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A世界、B世界和C世界

6

一早,簡昔就開著她的白色雪佛蘭來接路羽和喬麥去舞室。

簡昔發現,隻一天的時間,路羽和喬麥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狀態。

昨天他們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肯定了一件事:他們所遇見的並有意無意試探的人們都可以同時看到路羽和喬麥。

吃自助烤肉,簡昔將手伸到鍋裏翻著香嫩的牛肉片時,喬麥看到簡昔纖瘦的腕上戴了一串銀製的鑲有七彩水晶的鏈子,就誇好看。

簡昔聽了,很爽快地把鏈子取下,給喬麥戴上。簡昔有個習慣,自己的衣飾物品,隻要喬麥喜歡,她就無條件地送給她,不論價值幾何,更不管她自己是否喜歡。簡昔小時候家境不如喬麥,後來即使做了茶社老板,賺到了錢,平時購物仍然比較節製,所以喬麥很珍惜簡昔的這個習慣,並且,隻要她要了簡昔的東西,會很快用價值更高的物品作為補償。簡昔每次也是來者不拒,她知道喬麥最不在乎的就是錢,是感情。

然而,令她們沒想到的是,正當喬麥滿足地欣賞著這條手鏈時,簡昔聽到路羽叫起來:手鏈!手鏈!

通過簡昔的翻譯,喬麥很快明白了:路羽能夠看到自己腕上的手鏈。

簡昔發現除了手鏈,喬麥並沒有戴其他飾物。她知道喬麥是個怕麻煩而且馬虎的人,除了上場表演,平時很少戴首飾。簡昔就將自己的項鏈、戒指,乃至耳釘都統統摘下來,給喬麥戴上。

簡昔這樣做可不是要送喬麥首飾,她每戴一樣,都會從路羽那裏得到反饋:他可以看到!

所以,最後的結論是,無論金、銀、銅或者其他合金,隻要是金屬,戴到喬麥的身上,路羽就可以看到——當然,他隻能看到首飾,看不到喬麥本人。

他們反過來試了一下,金屬類首飾戴在路羽身上,喬麥也能看到。

對於這個現象,他們討論的結論是,兩個人都有自己的能量場,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們互相感受不到,穿戴在身上的衣服物品也被各自的能量場所吸引,而金屬這種相對特別一些的物質沒有被各自的能量場所吸引,因此能夠被對方看到。

這個意外的發現解決了視覺問題,他們可以根據飾品來判斷對方的位置。所以,昨天一回到家,他們就把家裏能找到的飾品全都戴在了身上,效果最好的就是他們以前一起旅行時買的一對情侶腰帶。

吃飯的時候,簡昔用手機給路羽和喬麥拍了幾張照片,沒想到路羽和喬麥對這幾張照片興奮不已——照片裏是他們倆人的合影,看起來,他們是一對正常的情侶。於是,倆人又找到一種匪夷所思的交流方式——互相拍照,不過需要按下快門生成照片才行,從手機的取像框裏是看不到對方的,用QQ或者微信視頻也不行。

還有,昨晚吃完飯,根據路羽的提議,他們去電子市場買了一對微型對講機。這種對講機隻需要像普通耳麥一樣戴上,打開機器,就可以通過調頻廣播信號實現近距離通話。這樣,路羽和喬麥就可以無需手機,實現隨時隨地的對話。

舞曲響起,Lionel Richie的《Tender Heart》,柔緩且具動感的配樂,深情略帶滄桑的男聲。

丁小魚獨自站在舞室的一角。她今天穿白色立領褶邊羽絨服,藍色牛仔褲,白色短靴,白色毛線帽下垂著兩條漆黑的發辮,脂粉未施的臉上,一雙圓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羽,以及喬麥。

曲卷步、曲棍步、右陀螺轉……這些都是丁小魚熟悉的倫巴舞步。在丁小魚的想象中,她就是喬麥。

喬麥穿黑色練功服,過腰的長發紮成一根獨辮,根根發絲都隨著她的身體扭轉、搖擺和旋轉,散落和遊離於玲瓏的曲線之間。腰間的小短裙則會不停地飛起來,正時針旋轉剛到**,逆時針旋轉又掀起波濤。路羽則是一身白色,這個男人能夠將陽剛和陰柔兩種線條完美地勾勒成一體,身體每一處的弧線都恰到好處,動起來,竟是妖嬈明媚,又帥氣十足。

看他們的表演,有種矛盾的統一,那就是,既是默契互補的配合,又似在較勁,要比對方跳得更好,卻又永遠難分高下。

隻是,由於他們無法碰觸到對方的身體,所以那些擁抱、托舉的動作隻能省略掉了,舞蹈需要重新編排。

簡昔獨自坐在椅子上,手裏的保溫杯裏裝著她自己煮的冰糖紅梨水。她的目光也一直追隨著路羽和喬麥,間或瞟一眼丁小魚。簡昔知道丁小魚昨天受過刺激,因此不敢去招惹她。剛才他們來到舞室的時候,丁小魚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了。早上的風特別冷,丁小魚看起來一直在打哆嗦,因此,他們誰也沒有忍心趕她走。當然,他們也沒有顯現出來熱情,把她當透明人而已——透明人?真正透明的其實不是她。

簡昔不知道丁小魚是否看得出來兩個舞者不對勁,反正她自己沒看出來。理論上的隱身之舞在現實中成立了,當然,這跟兩個人長年累月在一起磨合有關。平時他們閉著眼都能合作得天衣無縫,因為默契是一種感覺。雖然在此刻這樣特殊的情況下,講感覺似乎有些不切實際,可是還有視覺呢,那特意穿戴的腰帶和首飾提醒著對方的真實存在,當然,也萌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詭異。

當這段舞進入**部分時,簡昔忍不住放下杯子鼓起掌來。這是她對他們這段空前絕後配合的肯定。“three阿麗曼娜”的舞步,隻見喬麥在路羽周身不停地旋轉,拉丁舞裙隨著曼妙的舞步飛旋,簡昔忽然發現,他們甚至有短暫卻深情的對視,這讓簡昔在一瞬間懷疑那一切都是假象,他們如此契合,甚於往常。

在第三個“阿麗曼娜”完成之後,他們相向輕擁,路羽的雙臂環住喬麥輕盈的腰身。隨著音樂的節奏,喬麥的舞鞋輕抬,正要做下一個動作,卻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纖細的鞋跟一滑,簡昔的身體朝前摔去。

如果是往常,造成的後果僅是她撞在他的懷裏,而他,僅僅需要輕輕一扶再一推,她失衡的身體便可以穩住。他們會在瞬間調整好步伐,趕上拍子,把下個舞步跳得完美無暇。

可是,現在,路羽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隻覺得眼前有什麽東西閃爍了一下,又不見了。然後,他明白過來,那是喬麥的一對銀耳釘。

喬麥呢?

沒等路羽明白過來,角落裏傳來了一聲驚呼。

驚呼來自丁小魚。

丁小魚清楚地看見,剛才,喬麥的腳下一滑,然後向前撲倒,摔在了地上。詭異的是,她的身體沒有被他的身體擋住,而是穿過了他的身體跌倒的。

簡昔看到了同樣的情景。她趕緊跑進舞池,把喬麥扶起來。

然後,三個人木頭一般站著,還有一邊的第四根木頭。

三根木頭向第四根木頭看去,卻見丁小魚的神色並沒有發生太強烈的變化,僅僅有些古怪而已。

簡昔把音樂重放,路羽和喬麥重跳。簡昔走到丁小魚身邊,微微一笑:“小魚,你那麽愛路羽,肯定不會把對他不利的事情講出去,對吧?”

丁小魚也笑了,不過笑得很詭譎:“我不會講出去的,不過,我覺得這件事對我很有利。剛才咱們進來的時候,我偷偷地拉了一下路羽哥的手,他對我不是隱身的。”

簡昔微微怔了怔。沒想到丁小魚這姑娘看起來缺了點心眼,其實心眼都長到該長的地方了。

簡昔有點心不在焉地看路羽和喬麥將第二遍舞跳得天衣無縫,剛要鼓掌,有人進來了。

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簡昔的舞伴池樹,女的是池樹的女朋友譚牧牧。

7

池樹進來的時候,大家都相信,此刻外麵雖然冷,但一定陽光燦爛,因為他是帶著陽光進來的,就像陽光下的一棵修長筆直的白楊樹。

簡昔站起來,衝他招招手,但是看到池樹身邊的譚牧牧,熱情立刻減了大半。

與池樹截然不同的是,譚牧牧的氣場很冷,目光是冰刀,刷刷刷,頃刻間,舞室裏的人都被冰刀砍了一遍。

這是簡昔和譚牧牧第一次見麵,一個是池樹的舞伴,一個是池樹的女朋友,感覺相當微妙。她們都無數次想象對方的模樣,這回終於見著了。

簡昔的五官並不是特別精致,氣質卻很高貴,而且有雙玲瓏的美目,加上性格好人又聰明,所以魅力是獨特並且持久的。而譚牧牧,她的長相和身材都勝過簡昔,就像經過高手PS過的照片一樣完美,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她給人的感覺有些不真實。

而她們倆最大的差別在於,簡昔基本上是素顏,看不出化妝的痕跡,而譚牧牧的濃妝則可以直接去拍雜誌封麵了——其實,她的職業就是平麵模特,給一些網店做“麻豆”。

簡昔覺得譚牧牧的到來是件麻煩事,暗示池樹不如今天就不排練了。池樹卻不以為然地說:“牧牧早就想看我跳舞了。你看,她跟我都交往半年了,居然都沒有看過我跳舞。”

如果是往常,喬麥肯定會說:“可是人家不隻是想看你跳舞,是想看你跟別的美女跳舞”,可是這會兒喬麥沒敢說出來,她和路羽的狀況特殊,避免麻煩唯恐不及,千萬不能再惹麻煩。

路羽跟她有一樣的想法,於是和喬麥靜靜地坐在場邊休息,看池樹和簡昔排練。

對比拉丁舞的奔放和妖嬈,池樹和簡昔的摩登舞顯得典雅和飄逸。華麗優美的華爾茲(慢三步),輕快翩躚的維也納華爾茲(快三步),瀟灑**的探戈,輕盈流暢的弧步(慢四步),靈巧輕快的快步舞……隨著舞曲的變換,他們將摩登舞比賽需要展現的幾種舞步輪番跳了一遍。隆冬裏卻溫暖如春的舞室裏,身穿紫色長裙的簡昔時而如仙子,時而是精靈,時而似蝴蝶,時而像燕雀,直看得眾人眼花繚亂。而無論是快是慢,是退是進,是動是靜,池樹都是那麽從容。金色襯衫和白色長褲並不是正式的表演服,隻是平常衣著,卻有了舞台的效果,似一株灑滿陽光的春樹,莊重又充滿活力。

譚牧牧不像丁小魚那樣默默站在角落裏,她就站在舞池邊上,近得連池樹的頭發絲都能夠數清楚。她的眼神仍然像冰棱一樣,似乎覺得池樹和簡昔在她這樣的目光裏居然可以把每一支舞跳得旁若無人,實在是不應該。

跳到一半的時候,譚牧牧掏出手機,對著他們拍照。那時候他們正在跳探戈,簡昔一回頭,正好被拍了個正臉。

譚牧牧盯著那張照片看了片刻,將照片分享到微博裏,並且@了一個人,說:杜先生,這支舞跳得怎麽樣?跳舞的人美麽?

對,譚牧牧@的那個人正是杜朗。

過了幾分鍾,那條微博下麵多了一條評論:這支舞真美,舞者當然是風華絕代了。

評論者正是杜朗。

譚牧牧的嘴角浮起一個冷笑,瞥了一眼接近尾聲的“快步舞”,回複道:可是風華絕代別有懷抱,敢問您的滋味如何?

過了片刻,杜朗回複:舞者的舞供你們欣賞,但舞者的身心屬於我,別無所求。

譚牧牧咬了咬牙,然後,她聽到了掌聲以及喝彩聲。

譚牧牧將手機放回口袋,最後看了一眼池樹,發覺他仍然視自己為隱形,跟簡昔一起向發出掌聲的地方以優美的動作施禮致謝。

譚牧牧氣急敗壞,轉身欲走,衣擺卻被人從後麵拽住了。

回頭,她看見了一張清秀潔淨的臉。

譚牧牧想起來,她剛才一直坐在角落裏,安靜得像不存在似的。

“你是誰?”譚牧牧問。

丁小魚不說話,隻是把譚牧牧位到剛才她站的角落裏,才說:“姐姐,你是池樹的女朋友吧?”

譚牧牧說:“是啊,你是誰?”

丁小魚說:“我叫丁小魚,是路羽未來的女朋友。”

譚牧牧詫異地看著丁小魚,一時沒明白她的話。

丁小魚說:“你是不是想把池樹跟簡昔分開?我可以幫你。”

8

從舞室回去的時候,路羽開車,喬麥坐在副駕駛位。汽車是喬麥前年過生日的時候,喬麥父母送她的生日禮物。他們現在住的200平米房子也是喬家的。喬麥父親以前是大學教授,母親以前是醫生,家庭和睦,喬麥自小不僅衣食無憂,而且有良好的家教。最幸運的是,喬麥父母不像大多數高級知識分子那樣對孩子嚴厲要求,而是采取“放養”的態度,在大方向上稍微把把關,隻要喬麥不出格,就不會過多約束她。十幾年前,喬父辭職經商,生意風生水起,他們的家庭資產不斷發酵膨脹,喬麥更加具有被“富養”的條件,隻要想要的東西,基本沒有得不到的。喬麥自小就是美女一枚,喜歡跳舞,生性喜歡無拘無束,於是就沒有念普通高中預備考重點大學,而是選擇了學習壓力相對較小的藝校,專業則是符合她個性的拉丁舞。

路羽則在單親家庭長大,父母在他三歲的時候離異,路羽跟父親長大。路父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在一家小公司做電工,收入勉強能維持溫飽。所以,當路羽念初一的時候喜歡上校花喬麥,自慚形穢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路羽並沒有因為他們之間的客觀差距而退縮,他對喬麥的愛如長年湧動的泉水,既不會泛濫,又不會枯竭。他知道她的拉丁舞跳得好,因此利用寒暑假打工的錢,去業餘舞校學習拉丁舞。兩年後,路羽已經拿到拉丁舞銀牌證書了。有那麽一天,當班級組織新年晚會前夕,放學後,他跳上了她回家時坐的公交車。在公交車上,路羽對喬麥說了他們這輩子的第一句話:小麥,元旦晚會上,咱們一起跳拉丁舞吧?

當時,十四歲的喬麥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存在。還好,她沒有忘記他是自己的同班同學,叫路羽。

他說什麽?他會跳拉丁舞?她仔細打量他。他比她高半頭,身材頎長,骨架勻稱,遮住額頭的劉海下麵有雙溢滿光彩的丹鳳眼。他有像女孩般的細膩皮膚,更有輪廓鮮明的鼻唇,以及頗具陽剛之氣的下巴。

那一刻,她確信他是一個外表陽剛內心溫和的男孩子。她很奇怪之前居然沒有注意過他,大約是喜歡她的男孩子太多了,而他又太低調。

她忘記了驗證他是不是真的會跳拉丁舞,就答應了他。她像大人一樣與他握手,預祝他們合作愉快。這時,她才發現他看起來泰然自若,可手心裏麵全是汗。當時可是大冬天呢。

那天下了車,她沒有回家,而是帶他去了附近的體育場。空曠無人的籃球場上,傍晚的寒風中,他們一起完成了少兒銀牌拉丁舞的全部套路,包括恰恰、倫巴和牛仔舞。雖然沒有音樂,隻能用嘴喊著拍子,可他們跳得很認真。他發現她雖然漂亮,家境又好,卻一點兒都不難接近。那一天是路羽這輩子幸福生活的開始。

接下來,在新年晚會上,他們合作的拉丁舞轟動了。舞還沒有跳完,就驚動了其他班級的同學來圍觀。他們跳得那麽好那麽默契,大家都以為他們暗地裏好了很久。其實從他們說第一句話到那時,才不過三天時間。之後,他們還像以前那樣,不說話,更不單獨在一起,但是,他們經常會有眼神的交流,短暫卻足夠溫暖兩顆小小的心房。

直到中考前夕,路羽才像上次那樣,在公交車裏問喬麥打算報考哪個高中。喬麥的學習是中上等,努把力就可以考上重點高中的,她卻打算報考藝校,因為她太喜歡跳舞了。路羽驚訝之後,沒有經過太多考慮,不顧老師和父親的阻攔,在班裏學習名列前茅的他也選擇了報考藝校。後來,在藝校裏,如路羽所願,他們成為舞伴,每天都能夠在一起學習、練功,一起參加比賽。一年之後,他們的舞蹈開始在各種比賽中獲獎,直至成為全國冠軍。

再後來,他們雙雙考入舞蹈學院,用另一種途徑圓了彼此的大學夢。畢業後,他們創辦了舞室,專門教別人跳舞。在旁人眼中,他們一直是一對讓人羨慕的伉儷,其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藝校的三年,他們並沒有超越舞伴的關係,主要原因是路羽為了按時交藝校不菲的學費、各種參賽費以及昂貴的演出服,不得不將幾乎所有的業餘時間用來打工掙錢。有一段時間,喬麥非常困惑,因為她想幫他交學費,可是他拒絕了。並不是喬麥不懂得維護路羽的自尊,而是在喬麥眼裏,錢太不值錢了。後來,她漸漸地明白了他,也明白了為什麽他們深深相愛,他卻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藝校畢業的那一年,年滿十八周歲的他們終於可以參加成人組的比賽了,眾望所歸拿了全國季軍。同學們一起去慶祝,他倆平生第一次喝酒。路羽把喬麥送回家之後,才終於水到渠成。在喬麥父母出國前送給她的單元房裏,他們用舞蹈糾纏了四年的身體終於完滿地結合在一起。用喬麥的話說,他們是典型的“酒後亂性”,路羽卻虔誠地說那是他用整個身心等待了四年之久的結果。

從那一天起,他們的舞蹈發生了奇妙的升華。如果說以前他們隻是用技巧去跳的話,以後他們就是用感情去跳。一年之後,已經是大學生的他們拿到了全國冠軍,而且互見了父母,關係得到了明確。在擇偶這件事上,喬麥父母的態度是一貫的民主,隻要喬麥喜歡就好。而路羽的父親麵對這樣一個幾乎十全十美的準兒媳婦,當然是喜笑顏開了。

他們開舞室掙的錢有限,但喬麥的父母給了他們房子和車,他們隻要夠吃夠穿就可以了。雖然路羽對此有一貫的自卑,但喬麥懂得在其他方麵維護他的尊嚴。喬麥是懂得路羽的好處的——路羽不但外表帥氣,而且是居家男人,身上有煙火的氣息。他喜歡做家務活,常年把住所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且燒得一手色香味俱全,不輸五星級酒店的菜肴。他性情溫和,心思細密,對有些馬虎的喬麥照顧得無微不至。路羽也是懂得喬麥的,這個姑娘外表看起來大氣開朗而且古靈精怪,但心內柔軟異常,又透明至極,能讓路羽疼愛到百轉千回仍然無窮無盡。

就在他們即將修成正果,打算結婚的時候,命運卻給他們開了個玩笑。他們原本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上,卻突然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莫過如此:我站在你麵前,你卻看不到我;你跟我說話,我卻聽不見你;我們擁抱,懷裏卻空無一物。

他們都不敢去想如此下去,他們該怎麽辦。眼前先把表演這一關過去,再考慮簡昔和杜朗的建議吧。

路羽主廚,簡昔給他打下手,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蜜汁小排、黑椒牛柳、香菇豆腐、幹鍋花菜,還有清熱潤肺的雪梨百合湯。他們慢慢習慣了這樣的情境:能看見筷子在飛,能聽見勺子在響,能通過對講機聽見對方說話,卻看不見也摸不到對方。

至於睡覺,兩個人躺在雙人**,其實隻是一個人的雙人床。隻有在搶被子的時候,才有一種難言的親切以及無名的失落。即使這樣,喬麥仍然跟路羽開玩笑:“我再也不害怕半夜進賊了。如果賊看到**的情景,估計會當場嚇暈過去的。”

路羽啼笑皆非,他覺得喬麥的這種苦中作樂的精神太可貴了。更難得的是,她是真的這麽想的,並不是為了安慰路羽才這麽說。

喬麥抽空去聯通營業廳補辦了手機卡,並且買了一個新手機。剛開機不久,她就收到了一條陌生手機發來的短信:

別問我是誰,如果你想解開隱身之謎,那麽,明天上午十點,去紅眼睛咖啡廳二樓最西靠窗的位置。你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不管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9

紅眼睛咖啡廳在外麵看起來並不起眼,走進去卻別有洞天。上午十點剛營業,顧客非常少,服務員熱情地將喬麥帶到二樓靠窗的最後一個位置。

那個位置的桌子空空如也——那個神秘人還沒有到。

喬麥點了一杯熱咖啡,趁熱喝著。喬麥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可惜路羽隻能從照片裏看到——脫下紅色長大衣,裏麵是乳白色寬鬆款毛衣和咖色格紋短呢裙。杏色蓓蕾帽,頭發用卷發器燙成披肩的大卷,臉上化了精致的淡妝——此刻正在喝咖啡的喬麥可以直接拍時尚雜誌插圖了。

一杯咖啡喝完了,仍然沒有等到要等的人。喬麥看看表,已經過了十幾分鍾了。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她)到底來不來?來了又會發生什麽?

正當喬麥心裏七上八下的時候,收到了那個人發來的短信:打開筆電。

那個人怎麽知道自己帶了筆記本電腦?喬麥四處張望,除了服務生,沒有看到其他人。喬麥猶豫了一下,從挎包裏取出一台小巧的紅色筆記本電腦,打開。

電腦啟動之後,她收到了第二條短信:不必操作電腦,不要聲張,隻靜靜看屏幕即可。

那個人要搞什麽花樣?

這個問題還沒有想完,卻見電腦屏幕上的鼠標開始晃動了。然後,記事本彈出來,再然後,本來空白的記事本裏開始出現字,一個,兩個……一行,兩行……

更瘮人的是,喬麥清楚地聽見了敲打鍵盤的聲音: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仔細地看,鍵盤上的按鍵是此起彼伏的。

怎麽回事?難道是有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人在用自己的電腦?意識到這個的時候,喬麥才想到去看看記事本上出現的究竟是什麽字。

“那個人”打字的速度非常快,一轉眼,已經好幾行了:

別驚訝,別出聲,保持談定,你隻要悠然自得地坐在這裏就可以了。我為什麽選擇這個位置?是因為除了你,別的人看不到電腦屏幕,包括來送點心的服務生。對了,美女,你已經喝了一杯咖啡了,你忍心看著我挨渴挨餓嗎?

字打到這裏,停下來了,隻有光標在閃爍。

喬麥小心翼翼地,像怕被燙傷似的,將手放在電腦鍵盤上。她的手指觸摸到熟悉的鍵盤,其他什麽也沒有,並沒有想象中的一雙手放在上麵。

喬麥輸入一行字:

我也給你叫杯咖啡怎麽樣?

喬麥的手還沒有從鍵盤上拿開,便感覺到一些按鍵自動地掐下去了,屏幕上又出現一行字:

一杯摩卡,再來一份培根三明治。

喬麥不由抬頭四顧,仍然沒有別的顧客,不遠處,一個服務生正在專心地擦拭著窗台。

咖啡廳裏開著暖氣,喬麥卻感覺更冷了。這就是毛骨悚然的感覺嗎?那個人就像路羽一樣看不見也摸不著,並且可以跟自己的身體重疊。不過,好像那個人的狀態跟路羽還不一樣:別人可以看到路羽,而看現在的情形,不但自己看不到那個人,其他人也看不到!不然,如果那個服務生此刻一回頭,會看到兩個人坐在同一個位置上,身體重疊……

喬麥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桌子上的按鈴,不一會兒,一名服務生笑容可掬地出現在她麵前:“美女,請問您需要些什麽?”

喬麥說:“一杯摩卡,一份培根三明治……哦,再來一杯熱橙汁。”

服務生看喬麥的眼神有些怪異,但仍然微笑著說:“好的,請您稍等。”然後,服務生走了。

喬麥發誓那個服務生看自己的眼神雖然怪異,卻隻是認為自己是個吃貨,不,喝貨,跟其他無關。也就是說,服務生真的也看不到“那個人”!

喬麥的視線回到屏幕上,看到屏幕上又出現一行字:

謝謝美女的咖啡。

喬麥已經適應了他們之間如此怪異的談話方式,立刻也把鍵盤敲得“啪啪”響: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個人說: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字打到這裏,電腦旁邊突然出現了一隻葫蘆,和那天在機場神秘人塞給她的形狀和大小相同。不同的是,機場的葫蘆是金色的,這個是銀色的。

相比金色的葫蘆,銀色的葫蘆會有什麽玄機?

喬麥剛想把銀葫蘆拿起來,看看裏麵有沒有藏著小紙條之類的東西,卻見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字體很大,而且是紅色的:

不要碰這個銀葫蘆!你知道你和路羽為什麽互相隱身嗎?就是因為你碰了那隻金葫蘆!

喬麥問:在機場給我葫蘆的是什麽人?是你嗎?

那個人說:是不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明白會發生什麽事情之前,先不要碰它。

喬麥問:如果我碰了這隻銀葫蘆,會發生什麽事?

那個人答:你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喬麥說:什麽意思?難道這不是原來的世界?可是我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同啊,除了路羽。

那個人說:你沒有聽說過平行宇宙嗎?你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不屬於這裏。

喬麥問:那路羽也是從原來的世界裏來的嗎?

那個人說:不是的,路羽既不是你原來那個世界的路羽,也不是這個世界的路羽。如果你原來的世界是A,這個世界是B,那麽,路羽的世界就是C。

喬麥問:那有什麽不同嗎?

那個人說:不同世界的路羽或者你,既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

喬麥說:我不明白。

那個人說:以你現有的科學和理論來理解這個情形,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他們當成同一個人。

喬麥說:我沒有發現他們有什麽區別,既使我看不見他也摸不著他。難道這就是我們彼此看不見摸不到的原因嗎?因為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

那個人說:是的。

喬麥說:那為什麽我和他可以看到別人,別人也可以同時看到我們呢?

那個人說:因為你相對於別人來說,是隔了有限的世界,路羽也是,但是你和路羽中間隔了N個世界,N幾乎等於無限,所以你們彼此無法發生直接的感應,隻能通過第三方,比如電話或者照相機。

喬麥問:你是誰?你來自哪個世界?為什麽我看不到你,他們也看不到你,而你可以看到我——你可以看到我的,對嗎?

那個人說:當然了,你今天很漂亮,哦,應該說,你一直都很漂亮。請原諒,我不會誇女孩子。

喬麥問:你是男的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

喬麥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那個人打出字,卻發現桌子上的咖啡少了一大半,三明治也被咬了好幾口。

那個人繼續打字:很好吃,再次感謝你的款待。我是誰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來說毫無意義。

喬麥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疑問,這個疑問讓她惶恐不已。她敲鍵盤的手指開始顫抖:可是,我原來那個世界的路羽呢?還有,現在的路羽的那個世界的我呢?還有還有,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個路羽和我呢?

那個人的答案令喬麥幾乎崩潰:死了,都死了。所以我帶你們來到這個世界,你覺得不好嗎?

喬麥好不容易才打出來幾個字:怎麽死的?

那個人說:準備好了嗎?我給你看幾段視頻,關於你們死亡的視頻。

10

一眨眼工夫,喬麥電腦上的USB插口就多了一個精巧可愛的紅色優盤。

鼠標標識在屏幕上移動,打開優盤,彈出一個視頻。

視頻拍得很清楚,就像看高清電影似的。白天的街道,一輛藍色的mini在車流裏穿梭。鏡頭切換,汽車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英俊的男人,西瓜紅棉夾克,黑色圍巾。男人的旁邊坐著一個美女,綠色棉服,同款圍巾。看得出,他們是一對愛侶。

喬麥認出來了,正是路羽和自己。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腦海裏的搜索引擎飛速轉動,答案卻是一片空白。不一會兒,汽車到達一個十字路口,正是離喬麥家不遠的路口,她天天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是綠燈,汽車減速通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一輛大貨車從天而降了。盡管視頻是無聲的,但是喬麥似乎聽到了一聲巨響。大貨車碩大的身軀將小巧的汽車攔腰撞飛,裂成兩截。更可怕的是,裏麵的兩個人都從車裏甩出來,在空中飛旋了好幾圈,然後落在地上。

畫麵定格在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上。喬麥看到了自己的屍體,以怪異卷曲的姿勢仰麵躺在地上,雙眼圓睜,頭枕鮮血。路羽在離她十幾米遠的位置,趴在地上,看不見臉,隻看到他的脖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血正在身下彌漫開來。

喬麥還未從極度的驚恐中回過神,無形之手已經把視頻窗口關上了。記事本彈出來,敲出一行字來:別怕,那個你不是你,那個路羽也不是你的那個路羽。

喬麥輸入文字:他們是B世界的我和他嗎?

那個人回:真是聰明的姑娘,他們正是這個世界上的你和他。他們已經去了另外一個空間。

喬麥問:他們去了哪裏?

那個人回:跟你解釋起來會很費勁,總之,你知道他們會在未來的某一時刻,以新的生命出現在某個世界,就可以了。

喬麥問:他們會輪回到任何一個世界嗎?還隻是在這個B世界?

那個人回:任何一個世界,包括ABC世界,也包括ABC之外的任何一個世界。

喬麥問:一共有多少個這樣的世界?

那個人回:無限個。你想象會有多少個,就會有多少個。

喬麥的手放在鍵盤上,卻敲不出來一個字。她小小的有限的腦袋想象不出來會有多少個。

那個人說:好了,你是個堅強的姑娘,現在我們再來看一段視頻吧。

新的一段視頻開始播放,和第一段視頻不同,是夜晚的街道,卻仍然像電影一樣,一切極為清晰:藍色的汽車,駕駛位坐著一個英俊的男人,西瓜紅棉夾克,黑色圍巾,是路羽。汽車正駛離家的方向,副駕駛的位置是空的,車上隻有路羽一個人。

汽車很快就開到了十字路口。喬麥已經知道下一幕會發生什麽了。而且她明白,畫麵裏的路羽才是真正的路羽,跟自己相愛多年的情侶兼舞伴路羽。

這個時候,喬麥的心才開始疼痛起來。她才懂得了,自己深愛的男人原來已經……喬麥不忍心再看下去,把眼睛閉上了。盡管閉上了眼睛,盡管視頻是無聲的,喬麥還是聽到了那聲巨響。她睜開眼睛,看到路羽正在空中盤旋,然後落在地上。他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看不見臉部,隻看到他的脖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血正在身下彌漫開來……

喬麥的全身都在哆嗦,嘴唇更是抖得不聽使喚。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上牙齒不斷撞擊下牙齒發出的格格聲,但是,喬麥還是發現了,撞飛路羽汽車的居然是同一輛大貨車。

視頻終於關掉了,可是路羽死時的樣子還定格在喬麥的視網膜上。

記事本彈出來字:你還好吧?還要繼續看嗎?

喬麥沒有打字,隻是默默地點點頭。她相信,此刻那個她看不見的人正在盯著她看。

果然,第三段視頻開始播放了。這一次,是白天,還是剛才的街道,但是沒有藍色汽車。各式車輛穿梭而過,看起來井然有序。

一個年輕的姑娘突然出現在畫麵裏,果綠色棉服,背著一個很大的雙肩包,手裏還拖著一個旅行箱。她走上斑馬線的步子很從容。她剛走到斑馬線中央,突然有一輛大貨車飛速駛來。姑娘連躲閃都沒有來得及,就直接被撞飛了。就如同一片鵝毛,輕飄飄地飛上了天空。天空很藍,雲朵很靜,姑娘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在空中盤旋了幾圈,飄落在地上。她的四肢以怪異卷曲的姿勢仰麵躺在地上,雙眼圓睜,頭枕鮮血。

雖然喬麥知道這個姑娘並不是自己,但死亡的感覺像幽靈般緊緊地抓住她,令她透不過氣來。

記事本打開:美女,你是不是很冷?你可以給自己叫一杯熱飲,順便再給我叫一份培根三明治,一杯摩卡,多謝了。

喬麥叫來服務生,說再要一份培根三明治,一杯摩爾,一杯熱奶茶。

服務生看了喬麥半天,猶豫著說:“美女,你確定你還能吃得下這麽多東西嗎?”

喬麥覺得這個服務生真懂禮貌。

喬麥厚著臉皮點點頭。

服務生沒再說什麽,走了,走兩步,還回過頭看了一眼喬麥。

喬麥在電腦上打字:B世界的死去的他和我是不是分別去了A世界和C世界?

那個人回複:是的。我們改變了一些設置,並調整了時間,造成的結果是,A世界和C世界的你們都死了,而B世界的你們都活著。

那個人回複:是的。很難想象你在這個時候思維還能這麽靈敏。

喬麥說:是不是這樣的——我回國的那晚,A世界的路羽開車去接我,但是在去機場的路上遇到了車禍?

那個人說:是的。

喬麥說:C世界裏是白天,路羽沒有去接我或者沒有接到我。我自己坐地鐵回的家,在離家最近的路口遇到了車禍?

那個人說:是的。

喬麥說:B世界裏,是晚上,路羽接到了我,我們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車禍?

那個人說:是的。

喬麥此刻的心情是絕望和黑暗的。她說:居然是同一輛大貨車!怎麽會這樣?這三個世界究竟有什麽地方相同,又有什麽地方不同?還有,我們的那輛mini車還在呀,這個世界的車不是已經被撞壞了?

那個人說:不同的世界,會有些許差異,這些差異會導致不同的結果。真相是,B世界的你和C世界的你坐的都是白天落地的航班。B世界的路羽接到了你,在回家的路上發生了車禍。C世界的路羽並沒有去接你,因為你並沒有告知他提前回國了,想給他一個驚喜。你是坐地鐵回的家,卻在同一地點被同一輛大貨車撞到。A世界的你因為訂機票時晚了一些,隻訂到了晚上落地的航班,所以,路羽在去接你的路上,遇到了車禍。至於為什麽是同一輛大貨車,用你能夠理解的話來解釋,就是很多事情都自有玄機。還有,你們現在開的這輛車的確不是B世界的,而是C世界的,那輛車沒有被撞。

喬麥問:你是誰?為什麽知道這些?我為什麽看不到你?

那個人回複:還是那句話,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不肯回去。

喬麥問:回到哪裏?A世界嗎?我即使回到了A世界,可是路羽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麽意義?

那個人回複:可是你留在B世界,路羽也不是你原來的那個路羽了,更何況你們互相看不到聽不見摸不著!對不起,我在之前並不知道你們會這樣。所以,我現在才來征求你的意見,打算改變這個錯誤。

那個沉默了一會說:如果我告訴你,你離開這個路羽之後,他會得到真實的幸福,你會離開嗎?

喬麥問:什麽意思?

那個人說:丁小魚。這個姑娘深愛路羽,你不會不知道吧?

又一段視頻出現在屏幕上:柔和的燈光下,潔淨的房子裏,一個全身**的姑娘正在跳舞。那個姑娘皮膚白晳,身材小巧,頭發柔順,眉目清秀。恰恰、倫巴、牛仔、桑巴,每一個舞步都是喬麥熟悉的套路。以喬麥專業的眼光來看,她跳舞的技巧不足但靈氣有餘,是天生跳舞的料子,隻是缺乏專業訓練。

那個丫頭怎麽也會跳拉丁舞?喬麥的腦袋有點大。

視頻播完,那個人的字又出現:你不覺得,如果她代替你做路羽的舞伴乃至戀人,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嗎?

喬麥沒有回答,隻是怔怔地看著屏幕。

服務生的托盤上來了。喬麥把熱奶茶捧在手裏,熱流像電流一般傳遞到全身,令她打了個哆嗦。

喬麥放下奶茶,打字:是不是我身邊的所有人——我的親人,我的表姐,我的父母,她們都是B世界的,根本不是原來的他們?

那個人說:你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這一次,你的腦子轉得有點慢。

喬麥看了看那隻銀葫蘆,問:隻要我碰一下這隻葫蘆,就可以回去?

那個人說:是的。謝謝你的咖啡,喝起來很香。你要是沒想好,我可以把銀葫蘆留下,這樣你隨時可以做出決定。

喬麥說:你把它收回吧,我決定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