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套牌黑車

載著嫌犯餘榮光的警車剛開進公安局大院,康佳佳的手機就響了。她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疑惑地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您好,請問是康佳佳警官嗎?”

康佳佳怔了一下,說:“我就是,您哪位?”

對方說:“我是孫羽楠的男朋友,我叫伍樺。”

“孫羽楠?”康佳佳停頓了兩三秒鍾才想起來,孫羽楠就是他們今天下午去淮海路發生命案的那棟出租樓調查時,遇上的那個住在一樓101室的年輕女人。當時她跟這個年輕女人告別的時候,在筆記本上記下了她的名字,還把自己的名片給了她,讓她如果想到什麽覺得應該告訴警察的事,就打名片上的電話找她。但是孫羽楠的男朋友怎麽會打電話來找她呢?

她對著電話“哦”了一聲,問:“您找我有事嗎?”

伍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著急,說:“是這樣的,今天我出差到了深圳,白天比較忙,直到晚上才有空給我女朋友打電話。剛才我在電話裏聽她說,你們下午去找過她,她告訴你們說昨晚大約10點她看見一個光頭男人慌裏慌張地跑下樓,因為我女朋友說這個人滿身鮮血,所以我猜他很可能會被你們認定為殺死五樓出租車司機的凶手,對吧?”

康佳佳回頭朝坐在後排的餘榮光看了一眼,說:“是的,我們已經找到這個光頭男人了,現在剛把他帶到公安局,準備重點調查他。”

“錯了錯了,你們搞錯了,他不是凶手!”伍樺在電話裏大叫起來,聲音大得隔著電話,車裏的其他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他不是凶手?”康佳佳有點意外,“那誰是凶手?”

“我不知道誰是凶手,我隻知道他肯定不是凶手。”伍樺解釋說,“昨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直到晚上10點多才離開,步行回到我女朋友的出租屋,大約是10點半。我走到樓下時,正好碰見五樓的出租車司機下來扔垃圾。我聽見他把垃圾扔進街邊的垃圾桶時,發出叮當的聲響,估計垃圾袋裏裝著的應該是玻璃碎片之類的東西。因為我之前坐過他的出租車,跟他也算認識了,所以還特意停下來跟他打了招呼。”

“你確定你看到他的時間,是昨天夜裏10點30分?”

“這個……我不能把時間精確到分鍾吧,隻能確定是夜裏10點半左右。因為我昨天從公司打卡離開的時候,是夜裏10點過10分的樣子,按照我平時步行回出租屋的速度,一般用時20分鍾左右,所以大概能推算出我走到出租屋樓下的時間,應該是在10點半左右。雖然當時我沒有看表確認,但估計誤差不會超過兩三分鍾吧。”

康佳佳明白他這麽急著給自己打電話的原因,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餘榮光昨晚滿身鮮血離開出租樓的時間是10點,而夜裏10點半他還看見劉世誠下樓扔垃圾,那就證明餘榮光離開的時候,劉世誠還活著。他死亡的時間隻能是夜裏10點半之後。這樣一來,餘榮光是殺人凶手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

她略略想了一下,又問:“你確定你當時看到的,是劉世誠本人嗎?”

“當然確定。當時我煙癮上來了,自己抽了根煙,也順手遞給他一根,我們倆在樓下邊抽煙還邊聊了幾句,他才上樓。”

“那據你觀察,當時他精神狀態怎麽樣?能看出有什麽異常嗎?”

“沒有任何異常啊,跟我平時看到的他差不多吧。上樓的時候,他還叫我以後需要坐車就給他打電話。”伍樺說,“剛才我在電話裏聽我女朋友說你們認定先前下樓的那個光頭是殺人凶手,我就感覺到情況不對勁了,這事必須得跟你們警方說清楚,要不然冤枉人家殺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說是吧?”

“是的,謝謝你給我們提供了這麽重要的線索。”康佳佳在電話裏跟他道了謝,然後又問他什麽時候出差回來。

伍樺想了一下,告訴她說等他在深圳的工作忙完,大概這一兩天就能回來。他的手機24小時開機,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問他,可以打他手機。等他回丁州市後,如果警方想找他當麵調查,他也可以到公安局來找他們。

康佳佳說好的。掛斷電話後,她先讓人把餘榮光帶下車,然後才把情況向嚴隊做了匯報。其實不用她說出來,嚴政也在手機裏隱隱地聽到了一些情況。

歐陽錯就有些著急了,說:“現在怎麽辦?如果這個伍樺提供的證言屬實,那餘榮光身上的殺人嫌疑就非常小了,除非他離開之後,又於夜裏10點半之後返回殺人。”

老熊說:“我覺得他第二次返回現場殺人的可能性不大。”

康佳佳問:“那咱們還要不要把他留在這裏繼續審問?”

嚴政從警車上跳下來,在路邊來回踱了兩步,說:“既然人不是他殺的,那咱們繼續拘傳他的意義也不大。不過,他還欠著工人那麽多工資呢,如果放了他,他又一拍屁股跑了,那些工人找誰要錢去?要不這樣吧,把他送去勞動監察大隊,然後找到被拖欠工資的工人,叫他們派代表來跟餘榮光當麵協商。”

老熊行事一向穩妥,說:“行,這事交給我來辦,我保證不會便宜了這小子。”

奔波了一天,案情卻毫無進展,大家的情緒都有點低落。嚴政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大家,看看手表說:“已經挺晚的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這個案子咱們明天再接著查。”

歐陽錯回到宿舍,洗完澡後,順手打開電視,就把自己疲憊的身體重重地扔到了**。剛躺下沒多久,忽然聽到有人敲門,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於老頭站在門口,手裏還端著一個正冒著熱氣的茶杯。歐陽錯打個哈欠,趕緊擺手說:“不下了,不下了,這都多晚了,哪還有時間陪您老人家下棋啊。”

於老頭笑嘻嘻地說:“我老頭子還不至於這麽不懂事吧,這麽晚了還來找你下棋?你不是感冒了嗎?我看你吃西藥沒什麽效果,所以就衝泡了一杯中藥給你試試。”

歐陽錯摸摸鼻子,這才想起自己患重感冒還沒有好呢。他往杯子裏瞧一眼,一大杯黑乎乎的**,濃得跟糖漿似的,還透著一股中藥味。他不由得直皺眉頭。老頭把杯子塞到他手裏,說:“良藥苦口,喝了才知道有沒有效果。”歐陽錯不好辜負他的一片好意,隻好勉為其難地端起杯子,把裏麵的中藥慢慢地喝下去。

於老頭並沒有急著離開,拿著空杯子在他房間門口磨蹭著,問他:“聽說你們今天又有大案子了?”

歐陽錯說:“是啊,一個出租車司機在自己家裏被殺了,案子目前還沒有一點線索。”他知道這老頭好奇心重,平日裏無所事事,就纏著大院裏的警察給他講各種案子。他把老頭讓進屋,把這個案子簡單地跟他說了說。於老頭聽完,還覺得不過癮,湊到他跟前問東問西。歐陽錯說:“能說的我都跟你說了,再說下去,就涉及我們警方的偵查秘密了。”於老頭這才怏怏地離去。

第二天早上剛一上班,被派去出租車公司調查被害人劉世誠工作情況的偵查員馬瑞就來向嚴政報告說:“嚴隊,你昨天不是派我們去出租車公司調查劉世誠嗎?昨天下午我們過去後,人家出租車公司說我們手續不全,不予配合。也怪我們當時去得太急,隻好又折返回來補齊手續,晚上第二次去到出租車公司,人家說太晚了,當值員工下班了,可能要第二天才能給我們回傳相關資料。今天早上我打電話過去催問,他們終於有了回複,說是在他們公司查不到劉世誠和唐濤這兩名司機的任何資料。輸入他們的車牌,倒是有這輛車,不過這輛出租車是由一名女司機開的,車子目前正常營運。但跟劉世誠和唐濤沒有任何關係。”

“怎麽會這樣?”嚴政有點意外,“會不會是這名‘的姐’又把車子轉讓給劉世誠他們了?唐濤不是說這個車是他們從別人手裏買來的二手車嗎?”

“不會,出租車公司聯係過該名‘的姐’,這輛車仍在她手裏開著,從未轉讓給任何人。”

歐陽錯已經明白過來,說:“弄了半天,原來他們開的是一輛套牌出租車。”

“套牌出租車?”

“說白了就是黑車唄。外表看起來跟正規的出租車一模一樣,但證件全都是偽造的,像正規的出租車一樣在大街上跑生意。如果不是懂行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是一輛假出租車。”

嚴政點頭說:“難怪咱們向唐濤問起出租車公司的事,他總是支支吾吾的,原來是這麽回事。”

“那劉世誠被殺,會不會跟這個有關?”康佳佳問道。

“這個目前還不能肯定,但至少也是一條線索。走,咱們再去唐濤家裏看看。”

嚴政一揮手,又帶著歐陽錯、康佳佳和老熊等幾個人,驅車前往新華路的唐濤家裏。

按響門鈴後,出來開門的是一個皮膚暗黑的女人。歐陽錯昨天看過他們家牆壁上唐濤的結婚照,認得這個女人就是他老婆,於是就問:“唐濤在家嗎?”女人點頭說:“在的,不過在睡覺,他昨天開晚班車,剛剛下班沒多久……”

歐陽錯走進客廳後說:“請你把他叫出來,就說警察有事找他。”

女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有點手足無措,遲疑著跑進了後麵的臥室。沒多大一會兒,唐濤就穿著大褲衩,光著膀子,睡眼惺忪地走出來,很不耐煩地道:“警察同誌,又有什麽事啊?該說的我昨天可都跟你們說了,你們怎麽又……”

嚴政說:“昨天你是不是有件事忘記告訴我們了。”

“沒有啊,該說的我都說了。”

“至少還有一件事沒有說。”歐陽錯盯著他說,“我們去出租車公司調查過,他們那裏根本就查不到你和劉世誠的任何資料,輸入車牌號倒是能查到具體的車輛,不過這輛正牌車一直由一名女司機開著。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唐濤伸手在臉上抹了兩把,好像是要讓自己清醒一點。他說:“你……你們連這個也查到了?”

“你是不是以為隻要你不說,我們就不會知道這個事?”

“我,我知道你們遲早都會查出來,”唐濤一臉無奈的表情,“隻是沒有想到這麽快。”

“那你跟我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嚴政在沙發上坐下來,抬眼看著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唐濤有點慌張,使勁地拍拍自己的腦袋,說:“我剛從**爬起來,頭還暈乎乎的,要不等一下,我先去洗把臉再說。”他跑進旁邊的洗手間,用涼水擦了把臉,清醒一下頭腦,才走出來。

他也在沙發上坐下來,歎口氣說:“這事說來話長。差不多兩年前吧,我跟劉世誠想在城裏合夥開出租車,可是打聽一下,加入正規的出租車公司,不但門檻高,手續煩瑣,費用也不低,而且每個月還要交一大筆‘份子錢’,很難賺到什麽錢。後來通過中介,我們認識了一個開套牌出租車的司機,正好他想轉讓手裏的車。我們看過他的車,裏裏外外地看起來跟正規出租車一模一樣,整套手續都齊全,當然,所有證件都是偽造的。那個司機說,這車他開了三四年,從沒出過事。隻要在嚴打期間在家裏停幾天,別開出來撞到槍口上就行了,其他時間根本就沒有人查。因為他要價很低,所以我和劉世誠就動了心,一起湊錢買下了這輛車,然後合夥開著,一直到現在。這車開了差不多兩年時間了,也從沒有被交管部門查處過。”

嚴政問:“為什麽一開始的時候,你不跟我們說這個事?”

唐濤搔搔頭,說:“開套牌車是違法的,我哪敢主動跟你們說啊。”

“那你覺得這個事,跟劉世誠的死,有關係嗎?”

唐濤很堅決地搖搖頭,說:“套牌車這個事,隻有我跟劉世誠自己心裏明白,別人都不知情。我覺得他的死,應該跟這個扯不上關係吧。不過,我想起另外一個事,可能與他被殺有關。”

嚴政問:“什麽事?”

據唐濤回憶說,大概是這個月月初的時候,有一天晚上9點多,他載著一個乘客在路邊剛下車,突然有一輛白色本田私家車攔住了出租車的去路。一個男人手裏拿著一根鐵棍從私家車上走下來,先是看了一下他的出租車的車牌號,然後氣勢洶洶地拉開了他的車門,舉起鐵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幸好後麵還有一個女人跟著下車,拉住那個男的說:“錯了錯了,不是他。”那個男人恨恨地瞪了唐濤一眼,手裏的鐵棍這才沒有砸下來。他連一聲對不起都沒說,掉頭就走了。唐濤覺得這個事有點蹊蹺,立即掏出手機,把這一男一女兩個人和他們的小車都拍了下來。第二天交接班的時候,唐濤把這個事跟劉世誠說了,劉世誠聽後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唐濤就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劉世誠看過他手機裏那個年輕女人的照片,一直不肯說話。最後被他逼急了,才告訴他說,大約一個星期前,照片裏的這個美女坐他的車,當時美女穿著T恤和短裙,露出雪白性感的大腿,就坐在他旁邊的副駕駛位上。當出租車行駛到一個偏僻的小巷裏時,劉世誠一時沒忍住心中邪念,趁女人低頭玩手機的時候,把手伸進她裙子裏摸了一下。女人嚇蒙了,直到他摸到第三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推開他的手大叫停車。但劉世誠並沒有停車,還是繼續用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放在她的裙子裏。女人立即解開安全帶,做出要跳車的動作。劉世誠怕她出事,這才不得不把車停住。女人受到驚嚇,哭著跳下車跑了。劉世誠覺得很刺激,還開著出租車跟在女人後麵追了一段路。直到她拐上大街,他才戀戀不舍地停止追趕。

同為女人的康佳佳不由得聽得毛骨悚然,她手裏緊握著正在做調查筆錄的鋼筆,差點把筆杆都捏斷了。“流氓,”她憤然道,“真是太可惡了!”

歐陽錯說:“很顯然,你遇上的這對男女,女的應該就是被劉世誠公然猥褻的女人,而這個男的,很可能是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人家是來找劉世誠報仇來了,對吧?”

唐濤點頭說:“是的,當時劉世誠也是這麽想的。估計那個女孩記住了我們這輛車的車牌號,所以事後拉著她的男朋友滿大街地找我們這輛車,最後居然還真讓他們給找到了。然後那男的就下車替女人報仇,結果後麵的女人一看,我並不是對她動手動腳的那個司機,這才及時製止了他。要是她再遲那麽兩秒鍾,估計我這腦袋早就開花了。”

“那後來劉世誠是怎麽說的?”

“他當然有點害怕啊,很認真地看了我拍的那兩個人的照片,也記住了對方的小車和車牌,說是以後要注意點,看見這輛車或這兩個人盡量繞著走。而且後來他還在自己車上準備了一根鐵棍,用來防身。”

“後來他又遇上過這兩個人嗎?”

“沒聽他說起過,應該是沒有吧。不過——”

歐陽錯性急地說:“不過什麽?你別老說話說半截啊。”

唐濤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不過,就在劉世誠被殺的那天晚上,我出車的時候,因為在路上等乘客等得無聊,所以回看了一下白天的行車記錄。結果發現,那輛白色本田私家車又在我們的車前車後出現過幾次,但並沒有停下來鬧事,我懷疑車主是在暗中跟蹤劉世誠。”

歐陽錯鼻子都氣歪了,說:“這麽重要的情況,你為什麽不早說?”

唐濤苦著臉說:“我覺得那個女乘客應該到出租車公司投訴過,因為出租車公司查不到這個司機,所以她才會找人來私自報複的。如果我跟你們說了這個,那我開套牌車的事很可能就會曝光。我這輛車也開不成了,而且還要吃罰款,我這一家三口的生計都要成問題了。”

“人命關天,這可是命案呢,都這個時候了,你心裏居然還隻想著怎麽隱瞞你那輛‘黑車’?”歐陽錯越說越憤怒,連拳頭都捏緊了。

嚴政擺手說:“算了,現在再追究這個事,已經沒有意義。”她對唐濤說:“你趕緊把你拍到的那一對男女和他們小車的照片,一起發給我們。”

唐濤點點頭,又跑進臥室,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那兩張照片,然後發送給警方。

嚴政收到照片後,在手機裏看了一下,雖然是晚上拍攝的,但因為正在路燈下,光線明亮,所以照片很清晰。

第一張照片,是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女人身材高挑,白色裙子配著綠色高跟涼鞋。雖然女人隻在照片裏露出一個側臉,但仍然可以看出來,她確實長得非常漂亮。男的身高比女人更高,四肢修長,但身形有點單薄,並不是很魁梧的那種人。他手裏拎著一根鐵棍,正回頭張望,所以通過照片能看清他的整張臉,鼻梁很高,長得也很英俊。第二張照片,拍攝的是兩人上車的情景,那車是一輛白色本田-思域。因為與拍攝者距離較近,所以車屁股後麵的車牌號也被清楚地拍攝下來。從車牌號來看,這是一輛本地車。

嚴政看著照片說:“如果你提供的情況屬實,那麽照片上的這對青年男女,就是到目前為止,最為可疑的人了。極有可能是他們想找劉世誠報仇,但又不敢在大街上動手,所以暗中跟蹤他,摸清了他的住址,然後就在半夜裏找上門,一刀殺了他。”

康佳佳點頭說:“確實是這樣,好在咱們現在知道了他們的車牌號,要順藤摸瓜地找到車主,也不是什麽難事。”

“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沒有?”離開的時候,都走到門口了,歐陽錯突然又回頭瞪著唐濤問。唐濤趕緊搖頭擺手地說:“沒,沒了,這回真沒有了,我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你們了。那這車……還能再繼續開嗎?”

歐陽錯一抬頭,看見對麵牆壁上掛著的那幅三口之家的全家福的放大照片,遲疑了一下,說:“這個就要看你的運氣了。你這個情況,我們已經向出租車公司反映了,如果他們聯係交管部門查到你頭上,那也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如果沒查到你,那就算你運氣好。不過開‘黑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次不被抓,下次你也跑不了,還是趕緊想辦法換一輛正規的出租車開吧。”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唐濤連連點頭道。

離開唐濤家之後,嚴政讓歐陽錯和康佳佳兩個人去車管所,根據唐濤拍下的車牌號調查車主的信息,她和老熊等人則先回市局等他們的消息。

歐陽錯和康佳佳來到車管所,在電腦裏輸入那輛白色本田-思域的車牌號之後,很快就搜索到了車主的信息。根據電腦裏的登記資料顯示,車主為男性,名叫馮東子,家庭住址是濱河路鳳凰花苑C座1025室。兩人又看了車主的身份證信息,從身份證上的頭像來看,這個馮東子就是唐濤拍攝到的照片裏的那個手持鐵棍的年輕男人。

兩人把相關資料複印下來,帶回市局,拿給嚴隊看了。嚴政點頭說:“既然已經查到了他的家庭住址,這事就好辦了。走,咱們去見見這個馮東子!”

一行人分乘兩輛警車,來到濱河路鳳凰花苑小區,在當班保安的帶領下,很快就找到了住宅樓C座,坐電梯上到10樓,找到了1025室。按一下門鈴,裏麵的木門很快就開了,隔著防盜門可以看見,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正是照片裏的那個美女。

美女從防盜門護欄縫隙裏打量著他們,疑惑地問:“你們找誰?”

康佳佳把證件朝她亮了一下,說:“我們是公安局的,請問馮東子在家嗎?”

“他在家。”美女猶豫一下,還是開門讓他們進了屋。轉過玄關,進入客廳,有個年輕男人正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機屏幕打遊戲。美女說:“東子,有人找你。”男人這才從遊戲中回過神來,扭頭看見屋裏來了幾個警察,很是有些意外,放下手裏的遊戲手柄站起來說:“你們找我有事嗎?”

女人以為他們有什麽秘密的事情要談,正要轉身避開,嚴政說:“你也別走,準確地說,我們是來找你們兩個的。”

“找我們兩個?”這對男女相互看一眼,都有點吃驚。歐陽錯從手機裏打開一張劉世誠的照片,拿給他們兩人看,問:“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女人低頭看一眼,嘴巴立即張開,說:“怎麽,這個人已經被你們抓住了嗎?”

“為什麽這麽問?”

“這個人是個變態色魔,我上次坐他的出租車,就被他性騷擾了,向他們公司投訴也沒有用。是不是他死性不改,騷擾別人的時候,被你們警察抓住了?”女孩問,“你們是來找我調查取證的嗎?我願意做證,讓這個死變態坐牢去吧!”

嚴政說:“他叫劉世誠,前天晚上,他被人殺死在自己的出租屋內。”

“什麽,他死了?”男人和女人都震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歐陽錯不由得在心裏冷笑起來:這兩個人倒還挺會裝的啊!自從在唐濤那裏聽到這兩個人多次跟蹤出租車想報複劉世誠的線索之後,他就在心裏認定,這兩個人絕對跟劉世誠之死脫不了幹係。他問道:“據我們警方調查,劉世誠在出租車上對你有過猥褻行為之後,你們曾試圖找他尋仇,甚至還差點認錯人打傷別人,是吧?”

那個男的倒也不隱瞞,點頭說:“是的,我未婚妻被那個變態狂欺侮之後回來告訴了我,我們當時就打了出租車公司的電話投訴,但對方說我們提供車牌號的那輛出租車,一直是一位女司機在開,根本不可能會有猥褻女生的事件發生。我們覺得出租車公司是在包庇自己的員工,於是又到派出所報案,警察說我們完全提供不出有力的證據,叫他們怎麽去查?最後結果是,不予立案。我們都覺得很窩火,但又無奈。沒想到的是,這個月月初的一天晚上,我開車帶著她在街上閑逛,居然又看到了那輛出租車,我未婚妻認出了那個車牌。我當時非常氣憤,從自己車裏抄起一根鐵棍就下了車,結果打開對方車門後,我未婚妻卻發現,司機並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她就把我拉開了。”

嚴政問:“那後來呢?你們有沒有繼續找過那個出租車司機?”

“後來我們……”男人剛想說話,女人卻搶著說:“沒有了,從那次以後,我們就沒有找過那個男的了。”

“真的嗎?”嚴政的目光直盯著那個男人。男人有點心虛地低下頭,隻讓女人說話,自己卻默不作聲。嚴政自然瞧出了端倪,說:“我再問你們一次,此後你們到底有沒有再找過劉世誠,也就是那個出租車司機?”

男人猶豫一下,最後還是不顧未婚妻在旁邊製止的眼神,抬起頭說:“後來我們確實有再找過他。剛才我未婚妻不肯說實話,是怕惹上麻煩。在這次認錯人之後,我回到家,還是覺得心裏這口惡氣咽不下去,所以後來又在這輛出租車出現的地方等了幾回。結果有一天白天,終於又讓我看見了這輛車,而且經過我未婚妻指認,當時開車的那個男司機,確實就是曾對她動手動腳的那個死變態。當時我就想下車揍他一頓,我未婚妻攔住我說,大街上人太多,而且到處都有監控,我們打了他我們也跑不了。後來我通過幾次開車跟在這輛出租車屁股後麵,終於搞清楚了這個司機就住在淮海路一棟出租樓的五樓。”

歐陽錯接著他的話往下說:“知道他的住址之後,你就在前天夜裏敲開他的門,一刀把他給捅死了,是吧?”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殺他,我當時就想著隻要用棍子狠狠地揍他一頓,出出心頭這口惡氣就算了。”

“但是你沒有想到自己出手太重,最後直接把他給殺了,是吧?”

“你別胡說,先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男人差點被他給繞進去了,“事情根本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他告訴警察說,前天晚上,他確實去淮海路找過劉世誠。當時他是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自己步行過去的。晚上10點半左右,他來到那棟出租樓門口,結果卻看見那個出租車司機在樓下抽煙,旁邊還有一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兩人一邊抽煙一邊聊天,好像很熟的樣子。

他突然就有點膽怯起來。第一,他覺得這個司機身材也算健壯,單打獨鬥自己不一定能幹得過這個變態男。第二,看他跟樓上樓下的鄰居這麽熟,萬一他叫喊起來,驚動別人,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他隻好悄悄地將鐵棍收起,假裝成一個行人,從街道上走過去,心裏想下次找幾個哥們做幫手,一定要把這家夥好好教訓一頓。

嚴政知道,他看見的那個深夜裏跟劉世誠一起在樓下抽煙的鄰居,應該就是住在一樓的伍樺。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問道:“在這之後呢?當天晚上,你有再去過劉世誠的住處嗎?”

男人搖頭說:“沒有啊,我離開之後,就再沒有去過淮海路,而且後來這幾天也一直在忙著,差不多都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所以也一直沒有再去找過那個家夥。”

嚴政一直注意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見他雖然略顯緊張,但並不慌亂,說話也還算有條理,一時倒也看不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她用詢問的目光朝手下幾個警員看去,想看看他們有何反應。老熊衝著她微微搖頭,很顯然,他也不太相信這個男人說的話。這也難怪,這個男人有殺人動機,而且也有作案時間,甚至還到過那棟出租樓,僅憑他一麵之詞,確實很難打消警方對他的懷疑。她知道老熊素來穩重,他做出的判斷一般都比較靠譜。

她想了一下,對那男人說:“你說那天晚上看見劉世誠在樓下抽煙,然後你連樓都沒有上,就離開了,當晚也沒有再去過那裏,這個有什麽人可以證明嗎?你未婚妻當時也跟你一起去了嗎?”

男人搖搖頭,說:“她沒有去,是我一個人去的,她並不知情。當時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所以想要找個目擊證人,估計有點困難。”

“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不能排除你去過劉世誠家裏的可能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10點半你看到他和鄰居在樓下抽煙,沒有立即動手,但也有可能在附近暗中觀察著,等他抽完煙上樓的時候,尾隨他進屋,然後持刀行凶。畢竟人命關天,在沒有足夠證據證明你所言屬實之時,我們隻能請你到公安局,協助我們做進一步調查。”

“不行,他又沒有殺人,你們憑什麽抓他?”女人上前一步,護在了自己未婚夫前麵。

歐陽錯說:“第一,我們現在不是抓他,隻是傳喚他,請他跟我們一起回公安局協助調查;第二,這件事很可能你也脫不了幹係,雖然我們現在沒有必要帶你走,但請你記住,在沒有得到我們允許之時,不準離開丁州市,隨時準備配合我們的調查。”

康佳佳上前,讓這兩人在問詢筆錄上簽了字,這才知道這個男的叫展澤,女的叫朱彤彤。

將展澤帶回到重案中隊後,警方再次對他展開了訊問。但他始終堅持自己沒有殺人,案發當晚10點半左右,他從淮海路那棟出租樓下經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那裏。

嚴政跟其他幾名隊員碰了一下頭,商量下一步的偵查方向。歐陽錯說:“嚴隊,我覺得這小子肯定就是殺人凶手,錯不了。叫我說,咱們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我保證他就會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嚴政瞪他一眼說:“搞刑訊逼供那一套,隻能說明警察無能。咱們要的就是光明正大地跟犯罪嫌疑人交鋒。”

歐陽錯兩手一攤,說:“那我就沒轍了。”

正當大家無計可施之時,有人敲了一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的是法醫老金。老金手裏拿著個文件夾,說:“嚴隊,我們對被害人劉世誠進行了詳細的屍檢,基本情況跟我先前的判斷是一致的,隻是死亡時間,我們有了更精確的結論。”

嚴政問:“他是什麽時候死亡的?”

老金翻動著手裏那份屍檢報告說:“準確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前天,也即7月27日晚上11點半,前後誤差不會超過半個小時。”

“那就是在夜裏11點至12點之間了?”

“是的。”老金把手裏的屍檢報告遞給她,“詳細情況我都寫在報告裏了,你自己慢慢看,我還有事,先忙了。”

嚴政低頭看完屍檢報告,臉上的表情就漸漸地變得複雜起來。老金幹了三十多年法醫,對於他做出的結論,她從來不會懷疑。隻是如果劉世誠死亡的時間是案發當天夜裏11點至12點,那現在被他們拘傳的這個展澤身上的嫌疑,是更小了,還是更大了呢?他有沒有可能在10點半佯裝離開,實際上卻一直躲在出租樓下,待看到劉世誠抽完煙上樓去,樓上樓下其他住戶都熄燈之後,他才悄悄地摸上樓去作案?

歐陽錯問:“嚴隊,咱們要不要針對這個情況,再審一下那個展澤?”

嚴政點頭說:“好。”她帶著康佳佳和歐陽錯,再次走進訊問室。

“前天晚上11點至12點之間,你在什麽地方?”她直截了當地問展澤。展澤想了一下,說:“晚上11點至12點嗎?那個時候,我正陪彤彤在電影院看電影。”

他說前天晚上,他未婚妻朱彤彤並不知道他要去找劉世誠。因為當晚剛好有一部新片首映,所以朱彤彤買了兩張電影票,約他一起去看電影。就在他剛剛從劉世誠住的那棟出租樓前離開,回到自己車上的時候,就接到了朱彤彤的電話,說請他看一部新上映的愛情大片,電影開始的時間是晚上10點45分,叫他趕緊過去。等他把車開到大地影院門口,朱彤彤已經在檢票口等著他了。他們很快就一起進入影廳看電影去了。

“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時間段的不在場證明?”他疑惑地看著麵前的幾個警察,“那個變態狂出租車司機,就是在這個時間被殺的嗎?”

嚴政說:“是的。”

展澤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說:“那就沒我什麽事了。那天夜裏11點至12點之間,我正跟彤彤一起看電影,地點是大地影院。影院門口應該有監控攝像頭,影廳裏麵應該也有監控攝像頭吧,你們去這家影院調查一下就知道了。”

嚴政結束了訊問,點頭說:“行,我們會去調查的。”

從訊問室出來,歐陽錯和康佳佳立即前往了大地影院,在保安室查看了7月27日晚上的監控視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晚上10點43分的時候,展澤和朱彤彤在檢票口檢票,進入2號影廳觀看電影。電影播放時長為2小時,從影廳內部的監控中可以看到,其間兩人除了一起出來上過一次廁所,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座位。一直到淩晨0點45分,兩人看完電影才手牽手地從電影院走出來。

他們回到重案中隊,把情況向嚴隊做了匯報。嚴政點著頭,朝訊問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說:“如此說來,咱們認定展澤是殺人凶手的推斷,就不能夠成立了。”

歐陽錯說:“是的,在案發時間段,他和朱彤彤一直在影院沒有離開過,除非他有分身術,否則絕不可能在相同的時間裏出現在近十千米外的淮海路殺人。”

展澤身上的嫌疑被排除之後,警方很快地把他送回了家。在接下來的調查過程中,嚴政調整了偵查方向,並且重新勘查了現場,但案情像是陷入僵局,仍然沒有任何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