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以及指紋

21

零點三十分,整個城市剛剛熄滅。

它——因為太過黑暗,看不清性別,所以我們隻能用“它”。其實不隻是因為黑暗,實在是因為它的姿態也沒有性別感。實際上,發現它是存在的,本身就是個奇跡。

黑色漁夫帽,黑色皮襖,黑色馬丁靴,連打扮也是中性的。

它走進就算是白天也是這個城市陰影的一片地方。城市的規劃者似乎遺忘了這裏,樓房破舊,人口密集,這裏的房子大部分都出租了,所以流動人口占了大部分比例。

所以,這座樓房沒有物業,沒有保安,在這樣寂靜而寒冷的冬夜裏,流浪貓和流浪狗可以隨意出入,包括它。

它的腳步卻比貓啊狗啊更輕,悄無聲息,連氣息都不喘,就上了最頂樓。

它開門的技術比最專業的竊賊還嫻熟,實際上,對它來說,打開一扇這樣普通的門,而且不必破壞門鎖,不留下指紋和痕跡,並不需要什麽技術。

門打開的時候,略微發出了一些聲響。所以,它關好門時,在黑暗中靜了片刻。很快,他聽到了從某個黑暗的角落裏發出來的酣睡聲。嗯,那個女人今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此刻,就像服了安眠藥一樣。

它開始在黑暗裏行走。它在黑暗裏行走的時候,就像白天一般自如。似乎是,它更適應和喜歡黑暗。

室內的輪廓隱約可見。一個廳房,一麵牆上有兩扇門,一扇開著,一扇關著。

酣睡聲就是從開著的那扇門傳來的。

它走了進去。

床邊的衣架上掛著一個包。**睡著一個女人,臉朝裏,所以看不到麵部輪廓。

它輕輕地把那個包從架子上取下來。它的手上戴著一雙很薄的橡膠手套,薄到絲毫不影響手指的細微功能,也不會留下任何指紋。

手指把包鏈拉開,另一隻手伸進去,拿出來的時候握著一把刀子。那是一把水果刀,此刻是折疊著的。

包鏈被拉上,包被放回架子上,折疊刀被展開。

黑暗中,一道光亮映到它的眼睛裏。那雙眼睛卻平靜如水,沒有任何生氣。

展開的水果刀被放在了床頭櫃上。

22

冬天的早晨總是悄悄地在黑暗裏就來了。

所以,當沉睡中的池樹醒來,感覺到天已經亮了的時候,才驚覺要遲到了。

看看表,果然離上班的鍾點已經不足十分鍾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飛也飛不到了。

池樹哀歎一聲,拿起手機給領導打電話請假。

撥號的時候,池樹才意識到,今天之所以起床晚了,是因為譚牧牧沒有按時給他打叫醒電話。

以往的早晨,天還不亮的時候,池樹的美夢就會被急促的鈴聲吵醒。然後,他就會聽到譚牧牧用溫柔的聲音喚他起床。不過,在那個時刻,任何溫柔的聲音對他來說都是多餘的。除非是——嗯,除非是簡昔的聲音——曾經在不久前的某一個早晨,池樹鬼使神差般冒出過這麽一個念頭。

然而,現在,想到譚牧牧今天沒有給他打叫醒電話,池樹頓時感到了解脫。他終於成功擺脫了譚牧牧的糾纏,這種解脫帶來的愉悅感,迅速衝淡了剛才因為發現要遲到帶來的沮喪。

池樹是吹著口哨洗臉的。

外科醫生的工作總是血淋淋的。這個遲到了二十分鍾的上午,池樹一連遇到了三個意外事故中的傷者,救活了一個,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尚在危險期。臨近中午,又累又餓的池樹剛在辦公室裏喝上一口熱水,警察就找上門了。

是一對穿便裝的年輕警官,男的自我介紹叫洛波,女的自我介紹叫蕭景,來自青城市刑警大隊。

池樹還是第一次跟刑警打交道,一臉茫然。

他把他們請到會議室,臨近午餐時間,這裏很清靜,無人打擾。

小會議室似乎成了被警察臨時征用的審訊室了。洛波記筆錄,蕭景問話,桌子上還擱著一支閃著紅燈的錄音筆。

蕭景說:“池樹先生,請問你和譚牧牧是什麽關係?”

池樹說:“她是我女朋友,哦,應該說是前女友,因為我們昨天晚上剛分的手。她……出了什麽事嗎?”

這個清秀的女警察不動聲色地說:“她昨天晚上死在自己的住所裏。”

池樹微微錯愕之後,問:“她是怎麽死的?自殺嗎?”

蕭景問:“你們分手是誰提出來的?”

池樹說:“是我。”

蕭景說:“即使她的死是自殺,分手是你提出來的,你覺得她的死跟你沒有關係?”

池樹絲毫沒覺得蕭景這麽咄咄逼人有壓力,反而鬆了口氣:“真的是自殺啊。那麽美女警官,就算我把她拋棄而導致她自殺,那我也不用負法律責任吧?用不著驚動你們吧?”

蕭景輕輕一笑:“如果不是自殺呢?”

池樹也笑了:“那跟我就更沒有關係了吧?是我跟她提出分手的,我怎麽會殺她呢?按邏輯說,應該是她把我給殺了對吧?”

洛波咳嗽了一聲,用筆敲了敲桌子:“大哥,死的是你的女朋友,哦,就算是前女友吧,你就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嗎?”

池樹說:“警察同誌,如果你了解到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就不會這麽問我了。”

蕭景說:“那好吧,願聞其詳。”

池樹說:“我們認識大約有半年了吧。是我先追求的她,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漂亮啊。男人嘛,視覺動物,遇到漂亮的就……哦,當然,如果我那個時候知道她隻是偽裝的,打死我也不會愛上她的。我是個醫生,還是個外科醫生,每天的工作又累又髒的,如果我剛才做手術後沒洗手沒換衣服,你們看到我那滿身的血,一定要把我當殺人犯抓起來的。可是那天,當我搶救完一個重傷員後,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就看到了她。在那以前,我沒有遇見過像她那樣漂亮的病人家屬,她就是譚牧牧。我還記得她當時穿了一件綠色亞麻長裙,兩條麻花辮子,我在瞬間就想到了一句宋詞:曲沼通詩夢,幽窗淨俗塵。特別是,因為她的弟弟剛剛車禍離世,顯得楚楚可憐的,我一下子就喜歡上她了。在她之前,我也談過很多女朋友,但沒有一個能讓我那麽心動。隻是,和譚牧牧相處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有一個困惑,而且越來越強烈,就是我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化妝,而且是那種很濃的妝。當然,她的化妝技術很好,不但沒有讓人感覺到脂粉氣,而且美得讓人看不夠。可是,我很想知道她不化妝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她總不肯。如果不化妝,她不會見我,寧願讓我在她家樓下等著。我跟她說過很多次,化了妝這麽漂亮,底子肯定好,可是她還是不願意,說如果讓我看到她卸妝後的樣子,我就不會再要她了。”

池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洛波說:“後來,你終於見到她不化妝的樣子了,然後就真的不要她了是吧?”洛波這麽說的時候,一臉鄙夷。蕭景的臉上倒是沒有鄙夷,她隻是在認真觀察池樹的微表情。她尚未發現任何破綻,池樹的表情和情緒都很自然。

池樹說:“如果隻是因為她不化妝的樣子不漂亮,我就不要她了,那我不是太膚淺了嗎?讓我想分手的原因是她的性格太古怪,對我的工作不理解,總是吃醋。”

蕭景不解地問:“你的工作……你的病人或者家屬都是美女嗎?或者同事都是美女?”

池樹說:“警官,外科醫生是我的第一職業,我還有另外一個職業是跳舞演員。昨天晚上,我還參加了國標舞大賽,和一個很漂亮的舞伴跳摩登舞,譚牧牧是一直在吃她的醋。”

蕭景這才去注意池樹的外表,發現他是個非常陽光英俊又不失儒雅氣質的年輕男人。蕭景這個女警察,有全部警察的天賦和素養,卻沒有一個普通女人該有的特點,比如對異性稍顯遲鈍,特別是對帥哥的敏感度太低。說起來,她的搭檔洛波的長相是足夠讓一群姑娘排著隊流口水的級別,可是她卻熟視無睹。當然,蕭景會這樣,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心思基本都放在工作上了,還因為她從小就長在帥哥堆裏,免疫了。蕭景有個帥哥老爸,有個帥哥老哥,當然,還有這個從參加工作就廝混在一起的帥哥同事。

蕭景打量完池樹,說:“你不愛她了,所以提出了分手,這件事可以理解。你現在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詳細講一遍,包括你們去了哪裏,說了什麽,都有什麽人在場,她什麽時候回的家,你在分手後都做了些什麽,有什麽人證。”

池樹說:“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昨天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牧牧是怎麽死的?”

蕭景有些生硬地說:“不能”,然後就盯著他,等他的供詞。

池樹無奈地講了昨天夜裏發生的事。他和簡昔參加摩登舞比賽,然後幾個人一起吃宵夜,譚牧牧喝多了,無理取鬧,池樹提出分手,鬧得很不愉快。後來他把譚牧牧送回家,把爛醉的她抱上床,然後回了自己家。

蕭景問:“你送她到家時是幾點?”

池樹說:“大概零點左右吧。”

蕭景問:“你在她家停留了多久?說細節。”

池樹說:“不超過兩分鍾。她一身酒氣,很難聞,你知道我們做醫生的雖然每天的工作都很髒,但正因為這樣,一般都有潔癖。加上我已經對她非常厭惡,所以一分鍾都不願意多待。還好,她醉得很厲害,否則很難放我走。當然,我對她還是負責的。我把他放到**之後,檢查了她的呼吸、心跳和脈搏等生命體征,知道她隻是喝得有點多,沒有大礙,於是就走了。”

蕭景問:“離開譚牧牧家之後,你做了什麽?”

池樹說:“我也喝了不少酒,有些頭疼,第二天還要上班,所以就坐出租車回家睡覺了。”

蕭景問:“有證人嗎?”

池樹說:“沒有,我自己住。你現在還不能告訴我,牧牧是怎麽死的嗎?”

洛波從包裏拿出一台儀器,打開,對池樹說:“譚牧牧就死在她家裏的**。池先生,請你配合一下,我們需要采集你的指紋做對比。”

池樹說:“可是,我是牧牧的前男友,昨天夜裏才分手,她家裏到處都會有我的指紋,你覺得做指紋對比有意義嗎?”

洛波說:“你說你不愛她了,卻還是一口一個牧牧,叫得還挺親熱,也不知道你是關心她呢還是關心我們怎麽破案的。好吧,我告訴你,譚牧牧今天淩晨三點左右在住所身亡,心髒上插著一把水果刀。水果刀上麵除了她自己的指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指紋。”

池樹思考著:“水果刀……牧牧家裏好像沒有水果刀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水果刀一定是凶手帶去的!”

洛波說:“我們在譚牧牧的手提包裏找到一張超市的小票,就是那把水果刀的票,購買時間是昨天下午。”

池樹說:“牧牧不喜歡吃水果,偶爾吃水果也是選擇那種不用削皮的,比如香蕉什麽的,所以她買水果刀不是為了切水果……”池樹突然停住了。

蕭景說:“你的意思是,譚牧牧昨天下午買水果刀,就是為了夜裏自殺嗎?你不是說你晚上才提出的分手嗎?譚牧牧怎麽會提前有自殺的想法?”

池樹說:“在昨天晚上之前,我雖然沒有提出分手,但是我對她的態度已經不好了,她也一直在鬧。”

蕭景說:“可是我們確定譚牧牧是他殺。因為經過我們初步檢查,譚牧牧體內的酒精含量能夠讓她至少睡到今天早上,而不會半夜醒來自殺。”

池樹說:“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不是她買刀為了自殺,我覺得她是為了殺人。這段時間,她不止一次跟我說,如果我再跟簡昔一起跳舞,就把她給砍了。”

蕭景說:“池先生,請你先配合我們采集指紋,然後跟我們談一下這個簡昔吧。”

23

路羽一夜未眠。他不知道喬麥是否也如此。這一夜,他們甚至沒有在一個**睡覺。喬麥執意搬到了客房。她對路羽說,從這夜開始,她要習慣沒有路羽的夜晚。

上午八點,路羽起床洗漱,準備去醫院幫喬麥辦出院手續。他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到穩妥的方案。家裏有個喬麥,雖說是隱身的,畢竟還是個大活人,如果把醫院的喬麥也接回家,難以想象會是什麽情形。

路羽出門之前,敲開了客房。**已經收拾整齊,床邊放著一個旅行箱。

路羽把微型對講機打開,聽到了喬麥的聲音:“路羽,在你接另外一個我來之前,能不能先把我送出去?”

“你要去哪兒?你找到銀葫蘆的主人了?”路羽問。

“沒有,所以我一時還沒有辦法回去。”一向開朗的喬麥此刻的聲音含混不清,令路羽感到陌生。

“那……你要去哪兒?這兒畢竟是你的家啊。”路羽憋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

“我不會告訴你我去哪兒的。所以,你不可能再找到我了。找一個你能看得到的人也許容易,但我……”喬麥語無倫次。

路羽說:“那你就住你姐那兒吧,那也能算得上你的家。”

喬麥說:“我不能去找簡昔了。我不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喬麥,可是沒有一個是她原來的妹妹。我會告訴她,‘那個人’用一種特殊的力量幫助了我,讓她的妹妹和妹夫又不隱身了。這樣,你也不要再有顧慮了。答應我,別離開這個世界,好好愛另外一個我,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行嗎?”

路羽說:“小麥……你和原來那個小麥一樣好,總是為我著想。我想,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她也會這樣做的。”

喬麥說:“那我就放心了,我想,醫院裏的小麥也會像以前的小麥對你好的。好了,咱們該出門了。”

路羽胸中有一股衝動,想拉拉她的手,給她一個臨別擁抱,甚至吻別,但他做不到。他忽然發現喬麥選擇離開是理智的,雖然這個時候,他心中有萬般不舍。

之後,他們一同出門。喬麥說,她帶走的東西正是她出國時的行李,其他的幾乎沒帶走。這樣,另外一個喬麥回來後既不會找不到原來的東西,也不會多出什麽來。不過,為了生存,陸羽讓她帶走了足夠的現金。喬麥平時總是迷糊的,所以家裏的錢都是路羽管,所以另外一個喬麥應該不會察覺。

到了停車場,路羽上了車,然後讓喬麥也上車,可是喬麥拒絕了。

喬麥說:“羽,我還想問你要件東西。”

路羽說:“你想要什麽都行,我會給你的。”

喬麥說:“我想要你的對講機。”

路羽愕然……沉默……難過。他明白她這麽做,是想切斷跟他的所有聯係。

路羽問:“你的手機號碼還會再用嗎?”

喬麥說:“不會了,那個號碼她還要用的。”

路羽又是一陣失落。過了好久,他說:“那你要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嗯……什麽?”

路羽說:“等你找到‘那個人’,找到回到原來世界的方法,在你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你要告訴我一聲。哪怕是給我留一個短信,或者發一封電子郵件,至少讓我放心。”

喬麥說:“好,我答應你。”

路羽把對講機取下來,然後放在汽車的副駕駛座上,打開車門。

對講機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拿走了。然後,車門被關上。

路羽發動汽車的時候,突然哭了出來,瞬間就淚雨滂沱了。他在難過的同時又覺得困惑——這個喬麥明明不是自己原來的喬麥,而且是隱身的,為什麽她的離開會讓自己這麽難過?這種難過甚至比得上知道自己原來的喬麥死去時的難過了。

一路惆悵,到達醫院之後,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好麵對又一個喬麥,一個並不隱身的喬麥。

他幫喬麥辦好出院手續,然後開車帶她回家。

喬麥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她興致勃勃地找出了平時最喜歡的一套白底黃花的家居服,哼著歌,扭著拉丁舞步走向衛生間。進了衛生間,她把腦袋探出來:“親愛的,你要洗個鴛鴦浴嗎?”

路羽的腳有往前走的衝動,大腦卻生出一股力量,攔住了自己。他說:“我早上洗過了。”

喬麥的笑容收住,看了看路羽,沒說話,進了衛生間。

路羽吐出一口氣。

水聲過後是電吹風的聲音。路羽一直就站在原來的地方,在這個熟悉的家裏,他感到慌亂不安,不知道該做什麽。

衛生間的門被推開,喬麥出來,身上裹著浴巾,皮膚清爽細嫩。她一直走到路羽麵前,輕輕攔住他的腰,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

路羽像是突然掉進了大海裏,海水是熱的,讓他窒息。他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本能地抱起懷裏的喬麥,將她放到臥室的大**。

小別勝新婚,他們很久都沒有這麽盡興了,包括喬麥沒有出國之前的日子。

到達巔峰的時候,路羽忘記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他並沒有失去過喬麥,也沒有離開過另一個喬麥。喬麥還是他的那個喬麥。

“我的肚子餓了,你去給我做飯嘛。”喬麥抱著他撒嬌。

“不吃飯,哪有力氣做飯呀?”路羽好久都沒有說過這句台詞了,這會兒脫口而出之後,突然清醒了。

他下意識推了一下懷裏的喬麥,然後,突然意識到,這個喬麥已經不是原來的喬麥了。雖然除了他知道她不是原來的喬麥之外,他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沒有任何不同,但致命的是,他知道。

他的胸**發出強烈的愧疚感。他剛才做了什麽?他跟一個陌生的女人親熱了,雖然這個女人跟喬麥沒有什麽不同,但是致命的是,她不是他的喬麥。

“我不在家的日子,你是不是偷懶了?家裏是不是沒菜了?要不,咱們一起出去買吧,我好久沒有吃過你做的菜了,口水都要流到你身上了。”喬麥繼續在他懷裏拱他。

一陣熟悉的酥軟感。路羽覺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24

簡昔睡到自然醒。她的茶社十點才開門,所以她通常九點起床。不過此刻已經九點半了,但是她不急,她是老板,老板通常都是可以曠工或者遲到的。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她趕緊接起來,是喬麥。簡昔用懶洋洋的聲音說:“小麥,我昨天一直在等你跟我坦白,可是你沒有,還好現在你主動送上門了,否則我一會兒就去嚴刑逼供了。”

喬麥說:“姐,你是不是還在被窩裏啊?”

簡昔說:“對啊,不過你就別來我家了,你去茶社等我吧。昨天我剛進了一批新茶,你正好嚐嚐。”

喬麥說:“姐,我今天不去找你了,改天吧。”

簡昔說:“怎麽了?你的聲音聽著不對啊,又出什麽事了?”

喬麥說:“你別這麽敏感好不好。我今天沒空去找你,是因為我要忙著跟我家路羽過二人世界啊。”

簡昔說:“哦,我明白了,你們倆突然就不互相隱身了,所以……嘿嘿,是不是找到了蜜月的感覺?”

喬麥說:“姐!哪有你說得那麽……”

簡昔說:“那你跟我說說,你們怎麽突然不互相隱身了?”

喬麥說:“是‘那個人’的功勞。他不知道施了什麽法術,我們不再隱身了。”

簡昔說:“說具體點兒啊,他是怎麽辦到的?”

喬麥說:“我也不知道,反正‘那個人’的本事不小的。他既然能把我和路羽從其他世界弄到這兒來,還有什麽事情辦不到呢?”

簡昔說:“這倒是。這件事如果不是發生在你身上,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麽人?”

喬麥說:“他不說。姐,我打電話就是要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他為這件事保密了,而且不能在任何地方跟任何人提起來這件事。所以,姐,我打這個電話就是要交待你,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不要跟任何人說起,哪怕再見到我的時候也不要再提起這件事好嗎?隔牆有耳嘛,你也不希望再發生任何意外,對吧?”

簡昔說:“好吧,我答應你,不再提起這件事,隻要你好好的。”

喬麥問:“姐,那你還會把我當成你的妹妹嗎?”

簡昔說:“傻姑娘,你當然還是我妹妹啊!我根本就不覺得你有什麽不一樣啊!而且,‘那個人’不是說過,不同世界裏的喬麥其實還是一個人嗎?我記得這句話,而且相信這句話。喬麥隻有一個,我的妹妹也隻有你一個。”

喬麥突然哭起來。

簡昔問:“怎麽哭了?難道是路羽知道這件事了?你是怎麽跟他解釋的?”

喬麥說:“他不知道,不過他覺得隻要我們不再隱身了,一切就過去了。姐,我沒事,我剛才隻是感動而已。”

簡昔說:“對了,你是用哪兒的電話給我打的啊?”

喬麥說:“我出來買東西,手機忘帶了,所以用公用電話。”

簡昔說:“哦,那等你享受完蜜月之後,就來找我喝茶吧。”

喬麥說:“嗯,一定。”

電話掛斷了。

簡昔覺得喬麥不對勁,而且是非常不對勁,可是又想不出是哪裏不對勁。好吧,等喬麥願意見她的時候,再研究也不遲。雖然喬麥說不要再談論這件事,而且自己也答應她了,但是可以偷偷研究嘛。

簡昔到茶社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上午的客人一般都少,留下來吃中餐的客人也不多。簡昔直接到後廚,找了個空閑的灶頭給自己做午餐。其實她在自己的地盤,吃什麽都會有人用心效勞,不過隻要有時間和閑情,簡昔都會自己動手,一是很享受自己製作美食的樂趣,二是她不喜歡麻煩別人。

簡昔沒吃早點,所以很餓,就沒花時間做複雜的菜,做的是意大利麵。她不是個拘泥的人,沒有做通常的那種放牛肉和番茄的意大利麵,而是來了個中西合璧,用雞肉、白菇為主料,洋蔥和青椒為輔料,調入美味的意大利麵醬,加上黑胡椒和羅勒,澆到用加了橄欖油的水煮的意大利麵上,瞬間,色香味俱全。

她的大廚和二廚正在忙活自己的菜,聞見香味,一致哭訴道:“老大,您怎麽總是隻做自己的飯啊?”

簡昔一邊端著她的意大利麵往辦公室走,一邊說:“誰讓你們總是隻做顧客的飯呢?”

大廚和二廚還沒有反應過來,簡昔已經飄然而去。

饑腸轆轆的簡昔剛把筷子拿起來,麵還沒吃到嘴裏,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她以為是幫廚的小妹偷閑來蹭飯了。這是常有的事,簡昔對待他們沒有一點兒老板的架式。

門開了,是個陌生帥哥,還有個陌生美女,亮了警官證,自稱是警察。

警察……而且是刑警,簡昔有點懵。她暈頭轉向地請他們進去坐,要沏茶倒水,可是美女警察謝絕了。

蕭景開門見山:“你是簡昔吧?我們要向你了解一些關於譚牧牧的事情,請你配合一下。”

號稱黑貓警長的洛波打開筆錄和錄音筆的時候,不但把耳朵豎成了天線,而且把鼻子吸了又吸。

什麽味道?這麽香,還有,什麽聲音?呃,是自己的肚子在叫喚。

洛波的眼睛迅速鎖定了目標——就在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茶幾上,放著一盤還在冒著熱氣的意大利麵,肉香、醬香和麵香,這三種香氣混合起來能要命。還有,能不能不要把飯做得這麽好看啊……

“譚牧牧出什麽事了?”簡昔問。

蕭景說:“她昨天夜裏死在住所裏。據我所知,你們昨天晚上一起吃的宵夜,是吧?”

簡昔嚇了一跳:“死了?她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後來池樹把她送走了。她怎麽會……”

蕭景問:“你和池樹是什麽關係?”

簡昔說:“我和他是舞伴。我跳摩登舞,以前的舞伴都不太滿意,在一年前經同行介紹開始搭檔,感覺不錯,就一起跳舞了。”

蕭景問:“你和池樹有沒有超級舞伴關係?對不起,我必須要知道,請你如實回答我。”

簡昔說:“沒有。我們彼此都有伴侶,跳舞不會影響我們和伴侶的關係。”

才說幾句話,蕭景就暗自給簡昔打了很高的分數。相對於帥哥,蕭景似乎對美女更能欣賞得來。簡昔雖然美得並不國色天香,但是如果相貌打八分的話,那麽舉手投足和談吐之間流露出的氣質和修養則可以打十分。還有,她的眼睛真迷人。

洛波則對簡昔沒什麽興趣。他除了機械地記筆錄之外,眼睛不停地瞟那盤意大利麵。再不吃的話,麵就涼了……

蕭景問:“池樹和譚牧牧的關係怎麽樣?”說這話的時候,蕭景的眼神突然被茶幾上一個相框吸引了。她不由把相框拿在手中,裏麵是個美女,和簡昔有一點點像,但氣質完全不同。

簡昔說:“這是我的表妹喬麥,跳拉丁舞的專業演員。噢,你剛才問我什麽?”

蕭景放下相框:“我剛才問你,池樹和譚牧牧的關係怎麽樣。”

簡昔說:“說實話,我了解得很少。我跟譚牧牧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麵。我跟池樹搭伴的時間並不長,不到一年,池樹和譚牧牧戀愛也隻有半年。還有,池樹是那種能夠把工作、愛好和私生活分開的男人,做醫生的時候是個專業稱職的醫生,跳舞的時候又能夠全身心投入到藝術裏,而他的私生活從來都很低調,不常在外人麵前談論這個話題。”

蕭景說:“你的意思是,你跟池樹成為舞伴的時候,他跟譚牧牧還沒在一起,是吧?”

簡昔說:“是的。我認識他的時候,她的女朋友是另外一個姑娘,我見過一次,她來看過我們跳舞。那個姑娘沒有譚牧牧漂亮,但看起來乖巧懂事,不過後來他們就沒有下文了。再後來,池樹的女朋友就變成譚牧牧了。池樹隻跟我提起過一次譚牧牧,有次練舞的時候,他說她女朋友很嫉妒我。我說不會啊,你女朋友看起來很通情達理啊,池樹就說,哦,已經不是那個了。我隻知道這些,因為我雖然有好奇心,但不喜歡過問別人的隱私。”

蕭景的心思本來完全放在簡昔身上,並未在意洛波,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洛波今天不太對勁兒。以往自己發問的時候,洛波總是喜歡插話,這會兒怎麽這麽安靜?她暗中觀察洛波,發現是茶幾上的那盤意大利麵把他的魂勾走了。蕭景又好氣又好笑,決定一會兒錄完筆錄,請這個饞貓吃一盤意大利麵,否則,估計他一整天都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這麽決定的時候,蕭景的肚子也開始抗議了。意大利麵的味道一定不錯,她想。

但是在享受意大利麵之前,得先把麵前的工作做完。蕭景說:“簡昔,請你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跟我們講一遍,越詳細越好。”

簡昔講的跟池樹大致一樣。她沒有提擔心譚牧牧砍自己的事。簡昔覺得這種心思跟喬麥或者杜朗說說就行了,跟警察不能隨便說,說了得負責的。再說這兩個警察說不定會笑話自己。

蕭景仔細聽著,洛波還在惦記著意大利麵。麵已經涼了,肚子更餓了,如果用微波爐熱一下的話味道估計和剛出鍋差不太多……

蕭景突然問:“你和男朋友的關係怎麽樣?”

洛波終於被蕭景打敗了——被蕭景從意大利麵拉回了案情。今天老大怎麽這麽八卦?先是問簡昔和池樹有沒有超越舞伴的關係,後是問簡昔和她的男朋友怎麽樣……

簡昔說:“我們在一起四年了,一直很好。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天就會結婚。他叫杜朗,是個心理醫生,擅長給別人催眠,能夠通過催眠知道被催眠者前世的經曆。”

洛波問:“人真的有前世嗎?”

蕭景眼前一黑。好吧,這人終於不研究意大利麵了,可是比起自己的八卦,簡直是九卦了。嘿,蕭景很清楚自己今天很八卦,可是,這是工作需要呀。

簡昔說:“你要不相信的話,去找他試試唄。不過好像據說滋味不算好,能夠體驗到每個前世死亡時的場景,所以我自己都沒試過。”

洛波抓了抓腦袋:“呃,咱們還是說正事吧。”機器貓洛波又把那台采指紋的機器變出來,放在簡昔麵前:“美女,請你配合我們采集一下指紋。”

簡昔問:“你們懷疑我殺了譚牧牧嗎?”

洛波說:“不好意思,你就當我們例行公事好了。是這樣,昨天譚牧牧的死亡現場留下了凶手的指紋,所以如果你跟這件事無關,也好盡快擺脫這件事帶給你的麻煩,是吧?還有,昨天夜裏零點到三點之間,你在哪裏,在做什麽?”

簡昔說:“零點半,杜朗把我送回家,我就睡了。我自己住,沒有人證。好吧,我把我的指紋給你們。”

簡昔按照洛波的要求把十指的指紋都錄到了機器裏。

洛波發現簡昔的手指特別漂亮,才驚覺她是難得一見的美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剛才的注意力都分散到意大利麵上了。

簡昔錄了指紋,又在筆錄上簽了字。蕭景說:“謝謝你的配合,那今天就到這兒吧,有問題的話我們還會來找你,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們煩……”

簡昔笑了:“能跟你們這樣的警察打交道是福氣呢。二位還沒有吃午飯吧,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去後廚給你們做點東西吃,比如意大利麵什麽的……”

洛波感到無地自容,想找個被窩鑽進去。這個美女不但漂亮,還冰雪聰明,自己的心思全被他看穿了。蕭景心裏發笑,表情卻很嚴肅:“不必了,我們還要趕回去向領導匯報呢。”然後,她看了一眼洛波,眼神說,哼,還不快走……

他們離開之後,簡昔把門關上,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笑翻了。那個男警察真萌,那個女警察雖然清秀卻很有氣場。

辦公室裏就有一台微波爐。簡昔把已經放涼的意大利麵放進去,兩分鍾後,“叮”,又是剛出鍋那樣香噴噴熱騰騰的了。

哼,你們現在肯定在滿大街找意大利麵吧,可是哪裏有本姑娘做得美味呢?你們這些警察,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吃完麵,簡昔猶豫了一番,還是給池樹打了個電話。

池樹問:“警察是不是找過你了?他們怎麽說?”

簡昔說:“你知不知道譚牧牧是怎麽死的?”

池樹說:“據警察說,她是被一把水果刀刺中心髒……”

簡昔一驚:“水果刀?什麽樣的水果刀?”

池樹說:“據說是她昨天下午在超市買的,警察還在她的包裏找到了超市的購物小票。”

簡昔說:“啊?哦……”

池樹問:“你怎麽了?”

簡昔說:“呃,沒什麽。”

掛了電話,簡昔坐在沙發上怔了一會兒。

她知道,麻煩來了。昨天她聽喬麥說譚牧牧在超市買了把水果刀,便對她有了戒心。在替她保管手提包的時候,曾經偷偷地“檢查”過她的包,摸到過那把水果刀。

所以,警察忙著找的水果刀上的指紋就是簡昔的。

25

洛波惦記那盤意大利麵而不得的時候,丁小魚正躺在杜朗的催眠**。

“我覺得你還是緩緩再做催眠比較好。在上次催眠之後你還沒有把事情想通,如果再做一次,隻能適得其反,你的痛苦也會雪上加霜。”杜朗對丁小魚說。

丁小魚說:“隻要你答應我能帶我去今世的未來看看,我就不再纏著你了。”

杜朗說:“不行!我有底線,隻能帶你到前世,不能帶你去未來。”

丁小魚說:“我隻是想知道我這輩子會不會還死在路羽手裏。”

杜朗說:“為什麽非要知道?我們之所以能夠好好活著,就是對未來抱有希望。如果已經知道了結局,那過程還有什麽樂趣呢?”

丁小魚說:“如果我知道我這輩子會死在路羽手裏,那麽我可以先把他殺了。”

杜朗嚇了一跳。丁小魚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可是杜朗能夠看出來,平靜的深處暗流湍急。

杜朗說:“傻姑娘,你殺了他,不是還要搭上一條命嗎?”

丁小魚說:“我有辦法做到完美謀殺。我已經想好了七種神不知鬼不覺把他殺掉的辦法。”

杜朗說:“如果是這樣,我更不能帶你去看未來了。”

丁小魚說:“如果我不能肯定這輩子是死在路羽手裏,那我就不能殺他。畢竟他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

“愛過?你的意思是,現在不愛了?”杜朗問。

丁小魚說:“我也不知道。”

“那你帶我去哪裏?”

杜朗說:“帶你去這輩子的過去看一看,讓你了解一下自己的心路曆程,也許這樣你就可以釋懷了。”

“……好吧。”

杜朗說:“那好。閉上你的眼睛,調整好呼吸,全身放鬆……再放鬆,你感覺你的全身都很放鬆……你的雙腿開始變得沉重,你的雙臂開始變得沉重,你的脊椎開始變得沉重……你的眼皮也變得沉重……”

杜朗能感覺到丁小魚身體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她在自己的催眠術下,慢慢進入催眠狀態。

現在,他可以好好欣賞她了。

上次丁小魚走後,杜朗總是不知不覺地想起這個姑娘,後來,由“想起”轉變成了“想念”時,杜朗驚覺自己愛上這個姑娘了。她弱小的身體裏似乎藏了無限的能量,像黑洞般吸引著他,他沒有找到抗拒的辦法。

但是他有挖掘她的辦法,比如現在。

現在的丁小魚就像是一塊香甜的蛋糕,杜朗可以細細品嚐了。她穿乳黃色毛衣和淺粉色褲子,真的很像蛋糕的顏色。她的小臉蛋就像一團奶油,嘴巴像奶油上一顆鮮嫩的櫻桃,杜朗真想一口吃下去。

“你的身體在緩緩下沉,沉向海底。海水是溫暖的,像手掌溫柔地撫摸著你的身體。魚兒成群結隊地從你的身邊經過,流連忘返。因為你是一條魚,一條美人魚。”

丁小魚突然開口了:“我真的變成一條美人魚了。”

“好的,我親愛的人魚姑娘,你現在有沒有覺得你變得自信了?”

“唔。”丁小魚含糊地答應了一聲。

“很好。人魚姑娘,你現在告訴我,你都知道了什麽。”

丁小魚搖頭:“不,我不能說。”

杜朗說:“沒關係,你是跟你自己在對話。除了海底的魚,沒有人知道你說了什麽。”

丁小魚沉默。

杜朗說:“人魚姑娘,你告訴自己,你都知道了什麽。”

“有兩個喬麥。”丁小魚說。

“兩個喬麥是什麽意思?”

“一個喬麥對路羽是隱形的,可是又來了一個喬麥,她不隱形,他們在一起了。”

“……那第一個喬麥呢?”

“第一個喬麥離開了,為了成全路羽和第二個喬麥。”丁小魚的潛意識思路還算清晰。不過,如果沒有事先在簡昔那裏聽到故事的開頭,杜朗肯定以為她的精神出問題了。因此,現在他不但不這麽認為,而且更有了把故事聽下去的欲望,因為故事的進展出乎他的意料。

杜朗問:“第二個喬麥是從哪裏來的?”

丁小魚說:“小麥姐也不知道。她猜測她來自第四個平行世界。小麥姐離開的時候,連簡昔姐都沒說,所以簡昔姐並不知道現在跟路羽在一起的人不是原來的喬麥。”

丁小魚說:“可是我就是不喜歡第二個喬麥。”

“為什麽?”

丁小魚說:“我覺得第一個喬麥更接近原來的喬麥,幾乎完全一樣了,感覺就是複製出來的。可是第二個喬麥感覺怪怪的,就像山寨版,我覺得路羽肯定不會喜歡她的。”

杜朗說:“那是你自己的感覺。”

丁小魚說:“你不要告訴簡昔姐,喬麥換了。”

杜朗問:“為什麽?”

丁小魚說:“因為小麥姐不想讓她知道,小麥姐隻想悄悄地回到原來的世界,而我們的這個世界仍然是原來的完美樣子。”

杜朗說:“你覺得完美嗎?”

丁小魚說:“起碼看起來很完美。”

杜朗說:“看起來很完美就夠了。”

丁小魚問:“你和簡昔姐完美嗎?”

杜朗說:“唔,還好吧。”

丁小魚說:“你還沒有答應我保守秘密呢。”

杜朗說:“我答應你,不告訴別人,包括簡昔。”

丁小魚說:“你是杜朗麽?”

杜朗說:“我當然是杜朗,你的催眠醫生。我覺得很高興,因為即使將你催眠了,你還認得我的聲音。”

丁小魚說:“我覺得你和簡昔很危險,池樹好像愛上她了。”

杜朗說:“池樹有譚牧牧,簡昔是我的。”

丁小魚說:“可是譚牧牧死了。”

杜朗嚇了一跳:“什麽時候死的?”

丁小魚說:“昨天夜裏。”

杜朗問:“怎麽死的?”

丁小魚說:“被人殺死的。”

杜朗問:“誰殺的?”

丁小魚說:“不知道。”

杜朗說:“不,你知道。小魚,你告訴我,是誰殺死了譚牧牧!”

丁小魚隻是搖頭,不說話。

此刻,連杜朗這個資深催眠師也無法判斷丁小魚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潛意識裏抗拒告訴他了。如果丁小魚潛意識裏知道但抗拒告訴他,那為什麽像喬麥已經被替換這樣連簡昔都不能告訴的事情,她會輕易說出來?

不過,杜朗是個資深催眠師。如果丁小魚隻是抗拒說出來的話,他不怕,他有辦法的。

杜朗正要動用他的辦法,手機來電話了。

工作的時候,杜朗的手機會設置成無聲模式,他聽不到鈴聲也感覺不到振動,但是因為手機就放在手邊,他可以看到屏幕上的來電提醒。這樣,杜朗既不會被可接可不接的電話影響,又不會因為工作錯過重要的電話。

這個電話是簡昔打來的。

杜朗沒理會。

他問丁小魚:“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丁小魚的表情僵硬,嘴唇緊緊地抿著。

簡昔的第二個電話打來了。

杜朗微微皺了皺眉,拿起手機,按了拒絕接聽鍵。

他以這樣的方式間接告訴簡昔,他正忙著,不方便接聽她的電話。

杜朗趕緊拿了一條羊毛毯給丁小魚蓋上。他蓋得很細心,像是稍微用一點力氣就會把她弄疼了似的。

他問:“好點沒有?”

丁小魚的臉色緩和一些,“嗯”了一聲。

簡昔的第三個電話打來了。

杜朗知道,一定是簡昔出什麽事了,否則平日裏善解人意的她不會一個勁兒地打電話。杜朗把手機拿起來,在接通和拒絕接通之間糾結了三秒鍾,然後,選擇了拒絕接通,再然後,他把手機關掉了。

此刻,沒有什麽能比問到丁小魚的這個答案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