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謎團

52

洛波還沒有進門就聞見香氣了。他一進林章家,二話不說,往餐桌上一坐就拿起了筷子。

林章說:“蘿卜,你又飯前不洗手!”

洛波說:“像我這麽幹淨的人……”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一大塊紅燒肉塞住了,“唔,真香,木槿,是你的手藝吧,我可是對林章羨慕嫉妒恨呢!”

蕭景洗好手走到餐桌邊,笑道:“這麽好吃的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做電燈泡還挺有口福啊。”

藍木槿用甜蜜又溫柔的表情說:“你們吃好,這些菜裏也有林章的功勞。”

蕭景嚐了一口魚香茄子說:“原來是結晶呀,味道就是不一樣。你們找我們到底有什麽事?”

於是,他們一邊大吃大喝,一邊聽藍木槿講周園的事。

蕭景說:“確定周園是否是萬項的辦法,就是先去看看他是不是跑掉了。”

洛波學著蕭景的口氣說:“如果他沒跑掉,並不能確定周園就是萬項,但如果他跑掉了,就可以肯定他是萬項了。”

藍木槿說:“都怪我不好,打草驚蛇了。我不該直接去找周園的,應該先跟你們說。”

蕭景說:“你的確應該先告訴我們,你在車上發現他可能是周園的時候就應該跟我們說了。不過,你這麽做也可以理解,畢竟你想親口質問他嘛!所以別自責了,我們還要感謝你提供情況。”

洛波一邊津津有味地喝木耳雞蛋湯一邊說:“最主要的是感謝你的飯,我跟蕭景已經一整天沒吃沒喝了。

蕭景說:“今天雖然夠忙,卻有重大收獲。我們抓到了羅荻,她承認了鬱珺是她毒死的。你們倆可以安心了。”

一直在跟洛波搶紅燒肉的林章停下了筷子:“她這是何苦呢?她不該把責任全賴在鬱珺身上。”

蕭景說:“林章,我沒有聽過你們的節目,所以我想問問你,鬱珺是不是總是勸聽眾分手?”

林章說:“她對待感情的問題確實比較犀利,直言快語,而且是個完美主義者。按說我們做為主持人,要做的就是替聽眾分析事實,講明利害就可以了,但是鬱珺有比較強烈的個人傾向,喜歡直截了當地告訴別人該怎麽做。所以關於這一點,聽眾的爭議比較大,但是多數人還是喜歡她這樣的,這是因為,其實打進熱線電話的聽眾們多數都很明白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他們並不需要講道理和安慰,而是需要在艱難的抉擇麵前有人拉他們一把。”

蕭景說:“你這麽講很客觀,但多少還是站在鬱珺的角度講的。我想問你,鬱珺的個人情感經曆順利嗎?她一直是單身,據我了解,感情生活幾乎是空白。”

林章說:“也許感情生活少一點的人看待問題會更公正。因為有時候,經曆並不能帶給別人幫助,相反會害人。不是有句俗話嘛——經驗主義害死人。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經曆的人和事也不同,所以關於感情的事情並不能一概而論。高明的心理分析師的武器不是自己的經驗,而是非凡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哦,我有點離題了,就說鬱珺本人,我跟她合作那麽久,確實不知道她的感情經曆。她有很多異性朋友,但都不是戀人的關係。我曾聽鬱珺說過不談戀愛的原因:看多了別人的故事,無論什麽樣轟轟烈烈的愛情,到最後都是麵目全非。也許是看透了愛情,所以才不要愛情。”

洛波說:“章魚,你也是情感節目主持人,這麽多年也一直單身,難道也跟鬱珺一樣嗎?”

林章說:“切,我跟他們才不一樣呢!我隻不過是在等一個人嘛。”

洛波和蕭景異口同聲說:“藍木槿!”

藍木槿臉有點紅,趕緊岔開話題:“你們什麽時候去找周園?”

蕭景用很淑女的動作把嘴擦幹淨,站起來:“現在就去。把周園家和公司的地址都給我。”

藍木槿早就準備好了,遞上一張紙,上麵有周園的全部信息。然後她讓蕭景等一等,鑽進了廚房,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隻旅行式水壺。她把水壺遞給蕭景說:“這是熬好的綠豆水,既解渴又去火。我看你隻顧著忙,嘴唇都幹裂了。”

蕭景接過水壺說:“你真是心靈手巧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林章總算是沒有白等!”

洛波說:“真不公平,為什麽不給我?是不是害怕章魚吃醋啊?”

林章說:“木頭不是害怕我吃醋,是害怕你們老大吃醋。”

談案子時伶牙俐齒的蕭景這個時候卻找不到話回擊他們,好在藍木槿會給她解圍:“蕭景姐一定會分給你的嘛,她要是不分給你,你跟她搶唄。”

洛波說:“章魚,你的好姑娘今天晚上可能會有危險,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們把她帶走保護起來;第二,她留在你這裏,我派人來保護你們。還好,今天是周末,你不用上夜班。”

林章看看藍木槿:“你想選哪個啊?”

藍木槿說:“我覺得應該選第三個,讓洛波把你也帶走。如果我有危險的話,你也是有危險的。”

洛波說:“這樣吧,我先派兩個同事過來。之後是你們跟他們走,還是他們留在這裏,由我們去找周園的結果來定,好吧?”

藍木槿和林章一致同意。

53

蕭景和洛波飽餐一頓,離開林章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按照藍木槿提供的周園的作息時間,此刻他可能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周園通常會在單位的餐廳裏解決晚餐,然後才回家。如果路上不堵車的話,他們大概會跟周園差不多的時間到家。不過,如果周園今天剛好有應酬,在外麵吃飯,那麽他回家的時間就不好說了。

蕭景在路上向董淵做了匯報,請求增援。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到了周園的住所。車剛在樓下停好,蕭景就說:“周園家的燈是亮著的,他可能已經回來了。”

門開的時候,周園顯然是剛回來,隻把外套脫下,身上是筆挺的白襯衣、寶藍色領帶以及煙灰色薄羊絨衫,耳朵上還掛著一個藍牙耳機。這個傳說中的藍木槿的前男友相貌普通,但氣度不凡,雖然談吐謙和,但眉宇間霸氣十足。

看周圍園的態度,他顯然是把他們倆當成了前來拜訪的客戶。他在表示自己就是他們要找的周園後,將他們讓進了客廳。

房間不算大,但裝修得很有品位。他們在煙灰色沙發上落座之後,蕭景才很淡定地將警官證亮出來表明身份。周園的表情微微有些錯愕,但很快恢複了平靜,直言不諱地說:“是藍木槿讓你們來的吧?”

蕭景不置不否,問道:“十月十五日晚上你在哪裏?”

周園說:“是鍾夏死的那天晚上吧?我一下班就回家了,哪兒也沒去。”

蕭景說:“誰可以給你作證?”

周園說:“沒有人——不過,我想你們一定會去調查我們小區的監控設備,可以得到你需要的答案。不過,恐怕會讓你失望的。”

周園的語氣溫和,態度謙遜,可是給蕭景的感覺卻是咄咄逼人的。但是蕭景用一貫淡定的態度抵抗著周園的氣勢:“那天晚上藍木槿去死亡現場了,你知道吧?”

周園說:“我知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不過我也是過後才知道的。”

蕭景說:“那天晚上藍木槿去死亡現場之前曾經給你打過電話,可是沒有人接。你能夠解釋一下嗎?”

周園說:“哦,那天晚上我看到來電了,不過沒接。”

“為什麽?”蕭景的眉毛微微一擰。

周園說:“不想接。那段時間她總是無理取鬧,脾氣大得很,所以我想冷處理,給她降降溫。”

蕭景說:“我看你用這種方式是達不到效果的,隻會火上澆油。”

周園說:“您究竟是警察還是感情專家?我的私人問題用不著您操心,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蕭景說:“你處理好了嗎?你和藍木槿已經分手了。”

周園說:“我想你應該比我更了解藍木槿現在的情況吧?她已經開始了新的感情,我們的事情早已告一段落。您覺得我處理得還不夠好嗎?”

蕭景在瞬間無語了。這個人講話總會給人下套,並且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她突然無比同情起藍木槿了,那個傻姑娘究竟是怎麽跟這個男人談了三年戀愛的?如果換作自己,恐怕三天都不成……

洛波開口了:“周先生,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今天早上六點的時候你在哪裏?”

周園說:“我覺得這個問題根本無須問,因為我說了你們也不相信。你們寧願相信那個胡言亂語的丫頭。你們不是會調查小區的監控錄相嗎?總不會隻調十月十五日那天的吧?”

蕭景已經回過神,直直地盯著周園:“周先生,請問你的身高和體重分別是多少?”

周園說:“身高一米七二,體重一百三十斤。”

如果周園所說屬實,那麽這個數據跟早上出現的萬項並不一致。萬項比周園高了幾公分。不過這並不能排除周園不是萬項的可能,因為假如萬項腳上穿有內增高鞋,那麽身高就可以升高五公分。而且萬項似乎要稍胖一些,也可能是萬項有意穿衣厚重的緣故。何況,藍木槿的眼睛和林章的耳朵應該不會同時出問題。

蕭景問:“你跟鍾夏認識嗎?”

周園一笑:“青城鼎鼎大名的女主播嘛,誰人不知?不過她可不知道我這個無名小輩了,而且我隻在電視上見過她。”

蕭景說:“藍木槿跟鍾夏是電視節目搭檔,還是老同學,可是你做為藍木槿的前任男友,和鍾夏居然沒有見過麵?”

周園說:“藍木槿是不是說我跟鍾夏有親密關係?唉,那個丫頭哪兒都好,就是這點讓我傷腦筋。她總是懷疑我跟許多女人關係曖昧,任憑我怎麽解釋她都不相信,而且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到後來,她已經發展到有妄想症狀了,幻想出很多子虛烏有的事,並且堅持認為是真的。剛開始我還很有耐心,認真地解釋,發誓隻愛她一個人。可是沒用,她還是那樣。於是我就慢慢地不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了。後來,我們的關係越來越不好,再後來就分手了。”

平心而論,雖然蕭景了解的藍木槿並不像周園說得這麽不堪,但是周園的這翻敘述跟藍木槿講的不矛盾,隻是站的角度不一樣罷了,不管周園真花心還是假花心都可以解釋通,但這一點其實很關鍵——周園究竟跟鍾夏有沒有關係。

周園接著說:“我知道藍木槿一直很恨我。今天白天她突然給我打電話,說要見我。我以為她想我了,想跟我重歸於好,卻沒有想到她居然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她的男朋友還誣陷我給她下毒。後來警察都去了,他們可以證明我根本沒下毒。不過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得出來藍木槿到底有多恨我,是吧?她竟然懷疑我是殺人凶手,杜撰出很多故事,她的妄想症更嚴重了……不過藍木槿既然跟你們那樣說,你們總是應該來問問我的。這我都可以理解。這是你們的工作嘛!”

蕭景沒有回答,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周園。洛波突然問:“你聽說過幽蘭契嗎?”

周園說:“聽說過一些,那幾個姑娘就是因為這個死的吧。”

洛波突然大膽地說:“死的其實不是四個姑娘,而是三個姑娘,你知道嗎?”

周園一怔:“哪個姑娘這麽幸運?哦,反正不是鍾夏。我從此之後沒有在電視上看到過她。”

洛波問:“你經常看她的節目嗎?”

周園說:“因為職業關係,我會很注意看新聞,特別是本地新聞。而鍾夏的那個節目會采訪很多本地各行各業的名人,所以我時常會關注。當然,我很忙,並不是每期節目都看。”

周園在提到鍾夏的時候,表情自然,語氣流暢,沒有絲毫破綻。

蕭景心裏的失望越來越明顯。她知道周園已經築好了堅固的壁壘,自己一時無法攻破。像周園這種心理素質極強的人,恐怕連測謊儀都沒用。

現在,蕭景找不到任何周園和幽蘭契相關的證據。幾位刑偵科的同事今天將萬項的那個單元房仔細地搜索了一遍,竟然沒有找到一點兒線索,比如指紋、毛發和腳印。幽蘭契的現場他們已經翻過幾百遍,更不可能有周園的蹤跡。

正當蕭景和洛波一籌莫展之時,蕭景的手機突然響了。

接通,她聽見焦陽帶著哭腔的聲音:“老大,出事了!”

蕭景還從來沒有聽到焦陽這樣說話,心不由往下沉:“出什麽事了?你別急,慢慢兒說。”

焦陽的哭腔更重了:“老大,田溪死了……剛剛被人殺死了……”

54

有那麽一刻,蕭景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炸裂開來了。沒有比焦陽的這個電話更壞的消息了。

她努力對抗著急劇升高的血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焦陽沒有說是誰殺死田溪的,說明他也不知道。蕭景今天讓焦陽把田溪從醫院帶回招待所並保護其安全,可是他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田溪死了,幽蘭契案的女主角全軍覆沒了,而凶手是誰到現在越來越沒有頭緒。

——田溪是剛剛被殺死的,凶手就不可能是眼前的周園,同時周園是幽蘭契案凶手的可能性就又小了很多。

洛波推了一下發呆中的蕭景:“老大,你怎麽了?”

蕭景看了一眼洛波,那是怎樣絕望的一個眼神,是洛波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幾乎讓他心碎。蕭景說:“周先生,我們先告辭了。”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洛波跟在她身後,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蕭景的身材雖然瘦弱,可是走路的姿勢仍然像往常一樣鏗鏘有力,看來“吃不胖、打不倒”的稱號是名副其實的。

洛波駕車趕往現場的路上,蕭景隻說了“老房子、田溪死了”七個字。洛波內心的波動比蕭景還劇烈,恨不得把汽車變成直升飛機開。一路上波洛也沒有說話,除了用手輕輕握了一下蕭景放在膝蓋上的手之外,他一直在全力開車。

蕭景和洛波衝進老房子,一眼看見焦陽坐在沙發上。“人呢?”蕭景問。焦陽的臉色蒼白,用手指了指二樓。

蕭景和洛波衝進二樓田溪的房間。燈開著,田溪仰麵躺在有紅色花紋的地毯上,四肢微微蜷著,脖子上的圍巾滑落在一邊。她的胸前插著一把匕首,隻留下手柄在外麵。血流在地毯上,和地毯的色澤融為一體。田溪的臉上沒有太多痛苦,但是眼睛和嘴巴都微微張開,似乎還有心事未了。房間裏很整齊,所有的東西都在原處,隻是蒙著淺淺的灰塵。所有可以打開的東西,比如抽屜、衣櫥的門都關得好好的,而田溪就倒在衣櫥的旁邊。

洛波說:“頭兒,你覺得會不會是田溪來取衣服,可是凶手就藏在衣櫥裏。田溪一打開門,凶手就把匕首刺進了她的身體……問題是,凶手如何知道田溪要來取衣服呢?難道他一直在這裏守株待兔?”他一邊問,一邊撿起地上的圍巾,裹在手指上,將櫃門拉開。

櫃子裏是滿滿的衣服,根本藏不了人。出事之後,田溪曾經來拿過一次衣服,可是不多。所以,如果田溪今天就是來取衣服的話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即將立冬,幽蘭契破解之前她都要住在抬待所裏,所以必須準備過冬的衣物。

隻是,焦陽為什麽不陪著她一起上樓?就算他在樓下等的話,聽到動靜,又怎麽能上凶手跑掉呢?洛波提出了這個問題。

蕭景冷冷地說:“這要問焦陽了。”

焦陽一直跟在他們後麵,這時候開口了:“我、我睡著了……”

洛波忍不住用手重重地推向焦陽的肩膀:“睡著了!這是睡覺的時候嗎?!”

焦陽幾乎哭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田溪在茶水裏放了安眠藥,我喝了就睡著了。”

蕭景說:“慢慢說,清楚些。”

焦陽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蕭景和洛波離開醫院的時候,安排焦陽留下來,請醫生複診,如果沒有大問題就給她辦理出院手續,然後把田溪送回招待所,並且加強保護。

焦陽依言辦好了手續,打算送田溪回招待所的時候,田溪卻說快立冬了,自己的冬裝還在家裏,得回去拿。焦陽覺得田溪說得有理,於是就送她去老房子。

時間已經是傍晚,有些冷,一進家門,田溪就說先喝點熱茶暖一暖。她麻利地用廚房的電水壺澆開水,然後沏了兩杯茶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茶是紅茶,加了奶粉,非常適合這個季節喝,既解渴又暖身,還可以慰問一下饑餓的胃。他們一人喝了一大杯。

然後田溪就要上樓取衣服,焦陽本來打算跟她一起上樓,可是田溪說她要換衣服,焦陽不方便在場。於是焦陽就在樓下等,交待田溪快一點。

可是田溪剛上了樓,焦陽就在沙發上睡著了。焦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了半個多小時。他看清楚時間的時候,渾身一激靈,知道糟糕了。

“田溪!”焦陽大聲喊她的名字,可是沒有回應。這一個小時田溪在做什麽?焦陽上樓的時候,已經明白自己剛才絕對不是因為疲憊睡著的,一定是那杯紅茶有問題。

當焦陽想明白的時候,他上樓的腿因為恐懼而戰栗著。可是他恐懼的隻是擔心田溪趁自己睡著的工夫跑了,自己將擔上失職的罪名,卻沒有想到,事情比他料想得要可怕得多。

當焦陽看到那一幕時,簡直要當場昏厥了。他來不及多想就給蕭景打了電話。在等待蕭景趕來的時候焦陽才開始想:田溪是誰殺死的?

55

法醫在現場取證的時候,蕭景卻忙著在田溪的房間找東西。

雖然她早已把這個房間翻過好幾遍,但是檢查得還是很仔細。洛波剛開始奇怪她在找什麽,後來明白了:蕭景找的是田溪母親的日記。

二十分鍾後,蕭景如願以償地找到了日記。日記跟想象中的精美筆記本有點差距,隻是一個牛皮紙封麵的本子,可能用的是田溪上學時候的作業本。這就是他們以前搜查房間時把這個漏掉的原因,因為日記本是跟田溪上學時候的課本和聯習冊放在一起的。日記本也比想象中要薄,隻有幾十頁,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字。蕭景此刻沒有時間看,隻是把日記本裝進物證袋,待回去後再研究。

回到警隊後,在驗屍報告出來之前,蕭景和洛波討論的是田溪的死因。蕭景認為田溪殺自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刀是整個兒進入心髒的,力道相當大,像田溪這樣瘦弱的女子應該不可能這麽對自己下手的。就算她想自殺,應該會選擇相對平和的辦法,而且,蕭景想不出田溪自殺的原因。田溪外表柔弱,可是內心並不算脆弱,想當年那麽悲慘的事情都經曆下來了,現在怎麽能輕易放棄自己?

洛波卻說:“當年支持田溪活下來的力量正是幽蘭契,是那幾個姑娘支撐著她活下來,可是現在她們都死了,易連山又拋棄了她,她已經沒有活下來的精神支柱了……”他看到蕭景不以為然的神色,趕緊說,“不過,我也不認為田溪是自殺,當然這還要等驗屍報告出來再下結論。現在咱們討論的應該是:如果是他殺,凶手是誰?”

“易連山!”說話的是焦陽。“田溪死了之後,我第一個懷疑的是萬項,哦,也許應該說是周園。可是你們來了我才知道,田溪死亡的時候你們正在周園那裏,如果萬項真的是周園的話,應該排除他殺人的可能。那麽,剩下的就是易連山了。他的恢複情況良好,已經能夠在醫院的草地上散步了——我今天在醫院給田溪辦出院手續的時候,正巧看到散步回來的易連山。不過我並沒有告訴田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其實弄清楚易連山是否是凶手很簡單,看看他今天晚上在不在醫院就可以了。可以找到人證,還有醫院的監控設備。”

“走!”蕭景隻甩出一個字,人就已經出了房門。洛波甩了甩困倦的腦袋,站起來,焦陽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麵。

到醫院病房的時候,易連山並沒有“失蹤”,正好端端地坐在床頭,手裏拿著一本書。見他們來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太愉快的表情。

“易先生,今天晚上七點到九點的時候你在哪裏?”蕭景開門見山地問。

易連山說:“我出去了。我在病房裏悶了那麽多天,總算是康複得差不多了,所以出去隨便走走。”

蕭景問:“你都去哪兒了?”

易連山說:“沒去遠,就在醫院附近走了走。”

蕭景問:“有證人嗎?”

易連山說:“沒有。”

洛波忍不住了:“易連山,你如果想抵賴的話,趁早收起你的心思。你應該知道,醫院門口的整條街都是有監控器的,而且遍布青城的大街小巷。你到了哪裏,做了什麽,我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

易連山呆滯了片刻,點點頭:“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們,反正我也沒有犯法。我去老房子了。”

洛波瞟了一眼蕭景,用眼神說:“我行吧?兵不厭詐吧!”

蕭景沒理會洛波,眼睛一直盯著易連山:“你去那裏做什麽?”

易連山說:“去見田溪。今天六點多的時候,我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是,我想見你最後一麵,八點半在老房子見。雖然號碼陌生,但我知道一定是田溪發來的。其實這幾天我非常想她,所以沒有過多考慮就去了。我到的時候八點二十五分。我按了門鈴,可是沒有人給我開門。後來我發現門並沒有關嚴,就推開進去。我一進門就看見沙發上躺著一個人,一動也不動。我嚇了一跳,以為他死了,走近了發現他隻是昏迷了。我認得那個人,是曾經抓過我的警察。我覺得奇怪,於是就去找田溪……後來,我在田溪的臥室發現她居然死了……我很害怕,覺得這是幽蘭契案的第二幕,而且凶手分明是想嫁禍於我。所以我就仿照著上次那樣,把進入房子的痕跡抹去,然後走掉。”易連山的表情起初是迷惘,然後是恐懼,最後是悲傷。無懈可擊。

蕭景問:“你離開的時候是幾點?”

易連山說:“我太緊張了,沒看表。但我從進屋到出去,應該不超過十分鍾。

蕭景想,如果易連山說的是真的,他是八點二十五分到的,那麽看到田溪的屍體應該是八點半左右,和初步推斷的田溪死亡時間應該是一致的。而焦陽醒的時候是八點五十。易連山正是這個時間進的老房子,盡管他不承認自己是凶手,但是嫌疑非常大。

蕭景問:“田溪發給你的那條短信呢?”

易連山說:“我刪了。”

蕭景說:“你暫時不能離開醫院,我們會有專人守著你。你最好想想清楚,如果有什麽該說的事沒有說,你應該知道後果。”

從醫院出來,洛波沒經過蕭景同意,直接把車往蕭景家的方向開。他們本來在談論著案情,可是後來洛波聽不到蕭景的聲音了,一扭頭,見她已經睡著了。

洛波一邊開車一邊偷看蕭景。他喜歡看蕭景睡著的樣子,這個時候的她完全是一個柔美的女人,所有與女警察有關的元素都消失了。

車裏靜極了,短暫的恬靜與美好。這時候的洛波真希望蕭景家住得遠一些,哪怕就這樣開一夜也不覺得累。

56

藍木槿前半夜很興奮,因為第一次感受到警察的保護,後半夜睡得很踏實,因為有林章溫暖的懷抱。

早上她很早就起床,給林章和兩位輪換著值了一夜班的警察做早點。林章很震驚藍木槿煎出的雞蛋是花朵形狀的,問她是怎麽弄出來的,藍木槿笑嘻嘻地說,你們家的雞蛋會開花唄。其實,她是把菜椒的橫截麵放在平底鍋裏,把雞蛋放在裏麵煎。她還能煎出心型等各種形狀的,留著給林章當驚喜。

因為是周六,所以藍木槿不用上班,難得可以享受對他們來說很新鮮的二人世界,雖然有兩個不解風情的警察在場。好在藍木槿就是藍木槿,拿出了平時做采訪的架勢,令警察們講了許多親身經曆的故事,讓她和林章聽得入了迷。

藍木槿本以為一天的時間就這麽打發了,沒想到蕭景和洛波突然駕到。昨天晚上洛波打來電話,隻簡單地講了見周園後一無所獲的經過,然後就沒有音信了。現在他們突然來訪,一定是案情有突破了!

果然,蕭景臉上寫著故事,洛波臉上的內容更豐富。蕭景讓兩位警察回去休息,然後四個人在桌子邊圍攏,一邊喝茶一邊交談。

田溪突然死去的消息令藍木槿和林章既震驚又難過。他們都很喜歡那個善良單純卻命運多舛的姑娘,卻沒有想到她已經香消玉殞。蕭景拿出一個舊本子,翻開,開始念田溪母親的一篇日記。

這封突如其來的信令我思緒萬千。信來自我從未見過,以後也永遠無法相見的母親。母親在信裏反複強調讓我看過即燒,不過,如果我先把信的內容記錄下來再燒掉,算不算不聽她的話?

信的內容如下:

鮮兒:

請你一定相信我,我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我無法猜測你讀這封信的感受。震驚?欣喜?懷疑?還是仇恨?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我的身份,那麽,你就把我當作一個不相幹的人,來聽我講這個故事吧。

我把你生下來是因為我愛你的父親,生下來又把你拋棄是因為我恨你的父親。你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英俊多情的小夥子,喜歡他的姑娘很多,我也是其一,我敢說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了。當然,他也愛我,這是世界上多麽幸運而又幸福的事情啊!可是,這種幸福沒有維持多久,我就遭受到來自你父親整個家族的阻力。簡單地說,他是王子,我是灰姑娘,他們覺得我配不上你父親,而且,我的父母已經不在,我是個孤兒。可是,你父親一直在堅持著這份愛情,發誓非我不娶。後來我就懷上了你,你在我肚子裏七個多月的時候,你父親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與他的父親達成了口頭協議——如果我生下的孩子是健康的,無論男女,他們都接納我做兒媳婦。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就在我生下你的前一天,突然聽到你父親結婚的消息——他娶了別的姑娘。

我不明白為什麽一直堅持的他到了最後關頭放棄了咱們。我驚恨交加,動了胎氣,第二天就生下了你。一直到你滿月,你父親都沒有來看咱們一眼。他一定是在跟新婚妻子纏綿,忘了我這個舊人。你滿月之後我就把你送人了,然後我離開家鄉,輾轉了幾個城市之後,遇到了舊時的朋友溫晴。溫晴得知了我的遭遇,非常同情,告訴我她也受了感情的創傷,而且有兩位年齡跟我們差不多的姑娘,決定簽一個叫“幽蘭契”的契約,一起生活,終身不嫁,問我願意不願意加入她們。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一方麵我沒有嫁人就生過孩子,沒有男人願意要我,另一方麵我沒有能力養活自己。

於是,我們四個人誰也沒有告訴,去了一個很偏遠的地方。我們在那裏生活,用我們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勝過親姐妹,一起從年輕姑娘步入中年,直到成為老太太。我這輩子雖然受了一些苦,可是我曾經覺得自己很幸福,可以和這樣的好姐妹相依為命。

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像我們約定的那樣,安靜地與世無爭地度過此生,卻沒有想到,有一天,這樣的生活徹底被打破了。

臨村有一座廟,我們有時會去燒香。可是我發現,那幾年每到農曆臘月十六的時候,溫晴總會一個人跑到廟裏,一待就是大半天,回來之後,眼睛又紅又腫。開始我沒有在意,可是一連幾年都是這樣,讓我產生了懷疑。因為你父親娶親那天正是臘月十六,而且溫晴曾經說過她也喜歡過你父親。我開始懷疑你父親拋棄我也許跟溫晴有關。因為這麽多年,對姐妹們無話不講的溫晴從來沒有講過自己的事情。

於是到了今年臘月十六的時候,我就事先藏在廟裏的一座佛像後麵。不久,溫晴果然到了,先是燒了幾柱香,然後跪在佛麵前,小聲地念叨著什麽。她的聲音雖然小,但我全聽在了耳朵裏。果然破壞了我此生幸福的人就是她!是她得知你父親要娶我,因此嫉妒我,在你父親麵前編造我的謠言。她當時沒有說是什麽謠言,但我知道你父親居然相信了她,拋棄了我。我氣得在佛像後麵全身發抖,真想衝出去掐死她。

就在那一刻,我這輩子所有的愛恨全都顛倒了。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像小醜一樣被人耍了大半輩子,而耍我的那個人,我居然把她當成恩人,當成最好的姐妹。這真是太諷刺了!

鮮兒,我寫這封信給你,隻是想讓你——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知道我的事情。雖然我知道你在哪兒,叫什麽名字,但我不會去找你了。我過慣了清靜生活,已經不願意回到繁雜的都市。然後,我要告訴你,我決定親手毀掉我們的“幽蘭契”,至於如何毀掉,你不必知道,我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而且,你的親生父親是誰你也沒有必要知道。你唯一必須做到的,就是看完這封信之後將之燒掉,讓“幽蘭契”成為千古之謎吧!

你的母親:金葉

讀了這封信,我才知道我母親的身世和經曆,非常震撼。這封信收到的時候,我已經聽說了“幽蘭契”的故事,原來我的母親居然是主角。我想,也許隻有我才知道“幽蘭契”的秘密。不過,我不會對誰說,連我的女兒也不會說。我隻記在日記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當我的女兒整理我的遺物時,不知道會不會讀到這篇日記,也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蕭景讀完日記,把本子合上,看其他三個人的表情,都寫著震驚。

洛波說:“那麽田溪到底看沒看這篇日記?”

藍木槿說:“我覺得田溪看過了。她在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就看到了,而且是在簽訂‘幽蘭契’之前。但她誰都沒有告訴,隻在心裏守著這個秘密。”

蕭景說:“我的看法和木槿一樣,至於對不對就沒有答案了,這會成為永遠的謎。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篇日記揭開了舊版幽蘭契撲朔迷離的真相。我們現在知道,四位老太太之一叫金葉,之二叫溫晴,也許是化名,但這不重要。”

洛波學著蕭景的語氣接著說:“重要的是這個金葉就是凶手,是他殺死了溫晴,另外兩位老太太也是她殺死的。”

蕭景說:“案情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卷宗上隻寫了誰是凶手,以及殺人手法,唯獨缺少殺人動機,那麽,現在就圓滿了。對照卷宗,我們可以設想一下:金葉得知溫晴的秘密之後,決定殺死她並且毀掉一切。她在給自己的女兒寫了那封信之後,買了老鼠藥,準備把姐妹們連同自己毒死。可是,也許她覺得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話死了太可惜,就單獨跟溫晴談話,逼她告訴自己在情敵麵前造了自己什麽謠,溫晴可能說了,然後金葉氣得當場掐死了她。也有可能溫晴不承認,金葉逼問時把她掐死了。至於金葉怎麽跟其他兩個老太太解釋就不得而知了,然後金葉在飯中下了毒,一位老太太跟金葉一起吃下身亡,最後一位老太太也許是不餓,也許是有了警覺,總之沒吃,但其他幾個老太太都死了,她無心獨活,於是絕食而死。”

三個人聽著蕭景的推斷,頻頻點頭。事情大約就是這個樣子了。他們唏噓一翻之後,林章說:“舊版幽蘭契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新版幽蘭契呢?現在田溪也死了,凶手究竟是誰?”

藍木槿說:“蕭景姐,會不會新版幽蘭契的凶手也是她們自己呢?正是其中一個人為了某種原因毀掉一切。”

蕭景說:“這種可能在一開始我們就考慮到了,可是的一一排除了。每個人都有不可能犯罪的理由——比如鍾夏不穿衣服不符合她的作風和性格,祝若的母親生了重病,她們母女情深,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母親,至於徐菀苧呢,我們查實她是三個姑娘中回去較晚的一個——鍾夏和祝若而且基本上是一起回去的,早於徐菀苧,所以徐菀苧應該沒有投毒時間。不過最關鍵證據是,那個打進電台的電話是在她們死亡之後才打的,所以凶手應該另有其人。”

藍木槿問:“到底誰是凶手?我怎麽覺得你有答案了呢?”

57

蕭景說:“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易連山。他在傍晚的時候接到田溪的短信,約他晚上八點半在老房子見麵。易連山是在醫院門口坐出租車去的,上車的畫麵被監控器拍下來,而且出租車司機證實易連山到老房子的時間是八點二十五分左右,跟他自己的說法一致。不過,這裏有幾個疑點:第一,據證據推測,他們的見麵不是易連山發起的,所以易連山就算殺了人也不是有預謀的;第二,易連山如果真的是去殺人,應該不會留下出租車這樣容易查到的線索,這與他的智商不符;第三,易連山從醫院出來就直接上了車,上車的時候是空手,那把匕首是從哪裏來的?而且匕首並不是老房子的物品,這個已經證實;第四,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已經查到給易連山手機發短信的號碼,他當時發短信的時候所處的基站位置和田溪那天的路線明顯不同,所以短信不是田溪發的。而且,這個手機號碼正是幽蘭契案發當晚打入電台的那個號碼!這個號碼終於又浮出水麵了!所以短信很可能正是幽蘭契案的凶手發的,而且想嫁禍易連山。還有,當時的基站位置和周園公司的位置倒是一致的。”

蕭景說:“不錯,這也是周園最高明的一點。他是借用了我們這兩個最有力的人做他的時間證人。而且,他發短信的目的看似是嫁禍易連山,但實則是引出那個手機號碼,讓我們認為田溪案和幽蘭契案的凶手是一個人。這樣,不但把他殺田溪的嫌疑排除了,同時也排除了幽蘭契案的嫌疑。”

洛波說:“老大,怎麽你越說我越糊塗呢?咱們去周園家是他無法預計的,就連咱們自己也是在吃過晚飯才決定的。”

蕭景說:“這個是巧合。周園殺死田溪的時候自己並不需要親自到場,隻需要布下機關即可。即使咱們不去,周園也有不在場證明——至少那些小區的監控器會拍下易連山回來的畫麵。雖然幽蘭契案當晚和昨天早上,周園家小區的監控錄相已經被黑客——黑客當然是周園自己——抹去,但是我相信這一次不會再出問題了。當然,他還會搞一些其他的東西出來,也會想到我們可能要去。我們真的去了,他作案的風險加大了,不過安全係數也加大了。”

藍木槿說:“蕭景姐,你的意思是周園殺死了田溪?”

蕭景說:“我也隻是猜測,現在正在找證據,而我很需要你的幫助呢,有一些事情我想問問你,你的答案可以證實或者否定我的猜測。”

藍木槿說:“你問吧。”

蕭景說:“我們昨天晚上去周園家的時候,他的耳朵上戴著一副藍牙耳機。這是他的習慣嗎?”

藍木槿說:“他開車的時候通常戴著,因為總是會有客戶打來比較緊急的電話。其他的時候不多,因為他覺得耳朵上戴著那個東西不舒服,他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

蕭景又問:“下班回到家裏,即使來客人了,他也戴著,這樣的情況正常嗎?”

藍木槿搖搖頭:“一般不會,他回家的時候就把耳機留在汽車裏。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你們見到他的時候他一直戴著藍牙耳機?”

蕭景點頭:“對啊,不僅是這樣,而且我後來回憶,我們談話的時候他雖然一直跟我們對答如流,但是右手一直插在褲兜裏麵,他平時有這個習慣嗎?”

藍木槿繼續搖頭:“這不可能,他是項目經理,平時要見很多客戶,所以特別注重禮儀上的細節。和別人交談時,手插在褲兜裏是傲慢無禮的,這連我都知道,所以他不可能這麽做。”

蕭景說:“好了,我已經確定了,這兩個細節絕對不是偶然——藍牙耳機和褲兜。”

洛波說:“你的意思是,他跟我們聊天的時候用手機跟別人聯係?”

蕭景說:“不錯!田溪的手機詳單顯示,她在出事之前曾經給一個陌生號碼發過幾條短信,那個陌生號碼一定就來自周園口袋裏的手機。可惜我們在田溪的手機收件箱裏沒有找到短信,可能是她當時就刪了。”

林章突然說:“蘿卜,你這麽笨是怎麽當上警察的?你們老大已經說了,周園戴著藍牙耳機嘛,他是聽到短信內容的,很多手機都是支持讀出短信的。不過,他是怎麽回複短信的呢?難道他可以盲打?”

蕭景說:“這個問題還是要木槿給咱們解答了。木槿,你知道周園有手機盲打的本事嗎?還有,他要一邊跟我們交談一邊收聽和回複短信,他的腦子能轉得過來嗎?”

藍木槿激動起來:“他可以的!我們當年剛剛進入熱戀的時候,他卻經常要參加公司的各種會議以及培訓,所以他會把手機放在口袋裏試著給我發短信。剛開始經常出錯,後來他的技術就非常了得了,那個時候他也是收聽我的短信——其實我發給他的本來就是語音短信,他可以直接收聽,隻是他當時用的並不是藍牙耳機而是有線耳機。而且,他的智商很高,腦子非常好用,會經常做一些鍛煉大腦的事情,比如魔方、數獨、左手用鼠標等等。他可以一心兩用,同時做兩件事情。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可以一邊看書一邊跟我聊天,或者跟我聊天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其他事情。我經常說他跟我的大腦構造是不一樣的,有兩條思維通道。”

洛波歎:“哇,這個周園這麽厲害!怪不得你以前那麽留戀他,果然不是凡人啊。”

蕭景瞪了他一眼,又看林章。隻見林章翻著白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差點樂出來。

蕭景的士氣得到了很大的鼓舞:“很好,我的猜測已經證實了一半。”

洛波說:“老大,你認為周園用短信操控了田溪的死亡?用短信可以讓匕首插進田溪的心髒?這可是得歸到靈異死亡裏麵啊!”

蕭景微微一笑:“你回憶一下死亡現場,田溪倒地的位置就在衣櫃跟前。她一定是去拿什麽東西——可能就是衣服,也可能是周園告訴她,衣櫥裏的某件衣服口袋裏有他交給她的東西。總之,在田溪拉開衣櫥的時候,周園早就設好的機關啟動了。彈簧把匕首射進了田溪的心髒,然後,衣櫥門自動關上。”

洛波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去查查衣櫥不就真相大白了?”

蕭景說:“晚了。昨天淩晨周園已經潛入現場,把機關清除了。”

洛波說:“昨天晚上周園去過老房子?為什麽我們的人沒有當場抓住他?而且,咱們昨天在現場放置了攝像頭,可以拍下他在現場的錄相啊!”

蕭景說:“可惜我昨天晚上一夜沒睡,想著這個案子,卻一直不得要領,直到天快亮時才有了靈感,想到了這些。然後我第一時間趕到老房子,可好,咱們的那兩位同事還昏迷不醒呢。周園用了迷藥,而且攝像頭也被他毀掉了——他真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不但毀掉了攝像頭,毀掉了自動保存在電腦裏的硬盤數據,而且進入了自動發送數據的郵箱,清除了錄像郵件。總之,一切被毀壞得很徹底。”

蕭景卻氣定神閑地說:“說老實話,我在看到現場之前隻是懷疑周園是凶手,他作案的手法也僅憑猜測,可是正是他把證據毀壞得如此徹底,才讓我堅定地認為他就是殺死田溪的凶手。”

洛波說:“還有,幽蘭契案現場也是幹淨得反常,不但電腦數據等證據完全清除,連幽蘭契的真正原件都消失了,包括鍾夏的取蛋糕憑據,所以肯定是同一人所為。”

藍木槿說:“幽蘭契案他沒有把人殺完,所以現在又將田溪殺掉了。”

洛波很著急:“老大,咱們現在就去抓他吧,晚了他就跑掉了!”

蕭景說:“咱們現在沒有證據,抓他也是白抓。木槿,我想請求你幫我做一件事。這件事做成的話,周園的狐狸尾巴興許就會露出來了。”

林章大叫:“哇,我說你們老大今天怎麽這麽破例,來跟咱們講這些故事,原來她的故事不是白講的啊!”

藍木槿不理會林章,堅定地看著蕭景說:“什麽事情你說吧,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58

藍木槿的心情很複雜,既委屈又有點小興奮。委屈是因為當有一天她真的不願意理會那個混蛋的時候卻還要做違心的事,興奮是如果自己違心做出的事能夠對警方有幫助,那麽一切都值了。

藍木槿用手機免提方式撥通了周園的電話。

“周園,”藍木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我希望這是打給你的最後一個電話了,我隻想跟你說幾句話,你能聽聽嗎?”

“說吧。”周園的語氣也平靜如水。

“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因為我誤會你了。不管那天早上和田溪見麵的人是不是你,但是你跟幽蘭契案是沒有關係的。我想我雖然不能夠說自己很了解你,但是我至少應該了解你不會去殺人。所以,對不起!”

“哦,你不必道歉。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明白我不是凶手的?”

藍木槿說:“因為田溪昨天晚上在老房子裏被人謀殺,謀殺田溪的凶手就是幽蘭契的凶手。可是據警察講,當時你正在家裏接受他們的調查,所以正好排除了你的嫌疑。”

周園的語氣微驚:“田溪死了?”

藍木槿說:“說起來,田溪實在是很幸運。上一次因為一隻紅蜘蛛躲過了劫難,而這一次凶手的刀偏了一些,隻刺穿了肺部,沒有傷及心髒,她現在還在第一人民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昏迷著,沒有度過危險期,我剛剛去看過她。”

“哦,”周園的語氣恢複了冷靜,“沒死就好,不過凶手看來非要殺絕不可。知道凶手是誰了嗎?”

藍木槿說:“警方懷疑可能是田溪的男朋友。唉,畢竟相愛一場,何必以死終結呢!周園,我錯怪過你要殺我,是我不對,請你原諒。”

藍木槿說:“沒有了,就這些。”

周園說:“那你多保重吧。”

“保重。”藍木槿掛電話的時候,險些讓自己投入進去。掛了電話她才意識到自己是跟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說話。剛才他真是鎮靜呢,聽起來滴水不露。

蕭景藍木槿點點頭說:“你表現得很好。不過……”

“不過什麽?”藍木槿緊張起來。

蕭景露出苦笑:“不過周園表現得更好。”

藍木槿說:“是啊,似乎這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蕭景姐,你說他會不會上鉤呢?”

蕭景說:“醫院方麵都安排好了,電腦裏係統已經做了手腳,升過級的防火牆也開著,如果周園入侵的話一定會留下痕跡的。還有,周園的住所、醫院以及沿途的路線都已經布置好了,醫院那邊董淵親自盯著呢,隻要周園一出現,這個案子就可以收網了。”

蕭景說完,靠在沙發上,表情凝重。洛波這會兒正在周園住所外守著,不在身邊。沒有洛波,她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條胳膊,或者是半拉腦袋。

可是,從上午一直等到晚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周園全天都待在住所裏,不知道在幹什麽,總之他一沒有入侵醫院的網絡係統,二沒有進入醫院滅口,三沒有潛逃。

蕭景一直待在局裏,不單等周園的動靜,也在等田溪的第二份驗屍報告。第一份險屍報告淩晨時就出來了,報告結論是田溪死於心髒處致命的刀傷。可是蕭景拿著這份報告,想了很久,要求法醫在白天進行二次驗屍,在拋開刀傷的情況下,仔細檢查其他因素。

兩名法醫忙了一天,屍檢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那把插進田溪心髒的刀子上塗抹了一種很難檢測出來的藥物。這種藥物一但入浸血液,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令心髒麻痹致死。

蕭景拿著這份屍檢報告,呆若木雞。她問法醫:“如果刀子並沒有插入心髒,非致命傷,那麽藥物的劑量是否能夠致死?”

法醫點頭:“份量已經足夠了。”

蕭景雖然站得好好的,卻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怪不得周園今天沒有上套,原來他明知道是計,心裏有數著呢。

蕭景強行讓自己振作,先向董淵做了匯報,撤掉醫院方麵的警力,加強到周園的住所附近。然後,她把洛波召喚回自己身邊。

看到洛波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蕭景那一刻有見到親人的感覺,很難動情的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熱熱的,鼻子酸酸的。那一刻,她很想把頭靠在洛波寬大的肩膀上,把內心的壓力和苦悶卸下一半給他。可是,她原地沒動,隻是問了一句:“累不累?”

洛波搖搖頭,看著一臉倦意的蕭景,心疼極了。他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是說:“你肚子餓了吧?又是一天沒吃飯嗎?”

洛波說:“這就對了,走,我帶你去吃飯,你還記得咱們的小廚娘吧?她今天又做了很多好吃的等著咱們呢!”

林章家充滿了煙火氣息,蕭景一邊吃清蒸鱸魚一邊把第二份屍檢報告說了,把一桌人聽得傻了眼。

藍木槿說:“我說周園今天怎麽這麽淡定呢,原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她一邊說一邊放下筷子,“虧我還以為自己是演技派呢。”

林章說:“這不怪演員啊,主要是導演……”話說了一半,看到蕭景神情黯淡,趕緊把後半句話和著糖醋裏脊咽到肚子裏。

洛波說:“這個周園太老奸巨滑了,害得我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生怕讓他溜了,結果人家穩坐釣魚台呢。”

藍木槿說:“這可怎麽辦呢?這個人太難對付了,最大的特點是軟硬都不吃。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一籌莫展,根本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林章說:“木頭,我好同情你啊。”說著,把藍木槿的筷子拿起來塞到她的手裏,“本筷子可是聽你指揮的。”

藍木槿拿著筷子,看著林章,心裏暖洋洋的:“你別同情我,你應該同情他們。”

洛波邊吃藍木槿最拿手的酸辣土豆絲邊說:“老大,別兜圈子了,咱們幹脆拿著搜查證去搜周園吧,雖然找到證據的可能性很小。”

蕭景卻說:“其實你們想到沒有,正是因為周園行事如此縝密,他才不會是幽蘭契案的凶手。”

“什麽?!”三個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蕭景說:“幽蘭契案的凶手顯然很不縝密,因為他(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讓田溪漏網了。雖然看起來田溪的死是凶手想彌補自己的錯誤,可是他們的風格卻完全不一樣。所以,我認為雖然田溪案的凶手應該是周園,但是幽蘭契案的凶手卻不應該是周園。”

“老大”,洛波哭喪著臉說,“如果真的是這樣,咱們離真相豈不是又遠了一步?本來今天咱們誌在必得的啊。”

“不”,蕭景說,“認清楚事實,就是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蕭景剛說完,手機響了,是董淵打來的。董淵在電話裏說,田溪案泄漏了,現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都在說幽蘭契案的女主角那晚沒有死完,凶手仍在殺人,而且把新幽蘭契案與舊幽蘭契案聯係在一起,說得神乎其神的。明天下午領導要召開記者招待會,澄清謠言,明天一早開會做部署。

掛了電話,蕭景覺得心情更沉重了。他們吃了飯,打掃了戰場,林章就該去電台上班了。洛波主動提出送他去,而且大家都覺得藍木槿一個人在家既孤單又危險,就連著她也一起送到了電台。

藍木槿還是第一次進林章的直播間,新鮮又好奇。林章讓她坐在甘茉兒的導播室裏等她,甘茉兒看見藍木槿,很熱情地打招呼,還給她拿好吃的好喝的。藍木槿知道甘茉兒喜歡林章,卻對自己心無芥蒂,感到既欣慰又愧疚。

最後一個熱線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聽說過幽蘭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