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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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沒想到簡昔會在這個時間去找她。她正被丁小魚案子的疑點弄得寢食不安,覺得簡昔實在是給她添亂。
洛波仿佛看出了蕭景的心思:“老大,你忙的話,我去替你和美女會麵吧。”
蕭景白了一眼洛波:“一起去。”
洛波說:“這就對了嘛。其實你應該多和簡昔聊聊,這姑娘聰明著呢,上次就是她提醒我,譚牧牧的車禍記錄會有兩份的。”
蕭景麵色一冷:“是嗎?能讓你誇讚漂亮而且聰明的姑娘,還真不多。”蕭景說完,頭也不回朝外走。
洛波得意地抿嘴一笑,但隨又變成苦笑——唯一能證明蕭景對自己有男女之情的方式,就是讓她吃醋。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們,和最近的這些案子,都沒有什麽關係。”簡昔的開場白,讓蕭景和洛波的期待落空,可是,更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
“那和誰有關係呢?”洛波問。
“池樹。”
蕭景點點頭:“你想說什麽,盡管說吧。”
簡昔遲疑了一下,才說:“其實是池樹母親的事。”
蕭景和洛波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是蒙圈的。
簡昔說:“池樹的母親叫池瓔珞,池樹是跟她的姓。池樹告訴過我,在他出生之前,父親就已經去逝了,他從來不知道父親是誰,隻是聽母親說,父親很完美。池樹很愛他的母親,把母親的照片放在錢夾裏——她是個非常美的女人,眼神明澈通透,笑容淡然。可惜,她在池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車禍去逝了。其實當時她有被救活的機會,隻是延誤了。也是從那個時候,池樹立誌做一名外科醫生,要把那些因意外受重傷的人救活,作為對母親早逝的慰藉。”
洛波插話:“可惜,池樹的前女友,以及前女友的弟弟,都是因為車禍去逝的,池樹並沒有救活他們。”
簡昔淡然一笑:“其實這些都沒有關係,因為池樹其實是恨自己母親的。”
蕭景和洛波再次蒙圈:“為什麽?”
簡昔說:“因為他一直在報複。他恨這個世界,因為他恨自己的母親。他總是把那些美好的事物,在最美好的時候,毀掉,來補償自己畸形的需求。比如,他和我跳舞,拉我進入一個美好卻虛擬的世界,然後,我們在那個世界裏相愛。當我剛剛用全身心投入的時候,他撤退了,所有虛幻的美好便不複存在。”
蕭景驚訝:“你們分手了?”
洛波看了一眼八婆蕭景,沒說話,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簡昔。這個姑娘總會出奇不意地給他驚喜。
簡昔點頭:“分了。可是我一直在想,他為什麽會恨自己的母親。如果真的恨,他又為什麽把她的照片放在錢夾裏。所以,其實她的母親並沒有錯,錯的是別人。”
“誰?”任反應敏捷如洛波,也跟不上簡昔的節奏了。
簡昔說:“池樹的父親。”
蕭景和洛波都不說話,隻是盯著簡昔,聽她說。
簡昔卻不說話,默默打開皮包,拿出一張疊起來的紙,交給兩個警察。
蕭景打開紙,洛波的腦袋湊過來,兩人一起看。
那是一張報紙的複印件——更確切地說,應該是用手機對著報紙拍下,再用打印機打出來的。
報紙是1985年的,上麵是一則新聞。新聞占的篇幅很大,但其實內容很簡單,是關於一名強奸了多名婦女的男人落入法網的事。受害的女人很多,有普通身份的售貨員、紡織女工,還有舞蹈演員、電台主持人這樣的文藝界女性。
蕭景抬起頭,問簡昔:“所以,你認為……”
簡昔點頭:“沒錯,池樹說過,他的母親池瓔珞是一名舞蹈演員。”
蕭景用一個眼神命令洛波。洛波趕忙打開電腦,熟練地查找資料。
洛波查閱舊卷宗的時候,蕭景說:“就算池瓔珞是受害者之一,池樹是強奸犯的兒子,又如何呢?你們已經分手了,你這不是追查真相,而是執念。你不肯放過你自己。”
簡昔微微一笑:“你這麽說,我也不反駁。隻是譚牧牧……”
蕭景的目光跳動了一下,洛波敲打鍵盤的手也停了下來——終於說到重點了。
簡昔說:“池樹交往過的女朋友很多,多到他自己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前女友們仿佛隻是個傳說,她們被池樹拋棄之後,都沒有糾纏他,包括我,”簡昔自嘲地笑笑,“隻有譚牧牧,她是唯一對池樹糾纏不休的人。”
洛波詫異:“你就是想說這些嗎?”
簡昔反問:“不然呢?”
洛波不甘心:“你一定知道些什麽。”
簡昔微笑:“你們警察都是講證據的,所以,沒有鐵證的事,我是不會亂說的。”
洛波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我們老大破案子一向靠的是直覺。”
蕭景根本不理會洛波:“簡昔,我知道你今天來,並不隻是想調查池樹身世的。隻是,也許,你有難言之隱。所以,我希望你拋下顧慮,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簡昔莞爾:“好的。那我就不再繞彎子了。我想告訴你們,譚牧牧第一次被殺那夜,池樹根本就不在我那裏。那天夜裏,我失眠了,一整夜都沒合眼。”
蕭景皺眉:“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
簡昔說:“我很抱歉,我當時隻是為自己考慮。那把刀上有我的指紋,所以你們都懷疑我,我真的很怕。”
蕭景說:“簡昔,我希望你明白,麵對我們,你隻能說真話。你不能因為池樹傷害了你,你就用這種方式報複。”
簡昔突然漲紅了臉:“我沒有,我今天說的是真的。”
“那監控視頻是怎麽回事?是誰做了手腳?做手腳的人可不是一般黑客,連我們最富經驗的同事都騙過了。”
簡昔搖頭:“我不知道!”
蕭景又問:“也許池樹當夜雖然沒有守在你的床邊,但的確潛入你家了,比如待在客廳裏。而你在臥室,雖然沒有睡著,但並沒察覺。”
簡昔說:“我能肯定池樹的確沒有進入我家。我的感覺特別靈敏,沒有人能在我醒著的情況下,進入我家而不讓我察覺。”
蕭景說:“好,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簡昔看著洛波:“洛哥,我想問,你查到當年的卷宗了嗎?”
洛波看了一眼蕭景的表情,然後對簡昔說:“沒錯,那名強奸犯是在1984年12月27日夜裏,潛入池瓔珞的住所,強暴了她。池樹的出生日期是1985年9月19日,正好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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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波開車,車行駛在夜色中。
洛波的情緒有些低落:“兜兜轉轉,我覺得咱們又回到原來的路上了。”
蕭景卻顯得很輕鬆:“怎麽會呢?丁小魚的案子在這麽短的時間破了,譚牧牧案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洛波說:“可是,丁小魚案你遲遲不肯結案。我就想不通了,物證有了,口供也有了,這麽順利,你還在想什麽。”
蕭景說:“我覺得奇怪,路羽的殺人動機有問題。他殺丁小魚,肯定另有目的。”
洛波很鬱悶:“好吧,我倒是同意你說譚牧牧案有突破性進展了,前提是簡昔這次說的是真的。”
蕭景說:“當然是真的。所以,既然池樹那麽滴水不漏地修改視頻,就說明他是有問題的。如果在當時調查簡昔的時候,知道視頻是假的,我們一定會認為池樹在為簡昔做掩護。但是,現在我們反倒會知道,池樹並不是為了簡昔,而是為了他自己。他真是太聰明了,名義上是為了替簡昔洗清罪名,其實是在為他自己開脫。”
洛波說:“你說得都對,我都同意,可是我不覺得我們現在又去盯著池樹,會有什麽收獲。我還是覺得,應該直接去把他帶回警隊審訊,我就不信審不出來。”
蕭景說:“我不想打草驚蛇。我想在池樹的警惕最鬆懈的時候,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洛波說:“行,我覺得你說得都好有道理,我都聽你的。”
蕭景嘴角微微一挑,根本不跟洛波計較——其實這才是洛波最鬱悶的地方。
蹲點應該是他們的工作中最難熬、最辛苦的事情了。可是對於洛波來說,獨自或者與其他隊友蹲點的確是這樣,而和蕭景一起,特別是像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就是洛波最享受的時刻了。他覺得這樣的工作,就如同談戀愛一樣,令他甘之如飴。
盡管是這樣,在出發之前,洛波還是建議蕭景別親自去了——他是心疼她,覺得這樣看起來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蕭景沒必要去做。
可是蕭景執意要親自盯著池樹。她說,該是池樹這個偽裝得最深的人浮出水麵的時候了。
池樹是二十一點四十九分回的家。他是獨自坐出租車回家的。
這個時間對於工作來說,實在是太晚了。對於約會來說,似乎又早了點。洛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然後盯著池樹的公寓——公寓的燈亮了。
洛波說:“裝個竊聽器多好。”
蕭景說:“連路羽這樣的人,都能找到竊聽器,池樹這樣的高手,我們隻能打草驚蛇。”
洛波隻好趴在方向盤上,靜靜聽蕭景的呼吸。他覺得,因為有蕭景的呼吸,車裏的空氣都是甜的。
“滅了。”蕭景突然說。
洛波抬起頭,看見池樹公寓的燈熄滅了。
洛波看了一眼手表,十點零九分。
洛波嘟弄了一句:“睡這麽早,還是不是現代人?看來池樹回家之後,一分鍾都沒有耽擱,就洗洗睡了。”
蕭景自言自語:“事出反常必有妖。”
五分鍾後,蕭景捅了洛波一指頭:“還不快跟上!”
洛波蒙圈:“啊?哪兒啊!”
蕭景說:“那個穿黑色皮襖,戴黑色漁夫帽的。”
洛波猶豫:“你確定——這個人——是池樹?”
蕭景不耐煩:“怎麽這麽多廢話!快跟上。”
洛波用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踩油門。
池樹走得不緊不慢,既不開車,也不打車,一個人在街道上走著。
蕭景說:“把車停路邊,然後,你一個人跟著。小心點兒,這個人極難對付。”
蕭景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洛波像打了雞血一樣,每一根頭發都豎了起來。他臨下車的時候,問:“老大,你準備做什麽?”
蕭景說:“我就在這兒等,有任何情況,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風有些大,還有些涼。從車上下來,洛波縮了縮脖子,手也插進了衣袋。他想到此刻,蕭景尚在溫暖的汽車裏好端端地坐著,心底湧上一絲欣慰,男人那與生俱來的保護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一邊跟著池樹,一邊想,蕭景真神,怪不得她非要親自來呢,如果她不來,自己根本就看不出來黑衣人居然就是池樹。真奇怪,她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洛波跟蹤了整整四十分鍾。他不得不承認,池樹具有高超的反跟蹤技巧,這一點,蕭景一開始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放棄了開車,讓洛波跟著。所以,洛波跟得很累,一方麵必須百分之百小心,絕對不能讓池樹察覺,另一方麵,他必須對得起蕭景的信任。
池樹到的小區非常偏僻,說偏僻不是因為周圍什麽都沒有,而是因為周圍高大的樓群和層層疊疊的建築將這個小區庇護起來。這是藏身的絕佳場所,或者像池樹這樣,做點不為人知的隱秘事情。
洛波是跟著池樹上樓的,他能夠做到比一隻貓還輕,像隻幽靈。樓道裏的燈壞掉了,反倒是好事。
池樹走到了最高層——這座樓一共八層。洛波並沒有聽到池樹粗重的呼吸聲,可見,他的身體非常好,肺活量大,又注重健身。
洛波聽到了鑰匙在門鎖裏轉動的聲音,一扇門被打開了。池樹進入頂層西戶,然後,門被關好。
洛波像幽靈一般“飛”至天台。他從池樹的門外經過時,盡管樓道裏伸手不見五指,洛波還是感覺到那扇門像地獄的入口,能將所有的一切吞噬掉。
池樹來這麽做什麽?這裏麵究竟有何秘密?
洛波在天台上,用手機給蕭景發信息,匯報情況。手機有定位功能,此刻,蕭景雖然真的還在剛才他下車的地方,但是根據她的作風,一定派出了一幫人馬趕過來了。這樣想的時候,洛波不知道自己應該踏實些還是更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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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鍾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洛波將自己藏匿在對麵的一棟樓房裏。他默默地站在二樓的窗戶後麵,觀察著對麵樓房的動靜。終於,在第二十八分鍾的時候,池樹出來了。
池樹還是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按原路返回。
正當洛波心急如焚,欲與蕭景聯係時,蕭景發來信息:已派人跟蹤池樹,你現在立刻潛入池樹剛才待過的房間,獲取一切有價值的信息。
洛波鬆了口氣,暗自嘲笑自己怎麽還不放心蕭景呢!蕭景這麽安排,自然比派一隊人馬直接將池樹抓獲更高明。
洛波的腎上腺素開始急劇分泌。能夠第一時間去池樹剛才去過的房間看看,真是老天眷顧他。
對付門鎖對洛波來說,是小菜一碟。出乎他的意料,這套隻有不足五十平米的房間,出奇的簡陋。
房間是一室一廳的布局。廳裏空空****的,沒有任何家具,隻在牆角堆著幾個空紙箱。走進臥室——那其實不能算作臥室,因為沒有床,隻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桌子上隻有一台年頭已久的電腦。
洛波盯著這台電腦,仿佛看到了電腦裏隱藏著無窮無盡的秘密。他明白了,那些諸如黑入監控設施,刪除和偽造監控視頻的事,都出自這裏。原來池樹不僅是外科醫生和業餘摩登舞演員,還是一名頂級黑客。在這樣的場所做黑客,即使被發現電腦的地址,也難以和池樹聯係上。
洛波剛剛將手指放到電腦的電源鍵上,便收到了蕭景的信息:迅速離開或者藏身,目標已返回。
洛波心裏暗暗罵了一聲,手縮回去,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電腦,仿佛錯過了一座金山。
藏身是不可能的,這套幾乎家徒四壁的房子沒有藏身之處,而且蕭景顯然是不希望打草驚蛇——雖然洛波有點不明白事情已經如此清楚了,蕭景還在顧慮什麽。
通往天台的樓道仍然是洛波最佳的暫避場所。在這裏,洛波可以聽到腳下的任何動靜。洛波剛剛找好位置,便聽到了池樹上樓的腳步聲。腳步聲雖然像貓一樣近乎無聲無息,可是如何能逃過洛波那兩隻豎得像天線的耳朵呢?
池樹隻在房間裏待了不足一分鍾,便出了門。洛波知道不妙,在追池樹與返回房間之間掙紮了那麽一瞬間,便決然地追了出去。
洛波明白,池樹之所以這麽快返回,又如此迅速地離開,隻有一個原因:他發現被跟蹤了。洛波不知道蕭景派誰去跟蹤的池樹,隻能暗罵那個人沒用,幹這麽點破事兒就掉鏈子。
現在,洛波隻能有一個選擇,就是追上池樹,獲取他身上的秘密——他剛才返回房間,一定是將電腦的硬盤卸下帶走了。那裏麵一定有足夠的秘密,和此前一連串的案件有關。
池樹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洛波已經衝至二樓了。這個時候,洛波已經從暗處跳到了明處,一切都以迅速抓到池樹為目的。
池樹顯然已經察覺到身後有追兵,所以像兔子一般起跳,之後就變成箭了。
池樹顯然對地形特別熟悉,嫻熟地在迷宮般的街道上繞圈,企圖將洛波甩掉。縱然機智敏捷如洛波,一時竟然拿池樹毫無辦法。
好在,很快,警笛響起來,而且聽起來不止一輛警車。接著,洛波聽到了擴音器裏響起蕭景的聲音。蕭景向池樹喊話,警告他已經被包圍了,要他早點投降。
洛波暗暗舒了口氣,腳步也稍稍舒緩了一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池樹突然轉彎。就像一個出人意料的轉折一樣,這個彎完全沒有遵循任何規則。
洛波想都沒想,就跟著池樹一同轉彎。但是,當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時,突然刹住了腳步。由於巨大的慣性,他的身體跌跌撞撞前行了幾步,然後在一條河前停了下來。
池樹是在河邊突然轉彎的,沿著河岸往另外一個方向飛奔而去。也是在這個時候,洛波聽到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入河水中了。
洛波的心也落入了水中。他想,一定是池樹將硬盤扔進了河裏。沒有了硬盤,一切證據都將如同泡影。
這時,池樹已無處可逃了——前麵出現了警察,後麵有洛波,旁邊是河水。除非池樹跳入河中,否則隻能束手就擒。
池樹並沒有跳入河中,而是癱到了地上。
洛波的內衣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他蹲在地上,單手撐地,劇烈地喘著氣,看著池樹被兩名警察銬起來。
“你們……為什麽抓我?”池樹費力地說出這句話。
洛波站起來,看著河水,心中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青河蜿蜒曲折地在這座城市流淌而過,誰知道那隻硬盤的命運如何。即使打撈上來,也不知道裏麵的數據能否恢複。
蕭景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洛波麵前,溫和地說:“蘿卜,辛苦了。”
洛波無顏以對:“對不起,硬盤被他扔進河裏了。”
蕭景看了看河水:“撈吧。”
洛波眼前一黑。
蕭景說:“是硬盤,又不是魚,也不是漂流瓶,好撈的。”
洛波想哭:“誰撈啊?”
蕭景說:“前兩天撈丁小魚的潛水設備還在車裏,你去換上吧,小心點兒。”
洛波萬念俱灰。他現在不想穿什麽潛水衣,想直接跳進河裏,一了百了。
突然,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洛波回頭,看到漆黑的夜裏,有一團火焰在升騰。
對講機裏,蕭景收到了同事的消息。她聽著,麵色凝重。
洛波不需要聽什麽消息,就知道發生什麽了。他還是上了池樹的當——池樹返回房間並不是為了取硬盤,而是布置炸彈。如果自己剛才不是去追池樹,而是去拆彈,還有一線生機。
洛波憤怒地抓住了池樹的衣領,想把他丟進河裏。這個時候,洛波借著警車的尾燈看到了池樹的表情,不由一怔。
池樹的眼睛靜若止水。剛才的九死一生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他的發型齊整,皮膚幹淨,隻是衣服讓洛波弄亂了。
洛波鬆開了手。此刻的池樹,像一個巨大的謎團,洛波想將他撕碎,找到所有隱藏在他身體裏的答案。
消防車的笛聲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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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波回到警隊,洗了個澡,才覺得整個人又好了起來。他喝了幾口涼白開,匆匆趕到審訊室。
蕭景已經等了他一會兒了,見他來了,遞給他一杯熱乎乎的咖啡。洛波剛把杯子端起來,便聽到對麵的池樹說:“我也想喝咖啡。”
洛波很想把滾燙的咖啡潑池樹一腦袋,再罵一句“喝你個頭啊!”但他忍住了,將咖啡放在池樹麵前,冷冷地說:“喝吧。”
洛波打開筆錄,看著空白的紙頁,心中卻不報任何希望。以他對池樹的了解,這家夥什麽都問不出來。
池樹喝了一口咖啡,似乎更有精神了,眼睛裏浮現出一層光彩。
他說的第一句話很帶勁:“你們知道平行世界嗎?”
蕭景幹脆利落:“知道。”
池樹微微一笑:“就因為有好幾個譚牧牧嗎?”
蕭景沉默。
池樹見蕭景不說話,又說:“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一直盯著我不放。”
蕭景來勁了:“那你說說你為什麽半夜扮成那副鬼樣子,偷偷摸摸地去那種鬼地方!”
池樹更像是在跟蕭景調情:“哪副鬼樣子了?哪種鬼地方了?隻要不違法,我們這些好公民愛穿成什麽樣子,愛去哪兒,你們管得著嗎?”
蕭景說:“不違法?你在房子裏扔個炸彈,差點把整棟樓都點著了,裏麵還有好多居民,有老人跟孩子……如果你是法盲,那我們來告訴你你違法了哪條法律吧。洛波!”
洛波剛要開口背誦法律條文,池樹岔開了話題:“我懂!不過,今天晚上的那個炸彈隻是把我自己那台電腦炸壞了而已,雖然有些明火,但是及時撲滅了,並沒有造成什麽危害。當然,如果你們想治我的罪,還是能把我關上幾年,隻是……”池樹故意放慢了語速,“如果我願意將功補過,不知道美女警察是否有興趣跟我談談條件。”
蕭景壓著火:“那要看你能有什麽功了。”
池樹微微一笑:“我有個故事,這個故事肯定值這個價。”
池樹開始講故事:“你們知道,我是個業餘舞蹈演員,跳摩登舞的,前舞伴是簡昔。簡昔有個表妹,是專業舞蹈演員,和她的男朋友路羽跳拉丁舞。他們倆從中學就開始在一起跳舞,所以,如果你們想象一下,突然有一天,他們兩個人誰也看不見誰,也摸不著對方,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不能很好地完成一支舞呢?”
蕭景和洛波互看一眼,眼裏全是疑惑。
“為什麽看不見?”蕭景問。
“因為他們倆分別來自不同的平行世界。因為這兩個平行世界的間隔是無窮大,所以就互相看不見也摸不著了。”
洛波感覺頭頂掠過一道道黑線。他不知道蕭景是如何撐住的,隻聽她說:“可是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會有一些牽手之類的小動作、小互動,如果互相看不見摸不著,怎麽可能呢?而且,如果看不見也摸不著,那麽說話也不能互相聽到吧!”
洛波很想把兩個膝蓋貢獻給他的女神。
池樹說:“是的,你說得都對。可是你看到的喬麥並不是我說的那個喬麥。”
蕭景說:“你的意思是,不止一個喬麥?兩個?三個?那路羽呢,有幾個?”
池樹說:“沒有你想象得那麽複雜。雖然譚牧牧出現過三個,但是喬麥隻有兩個,路羽隻有一個。你們想想——當一個喬麥回國後,另一個喬麥也回國了,然而路羽隻有一個……”
“噢,你的意思是,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的喬麥,來到這個世界,跟原來的那個喬麥搶路羽?”
“這次你沒說對。她們沒有搶,而且,並沒有原來的那個喬麥,另外一個喬麥也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因為這個平行世界沒那麽‘遠’,所以跟路羽看得見摸得著。”
“等等,”蕭景說,“如果兩個喬麥和路羽都不是這個世界的,那麽,這個世界的喬麥和路羽哪兒去了?”
池樹說:“發生了車禍。喬麥回國那天,路羽去接她,他們的汽車被一輛大貨車撞成了兩截,兩個人都死了。”
蕭景和波洛交換了眼神。洛波整個人都是蒙圈的,蕭景也不比他好多少。
池樹說:“你們不用去查了,不必去查交警隊的記錄什麽的,因為你們什麽也查不到。”
蕭景問:“為什麽?可是譚牧牧和田川的死亡記錄都是存在的。”
池村說:“不一樣的。喬麥和路羽的事件是兩個世界互換——相當於物質交換,而譚牧牧和田川的事件仍然在這個世界裏進行,物質也交換不到另外的世界。”
蕭景點頭:“懂了。”
蕭景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池樹說:“你們已經知道了,我是黑客,無孔不入的黑客,想了解別人的事情真的沒那麽難。”
洛波忍不住了:“那你告訴我們這個故事是想說明什麽?這個故事對我們又有什麽價值?我們是查案的,不是寫科幻小說的!”
洛波猛然站了起來。他一把將蕭景從座位上拽起來,不由分說拉出了審訊室。
“蘿卜,你瘋了!”蕭景掙脫洛波的手,怒視洛波。
洛波做了個道歉的手勢:“老大,我是太急了。我是突然想起來,你曾經說過,平行世界的人是凶手這句話,是吧?你當時在找誰有兩個人,那樣的話,即使有不在場證明,也能殺人。”
蕭景不滿:“你把我拉出來,就是跟我說這個?”
洛波難堪:“好吧,其實我想到的,你早就想到了,是吧?”
蕭景不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先回去,把筆錄做完。”
洛波剛要回去,蕭景又拉住他:“要不,你先去航空公司查一下吧,如果真的如那個瘋子所說,有兩個喬麥回國,那麽就會有兩個入境記錄。”
洛波覺得蕭景的話很有道理,轉身就要走,又被蕭景拉住:“呃,今天好像很晚了,你也累了,明天再去吧。”
洛波站住,不可思議地看著蕭景。他從來沒有見過蕭景亂成這個樣子。蕭景表麵上卻若無其事,甚至捅了一下洛波:“去啊,做筆錄,傻站著幹嘛?”
洛波剛要往審訊室走,突然聽見一陣騷亂。洛波站住,看見幾個同事正往這邊跑,他們是來找蕭景的。
跑在最前邊的是焦陽,他幾乎是撲到了蕭景身上:“老大,出事了。路羽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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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羽暫時被關在警隊的臨時羈押處,還沒有送往看守所。臨時羈押處的每個角落,幾乎都布滿了攝像頭,除了洗手間的隔斷內。
路羽是在洗手間的某個隔段內消失的。在洗手間門口攝像頭捕捉的畫麵裏,隻有路羽進去的畫麵,沒有出去的。
臨時羈押處的工作人員發現路羽失蹤,是他消失後四十分鍾的事。要熄燈了,工作人員才發現路羽不在,哪兒都找不到,最後一查監控,整個看守所的工作人員都傻掉了,認為事關重大,趕緊上報。
洗手間的隔斷特別結實,而且完好無缺,並不存在從隔斷後麵逃走的情況,況且洗手間後麵也有攝像頭,並沒有路羽逃走的影像。
整個事件看起來像一個離奇的靈異事件,可是此時,蕭景和洛波心裏都特別清楚:路羽是回到自己的那個平行世界了!
洛波心裏堵著一句話,不敢跟蕭景說。他想說,如果路羽已經回到他的那個平行世界,那麽在這個世界,咱們永遠不可能找到他了。
蕭景說:“讓我們把今天的事兒做完——先把池樹審完吧。”
洛波拍拍腦門兒。他都差點忘了審訊室還有一個池樹在等著他們呢,早些時候,還是自己審著審著,突然把蕭景給拽出去的,現在,過了這麽久,那家夥心大,不會已經在審訊室睡著了吧……
還好,回到審訊室,池樹還很精神,看來那杯咖啡沒有白喝。
“把路羽和喬麥的故事補充完整吧。”蕭景對池樹說。
蕭景和洛波都聽呆了,可是——蕭景問:“這些跟那兩個案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隻是給你們做個科普而已。不然,你們肯定想不通路羽為什麽突然消失,對吧?”
洛波激動地站了起來:“池樹!你怎麽知道路羽消失的事?這事跟你是什麽關係?你那個住所裏藏著什麽秘密?譚牧牧第一次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裏?簡昔已經翻了口供,你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她那裏,所以,你的不在場證明就是子虛烏有!”
池樹的語氣很平緩:“慢慢來,看把你急的,咱們一件事一件事說嘛。首先,路羽消失的事,剛才你們在外麵嚷嚷得滿世界都聽到了,那怪我的耳朵多餘了是吧?然後,譚牧牧第一次死的那晚,我是不在簡昔那裏。沒錯,我當時的口供是假的,視頻也是我改的,不過,我的目的隻是為了簡昔——我當時正在追她嘛,不想她受不白之冤。”
“那你當時到底在哪裏?”洛波有些氣急敗壞。
池樹說:“是不是我無法證明我當時在哪裏的話,就一定是凶手嘍?”
洛波語結,氣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蕭景的電話響了,她接通,聽到對方說:“老大,爆炸房間裏的電腦硬盤並沒有完全炸毀,我們正在修複,有結果馬上告知你。”
掛了電話,蕭景總算有了點安慰。她有些累了,洛波也很累了,他們又審了一會兒,仍然不審出什麽名堂,於是蕭景決定暫告一段落,等待硬盤數據恢複出來再說。當然,蕭景有足夠的理由不放走池樹——蓄意爆炸、縱火,這都是很好的罪名。
洛波看著在沙發上睡著的蕭景,舒了口氣,把毛毯給她蓋好,才去隔壁的辦公室睡覺。可是,越是累就越睡不著,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才入睡。
他醒來的時候,一反往常,旁邊已經放好了早餐。這次是蕭景買的,一杯豆漿,一份生煎,洛波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後去看蕭景。不出所料,這會兒的蕭景已經是神采奕奕的了。她坐在電腦前,旁邊是兩個技術科的電腦專家。
蕭景看了一眼洛波:“你心真大,睡得真香,醒的也是時候。好了,我就直接告訴你結果吧——池樹的那個在爆炸中幸存的硬盤裏,並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洛波傻了:“不會吧,如果沒有線索的話,池樹為什麽要炸掉?”
蕭景說:“所以,池樹是聲東擊西,有意迷惑咱們。你還記得他逃跑的時候,往河裏扔了個東西嗎?當時我讓你潛下河裏找來著,可是你沒找。所以,你現在可以去找了。”
洛波聽了,眼前一黑,差點栽倒。他很想說,他昨夜失眠很嚴重,其實隻睡了一小會兒而已,但是他看到蕭景眼中的血絲,又把話咽下了。
洛波往外走的時候,聽到蕭景在他身後說:“我跟你一起去。”
洛波的心既疼,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