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買凶殺人

下午4點多的時候,趙雅琪命案現場的勘查工作基本結束,屍體被法醫車拉走做進一步的屍檢。就在嚴政他們準備從現場撤離的時候,保安老陳忽然帶著一個年輕的女保安來找警察。老陳說按照他們的排班表,他下午4點下班,這個叫小菱的女保安是來接他的班的。兩人交接班的時候,他跟小菱說了小區發生命案的事。小菱一聽死者是4幢1911室的業主,就想起了她兩三天前看到的一個可疑情況。

嚴政把目光轉到那個名叫小菱的女保安身上,問:“是什麽可疑情況?”

小菱個子不高,人也比較瘦,保安服穿在她身上,總給人一種衣服比人大一號的感覺。她用力地扯扯自己的衣服下擺,說:“是這樣的,應該是三天前吧。那天下午也是我在小區門口值班,當時4幢1911室的業主趙雅琪應該是從外麵購物回來,在小區門口下出租車的時候,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因為嫌我開小區門太慢,她還罵了我兩句。就在她進入小區之後,我才發現她坐的出租車後麵,還緊跟著一輛紅色的凱美瑞。一開始我以為是前麵的出租車擋住了紅色凱美瑞的去路,但後來出租車開走後,紅色凱美瑞又停了好幾分鍾才離開。當時我就覺得這輛紅色凱美瑞有點可疑,好像是在尾隨跟蹤出租車似的。後來證明我想得一點都沒錯,昨天中午趙雅琪從外麵吃飯回來,那輛紅色凱美瑞又跟在她屁股後麵出現了。等趙雅琪走進小區後,從紅色凱美瑞駕駛位上走下來一個短頭發的女人,戴著墨鏡,朝著我們小區裏張望好久,還拿著手機對著趙雅琪偷拍了幾張照片。我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可疑,正想上前查問,她卻很快又鑽進車裏,掉頭離開了。”

歐陽錯問:“門口的監控設備有拍到這個女人和她的車嗎?”

小菱搖頭說:“應該沒有。她好像很小心的樣子,車子停在監控範圍之外,人也站在我們保安亭的側角,那是一個監控設備拍不到的位置。”

旁邊的聶國權忽然說:“我老婆開的就是一輛紅色凱美瑞。你還記得那輛車的車牌號嗎?”

“記不得了。”

嚴政問聶國權:“你手機裏,有你老婆的照片沒?”

聶國權不太肯定地說:“我找找看。”在手機裏翻了好久,才說,“有一張。”他把老婆的照片在手機裏打開,遞給小菱看。小菱隻瞧了一眼,就馬上認出來了,說:“對,就是她,雖然她當時戴著墨鏡,但我還是認得出來,錯不了,就是她。”

“這個黃臉婆,果然是她。”聶國權一跺腳,“我早就應該想到是她了。”

“為什麽這麽說?”嚴政問道。聶國權說:“就在上個月,她知道了我和琪琪的事,跟我大吵大鬧了一場,我實在受不了她的糾纏,就提出要跟她離婚,可她死活不同意,還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要找到那個狐狸精,叫她不得好死。”

歐陽錯問:“所以你覺得趙雅琪是你老婆殺死的?”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聶國權氣憤地說,“她肯定是通過跟蹤我,知道了琪琪的住址,然後又開始對琪琪進行盯梢。就算不是她自己動手殺人,我覺得琪琪的命案也肯定跟她脫不了幹係。”

聽他這麽一說,嚴政也越發懷疑起他老婆來。她問:“你老婆叫什麽名字,現在在哪裏?”

“她叫宋敏,這個時候應該在單位上班吧。她在我們縣的科工商務局工作。”

“那你帶我們去找她吧。”嚴政看看手表,“從這裏去新安縣,至少也得兩個小時,你跟你老婆說叫她下班後在單位等著,你晚上要帶她去參加你們銀行舉行的一個晚宴。”

聶國權搖頭說:“她跟我的關係早就鬧僵了,肯定不會跟我去參加什麽晚宴的,所以得想別的辦法拖住她。”

他掏出手機給宋敏的辦公室打電話,宋敏果然還在單位上班。他說:“今天有個水泥廠老板想找我談貸款的事,你晚上陪我去見一下,回扣拿多少你跟他談,這個事我不好跟人家明說。”宋敏很爽快地就在電話裏答應了。歐陽錯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可真是知妻莫若夫啊!

嚴政讓聶國權帶他們去新安縣找他老婆宋敏。聶國權開著自己的小車在前麵帶路,歐陽錯和熊甲申坐在他車上。嚴政和康佳佳則開著警車跟在後麵。高速公路上一路暢通無阻,兩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新安縣縣城。嚴政出發前已經向新安縣公安局發了協作函,進入主城區後,當地轄區派出所的兩名民警上了他們的警車,協助他們一起辦案。

來到宋敏所在的工作單位科工商務局時,已經是傍晚6點多了。太陽已經落山,城市的街燈又還沒有亮起,整座縣城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嚴政讓聶國權給他老婆打電話,告訴她說自己已經到了。掛斷電話沒多久,就看見一個短發女人踩著高跟鞋從科工商務局辦公大樓裏邊走出來。

聶國權指著她對嚴政說:“她就是我老婆。”嚴政點點頭,迎著這個女人走過去。

雖然丁州市警方來的幾名辦案人員都穿著便裝,但陪同辦案的當地派出所的兩名民警身著製服。宋敏抬頭看見丈夫身邊站著幾個表情嚴肅的陌生人,而且還有兩個身著製服的民警,頓時警惕起來,停住腳步觀察兩三秒鍾,忽然掉頭就走。

康佳佳立即從後麵追上來,攔住她的去路。宋敏瞪著她問:“你們是什麽人,想幹什麽?”康佳佳朝她亮了一下證件,說:“我們是丁州市公安局的刑警。”

“丁州市公安局?刑警?”宋敏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變了一下。

嚴政從後麵走上來,問她:“知道我們為什麽大老遠來找你嗎?”

宋敏搖搖頭,忽然回頭朝聶國權望一眼:“該不會是他在外麵犯了什麽事吧?”

“不是他,”歐陽錯說,“是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有什麽事?”

“我們都找上門了,你就別在警察麵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好不好?”歐陽錯冷笑地看著她。

“我怎麽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宋敏表情慍怒地瞪他一眼。

嚴政問道:“對於你丈夫聶國權在丁州市買房子包養情婦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宋敏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朝丈夫盯過去,“就為了這個事,他還要跟我鬧離婚呢。”

嚴政說:“你去丁州市找過那個叫趙雅琪的女人,對吧?”

“是的,我就是想看看能把我丈夫迷得神魂顛倒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宋敏反問道,“這個不犯法吧?”

“這個當然不犯法。”歐陽錯提高聲音道,“但是如果你去殺人,那就犯法了。”

“殺人?”

嚴政說:“就在昨天晚上,這個叫趙雅琪的女人,被人殺死在自己家裏。”

“真的嗎?”宋敏退後一步,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這可真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啊!”

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嚴政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昨天晚上11點至今天淩晨1點之間,你在什麽地方?”

“晚上11點至淩晨?這不就是半夜裏嗎?”宋敏說,“我肯定在家裏睡覺啊。”

“有誰能證明嗎?”

“沒有,”宋敏搖搖頭,又用目光狠狠地剜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誰叫我攤上了一個不要臉的老公呢,他去陪別人了,晚上當然就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睡覺了。”

“那也就是說,並沒有人能證明昨天晚上你在家裏,對吧?”

宋敏好像這才明白對方的意思,說:“你這是在問我的不在場證明嗎?你們懷疑那個女人是我殺死的?”

“趙雅琪搶走了你老公,你又暗中跟蹤調查過她,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也大致了解她的生活規律,有殺人動機,也有作案條件,最重要的是,她被殺的時候,你也無法提供確鑿的不在場證明。那你自己說說,你值不值得我們警方懷疑?”嚴政冷聲反問道。

康佳佳朝宋敏做了一個請上警車的手勢,說:“走吧,跟我們去一趟丁州市公安局,協助我們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

“你這是什麽意思?”宋敏用力擋開她的手臂道,“僅僅是因為我沒有辦法證明自己在自己家裏睡覺,你們就要逮捕我嗎?誰會在三更半夜睡覺的時候還去找個時間證人?我要是早知道那個男人會在半夜動手,我肯定就……”她心情激憤之下,竟然口不擇言,剛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即閉上嘴巴,但是已經遲了。

嚴政目光一閃,盯著她問:“你剛才說的‘那個男人’,是誰?”

“我……”宋敏支吾著,一時說不出話來。歐陽錯在旁邊說:“嚴隊,別跟她廢話了,把她帶回局裏審一審,她就什麽都招了。”他邊說邊掏出明晃晃的手銬,擺出一副立即就要抓人的樣子。嚴政在旁邊看著,故意沉吟著不說話。

宋敏哪裏見過這般陣勢,早已嚇得臉色煞白,擺著手說:“你們別抓我,我說,我說……”

她告訴警方,自從得知丈夫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之後,她就十分傷心。原本還想通過一哭二鬧三上吊來挽回丈夫的心意,直到丈夫以離婚來威脅她,她才不敢再過多糾纏,但在心裏,對那個插足他們家庭的第三者,越發恨之入骨。後來有一次聶國權去丁州市跟那個女人幽會的時候,她跟蹤他,知道了那個女人住在丁州市城市時尚家園小區。三天前,她又開車去丁州市,近距離觀察過那個女人。這個叫趙雅琪的女人確實比她年輕漂亮,要想從這個女人身上把丈夫的心奪回來,她深感無能為力。想來想去,唯一能讓丈夫回到自己身邊的辦法,就是讓那個女人馬上去死。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對趙雅琪這個狐狸精就動了殺心。

她以前跟朋友一起打麻將的時候,在賭桌上認識了一個外號叫鐵板的外省男人。據說這家夥坐過牢,是個混社會的主兒,平時專門替別人平事,當然是收費的那種。聽人家說,他還殺過人,但因為能力大,居然被他擺平了,連警察也不抓他。以前打麻將的時候,他倆加過微信,但一直沒有什麽聯係。她心裏冒出這個殺人的想法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鐵板。如果請他出手,無論這事成不成功,都跟自己扯不上什麽關係,警察也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來。所以她立即在微信裏聯係了鐵板,說自己有個事想請他幫忙。鐵板約她到自己出租屋樓下的一間茶餐廳見麵詳聊。

兩人見麵後,宋敏跟他說了自己要請他辦的事情,鐵板很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就像電視劇裏的職業殺手一樣,對她簡潔有力地說了四個字:“地址,照片!”宋敏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急忙把自己打探到的趙雅琪在丁州市城市時尚家園小區居住的具體房號跟他說了,又把自己偷拍到的目標人物趙雅琪的照片發到他手機上。鐵板看了一下照片:“怎麽隻有一個側臉?”宋敏說:“這照片是我偷拍的。”鐵板很專業地搖頭否決道:“這可不行。人命關天,這可不能搞錯,沒有清晰的正麵照片,萬一我認錯了人,殺錯了人,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宋敏說:“行,那我明天再去一趟丁州市,爭取拍幾張那個女人正麵的清晰的照片給你。”然後又問他的價格,鐵板說:“既然你已經是我的老熟人了,那就給你一個優惠價,五萬塊吧,先付三萬塊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剩下的尾款。”宋敏覺得很劃算,立即從手機銀行裏給他轉了三萬塊錢作為定金。然後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她又趕到丁州市,通過暗中跟蹤趙雅琪,終於在她坐進一家餐廳吃午飯的時候,躲在她對麵餐桌後邊用手機偷拍了三張她的正麵照片,並且從手機微信裏發給了鐵板。鐵板收到後隻給她回了一句話:等我的好消息!

宋敏第一次到丁州市的時候,花三千塊錢,買通了一個在城市時尚家園小區做保潔員的阿姨,讓她做自己的眼線,平時多盯著趙雅琪,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向自己匯報。結果這個保潔阿姨今天中午突然給她打電話,告訴她說趙雅琪被殺了。宋敏有點不敢相信,問:“是真的嗎?你沒看錯吧?”保潔阿姨說:“絕對是真的,錯不了,我們小區裏來了好多警察,住戶們都在議論這事呢。”宋敏這才相信是真的。她完全沒有想到鐵板的速度這麽快,辦事效率這麽高,昨天下午才發照片給他,今天中午就收到了趙雅琪被殺的消息。果然不愧是幹這種事的高手!於是她二話沒說,立即把剩下的兩萬塊尾款打給了他。

宋敏原本覺得自己並沒有動手殺人,中間又隔著一個跟趙雅琪完全扯不上關係的鐵板,警方絕不會查到自己頭上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留下了蛛絲馬跡,竟然讓警方這麽快就開始懷疑自己了。最要命的是,她看到警察,心裏一慌,竟然說漏了嘴,現在想掩飾也掩飾不住了。

“你這個臭八婆,原來琪琪還真是你殺的!”聶國權聽宋敏說到這裏,早已按捺不住,突然衝上前,甩手打了她一個耳光。宋敏也不是吃素的,尖聲叫道:“你這個王八蛋,自己在外麵搞女人包二奶,還敢打我?”飛起一腳,踢在聶國權的襠部。聶國權痛叫一聲,伸手抓住她的頭發。宋敏立即摳住他的眼睛,兩人很快就扭打成一團。歐陽錯和康佳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人拉開。

嚴政對宋敏說:“現在不是看你們兩個人打架的時候,那個鐵板住在什麽地方?趕緊帶我們去找他!”

宋敏一邊整理著自己淩亂的頭發,一邊說:“他就住在岑邊菜市場三樓的一個出租屋裏。”康佳佳把她推上警車,在她的指引下,警車很快就開到了岑邊菜市場門口。

這時天色已晚,菜市場裏燈火通明,但買菜和賣菜的人都已經不多,顯得有幾分冷清。宋敏抬起頭,往三樓指一下,說:“他就住在三樓。”

嚴政點點頭,讓她帶警察上樓找人。樓道裏一片漆黑,樓梯又陡又窄,老熊腳下一個沒留神,差點摔了一跤。康佳佳急忙拿出手機照亮,嚴政朝大家打個手勢,所有人都把右手放在腰間抓住配槍的槍柄。他們這次要抓捕的是一個身負命案的殺人凶手,很可能會遭遇激烈的抵抗,所以出發之前,大家都申請了配槍。

小心翼翼上到三樓,卻發現三樓共有四個住戶。嚴政問宋敏:“他住在哪個房間?”宋敏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隻看見他是從三樓走下來的,具體住在哪個房間就不清楚了。”嚴政朝歐陽錯做個手勢,示意他一家一家地敲門。大家則都跟在後麵全神戒備。

歐陽錯上前敲了敲第一個房間的門,並沒有人出來開門。猶豫一下,又去敲第二個房間的門,剛敲幾下,房門就“吱嘎”一聲,打開一條縫隙,一個燙著滿頭火紅鬈發的中年婦女露出半邊臉來問:“什麽事?”

歐陽錯說:“我們想打聽一下,有一個叫鐵板的人,是住在這裏嗎?”鬈發女人朝對麵房間努努嘴,說:“他就住在那間屋裏。”見歐陽錯轉身要去敲那個房間的門,她又補充說,“不過,他已經搬走了。”

“搬走了?”歐陽錯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回頭問,“什麽時候搬走的?”

鬈發女人說:“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吧,我看見他提著一個行李包,急匆匆地走了,臨走的時候他還跟我說,這房子他不租了。”

康佳佳問:“他有說去什麽地方嗎?”

鬈發女人搖搖頭說:“這個我可沒問,他這人不怎麽好打交道,跟別人說話總是凶巴巴的,我也不敢多問。”

嚴政湊到那間出租屋的窗戶前往屋裏瞧了瞧,裏麵黑乎乎的,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往屋裏照一下,這隻是一個狹小的單間,裏麵除了一張空****的床鋪,並沒有其他擺設。地上全是垃圾,還胡亂地扔著幾件破衣服,想來是鐵板走得太過匆忙,沒有來得及收拾。

歐陽錯想了一下說:“不對啊,昨天傍晚的時候,趙雅琪都還沒有死,這個鐵板為什麽要逃啊?”

“笨蛋,”康佳佳說,“他是先給自己謀好退路,然後再去咱們丁州市殺人的。”

嚴政又轉過身問鬈發女人:“可以把房東的電話告訴我們嗎?我們想找房東問問鐵板的情況。”

鬈發女人警惕地打量著他們,問道:“你們是……”

康佳佳說:“我們是警察,來找鐵板調查一個案子。”

鬈發女人看過她的證件,這才放心地點點頭,說:“我就是這兒的房東。鐵板就是租的我的房子。”

“你就是房東?”嚴政有點意外。

“我真的是房東。”鬈發女人像要證明什麽似的,這才打開門從屋裏走出來,“我有房產證,你們要不要看一下?”

“不用不用,”嚴政趕緊擺手說,“我們相信你。”鬈發女人這才放下心來。嚴政又問:“鐵板找你租房的時候,有沒有跟你簽租賃合同,提交身份證複印件之類的?”鬈發女人把嘴一撇,說:“我這破房子,有人租就不錯了,哪還敢要人家的身份證。反正給錢就住,不給錢我就趕他走唄。”

嚴政不由得有些失望。這樣一來,想要找到這個鐵板可就有點困難了。如果他真的是殺人凶手,並且作案之前就想好了退路,足見他是一個心思縝密、計劃周詳之人,絕不會輕易讓警方找到。而且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白天的時間,他如果搭乘交通工具逃跑,現在很可能已經在千裏之外了。

歐陽錯他們不由得有點泄氣,低著頭,正要下樓離開,鬈發女房東忽然在後麵說:“你們要找鐵板,也許我可以幫你們想想辦法。”歐陽錯回過頭問:“你有辦法找到他?”房東點點頭說:“我昨天看他,並不像要出遠門的樣子,估計他很有可能隻是換了個地方租住。”歐陽錯皺一下眉頭說:“整個新安縣城也不算小,他如果換個出租屋躲起來,那也很難找到了。”

房東笑笑說:“不難找的。我加入了一個新安房東群,整個新安縣城裏有房子出租的房東基本上都在群裏了,平時主要是在群裏曝光一些拖欠房租甚至逃租,或者專門借租房為名偷竊出租屋裏的電器家具的租客的照片和信息,提醒其他房東留心,注意不要上當。我手機裏有鐵板的照片,隻要鐵板還在新安縣城裏租房子住,就肯定能找到他。”

嚴政見她說得這麽肯定,心中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就說:“那就太感謝你了,請你幫我們在群裏找找他。”

房東說:“好。”立即掏出手機,在房東微信群裏發布了鐵板的照片,然後問:“這兩天,有哪位房東把房子租給這個人住了嗎?”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很快就有一個微信名叫“夏天不睡覺”的群友回複說:“這人昨天上午找中介聯係我,租了我的房子,傍晚時入住。”

鬈發女房東本想說有警察在找鐵板,但看到嚴政正在衝著自己搖頭,便又改口說:“這個租客原來在我這裏租房,我手裏還有兩百元押金沒有來得及退還給他,請問他現在住在什麽地方?我去給他退押金。”“夏天不睡覺”朝她發來一個豎大拇指的表情,然後告訴她說:“就在東盛裏23號2樓202室,你自己去找他吧。”

鬈發女房東立即把手機屏幕上的地址拿給嚴政看了,又跟她詳細說了東盛裏的位置。嚴政記下地址,向她道謝後,立即帶著大家往東盛裏趕去。

其實東盛裏距離岑邊菜市場並不遠,也就兩三條街的距離,十幾分鍾後,警車就開進了東盛裏,找到了23號。這是一幢三層舊樓,一樓開著一家摩托車修理店,裏裏外外都透著一股機油味。嚴政觀察一下地形,讓老熊和當地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在一樓樓梯口守著,自己則帶著其他人上了二樓。

來到二樓202室的門口,隔著大門就能聽到屋裏傳來的麻將聲。嚴政做個手勢,她和康佳佳兩個守在大門兩邊,照例由歐陽錯上前敲門。屋裏的麻將聲停了一下,房門打開一條縫,一個平頭男子的臉在門縫裏閃了一下,看到宋敏站在外麵,立即又把門關上。宋敏早已看清對方,叫道:“他就是鐵板!”

歐陽錯不等屋裏的人把房門鎖死,立即對著大門就是一個正蹬,“嘩”的一聲,房門被他硬生生地踹開。“警察,不許動!”嚴政和康佳佳立即舉著槍闖進門去。

屋子中間擺著一張麻將桌,桌邊的三個男人都嚇呆了,做夢也想不到打個麻將居然還驚動了帶槍的警察,趕緊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歐陽錯一看,剛才給他們開門的平頭男子鐵板並不在麻將桌邊,四下裏看看,忽然聽見廚房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立即拔槍在手,小心地朝廚房走去。剛到廚房門口,就看見刀光一閃,鐵板抄著一把菜刀,突然從廚房裏跳出來。

歐陽錯急忙閃身避開,誰知鐵板拿著菜刀並不是要襲警,而是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脅道:“你……你們想怎麽樣?你們再逼我,我……我就死給你們看!”

歐陽錯一時愣住了。如果對方揮刀砍他,他倒是有辦法一招製敵,可是對方拿刀抵著自己的脖子,以死相挾,他投鼠忌器,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把槍放下,都給我退後!”鐵板梗著脖子大聲叫喚。歐陽錯回頭看看嚴隊,嚴政衝他微一點頭,他隻好把手槍插回槍套,雙手舉起做投降狀,說:“好了好了,我們把槍收起來,你也把刀放下,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

“說個屁啊,都他×給我讓開,放老子走!”鐵板的情緒有點激動,揮舞著手裏的菜刀說,“要不然老子就死給你們看!”

歐陽錯隻好無奈地退到一邊,就在這時,康佳佳突然從他身後閃出來,抓起桌上的一枚麻將,猛地擲出,“叭”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鐵板握刀的手腕上。鐵板隻覺得手臂一麻,手裏的菜刀再也把握不住,“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歐陽錯立即上前,腳下一鉤,手上一帶,就把他放倒在地,然後整個人都撲上去,將他死死地按住。康佳佳一腳踢開地上的菜刀,把鐵板雙手反轉,麻利地給他上了銬子。歐陽錯這才鬆下一口氣,將鐵板從地上提起,按坐在一把椅子上。

旁邊三個打麻將的同伴一見這個場麵,個個嚇得臉色煞白,呆若木雞。嚴政衝他們揮揮手說:“警察辦案,不關你們的事,趕緊走吧。”三人如蒙大赦,立即下樓去了。這時樓下的老熊也收到信息,知道鐵板已經被抓獲,立即帶著那名派出所民警上了二樓。

“知道我們為什麽找你吧?”嚴政挪過一把凳子,坐在鐵板麵前,問他。

鐵板抬頭看了宋敏一眼,沮喪地點點頭,說:“知道。”

“這麽說來,你承認案子是你做的了,對吧?”嚴政問。

“是我做的又怎麽樣?我鐵板向來敢做敢當。”鐵板裝出一臉硬氣的模樣,“不就幾萬塊錢嘛,多大點事啊。”

嚴政立即站起身,朝歐陽錯等人揮揮手,說:“先把他帶回丁州市,咱們再好好審審他。”

“是。”歐陽錯和康佳佳答應一聲,正要將鐵板帶下樓,鐵板卻一臉莫名其妙地嚷起來:“什麽情況?為啥要帶我去丁州市?”

歐陽錯在後麵推了他一下,說:“你在丁州市殺人了,當然要帶你回丁州市公安局進行調查。”

“丁州?殺人?難道那個女人真的被人殺了?”鐵板這才明白這幫丁州市的警察來找他的目的,“錯了錯了,你們搞錯了,我根本沒有去過丁州,更沒有殺人。”

嚴政皺眉道:“你剛才不是承認案子是你做的嗎?”

鐵板說:“咱們弄岔了,我說的案子,跟你們說的案子,不是一回事。”

歐陽錯發火道:“怎麽就不是一回事了?你收了宋敏五萬塊錢,然後跑到丁州市,殺了一個名叫趙雅琪的女人,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錯了錯了,你們真的搞錯了。我,我根本就沒有殺人!”

“沒有殺人你看見警察就跑?還拿把菜刀拚死反抗?”

鐵板急得直跺腳,說:“我以為你們是宋敏找來的幫手,是來要我歸還那五萬塊錢的。那些錢我都已經輸光了,哪裏還拿得出來?至於說到殺人,就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鐵板告訴警方說,自己以前根本就沒有殺過人,他之所以在外麵說自己身負命案,連警察都不敢抓他,那是為了給自己增加麵子,在外麵吹牛的。他坐過牢倒是不假,因為詐騙別人的錢財,他在老家坐過三年牢。出獄後在老家待不下去,就跑到新安縣來打工,在工廠幹了兩個月,又嫌工作太累,隻好從工廠出來,冒充黑社會成員在外麵招搖撞騙,混吃混喝混點錢花。

前天下午,以前的牌友宋敏忽然找到他,說是想請他殺一個人。雖然他不敢真的去殺人,但這樣送上門的錢不賺白不賺,所以他滿口應承下來,宋敏請他開價的時候,他怕要價太高把對方嚇走,所以隻開口要了五萬塊錢。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宋敏居然一口答應,還當場預付了三萬元定金給他。他真是高興壞了,錢到手後,他當然不會真的傻到替宋敏去殺人,而是在第二天就立即開始找房子搬家。

他本意是想把宋敏這三萬元定金騙到手就算了,誰知今天中午,她又給自己打過來兩萬塊錢,這對他來說,真不啻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他想也沒想就收下了。剛才他正在自己新租的房子裏打麻將,忽然看見宋敏帶著幾個人來找他,其中還有穿製服的警察,他以為自己騙錢的事被宋敏發現了,當即就慌了神,掉頭跑進廚房拎起一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想把他們嚇跑,誰知不但沒有把警察嚇跑,自己反倒還莫名其妙地成了殺人凶手……

鐵板說到這裏,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硬氣,“撲通”一聲跪在嚴政麵前,說:“警察同誌,你們千萬別誤會。我雖然收到宋敏的錢,但真的沒有去殺人,也壓根就沒想過真的要去殺人。我就是小打小鬧騙點錢花,真要叫我去殺人放火,我可不敢。殺人那可是死罪,你們一定要調查清楚,要是讓我冤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原來你是個大騙子!”宋敏怒氣衝衝地跑上來,飛起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上。鐵板頓時滿嘴流血,痛聲大叫。康佳佳按住宋敏說:“你應該感謝他,如果他真的沒有殺人的話。要不然你雇凶殺人,一樣逃不了刑責。”

嚴政見鐵板瑟瑟發抖的樣子,不像是偽裝出來的,就問他:“昨天夜裏11點至今天淩晨1點,你在什麽地方?”

“昨天半夜裏嗎?我就在家裏啊。”鐵板說,“昨晚我們幾個人打了一宿的麻將,從昨天晚上9點多一直到今天中午,都坐在麻將桌邊沒有離開過。本來我身上的錢都輸光了,後來宋敏又給我打過來兩萬塊錢,所以我下午又把他們幾個人叫過來接著打,一直打到現在,如果不是你們進來,我們還沒有散場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他們三個。”

嚴政問:“就是剛才離開的那三個人嗎?”

鐵板說:“是的。我有他們的電話,現在就叫他們過來給我做證。”他用戴著銬子的手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正好那三個牌友下樓後,並沒有急著離開,都還圍在樓下看熱鬧呢。接到他的電話,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畏畏縮縮地上了二樓。

嚴政見那三個人麵如土色,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就說:“我們今天不是來抓賭的,你們放心,我們是來調查另外一個案子的,這個案子跟鐵板有點牽連。現在想問你們一下,昨天晚上,你們和鐵板一直都在這裏打麻將嗎?”

“是,是的。”三個牌友一齊點頭。其中一個還補充說:“昨天晚上我們打了一個通宵,大概從昨天晚上9點一直打到今天中午才結束。”

“這期間鐵板有沒有長時間離開過?”

“沒有,除了上廁所和泡方便麵吃,其他時間都沒有離開過麻將桌,更沒有下樓。”牌友說,“中午散場後,我們都回家吃飯了,誰知這時候他又突然打電話給我們,說自己又有錢了,叫我們過來接著打,然後我們就都過來了,一直坐在麻將桌邊打到現在。”

嚴政看看這三個證人,又看看鐵板,似乎一時間難下決斷,就招招手,把老熊等人叫到一邊,問他們對三個人的證言有什麽看法。歐陽錯說:“這個鐵板收到宋敏的錢,答應替她去殺人,當晚趙雅琪就被人殺死在自己家裏,假如真如鐵板所說趙雅琪的死不關他的事,他隻收錢沒殺人,那這個事也太巧合了一點吧?”

嚴政看著他問:“你的意思是說鐵板在說謊?”

歐陽錯兩手一攤說:“這不明擺著的嘛。錢是他收的,人也是他殺的,這事跟他絕對脫不了幹係。”

“可是人家現在有不在場證明,這個怎麽解釋?”

“誰給他證明?就靠那三個牌友的證詞嗎?”歐陽錯往鐵板那邊瞧一眼,“這幾個家夥不都是一路貨色嗎?”

“你懷疑這三個人在做偽證?”嚴政有點吃驚。

“不但有可能做偽證,而且還有可能是他們幾個合起夥來作案。”歐陽錯分析道,“我總覺得那個趙雅琪住的小區保安嚴密,她又住在十九樓,如果凶手是一個人單獨作案,並不容易得手,我猜凶手很可能有同夥,甚至極有可能是團夥作案。”

老熊點頭認可他的想法,說:“雖然你的推斷有點偏激,但我覺得也不能排除你推斷的這種可能。”

嚴政見他們兩個都持這個看法,就問:“那你們說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歐陽錯說:“這個還用問嗎?把這幾個人,包括宋敏在內,全部帶回咱們丁州市,全部隔離審訊,我就不信他們不說實話。”

嚴政回頭看了屋裏那幾個人一眼,想了想,最後決定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將宋敏、鐵板及三個牌友,一起帶回轄區派出所,然後組織警力隔離問訊。前後差不多花了三個小時,才把五個人問完。但得到的回答,跟已知的情況並沒有什麽出入。宋敏花五萬塊錢買凶殺人,鐵板收錢後並沒有幫她去殺人,而是立即搬家,想騙走她這筆錢。在案發時間段內,鐵板一直在跟三個牌友打麻將,其間並沒有長時間離開過,他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最主要的是,經過派出所兩名民警在鐵板新租的房子附近調查,發現就在他樓下的摩托車修理店門口,安裝有一個監控攝像頭,樓梯間的大門正好在鏡頭拍攝的範圍之內。經過查看監控視頻可以證明三個證人並沒有做偽證,鐵板昨晚上樓之後,一整個晚上,確實沒有再下樓,直到今天中午才下來吃午飯。

如此一來,鐵板身上的作案嫌疑,就被徹底地排除了。

深夜12點,嚴政他們開著警車,失望地離開了新安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