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離失所誌難抒（一）

王敦想再進府去問個明白，王導上前一步伸手將他攔住，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走過來兩個下人，低頭不發一言，將兩個包袱拿給了王敦和紫歸，又匆匆退回府內。王敦和紫歸看著懷裏的兩個包袱，正是初來建鄴時所帶的簡易行李，瞬間了然一切。

建鄴的大街上依然車水馬龍，每個人都在忙著各自手頭上的事，行色匆匆。隻有敦、導，紫歸三人一言不發，悻悻然走在大街上，步履拖遝，輕而飄，那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的滋味，與喪家之犬無異。

暮色漸起。

……咕嘰 ，咕嘰……那饑腸轆轆的鳴叫之聲，不時從三人腹中此起彼伏地響起，似乎在提醒著他們那已然被忘卻了的時間。

“肚子餓了，我要吃飯。”紫歸突然停住了腳步，首先打破了這頹然的沉默，大聲抗議道。

大家頓住了腳步，紫歸和王敦兩人的眼睛同時齊刷刷地望向王導。王導懵了一下，恍然道：“別看我呀，在府裏是我管飯，在外麵我也沒折。”

“我和墩子哥走的匆忙，身上沒帶錢財，你該有呀！”紫歸大聲反駁道。

王導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仔細摸了幾遍，掏出了幾粒散碎銀子，捧在手心，伸了出來。

“全在這了，我身上能掏出的錢……全在這裏。”

一時間三人全傻眼了。

“不會吧，我說王大管家，您在王府掌著那麽大的家業那麽長時間了，身上就這些積蓄？”紫歸諷刺地直問王導。

“我在王府執事，日日都是直接劃賬，少有接觸銀兩。況且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會這個樣子，突然就出府了。”

三人頓時啞然。

“哎呦，別愣著了，先去尋頓飯吃吧。我都快餓死了。”紫歸說完大步走進街邊一家飯館，敦、導二人也默然地尾隨其後。

三人坐定之後，紫歸招呼小二叫了一桌子好菜，快意吃喝。敦、導二人看著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肆意暢快地吃喝，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兩人甚是悵然，就這樣幹坐著不肯動筷，毫無胃口。

“你們倒是吃啊，這一大桌子的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啊……”紫歸一邊大快朵頤，嘴中含食，一邊咕噥著。

敦、導二人尷尬地互看了一眼，也勉強拿起了筷子，起初慢慢地吃了幾口，似如鯁在喉，難以下咽。但鮮美的食物一旦入腹，那前心貼後背的饑餓感，在腹內如魔似鉤般地翻騰起來勾引著人，把人最初級的欲望勾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也跟隨著紫歸狼吞虎咽起來。

片刻之後，酒足飯飽的三人呆呆地對著一桌子的殘羹冷盤，又惆悵起來……

“吃飽了嗎?紫歸問道，敦導二人皆沉默……

“吃飽了……導哥，你倒是付錢呐。”紫歸催促道。

隻見王導如珍似寶地從懷中掏出那僅有的些許散碎銀子，攤放在桌角，看著小二數拿走大半，眼神流露出依依不舍，卻又無可奈何。

吃飽喝足的紫歸此時又變得生龍活虎，意氣盎然地走出飯館，身後還是跟著那兩個蔫蔫的大男人。

再次回到大街上晃**的三人，但見此時已經月上西天。

隻見紫歸一跺腳，回頭對二人埋怨地嚷嚷道：“都走了一天了，我這雙腳是熱辣辣地刺疼，我是再也走不動了。再說，這到底是往哪走啊……咱們得找個客棧歇息吧。”說完自顧走到街邊的台階上，索性坐了下來。

敦、導二人又互看了一眼，無奈地尾隨到她身邊。

王導又伸出了那隻攥著銀子的手，低頭看著那被仔細摩挲過的，被焐的溫熱的少許瑣碎銀子，一時無語。

王敦看著王導那為難的樣子，索性解下腰間的玉佩，遞到二人麵前道，

“把這個拿去當了，換些錢，以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話還沒說完，隻見紫歸一把把王敦手中的玉佩奪了過來說道。

“墩子哥，你倒是舍得……”

紫歸提溜著拴在玉佩的瓔珞，懸在空中，伸到王敦麵前接著又道，“這玉佩我倒是不在乎，但這上麵係著的如意珞子，可是我精心編製的。墩子哥，這你也舍得？”

王敦接過紫歸遞過來的玉佩，仔細摩挲著瓔珞上的如意結，這才發現自己從未注意到這隨身佩戴的，竟拴著紫歸的心意。

紫歸看著眼前這兩個呆若木雞的兩個大男人，都在低頭摩挲著手中心愛之物，扶額無語……

她轉身走向自己的包袱，解開它，順手拿起一件自己從溪月穀帶來的衣服，披穿到了身上，走到敦、導二人麵前，伸開雙臂。

“你倆來……過來，摸摸我的衣袖……”

二人一臉懵圈……

“過來啊……”紫歸一跺腳再次催促道。

敦、導二人莫名地一人拉起紫歸的一隻袖子，也不知道這個丫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但兩人突然都同時發現，兩隻翩然的大袖袖腳，似乎都墜著一塊“小石頭”，兩人麵麵相覷。

“都摸到了吧……都取出來吧……”紫歸笑意盎然地說道。

兩人扯開袖角，才發現那墜著的不是兩粒小石頭，而是兩粒沉甸甸的金子。

紫歸噗嗤一笑，“嘿嘿，瞧你倆的樣子……”看著兩人莫名的樣子，紫歸繼續解釋道，

“這是我出穀前，我娘給我縫進袖子裏的，說雖是來城裏享福的，但還是把這玩意兒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紫歸說著，又去收拾自己的包袱，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物，一邊開心地又說道“你們看，這每一件都有呢。”

……

折騰了一整天，三人終是尋了個客棧，落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