片的不遠處,那隻人形玩偶正在默默地注視著高漫。

下一串照片是高南帶著高漫在商場裏買衣服的照片,二人出入各大商店都被事無巨細地拍下。包括他們後來在餐廳偶遇了陶玉達,陶玉達變魔術哄高漫開心。高南看了日期,的確是他帶著高漫去買衣服的那天。

除此之外,還有關於高南的大大小小的照片貼在牆上,米峰看得頭皮發麻。

“太恐怖了……太瘋狂了……你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她眼皮子底下。”

高南摸著照片上被陶玉達魔術逗笑的高漫的小臉,心中想到,阮玉玲的失蹤,一定是她發現了什麽……

他們搜完了阮玉玲的住處,物業追在米峰屁股後麵問是不是阮玉玲犯了什麽法,他們可否將她的東西丟掉。米峰懶得跟他們糾纏,隻留下一句:“不違法的前提下,公事公辦!”

二人駕車絕塵而去,去了便利店,這個便利店,正是阮玉玲購物小票上注明的那家店。因為米峰的身份,很多事情好辦得多。便利店聽說是警察辦案,於是很配合地調取了當日的監控錄像。然而遺憾的是,當日的監控中並沒有搜到關於阮玉玲的線索。

“你說會不會是……”米峰不禁想起阮玉玲家小區附近監控的情況。

高南點頭:“應該是被人故意抹去了。”

米峰還是不死心,他從手機裏調出阮玉玲的照片,指給便利店的店員讓她辨認。

“那天下午,你有見過這個人嗎?”

店員仔細看了看照片中的人,努力回想著那天下午發生的事:“啊,對,我想起來了!這個人我有印象,那天下午她是在我們這裏買過東西。”

聽到店員的話,米峰和高南先是一驚,接著又是大喜。高南趕緊問道:“你怎麽能確定是她?”

“這個女人我印象很深刻的。那天她穿著米色的長款風衣,頭上還戴著一頂藍色漁夫帽。”在米峰和高南的疑惑中,店員將那天下午阮玉玲來便利店買東西的情況說了出來。

原來,當天下午,阮玉玲走進了便利店,在購物架上挑選了礦泉水、自動加熱盒飯和兩包衛生棉。就在她付款的時候,和她同住一棟公寓的鄰居在背後偷偷說了一些關於她不講衛生的閑話,還說她是個神經病。她怒了,最後幾個人便在店裏吵了起來。

剛開始阮玉玲還隻是對另外兩個人破口大罵,後來甚至要動手。就在其他人勸架的過程中,她頭上的帽子掉了下來,這才讓店員看清了她的臉。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讓店員對她印象十分深刻。

米峰和高南核對了一下購物小票上購買的物品,和店員所說的全部都能夠對得上,也就是說,當天下午阮玉玲確實在這裏買了東西。

如果這個時間段還在便利店,按照晚高峰的路況來說,沒有兩個小時是不可能趕到高漫的學校綁走她的。這麽說,阮玉玲的嫌疑幾乎少了一大半,但關於高漫的事,阮玉玲一定是發現了什麽。

高南和米峰一致認定,阮玉玲對高南的跟蹤監視過程中,很有可能恰好發現了綁匪。

米峰的電話忽然響起,他表情凝重,三兩句結束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米峰稱有重要發現,於是隻得先與高南分手,匆匆趕回警局。

晚上六點整,曹大海準時帶著禮服上門迎接劉娜。劉娜跟著他的安排,去做了發型,畫了精致豔麗的妝容,一切準備就緒,到達會場後剛好八點半。會員製的酒會對邀請函審查特別嚴格,地點也是在郊外的一個高端的度假酒店裏。

會場裏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男人們攜帶著打扮得精致莊重的女伴三三兩兩圍在一起高談闊論,旁邊的小型樂團現場彈奏著不知名的音樂,衣著複古的服務生舉著餐盤四處遊走。劉娜目的性十足,並無暇享受這場奢靡的盛宴。曹大海將劉娜的手強行拉過來放入自己的臂彎裏,強調道:“洋人禮儀,你看這裏都這樣。”

劉娜沒有拒絕,隻是低聲詢問:“什麽時候給我介紹能幫我找女兒的人?”

曹大海拍了拍劉娜的手背:“馬上,馬上。”

主持人站在台上控製流程,劉娜定睛一看不是別人,竟是那日見過的勖永輝。樂團忽然換了一首曲子,眾人駕輕就熟地兩兩相擁進入舞池,劉娜還看到了不遠處的老白和於哥,他們二人對另外幾個穿西裝的老頭兒點頭頷首。那日曹大海為劉娜引薦過他們幾人,已是讓劉娜對他們的背景咋舌,但如今看來他們在這場酒會裏也是普通人,看來來參加這個局的人果然是非富即貴。

曹大海傾身邀請劉娜跳舞,劉娜有些猶豫。

“答應做我的女伴,總不至於一支舞都不肯跳吧?”

劉娜提醒道:“可以,但是不要忘記幫我介紹人。”

曹大海沒有接話,劉娜順從地將手搭在他的手心裏,二人進入舞池。

一曲舞畢,眾人散開,紛紛尋找酒杯,要麽互相寒暄,要麽繼續在輕緩的音樂中跳舞。

“哪個人能幫到我?”劉娜小心翼翼地拉拉曹大海的衣角問道。

曹大海攔住路過的服務生,接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劉娜,一杯拿在自己手中。

“跟著我。”說完便帶著劉娜,迎上麵前一位拄著拐杖的白發老者。劉娜不明所以,跟在曹大海身後亦步亦趨,天真地以為曹大海真的要幫她介紹人。

曹大海對麵前的白發老者特別恭敬,老者周圍簇擁著無數人,曹大海很賣力地討老者的歡心。

“雷老先生!您好!”曹大海拱手作揖,劉娜跟在身邊不知所措,也隻好跟曹大海微微作揖。曹大海就夠滑稽了,劉娜還跟著曹大海做出一樣的動作,周圍簇擁著的女眷發出了微微的嗤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周圍的人聽到。曹大海麵上微微一緊,但是他是什麽人?即刻又換上更加燦爛的笑容。

“雷老先生,聽說您最近喜歡上了收藏畫作?”

老者笑著擺手:“哪裏哪裏,玩玩罷了,我老眼昏花看不出好壞。”

曹大海大方道:“怎麽會,最近台北有場張大千名畫拍賣會,我剛好下周去出差,到時候拍回一件真品孝敬您。”

老者身旁的女伴震驚道:“曹總大手筆,張大千可是千金難求呢。”

“為了讓雷老開心,什麽都值!”

劉娜在一旁拉曹大海的衣角,可曹大海似乎完全沒有反應。旁邊女伴眼尖地看到劉娜的小動作,尖聲道:“哎喲曹總,您的女伴看起來很無聊呢,一直拉您的衣角。”

一時間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曹大海麵上有些掛不住,剛要解釋,誰知劉娜率先張口。

“雷老先生,您好,我叫劉娜。曹主任今晚介紹我來,是想求您幫個忙。”

曹大海的臉瞬間黑了,連裝笑都裝不出來。

雷老:“哦?我就說這張大千的真跡很難咽嘛!原來是有事相求。”

“不是不是,雷老,我是誠心來孝敬您的,並沒有什麽所求,您不要誤會,她在跟您開玩笑呢。”

雷老倒是沒有理會曹大海,反倒去問劉娜:“你要求我辦什麽?都追到這酒會上來了。”

“是這樣,我的女兒前幾日被人綁架,現在生死不明,下落全無,我想借助您的勢力幫忙打聽尋找。”

雷老瞬間黑臉,原本看起來還算慈祥的麵容已消失不見,此刻的他,直讓人覺得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掏出一把手槍來對著在場的人掃射,那周身的氣息可以用狠戾來形容。周圍調笑的女人、說恭維話的男人全都噤聲,一直注意這邊動向的人也都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瞬間安靜了下來。

雷老將拐杖用力向地上一敲,道:“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累了,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你們玩!”

雷老看了一眼一旁的樂團,樂團馬上會意換了一首舞曲,遠處的眾人全都附和雷老,不管是正在談話還是正在喝酒的,全都放下手中的事進入舞池跳舞。雷老屏退所有人,隻帶著一個助理緩緩下場離開。

其他人也作鳥獸散,紛紛用可憐的眼神看了一下曹大海後散去。

劉娜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麽,看著曹大海,弱弱地問道:“我說錯話了嗎?”

“雷邦國曾經是響當當的人物。他一跺腳,整個江城都可以翻個個兒。現在他到處為自己樹立儒商形象,最不願意別人在他麵前提起他的過去。雖然他現在的地位仍然很高,但最忌諱別人提起過去。”

劉娜有些抱歉:“我不知道……我以為他跟於哥和老白他們是同一種人。”

曹大海壓著聲音低聲吼:“就算是十個老白和於哥,也抵不上這一個雷邦國!我這麽多年辛辛苦苦在雷邦國麵前裝孫子,可能就因為這一個晚上毀了!”

劉娜默然,她本就不屬於這個圈子,隻是被曹大海拉進來。她想離開,又不甘心地問道:“你今晚到底能不能給我介紹可以幫我找女兒的人?”

曹大海忍不住了,直接低聲吼道:“女兒!女兒!你就知道女兒!你那麽想要女兒,我跟你生一個新的就好了!可是我這麽多年的心血毀了就回不來了!”

劉娜一個耳光甩在曹大海的臉上,這一舉動,瞬間將這場宴會推向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轉頭向二人看過來。

能來參加這場宴會的人自然都不簡單,早在雷老離開的時候,眾人就已經注意到了劉娜和曹大海,劉娜這一巴掌動靜不小,自然是瞬間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曹大海臉上露出了鮮紅的五指印,劉娜在眾人的注視下轉身離開會場。曹大海再也壓抑不住怒氣,一揮手將服務生手中的酒杯全部摔在地上。曹大海看著劉娜的眼神憤怒至極,恨不得將她整個撕爛。

和米峰分開之後,高南便打車直接回了家。

下車之前,他先是觀察了一下樓門口,確認一切安全之後,高南才匆匆下了車,快速走回家中。

高南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家中每個角落都翻找一遍,生怕落下綁匪送進來的什麽線索,然而查找了一圈什麽都沒有發現。

接下來的時間高南就坐在電腦前,一遍又一遍地刷新郵箱界麵。綁匪似乎故意在消磨他的耐心,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距離約定的七日之約已經過去108個小時,而那綁匪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正想著,高南的電話忽然響起,在安靜的深夜十二點顯得格外突兀。他以為是綁匪的新任務,於是馬上接起電話。

誰知對麵卻傳來了他沒有想到的聲音:“喂,我快到你那裏了,下來接我。”

高南掛了電話,迅速穿好衣服出門,站在小區門口等了很久才看到穿著禮服的劉娜落寞地向他走來。她光著雙腳,手上提著一雙高跟兒鞋。高南見狀連忙跑過去,並將自己的鞋子脫下來給她穿上,然後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見她沉默,他也很默契地沒有開口詢問。走了幾步路後,高南還是不放心,索性連問也不問直接將劉娜背起來向家裏走去。

等到放下了劉娜之後,高南隻覺得背後濕了一大片,不知何時她竟然默默地趴在他的背上哭了一路。

高南聽著衛生間裏的淋浴聲,心中五味雜陳。他心中有些煩悶,走去陽台靜靜地抽煙,直到看到劉娜整理完畢後走出來,這才掐滅煙頭回來。

劉娜沒有帶衣服,她洗完澡後就隻能穿上之前沒有帶走的那件定製的睡袍,高南看著她穿著睡袍埋頭沉默地吃麵,竟然有些恍惚,好像他們又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劉娜像是跟自己較勁兒一般,囫圇地將麵條咽下去。高南越看越不對勁兒,劉娜不是因為餓才狼吞虎咽,而是在折磨自己。直到劉娜“哇”的一聲哭出來,高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衝過去。劉娜將頭埋在高南的腰裏哭得聲嘶力竭。這麽多天來,她第一次哭得這麽痛快。

高南一下接一下輕撫劉娜的頭發,心髒一陣陣絞痛,他覺得自己有些渾蛋,不僅弄丟了劉娜,還弄丟了高漫。

高南嗓音沙啞:“對不起。”

聽到高南的話,劉娜停下了哭泣,從高南的懷中抬頭,眨巴著有些紅腫的雙眼,模樣甚是可憐。

“是我忽略了你,對不起。我隻想著能夠快點兒找到漫漫,然後你就不會傷心,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忽略你會讓你更加傷心。”

高南長歎了一口氣:“唉,不知道你這麽多天是怎麽熬過來的……”

“我也有錯,我應該有什麽話都對你說的,過去我總是自私地希望你能猜到我的一切心思,你沒有猜到我就單方麵對你‘判刑’,認為你不夠愛我,如果不是我當初自私任性,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如果沒有離婚,說不定漫漫也不會丟。”

劉娜越說越失控,高南緊緊地把劉娜摟在懷裏。他口中呢喃:“我再也不會弄丟你們,等漫漫找回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把你追回來,我們一家三口永遠不分開。”

高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劉娜互相安慰的時候,他的手機一直在他的外套中瘋狂地嗡鳴……

深夜,陶玉達背著背包打開自家的門,裏麵黑黢黢的,安靜得出奇。他見怪不怪,打開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後才開始到處尋人。

陶玉達打開臥室的門,發現裏麵空****的,待打開衛生間的門的時候,才發現陳瀟披頭散發地蹲在馬桶旁邊,他伸手打開衛生間的燈,陳瀟抬頭看著他,她的臉上盡是瘀青。

“你蹲在這裏做什麽?”

陳瀟緩緩站起來,將手中的驗孕棒遞過去,陶玉達抬手要接,陳瀟下意識地護著腦袋要躲開。陶玉達一把奪過驗孕棒,看到上麵兩道線的時候瞪大了雙眼。

他緊緊地捏住驗孕棒,心中思緒萬千,但他仍在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經過兩個深呼吸之後,他轉身踹開了衛生間的門,在客廳裏來回踱步。

陶玉達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也順著臉頰流下來。

陳瀟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站在一旁看著狀若癲狂的陶玉達,她試圖靠近卻又有點兒發怯。她把心一橫,索性一把撲了上去,從背後抱住陶玉達,充滿瘀青的手臂伸到前麵輕輕地撫摩他的胸膛,令他順氣靜心。

“放鬆……深呼吸……我一直都在,我不會拋棄你……”

終於,陶玉達在陳瀟的撫慰下逐漸恢複正常。

淩晨四點,高南忽然從**驚醒,他看著旁邊熟睡的劉娜,心裏有一絲暖流流過。高南躡手躡腳起來,尋了一圈才在衛生間裏找回手機。打開便看到米峰的幾個未接來電和一張圖片,看來他那邊有新發現。高南打開米峰發來的信息,是一張檢測報告圖。

上麵顯示,高漫發卡上的血跡來源於陳瀟,高漫的那個心理老師。

早上八點,米峰就和杜鵑找上門來,也沒有按門鈴,直接用手裏的備用鑰匙開了門。高南正站在客廳喝水,聽到開門聲,便朝門口看去,有些驚訝地看著正準備走進來的二人。而恰好在這時,劉娜穿著睡袍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米峰瞬間恍然大悟,一臉“我懂了”的表情看著高南。

杜鵑拎著一袋衣服,有些落寞地道:“原來你一大早叫我給你送點兒女裝是給她的,抱歉,我以為你說錯了直接帶了男裝過來。”

劉娜無所謂地聳聳肩,接過杜鵑手中的衣服。

“謝謝,辛苦你了。”說完劉娜轉身進了衛生間換衣服。

杜鵑也沒看高南,而是直接說道:“既然衣服我給你送到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杜鵑正要轉身離開,米峰也急吼吼地跟高南告別:“她今天要去醫院,我先陪她去,昨天晚上發你的東西你看了吧?”

高南點頭,米峰這才放心地追杜鵑出門。誰知剛衝到門口,正與抱著箱子的陶玉達迎麵撞上。箱子裏的資料散落了一地,都是高南這些年發表的小說,他們想從裏麵探究一下有沒有什麽思路。

米峰連忙蹲下幫陶玉達撿資料,陶玉達推辭道:“米哥,您忙您的,我自己來就行。”

米峰沒有講話,還是蹲下幫他一起撿:“對了,我之前就在想,咱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總覺得你有點兒眼熟?”

聽到米峰的話,正在撿資料的陶玉達手上的動作一滯,有些疑惑地看著米峰,似乎不太明白米峰在說什麽,他想了想說:“是說在炸彈案的時候嗎?當時我也在場的,還被警察叫過去錄了筆錄呢。”

“哦。”米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米峰幫著陶玉達撿完資料後,忽然從包裏掏出一張紙和一支筆遞過去:“對了,我還沒有你的電話,你寫一個給我吧,我以後也方便聯係你。”

陶玉達想也沒想,接過紙筆就寫下自己的電話。米峰在一旁觀察,看到陶玉達熟練地用右手寫字時,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米峰一路狂奔追上杜鵑,杜鵑一臉鄙夷:“你跟著我做什麽?”

“你的手臂是因為幫我忙才撞了的,我應該負責到底。”

“我是為了幫高南。”米峰被杜鵑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杜鵑看米峰可憐,隻好擺擺手道:“算了,我手壞了,也缺一個幫我拎包的。”米峰聽到杜鵑這麽說,立刻反應過來趕緊跟上。

二人到了醫院,米峰非要跟著杜鵑進入診療室裏。醫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她笑著看米峰道:“姑娘,你男朋友好擔心你哦!”

杜鵑白眼:“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

醫生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道:“都這麽關心你了,看來是個知道疼人的,不如就收了算了。”

杜鵑笑著道:“他還是留給想做慈善的姑娘們收吧!”

醫生仔細地看了杜鵑的手臂,緊張道:“喲!你怎麽不早來看,你看看這都腫起來了才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小傷小病從來不當回事,等嚴重了才來哭。”

米峰緊張道:“醫生她怎麽了?”

“還是需要拍個片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你這隻手使不上力吧?”

杜鵑點頭:“最近抬起來都很無力,我以為隻是普通挫傷或者拉到筋了。”

米峰忽然想到什麽,拉住醫生問道:“醫生,您說一個人的手沒有力氣,會不會是因為受傷了?”

醫生被米峰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搞得一頭霧水:“那原因多了,你這麽問我,我也回答不了。”

米峰忽然一拍大腿,把房間裏的兩個女人嚇了一跳。

“我想到了,對!右手無力不一定是左撇子,在差點兒摔倒時下意識地用左手,也可能隻是因為右手有舊疾!”

杜鵑有些尷尬地圓場:“抱歉啊醫生,他腦子有問題。”

米峰想要回警局翻找檔案,剛邁出步子又馬上收回來,乖巧地坐回到杜鵑旁邊。一動一靜收放自如,杜鵑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你去吧。”杜鵑貼心地放他走。

米峰抱著杜鵑的手提包,說:“不,說了陪你檢查完。”

這一刻杜鵑忽然覺得這個五大三粗的人竟然有些可愛。

幾項檢查過去,幸好杜鵑沒有傷到骨頭,米峰親自開車將杜鵑送到了家中才離開。他心中似乎有了一個方向,但是急需回到警局確認。

上午十一點,高南與陶玉達站在淨水廠外幾個巨型水桶前麵麵相覷。

就在兩個小時前,他們在陶玉達帶來的小說夾頁中發現了新的線索。根據指示,他們來到了這個淨水廠。

據陶玉達說,那箱書從他家裏帶出來後,隻有他在外麵的自助早餐店取餐的時候,曾被他放在桌子上。但他前後離開不到一分鍾,其餘時間,書箱完全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

高南並不想再探究紙條是從哪裏塞入書箱的,綁匪無孔不入、故弄玄虛,似乎對他們十分了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識。高南覺得過於把精力放在綁匪是如何傳遞消息上隻會浪費時間。時間所剩不多,他隻想快點兒找到女兒。

淨水廠雖然大,但並不複雜,他們一點點搜查,終於在一間庫房裏聽到了聲音。

那是高漫的聲音,聲音淒切,不停地抽泣著:“爸爸,爸爸……”

一聽到高漫的聲音,高南瞬間慌了神,顧不得其他,立刻衝進去將高漫營救出來。他狂踹鐵門,可是怎麽都踹不開,他又撿起石頭對著鐵鎖用力砸下去。陶玉達及時拉住了他,喊道:“別慌,仔細聽!”

高南被陶玉達叫醒,他安靜下來,裏麵高漫的聲音仍然一聲接一聲地叫著:“爸爸,爸爸,爸爸……”

剛剛高南心慌了,所以失去了判斷能力,現在聽來這聲音雖是高漫的卻沒有一絲人氣。陶玉達找來一根鐵絲撬開門鎖,他們跑了進去才發現庫房裏空空****的一個人都沒有。高漫的聲音在這裏回**著,格外瘮人。高南跟著聲音找到了源頭,庫房的角落裏放著一隻老式錄音機,不停地播放著高漫的聲音……

高南拿著錄音機,按照紙條的要求,將錢放下之後,便與陶玉達一同離開了。

回到米蘭家,高南坐在白板麵前死盯著一張江城市地圖,直到陶玉達喊他吃飯他才有所反應。

“哥,你看什麽呢,我們還剩兩個任務就可以救回漫漫了。”

高南指著地圖上三個地點,秀水街銀行、城北公園、郊外淨水廠。高南用筆將這三個地點連成一條線。

“哥你覺得這些地點有蹊蹺?”

高南點頭:“我想了很久,綁匪這麽強調形式感,那麽這些遊戲必然不是隨機的。第一次是銀行,我們用‘金’代替;第二次城北公園,我們用‘木’代替;第三次淨水廠,我們用‘水’代替。”

陶玉達搶白道:“金木水火土!五行?”

高南點頭。

“那麽下兩個任務,很可能就是與火和土有關?可是哥,我們知道了也沒用啊,沒辦法猜到綁匪具體要做什麽。”

高南指著地圖上那條連線,說道:“你看從秀水街到淨水廠,江城大小公園有很多,淨水廠也不隻是北郊這一座,可這條路線卻是一路向北的。我們可以猜想,下一個代表‘火’和‘土’的任務,就在北方。”

陶玉達撓頭,似乎還是不理解。

高南繼續講道:“綁匪說過,第五個遊戲完成之時,就是我接回漫漫的地方,那麽第五個‘土’遊戲的地點應該就是挾持漫漫的地方!我覺得繞過‘火’直搗‘土’,殺他個出其不意。而且,從這一次‘水’的遊戲來看,這綁匪似乎也並不是太聰明,並沒有玩什麽花樣。”高南一邊說一邊搖了搖頭,那模樣似乎在說“也不過如此”。

陶玉達有些疑惑地問道:“哥,你不怕綁匪提前獲悉你的想法嗎?”

陶玉達問這句話的時候雙目炯炯地盯著高南的眼睛,高南一隻手搭在陶玉達肩膀上:“時間隻剩下兩天,如果對方一直拖延著時間來發布遊戲,你覺得我能完成綁匪剩餘的兩個任務嗎?我無路可走了。所以這個消息就隻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和我總不會泄露吧?”

陶玉達點頭保證:“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