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流離失所誌難抒（二）
經過頭一天的折騰和勞頓，這突然失了誌向，人也就渙了精神。
敦、導兩人同睡一屋，竟從未有過的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未起身。還是紫歸來敲門，才叫醒了二人。
“快起來吧，該吃飯啦！”
王導惺忪著睡眼，打開了房門。
紫歸意氣風發地大步邁進屋內，瞧見王敦還躺在**，翹著二郎腿，雙臂枕在腦後。
“我倆就要都快成蛀蟲了，這以後啊，都得天天指著吃妹妹的袖角。”
王導開門後折進來自嘲道，“但還是得省著點，不能再像昨天那樣大魚大肉的，畢竟袖角也有吃光的時候。”
“今天啊，有人請客，我們還是要吃好的，”紫歸笑道。
“墩子，看來啊，我久居建鄴，你日日應酬，都不及我們紫歸妹妹有人緣啊……”
王導打趣道，順勢看了躺在**的王敦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不發一言，不為所動，又接著說道，“常言說錦上添花者常有，卻少見雪中送炭之人。這不，還真讓我們趕上一回。墩子，起來吧，我們一起去看看誰是這送炭之人。”
……
還是那家紫歸和王敦初次來建鄴時的高檔酒樓。一進門，王敦心裏就嘀咕不會又是上次在此遇到的那個人吧！
果不其然，當三人跟隨著店小二再次進入那間天字號第一包房時，在那等候的還是那位貴胄公子司馬睿。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人，同樣的一桌子好菜，同樣的笑臉相迎，同樣的，王敦陰沉不語。
他看了看笑靨如花的紫歸，心有不悅地想這丫頭怎麽一直和這司馬睿保持聯係？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司馬睿看著一臉不悅的王敦，和一臉莫名的王導，笑著拱手道：
“三位快，快請坐。自上次在此與王敦公子與紫歸妹妹初識，不告而別，不想後來竟有緣還能與在王府清談佳宴上，與紫歸妹妹再次相逢……喔，當然還有敦兄……”
這叫得可真親熱，一旁的王敦黑著臉心想，我哪有再見過你？就有那麽熟了麽。
“……今從紫歸妹妹那聽聞，三位今突遭此變故，在下不才，家中略有薄產，在建鄴還有閑置的房舍一二，願解友人之困，可做落腳之用……”司馬睿一邊說著，還一邊為敦、導二人斟酒。
王導仔細觀察著，看到司馬睿盡顯的殷勤，紫歸一臉開心與得意，還有那鬱鬱不發一言的王敦，心裏一琢磨，這三人的關係大約也就明白個一二了。
“在此困頓之時，沒想到司馬公子能慷慨相救，我與堂弟王敦和紫歸妹妹不勝感激……”
王導的話還沒有說完，王敦突然搶斷了他的話，說道，
“司馬公子的好意，我兄妹三人心領了。但我們自己的問題自己能解決，就不勞公子費心了。”
說罷，兀自拂袖離去，留下王導和紫歸一臉尷尬……
“今突逢此難，我敦弟心情不悅，多有得罪，還請司馬公子海涵，見諒，見諒。”
王導尷尬地解圍說道。
“啊……明白，理解，理解的……”司馬睿尬笑輕言。
……
一頓豐盛的飯菜，留下三人吃得悻然無味。
紫歸和王導再次回到客棧後，找到王敦。王導不問究竟，亦不言語，在一旁沉默地看著，紫歸衝到王敦麵前卻發了好大一通火。
“你是怎麽回事？人家好心幫忙，卻遇了你這樣的冷頭一棒子！”紫歸跺腳，雙臂交疊在胸前，鼓著腮幫子，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對著王敦質問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也不仔細瞧瞧他那居心叵測的樣子。”王敦亦不服軟，生硬地回道。
“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總不能一直住在這客棧裏，等著坐吃山空吧！”
紫歸一時間竟將王敦問得啞無言以對。
片刻的沉默後，紫歸看著王敦憂鬱無言的樣子，瞬間就心軟了，撤了這陣火。
……
前些日子那似雪片紛飛而至的請柬，那些熱情的邀約，也戛然而止。王敦和王導吃喝拉撒全在客棧裏，也不外出。
白天和黑夜如同兩個定時輪崗的值守，監視著敦、導二人在客棧囹圄般的生活，三餐寡淡，定時入睡。
沒有人禁錮著他們，隻是初出入世時逼仄的人生，讓兩人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路，沒有什麽去處。
隻有紫歸偶爾會出去逛逛，每每回來時，還會惹得王敦心生嫌隙，似戲謔帶諷刺地說上一句：“是不是又有哪個王侯公子，請你去吃大餐啦？”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吵架，鬧那麽大的別扭。氣得紫歸賭氣不和王敦說話，之後索性連敦、導兩人的房間都不來了。這反而讓王敦更為擔心了，每天都要驅使王導好幾回，去紫歸的房間探查幾番。
“去看看，她在不在？”
“再去看看，她回來沒有？”
弄得王導不厭其煩。
……
日子如靜默的流水，無聲又匆匆，悄然流去。看著越來越少的銀兩，王敦和王導知道暫避客棧的生活即將終結，無論如何，都該為之後生活的方向做個決斷了。
還能怎麽樣呢！橋歸橋，路歸路。
身逢亂世，天下之大，容身之所難尋。王敦決定帶著紫歸回溪月穀，王導算得一手好帳，他決定在建鄴尋個賬房先生的活計。
兩人打定了主意，收拾好行李之後，來到紫歸房間。當他們敲開紫歸的房門時，驚訝地發現，王舒竟定然坐於屋內桌旁，看桌上茶水的樣子，看是來了盞茶的功夫了。
“這？父親怎麽來了？”王敦先驚訝後羞愧地問了一句，然後緩緩低下了頭。
“是我托每月初，都會定時來建鄴城為穀裏眾家采買雜貨的老張頭，回穀裏給爹爹捎了話，請他來的。”紫歸解釋道。
王敦心裏頓時明白，看來他們的遭遇紫歸已經和父親說了。他突然感到羞愧難耐，竟一時無言以對，尷尬地在那呆站著。
王導看了看，這瞬時凝固的氣氛，上前一步自我介紹道，
“啊，叔伯好！侄兒王導，見過叔伯。”說完，深深行了禮。
王舒微微點頭，表示受禮。
“我，我們……”王導說著，看了看身邊沉默的王敦，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了。
“嗯……什麽都不用說了。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收拾收拾行李，跟我走。”
王舒看著王敦和王導驚訝地互望一眼，又疑惑地同時望向王舒。
“跟我回王府。”王舒用淡然和平定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