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豪宅命案

時間很快就進入8月,暑氣漸退,早晚間還有了些涼意。但對刑警大隊重案中隊的嚴政他們來說,每天都像被架在火爐上炙烤著一樣難受。淮海路出租車司機劉世誠被殺一案,偵查至今,案情沒有絲毫進展。雖然警方後來又相繼找到幾個嫌疑人,但經過調查之後,又一一排除了他們身上的嫌疑。開案情分析會的時候,身上兼著刑警大隊大隊長職務的市局副局長顧衛平也親自到場督導辦案,足見局裏對這個案子的重視,同時也無形中給重案中隊的辦案人員增加了莫大的壓力。歐陽錯更是滿腹牢騷,叫嚷著:“大家還是省省力氣吧,這個案子絕對是個懸案,根本沒法往下查了!”就在大家感覺有些氣餒的時候,城區又有新的命案發生了。

死者名叫趙雅琪,二十五歲,獨身,住在城市時尚家園4幢1911室。今天中午的時候,一名快遞員乘電梯上樓給趙雅琪送快遞,在門外按了半天門鈴沒有人開門,以為主人不在家,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發現她家外麵的防盜門雖然鎖著,但裏麵的木門是虛掩著的。他猶豫一下,就用手裏拿著的圓珠筆從防盜門小窗裏伸進去,把裏麵的木門輕輕地推了一下。結果就看見趙雅琪側躺在客廳地板上。一開始他以為她是生病暈倒了,細看之後才發現她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身體周圍滿是血跡。他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嚇得連手裏的快遞都扔了,趕緊鑽進電梯下樓,拉住一個小區保安,結結巴巴地把情況跟他說了。

小區保安又拉了一個同伴,跟他一起上到十九樓,隔著防盜門往1911室的屋裏看了看,確認是出事了,這才打電話報警。嚴政接到110指揮中心轉來的報警電話,帶著熊甲申等人趕到現場時,1911室外麵的防盜門仍然是關著的,沒有大門鑰匙,誰也進不去。幸好老熊懂點門道,拿出兩根鐵絲鼓搗一陣,總算把門打開了。

法醫老金進屋後查看了被害人的情況,女性被害人穿著一條長袖碎花連衣裙,側倒在客廳地板上,眼睛睜得很大,一臉驚駭的表情。法醫助理小娜摸摸被害人的身體,早已冰涼僵硬。一把水果刀赫然插在被害人胸口,地板上流著一大攤鮮血。距離被害人兩三米遠的桌子底下,還一動不動地躺著一條白色的小狗。小娜把小狗抱起來看一下,這是一條小巧的卷毛比熊犬,不過已經死了。老金從她手裏接過小狗看了一下,說:“它是被人活活地掐死的。”小娜的眼圈就紅了,她是個特別喜歡小動物的姑娘,小狗被殺,比看見有人遇害還令她難過。這個凶手也太可惡了,居然連這麽可愛的狗狗都不放過。

嚴政穿上鞋套走進現場,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在屍體的屍斑處輕輕按一下,屍斑顏色微微有些減退。她對老金說:“死亡時間隻怕得有12個小時了吧?”老金點頭說:“初步推斷,被害人死亡應該有11至13個小時了。”嚴政看看手表,現在正是中午12點,也就是說死者遇害的時間,應該在昨天晚上11點至今天淩晨1點之間。

“死亡原因呢?”她問。老金朝插在屍體胸口的水果刀望一眼,沒有詳細說明。但嚴政已經明白,水果刀刺得那麽深,不問而知,被害人是被水果刀刺中心髒,一刀斃命了。

她轉頭看看被害人所處的環境,這是一間大約四十平方米的客廳,水晶吸頂吊燈、落地大花瓶、歐式組合沙發、大屏幕液晶電視、圓柱形立式空調等一應俱全。屍體頭朝大門,雙腳對著後麵的窗戶,身體向左側臥,麵部朝向電視機。屍體距離大門和窗戶,都有三米左右的距離。

這是一個超過一百平方米的大套間,牆壁上貼著高檔牆紙,裝修豪華。據說這個小區的房價每平方米已經超過一萬五千元,在丁州市這種三線城市裏,絕對算是豪宅了。整個房子,共有大小七扇窗戶對外開著,但全都安裝了防盜網,而且這裏是十九樓,距離地麵少說也有五六十米,凶手想要入室作案,隻能是從大門出入。從屋裏擺放的生活用品來看,被害人趙雅琪很可能是獨居於此。一個年輕單身女人,能住上這樣的豪宅,確實有點出人意料。

痕檢員在客廳地板上提取到幾枚腳印,初步判斷,其中除了死者趙雅琪自己的足跡,還有另一個男人穿著球鞋留下的腳印。而作為凶器的水果刀刀柄,沒有檢測出任何指紋。另外在大門外,靠近防盜門的地板上還發現有數枚腳印,但有可能是先行到達現場的保安和快遞員留下的,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檢測和比對。

這時歐陽錯和康佳佳正在對最先發現命案的目擊者進行問詢。那名穿著黃色馬甲、背上印著某快遞公司名稱的年輕快遞員,倒是顯得很鎮定,說起話來也有條有理。他按照先後順序,把自己從進入小區,到乘電梯上樓發現趙雅琪被殺,叫來保安,最後報警的經過,都詳細地跟警方說了。

康佳佳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一邊問:“你跟被害人熟悉嗎?”

快遞員說:“談不上熟悉吧,不過經常給她送快遞,也算認識她了。”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嚴政皺一下眉頭,忽然問他:“你剛才說,你來到十九樓的時候,發現防盜門裏麵的木門是開著的,對吧?”

“是的,當時我按了好久的門鈴也沒有人應門,以為她不在家,正想轉身下樓明天再跑一趟,結果卻看見裏麵的木門好像並沒有上鎖,隻是虛掩著的,我就試著用筆伸進防盜門縫隙裏,推了一下門,結果就看見……”

嚴政表揚他說:“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發現情況及時報告保安,誰也不知道被害人還要在屋裏躺多久才會被人發現。”

她又把目光轉向旁邊的兩個保安,年輕的那個保安滿臉青春痘,應該剛從學校出來不久,另一個年長一點的保安看上去倒是顯得比較老成。她問年長的保安:“給我們說說這個住戶的情況吧。”

那個保安有點緊張,舔舔發幹的嘴唇說:“這個女的叫趙雅琪,今年應該有二十五歲了吧,她是兩三年前買下這套房子的。”

“她是單身吧?”

“是單身,但不是獨居,她還有一個兒子。”

“兒子?”這倒是出乎嚴政的意料。

旁邊的年輕的保安笑了,說:“不是真正的兒子啦,是她的狗狗小卷毛,她一直把小卷毛當兒子看待。小卷毛一叫喚,她就對別人說,看,我兒子又叫我了。”

“原來是這樣。”嚴政點點頭,問,“知道她在什麽地方工作嗎?”

年輕的保安抓抓後腦勺,遲疑著說:“這個……好像也沒見她有什麽正式工作吧,反正每天都見她在家裏玩著。平時做得最多的就是兩件事,一個是出去逛街,買回來大包小包的東西,第二個是在小區裏遛狗,是吧,老陳?”他用征求意見的目光看著旁邊比自己年長的同事。中年保安老陳點點頭說:“確實是這樣,不過這也是我們估計的,具體有沒有工作,我們也沒有詳細地打聽過,這個涉及業主的隱私,我們也不好跟別人去打聽。”

嚴政在案發房間外麵的過道裏看了一下,這個單元是一梯三戶的戶型,1911室大門對麵兩米開外就是電梯,電梯旁邊是步梯,電梯和步梯兩邊各有一戶人家,分別是1910室和1912室。她問保安:“對麵這兩家有人住嗎?”

保安老陳倒是對小區住戶的情況了若指掌,說:“1910室沒有人住,業主買下這個房後一直沒有裝修入住,還是個毛坯房,他是坐等升值。1912室倒是住著一家三口,夫妻二人都在市政局上班,孩子在上幼兒園。兩個大人好像都挺忙的,平時中午一般不回家,就在單位食堂吃飯,所以這會兒家裏應該沒有人。”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上前按了一下門鈴,果然沒有人出來應門。

“有這對夫妻的聯係電話嗎?”康佳佳不想像上次那樣非得在樓梯口等著證人下班回來才能向人家打聽情況。保安說:“這個我要查一下業主的登記資料才行。”他打電話到物業辦公室,查了一下,然後將業主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她。

康佳佳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男主人,她簡單地把情況跟他說了一下,男人聽到對門鄰居被人殺了,非常吃驚。康佳佳問他,昨天半夜裏,有沒有聽到對麵鄰居家裏傳出什麽異常的聲音?男人說:“沒有的,完全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不過我們小區的房子隔音效果都比較好,就算有什麽聲音,隻要不是大得驚人的那種,左鄰右舍都很難聽到。”

“嚴隊,”這時老熊來找嚴政報告說,“客廳裏除死者自己生活的痕跡之外的另一個男人的腳印,我們已經完整提取出來了。從這一組腳印分析,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形略胖,年齡應該在四十歲至五十歲之間,從足印重壓麵來看,腳掌外側較重,內側較輕,說明此人兩腿不直,腳掌受力不均,所以綜合來判斷,我們懷疑這個男人很可能是個羅圈腿。”

“哎喲!”旁邊的快遞員聽到老熊這麽一說,忽然叫了一聲。嚴政立即回頭看著他:“你見過這個人?”

快遞員點頭說:“對呀,我上來送快遞,在一樓乘電梯的時候,電梯門一開,就有一個男人從裏麵快步走出來,慌慌張張的,還差點把我手裏的快遞給撞掉了。當時我還特意回頭盯他一眼,身高、體重、年齡,都跟你們說的差不多,而且他確實是個羅圈腿,走路的樣子也挺難看的。”

嚴政朝電梯的方向望一眼,說:“你確定他是從十九樓乘電梯下去的嗎?”

快遞員搖搖頭,說:“這個我可不敢確定。這幢樓有二十層,我當時並沒有注意電梯外麵的指示燈,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一層樓上的電梯。”

嚴政扭頭問保安:“這裏有監控嗎?”

年輕的保安搶著答道:“為了保護業主的隱私,樓道口和步梯都沒有安裝監控,但電梯裏麵有監控。”

“哪裏可以看到監控視頻?”

“連接監控攝像頭的電腦在我們物業辦公室。”

“走,帶我們去看看。”

兩個保安一齊點頭,說:“行。”

嚴政見快遞員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就朝他招招手,說:“你也跟我們一塊兒去。”

來到小區物業辦公室,嚴政讓在監控屏幕前值班的保安調出今天中午案發的4幢D單元電梯監控視頻。因為據快遞員說,他在樓下看見那個羅圈腿的男人的時間,大約是上午11點40分,嚴政就讓保安在播放進度條上拖動鼠標,直接把視頻播放時間拉到了這個時間點的兩三分鍾前,視頻裏很快就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根據視頻影像記錄,今天上午11點38分20秒,電梯停在十九層,電梯門打開時,一個身體有點發福的中年男子快速走進來,好像嫌電梯關門太慢,還一個勁地按著關門鍵,一邊按鍵還一邊抬頭向電梯外麵張望著,好像生怕有人追過來似的。因為視頻角度問題,無法拍到電梯轎廂外麵的情況,所以沒辦法監控到他到底在看什麽。不過電梯對麵就是案發的1911室,從他視線的角度來判斷,他應該是在觀察對麵的1911室的情況。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該名男子在電梯裏不安地走來走去,一會兒掏出手機想打電話,但剛剛按了三個鍵,又放下了,一會兒拿手使勁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像要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電梯很快下行到一樓,電梯門一打開,他就立即衝了出去,幾秒鍾後,穿著黃色馬甲的快遞員就進了電梯。

沒等嚴政發問,快遞員就指著視頻裏的中年男人說:“沒錯,就是他了。”

歐陽錯問值班保安:“還有其他監控嗎?”

坐在電腦前的保安說:“還有的。”切換了幾次監控鏡頭,很快就在小區裏的一處路邊停車位找到了那個男人的身影。他鑽進一輛黑色奧迪車裏,發動小車後沒有做片刻停留,很快就刷卡開出了小區。

康佳佳看完視頻後說:“此人形跡可疑,很可能就是凶手了。”

老熊也跟著點頭,說:“我也覺得他身上的嫌疑很大,整個D單元十九層才三個住戶,其他兩個住戶都不在家,他隻可能是去到死者家裏麵了。”

“讓我來看看這家夥是什麽時候進入小區的。”歐陽錯嫌保安手腳太慢,自己坐到電腦前,移動鼠標把播放進度鍵往前拖,很快就在視頻裏看到了那輛黑色奧迪小車進入小區的畫麵,視頻右下角顯示的時間是上午11點27分,大約四分鍾後,他把小車停在路邊停車位,然後進入4幢D單元電梯,當時電梯裏共有三個人,另外兩人分別在八樓和十二樓下了電梯,隻有這個男人繼續上行到十九樓。他走出電梯的時間,是11點34分09秒,僅僅過了三四分鍾,也即11點38分20秒,他又神色慌張地回到電梯,用力地按下關門鍵,往一樓下行……

“這就有點不對勁了!”歐陽錯看完視頻,眉頭就皺了起來。大家也都明白他的意思,趙雅琪死亡的時間是昨晚11點至今天淩晨1點,該名男子就算上午11點上到十九樓進入了趙雅琪的房間,那也是趙雅琪死亡十多個小時之後的事了,最重要的是他從電梯裏出來到再次進入電梯,中間也就耽誤了四分鍾左右的時間,用這點時間來殺人,好像也不夠啊。

正在這時候,嚴政無意中回頭,看見身後兩個保安在那裏擠眉弄眼,年輕的保安張嘴想說什麽,卻被一臉世故的保安老陳用眼神製止。她瞧了兩人一眼,說:“如果你們知道什麽情況,就立即向警方反映。如果知情不報,很可能是要被追責的,你們知道不?”

年輕的保安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看了老陳一眼,猶豫著說:“其實……這個奧迪車主,我們是認識的。但老陳覺得這個涉及業主的隱私,所以不讓我說。”

嚴政有點火了,說:“人命關天,你保護人家隱私,能幫她把凶手抓出來嗎?”老陳一臉訕笑,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認識他?”嚴政問年輕的保安,“他應該不是你們小區的住戶吧?他叫什麽名字?”

年輕的保安撓撓頭,說:“他叫什麽名字,我倒是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幾乎每個月都要到我們小區來找趙雅琪三四次,他進入小區所使用的車輛通行卡,還是趙雅琪幫他辦的呢。凡是進入我們小區的陌生人都要登記身份證信息,因為他有通行卡,所以每次來都是直接刷卡進入,不用再登記。其實小區裏很多人都知道,趙雅琪其實就是他包養的小三,聽說這套房子就是他出錢給趙雅琪買的。”

“這麽重要的情況,為什麽不早點說?”嚴政瞪了他和老陳一眼,“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其他跟被害人有關的線索嗎?”兩個保安一齊搖頭,說:“沒有了,我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這個男人昨天晚上有沒有來找過趙雅琪?”

老陳搖頭說:“這個就不清楚了。昨天晚上不是我們倆值班。我們是從今天早上6點跟同事換班的,昨晚在門口值班的兩個保安回宿舍睡覺去了。”

嚴政正想叫他去把昨晚當班的兩個保安叫來,歐陽錯卻在電腦屏幕前叫道:“不用問了,這家夥昨天晚上來過這裏,監控裏拍得清清楚楚呢。”

嚴政立即湊到電腦屏幕前,歐陽錯就把自己剛才在視頻裏找到的畫麵播放給她看。昨天晚上大約8點,那輛黑色奧迪開進了小區,司機從駕駛位探頭出來刷卡通行,可以看出,開車的確實是那個羅圈腿的男人。他照例把車停在路邊停車位,然後直接進入4幢D單元電梯。電梯監控拍到的視頻顯示,大約三小時後,即夜裏11點08分,他再次從十九樓乘坐電梯下來,然後開車離開了小區。

老熊問:“法醫說被害人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來著?”

康佳佳回答:“昨天夜裏11點至今天淩晨1點之間。”

老熊一拍大腿,說:“這不就對了嘛,這家夥昨天夜裏11點殺完人就跑了。”

“那他為什麽又要在今天中午跑回現場呢?”康佳佳問。

歐陽錯說:“估計是有什麽可能會暴露他身份的東西落在現場了,所以不得不冒險回來取走。”

嚴政考慮一下後說:“雖然現在斷定此人為殺人凶手還為時過早,不過他身上也確實是疑點重重,咱們還是先找到他,調查一下再說吧。”

歐陽錯點點頭,把視頻裏的黑色奧迪車截圖放大之後,就很清楚地看到了前麵的車牌號。康佳佳忙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老熊上前瞅一眼說:“這個不是本地牌照,這車應該是新安縣的。”新安縣與丁州市相鄰,都同屬一個地級市代管,所以車牌的第一個字母相同,但第二個字母有所區別。

嚴政說:“這樣吧,老熊跟我再去現場看看,佳佳你們兩個想辦法落地查人,一定要通過車牌號查到車主的信息。另外把這個奧迪車主的麵部截圖也保存下來,以備調查。”

康佳佳說:“好的。”她和歐陽錯一起,保存好奧迪車及車主的截圖之後,就立即回到市局辦好協查手續,把要調查的車牌號和協查通知發到了新安縣交警大隊車管所。那邊很快就把查到的車主信息從網上發了過來。車主名叫聶國權,現年四十九歲,從身份證上的頭像來看,基本可以斷定他就是在視頻裏出現的那個羅圈腿的男人。

然後康佳佳又按照他身份證上的住址,給新安縣當地派出所發出了協查請求。因為涉及命案,那邊轄區派出所也十分重視,立即派出民警前往身份證上登記的地址調查,反饋回來的信息是,地址是準確的,但聶國權不在家。他是當地一家銀行的副行長,打電話到他單位問了,單位的人說他今天一直沒有去上班。問他去了哪裏,單位的人也不知道,說單位還有個緊急會議等他回來開呢,打他手機也一直沒有人接聽。民警最後把調查到的聶國權的手機號,也一並告知了丁州市警方。

歐陽錯立即撥打了這個手機號,手機倒是能打通,就是一直響著,卻沒有人接聽。康佳佳又換了自己的手機打過去,電話剛響兩聲,就被對方掛掉了。她問:“怎麽辦?對方不接咱們的電話。”

歐陽錯也一時無計,隻好打電話向正在案發現場的嚴政匯報情況。嚴政說:“電話響兩聲就被他掛斷,說明手機應該就在他身邊,隻是出於恐懼,不敢接聽。不要再給他打電話了,估計打了也不會接,給他發個短信試試,問他在什麽位置,請他立即過來協助咱們調查,要不然咱們就要發通緝令了。”

歐陽錯得到指示後,立即給這個聶國權發了一條手機短信,大意是說,丁州市城市時尚家園4幢1911室發生命案,一名趙姓女子被殺,根據小區監控及目擊者證實,你有重大作案嫌疑,請速聯係丁州市警方配合調查。如若不然,警方將會發出通緝令,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會把你抓回來。想了一下,他又在後麵加了一句,警方已經定位到你的手機信號並鎖定你的位置,請不要抱有任何僥幸心理。

信息發過去不到三分鍾,對方果然回了電話。電話一接通,對方就帶著哭腔說:“警察同誌,你們誤會了,我沒有殺人,琪琪不是我殺死的。”歐陽錯穩住對方說:“不是你殺的那就更好了,你趕緊過來把情況說清楚。”聶國權將信將疑道:“真的隻要把情況說清楚就可以了嗎?”歐陽錯說:“當然是真的,難道我們警察還會故意冤枉你不成?趕緊過來,時間拖得越久對你越不利,你知道不?”

聶國權說:“好的好的,你們還在城市時尚家園小區嗎?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過去。”

歐陽錯一怔,說:“馬上就過來?你現在在哪裏?”

對方猶豫一下,說:“我沒有回新安縣,就在你們丁州市的富華酒店。”歐陽錯在心裏說:我去,你膽子還挺大的嘛!富華酒店的位置他知道,就在案發的城市時尚家園小區斜對麵,中間隔著一條街道,兩者之間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五百米。這家夥作案之後居然並沒有逃走,而是一直躲在對麵酒店觀察著小區裏的動靜,真可謂是膽識超人啊!他說:“行,那你趕緊過來,我們在趙雅琪案發現場等你。”

他一麵開車帶著康佳佳一起趕回案發現場,一麵讓康佳佳在車上給嚴政打電話,把這邊的情況跟她做了匯報。

兩人剛把警車開到城市時尚家園小區4幢樓下,就看見電梯口有一個男人正在不安地徘徊著,幾次想伸手按電梯,卻又縮了回來。歐陽錯一看,這不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羅圈腿的男人嗎?兩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他倆今天穿的是便裝,那人很吃驚地看著他們。歐陽錯叫一聲:“聶國權!”對方下意識地答應一聲,問:“你們是……”康佳佳朝他亮了一下證件,對方的頭立即耷拉下去。

兩人把他推進電梯,帶上十九樓。1911室的現場勘查工作仍在進行中,嚴政則正在電梯口等著他們。

歐陽錯已經完全把這個聶國權當成殺人凶手了,抓著他的手臂,處處提防著他,就差給他上銬子了。把他從電梯裏帶出來後,指著嚴政對他說:“這是我們隊長,你就老實地向她交代自己的罪行吧。”

聶國權畏畏縮縮地朝1911室走近兩步,抬頭朝屋裏望一眼,看見趙雅琪的屍體正躺在地板上,臉上的肌肉**一下,踉蹌著後退幾步,背靠著牆壁慢慢地蹲了下去。

“說吧,你為什麽要殺她?”嚴政問。這句話好像一根針一樣,一下就將聶國權紮醒了,他急忙站起身:“警察同誌,你們搞錯了,她,她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

“那她是被誰殺死的?”

“我,我不知道。”聶國權搖搖頭,“總之不是我殺的,我今天上午一進到她屋裏,她就已經這樣了,我當時差點把魂都嚇掉了……”

“不光是今天上午的事吧?昨天晚上你也到過她這裏。”歐陽錯說,“我們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你還是老實交代吧,這樣對你對我們都省事。”

“我沒有殺人,怎麽交代?”聶國權苦著臉說,“你們剛才不是說絕不會冤枉我的嗎?要不然我也不會出來配合你們調查了。”

“你現在不是配合警方的調查,而是接受警方調查。”歐陽錯說,“我們確實不會冤枉你,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殺人凶手。”

“我真不是殺人凶手。如果我殺了人,還會來找你們自投羅網嗎?我之所以來找你們,就是想跟你們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

“那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嚴政瞧了他一眼,說道。

聶國權又往屋裏看一眼,掏出一根煙咬在嘴裏,因為手抖得厲害,拿著打火機點了四五下,才把煙給點著。他猛抽兩口,然後又把煙從鼻孔裏噴出來,稍微穩定一下情緒之後才說:“既然你們已經做過調查,那我跟琪琪的關係,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大概聽人說了一些。”嚴政說,“但我們還是想聽聽你自己說的真實情況。”

聶國權點點頭,但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吐著煙圈沉默著,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直到手裏的煙快要抽完的時候,他才低聲說:“我跟琪琪……哦,就是住在這屋裏的趙雅琪,是在三年前認識的……”

據聶國權說,三年前,新安縣有家房地產公司想找聶國權所在的銀行貸款,為了疏通關係,就請分管信貸業務的副行長聶國權去雲南省旅遊了一趟,路上全程陪護他的,就是當時在這家房地產公司的公關部任職的趙雅琪。這一趟旅遊下來,聶國權很快就被這個大美女給迷住了,他對房地產公司的老總說,隻要對方肯把趙雅琪讓給他,他就立即在貸款申請書上簽字。房地產公司老總欣然答應。就這樣,趙雅琪很快就成為聶國權包養的情人。

聶國權是土生土長的新安縣人,在縣城裏熟人太多,行事很不方便,所以就在鄰近的丁州市花錢買了一套房子金屋藏嬌,把趙雅琪安置在這裏。他每個月驅車趕過來看望趙雅琪三四次,除此之外的其他時間,趙雅琪都是自由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完全沒有人幹涉聶國權對她的唯一要求就是不準她交男朋友,不準她跟自己以外的男人交往。趙雅琪同意了他的要求,而且為了讓他放心,還主動跟他簽訂了包養協議。為了消磨時光,排遣寂寞,趙雅琪向他提出自己想養一條小狗,聶國權同意了,並親自給她挑選了一條價值兩萬多元的卷毛比熊犬送過來。

昨天晚上8點左右,聶國權又一次來到趙雅琪這裏,原本是打算在她這裏過夜的,後來接到單位的電話通知,說第二天上級領導要下來召開一個重要的工作會議,所以二人經過**以後,大約夜裏11點,他就駕車離開,趕回新安縣。但是今天早上8點多,他準備去上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把錢包落在趙雅琪屋裏了,錢包裏有他的身份證,而今天他在會議上有個重要協議要簽,必須要用到他的身份證,所以隻好又立即開車來趙雅琪這邊取回錢包。

若在平時,從新安縣到丁州市,也就兩個多小時車程,但今天高速路上有一輛大貨車翻車,小車在路上堵了一個多小時。他在路上給趙雅琪打電話,但一直沒有人接聽。他趕到城市時尚家園小區的時候,已經是上午11點多了。他停好車後立即上到十九樓,在1911室外麵按了幾下門鈴,並沒有人給他開門。他以為趙雅琪出門去了,再次撥打她的手機,卻隱約聽見手機在屋裏唱歌。他以為趙雅琪違背兩人簽訂的協議,帶別的男人回家鬼混被自己堵在屋裏了,所以十分生氣。他有這套房子的鑰匙,立即掏出鑰匙打開門闖進去,不承想卻看見趙雅琪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側倒在地上。他上前探探她的鼻息,居然已經死了。他嚇得兩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他很快就意識到情況不妙,趙雅琪被殺,畢竟人命關天,肯定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如果讓自己跟她,跟這樁命案扯上半點關係,那自己這個副行長就算當到頭了。想到這裏,他立即站起來,拿過自己昨晚掉在沙發上的錢包,又屋裏屋外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落下任何能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之後,才匆匆離開。因為走得太急,出去的時候竟然連裏麵的木門都忘記拉緊,隻是隨手鎖上了外麵的防盜門。

走進電梯之後,他掏出手機本想打個匿名電話報警,可是一想,萬一警方根據報警的手機號查到自己,那自己跟趙雅琪的關係不就暴露了?他給趙雅琪買房子的錢,還有給她的生活費,都是那些求他放貸的企業家賄賂給他的。如果這些被查出來,不但他這個副行長的官銜保不住了,隻怕還難逃牢獄之災。所以他在手機裏按下110三個鍵之後,又猶豫好久,最終還是沒有把報警電話撥打出去。

他慌慌張張地離開城市時尚家園小區之後,心裏既忐忑又害怕,不知道趙雅琪的屍體到底會在什麽時候被人發現,更不知道警方會怎麽調查,會不會牽扯到自己頭上。剛走出幾百米遠,正好看見街邊有一家富華酒店,酒店大門斜對著城市時尚家園小區。他想了一下,就把小車開進酒店停車場,在酒店頂樓開了個房間,然後趴在窗戶上一直觀察著對麵小區的動靜。沒過多久,就有幾輛警車開進了城市時尚家園小區,他暗暗地鬆下一口氣,應該是有人發現琪琪的屍體,然後報了警。但他的心很快又懸了起來,自己雖然沒有落下什麽東西在琪琪的屋裏,但他跟琪琪相處這麽久,肯定會在她的生活中留下諸多痕跡,而且他下樓走出電梯的時候還撞到了一個人,警方會不會根據這些蛛絲馬跡找到他頭上,甚至懷疑他就是殺人凶手呢?正是因為心裏懷著這種恐懼,所以雖然手機響了幾次,但無論是熟人還是陌生人給他打電話,他都不敢接聽。

直到後來,他收到丁州市警方發給他的手機短信,知道警方真的把他當成殺人凶手了,而且還有監控視頻為證,他這才感到大事不妙。如果自己再不主動找警方把情況說清楚,可能就真的要變成被全國通緝的殺人犯了。迫於無奈,他隻好主動回撥電話給丁州市警方。

“就這些了?”歐陽錯鼓著眼睛盯著聶國權。

聶國權點頭說:“對啊,就這些了,人真不是我殺的,我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今天上午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我一點都不知道。”

歐陽錯說:“可是我們在趙雅琪的房間裏,隻發現了你和她自己的腳印,這個你怎麽解釋?”

“我昨晚和今天都到過她屋裏,留下足跡很正常啊。凶手進屋作案的時候,很可能穿著鞋套,所以沒有留下腳印。”

嚴政換了一個問題問他:“你確認昨晚你離開的時候,趙雅琪還活著,而且也沒有任何異常的事情發生?”

聶國權說:“這一點我可以確認。昨晚我離開的時候,她正在浴室裏洗澡。我把車從小區開出去沒多久,她還給我打過電話,不信你們可以查看我手機的通話記錄。”

康佳佳說:“你手機裏的通話記錄證明不了什麽,你完全可以在昨晚離開的時候拿走她的手機,在路上用她的手機給你自己打電話,留下通話記錄,然後今天上午你來到她屋裏,把她的手機放回去。”

“對啊,我一直想不通你殺人之後,上午為什麽又要畫蛇添足地過來一趟。”歐陽錯被康佳佳這麽一提醒,立即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歸還趙雅琪手機的。”

“不是不是,”聶國權連連擺手,“我,我今天真的是回來拿自己的錢包的。對了,”他好像想起了什麽,一邊翻看著自己手機裏的通話記錄,一邊說,“昨晚琪琪給我打電話,是11點35分。當時她在電話裏跟我說,因為我來了她晚上沒有出去遛狗,所以小卷毛在家裏吵得厲害,剛剛把它帶去小區樓下走動一下。可是因為外麵風有點涼,她隻穿了條裙子,怕著涼,所以馬上又帶著小卷毛回家了。”

“你當我們警察都是傻子是吧?”歐陽錯怒道,“我們已經查過昨天一整晚的電梯監控視頻,你夜裏11點08分乘電梯離開之後,趙雅琪根本就沒有進過電梯,你說她下樓遛狗,這謊撒得也太沒有水平了吧?”

聶國權辯解道:“我沒有騙你們,她跟我說她想跟狗狗一起鍛煉身體,所以每次出門遛狗,上下樓都是跟小卷毛一起走步梯。”

“你是明知步梯樓道裏沒有安裝監控,所以才故意這麽說的吧?”歐陽錯冷笑道,“而且你把她遛狗的時間說成深夜11點半,所以警方找不到目擊證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不是不是,”聶國權說,“步梯樓道裏沒有監控,但小區其他地方有啊,我記得樓下綠地是琪琪最喜歡帶小卷毛去的地方,那裏正好有個監控,你們可以去查一下。”

歐陽錯回頭看看嚴隊,嚴政說:“你去物業辦公室查一下監控視頻,看看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這家夥一點都不老實,說了半天沒一句真話,純粹是在浪費我們的警力。”歐陽錯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下樓去了。

他來到一樓物業辦公室,讓保安調出昨晚11點之後小區綠地的監控視頻,從視頻裏可以看到,綠地裏亮著幾盞景觀燈,光線還算不錯,所以視頻畫麵也比較清晰。當畫麵快進到夜裏11點22分的時候,果然看見穿著藍色連衣裙的趙雅琪牽著一條白色的小狗,慢慢地走入鏡頭中。但她在草地上並沒有停留多久,等小狗撒完一泡尿,她就用手整理著被晚風吹亂的頭發,牽著小狗走了。

看來這個聶國權還真沒有說謊啊!歐陽錯雖然心裏不服氣,但還是上樓把情況如實地跟嚴隊做了匯報。昨天晚上聶國權離開的時候,是夜裏11點08分,而夜裏11點22分趙雅琪還在樓下遛狗,這個確實能夠證明他離開的時候,趙雅琪還活著。根據老金的推斷,趙雅琪死亡的時間隻能是在昨天夜裏11點35分她遛完狗給聶國權打過電話之後,至今天淩晨1點之間。而這段時間裏,根據小區門口的監控顯示,聶國權並沒有到過小區,所以他身上的殺人嫌疑就可以排除了。

既然聶國權不是凶手,那凶手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