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躊躇少年尋出路

王府後院,一池荷花搖曳生姿。墩子和紫歸兩人日日於此消磨時光。

“墩子哥,咱倆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在這個大花園裏轉悠。無聊死了,你說他們是不是把咱倆給忘了哦。”

紫歸坐在花園裏,曬著太陽,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晃悠著雙腳。而此時,墩子卻沉默不語。在他的心裏,如同壓著塊巨石一般壓抑。他明白,他心裏什麽都明白,沒有人在乎他倆,不,是沒有人歡迎他倆。

“墩子哥,你說,是不是他們不喜歡咱倆呀……嗯,也沒有啊,在這好吃好喝的,還有,我覺得導哥就對我們挺好得,挺喜歡我們的呀!”

紫歸在那自顧自地揣摩著,自問自答著。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紫歸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給了墩子一個激靈,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雖然紫歸不諳世事,但墩子心裏明白,這樣不見,不管不問的方式,已經誠然表明了主人家的態度。要怎麽辦呢?……對,紫歸說的對,王導,隻有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找到轉機。

入夜,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了,墩子卻一反常態,拎了兩瓶酒摸到了王導的住處。

不遠處就看見王導的屋內早已熄了燭火,墩子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了窗沿下,

“導哥,導哥,你睡了沒有?我是王敦。”

其實,王導這邊也沒有睡下,他就合衣躺在屋內窗沿下方的長桌上,這麽多年來,他早已習慣遵守這府裏的規矩,早早熄燈,然後經常在一個人睡不著的夜裏,就這樣,躺在窗前的這張桌上,翹著二郎腿,想想自己的一番心事。

王導感到奇怪,為什麽這時候王敦會來找他。他順勢坐起身來,伸手推開了窗,微笑著說:“沒睡呢!不知道墩子兄弟此時來找我,有何要緊之事?”

王敦看到他那麽快地推開窗戶,還穿戴整齊,就知道他還沒有睡下,笑著說道,“導哥這邊也沒睡下呀,甚好,甚好。長夜漫漫,這不,我這帶了兩瓶酒,咱倆一塊喝酒消磨一下長夜。”

王導這邊也瀟灑,直接從窗戶裏,翻身出來。王敦遞給他一瓶酒,兩人坐在廊簷下的長凳上,一人一酒的邊喝邊聊起來。

“導哥,你說我和我妹妹紫歸在這裏也白吃白喝一月有餘,這越住心越慌,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幹嘛?”

王導喝了一口酒,悠悠道“墩子兄弟,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你知道,這個家是王循大老爺說了算,其次是王衍二老爺,我們這些旁親側戚的,能做什麽呢?就隻能靜靜地待著,等人家什麽時候想起你來,叫你做點什麽,就做點什麽吧。”

王敦一陣愕然:“難道導哥不是這個家裏的人嗎?”

王導抬手重重拍在了王敦的肩上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我也隻不過比墩子兄弟早幾年來到這個家裏,南遷是場大劫難,父母在南來的路上死了。我受王循王衍兩位叔伯的庇護,能住在這府中。叔伯兩位老人家的幾個兒子,都是大忙人,忙於在外的各種事物,顧不得這府中龐雜而繁瑣的諸多事情,承蒙兩位叔伯的抬愛和信任,才把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兒都交與了我。”

王敦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位王導兄長,原來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去。雖然也是王家嫡親,但實際上卻做著沒有人願意幹的操心勞力的大管家的活兒,天天操持著偌大的府宅裏的繁雜瑣碎的家務事兒,從早忙到晚,天天禁錮於這院子之中,卻仍不怎麽受待見。因為王府的人認為把這麽重的差事交給他,是對他的及其器重和信任,何況還領著工錢。但王導心裏也很清楚,自己隻不過是虛頂著個王姓而已,實則也不過是人家出錢雇來的大管家。

麵對著兩人近似的處境,感同身受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此時自不必再多言,隻需兩人靜靜地坐著喝喝酒就夠了……

至此以後,每至夜深,兩人在一起吃酒聊天便成了每天必行之事,也是每天兩人最閑暇開心的悠閑時刻,為增添情趣,還多了倆三小菜佐酒,不過也就是些殘羹冷炙,都是自己從白日裏的飯食中留下來的。

……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王敦和王導這對不是親兄弟的兄弟,感情卻愈發甚似親兄弟了。

又是一夜風輕雲淡,殘荷搖曳,影影綽綽。酒至三巡,倆人默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色,每夜都是這些殘羹冷酒,每天都禁錮於這潭蓮池之畔,都覺得沒了意思。

“導哥,你看前些日子,這些蓮荷都還燦然地開著,怎麽轉眼就這麽殘了呢!你說咱倆是不是也如這池蓮荷,終究也會枯死在這裏?”

王導默不作答,不知該說些什麽。

片刻的沉默後,王導忽地啞然失笑道“我倆會枯死在這池畔,那王循王衍兩位叔伯的兒子,夜夜在外笙歌,他們呀,也會枯死在那粉香旖旎的裙畔的,這倒也公平。”

說完,哈哈哈哈,自顧自地放肆大笑起來。王敦則在一側靜默不語。

然而,笑完之後,是比死還要冷的一般沉寂……刹時間,讓人感到無比悲涼。

……

猛然間,王敦突然站了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塘在夜色裏影影綽綽的殘荷,決絕地說:“導哥,我們……我們不能就這樣枯死在這裏,不能,不能。” 語氣擲地有力。

王導也緩緩站起了身來,與王敦的視線保持著一致的方向,悠悠地說道:“是的,我們不能,也不會枯死在這裏的。”眼神中充滿了篤定和決絕。

一陣風清風吹過,荷塘裏的殘葉有精神地舞動起來,周圍響起了殘荷和樹葉搖曳的沙沙聲,兩兄弟的聲音,突然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