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出命案

禾坪壩村的天是突然黑下來的。禾坪壩是一個城中村,四周林立的高樓像一群身形龐大的怪獸,對著低矮老舊的村莊虎視眈眈,好像隨時會撲過來,一口將整個村子吞噬。每當傍晚來臨,太陽落到高樓背後,別處還是夕陽斜照、滿天霞光的時候,這裏已經見不到任何陽光,所以禾坪壩村的天總是比別處黑得早些。

今天的太陽剛剛被西邊的大樓擋住,鄧瘸子就跑進廚房,開始燒菜做飯。如果是在平時,他總是要在太陽落下後,再等上兩小時,直到看完《新聞聯播》,才開始準備晚飯。反正他一個人獨居,自己吃飽全家不餓,也沒有必要為了這一口飯去趕時間。不過今天嘛,情況有點特殊,所以他提前進了廚房,炒了兩個小菜,一個是蘑菇炒肉,一個是清炒青菜,就著中午剩下的一碗飯,草草吃罷晚飯,把沒吃完的菜放進冰箱,碗也懶得洗,扔在了廚房洗碗池裏。

他走進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澡,換上一件花短袖襯衣,然後往身上噴了點帶香味兒的花露水,照照鏡子,確認渾身上下收拾妥帖之後,才滿意地吹起了口哨。他看看表,正是傍晚6點,時間好像有點早,他百無聊賴地在屋裏轉了一圈,最後搬來一把凳子,坐在自家大門口,對著外麵的大路看著。一會兒看看表,一會兒看看路,急切的表情已經寫在臉上。是的,他在等人,在等一個叫葛芸的女人。

鄧瘸子本名叫鄧坤,“鄧瘸子”是他的外號,他年輕的時候,曾到山西挖煤,後來在礦上出了事故,左腿受了點傷,走路的時候稍微有點瘸,但如果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什麽大的毛病。可是村裏人嘴毒,就一直叫他鄧瘸子。他今年已經五十八歲,是一個老鰥夫。他平時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就喜歡往村頭的小公園跑,那裏經常聚集著一幫跳廣場舞的中老年女人。他心裏揣著一個小秘密,就是希望能在那些女人中找一個老婆,陪伴自己共度餘生。你別說,還真讓他逮著了機會。

一個多月前,當他又覥著臉往廣場舞大媽中間湊的時候,有一個個子高挑的女人主動跟他搭話。後來兩人又坐在公園長凳上聊過幾次,鄧坤才知道這個女人姓葛,叫葛芸,今年四十八歲,正好比自己小十歲。葛芸跟她丈夫老賈住在附近的嘉和苑小區,女兒在外省工作。從她說話間無意中透露出的信息來看,她跟她老公關係並不好,她似乎有離婚再找一個男人的打算。鄧坤覺得自己有機可乘,於是就在她麵前跑動得更殷勤了。

有一天晚上,鄧坤看見葛芸來到公園跳舞的時候,眼圈有些紅腫,額角處還有一塊青紫的痕跡,就問她怎麽了。她一開始背過身不肯說,鄧坤再三追問下,她才告訴他是被她老公打了。葛芸說他們家老賈脾氣暴躁,長期對她有家暴行為,今天吃晚飯的時候,嫌她把菜燒鹹了,不但掀桌子砸碗,還打了她幾巴掌。鄧坤趕緊跑到附近的小藥店買來紅藥水,心疼地幫她擦拭傷處。擦著擦著,葛芸突然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住他,哽咽道:“老鄧,這日子我沒法過了,我一定要跟他離婚。假如我離婚了,你、你會娶我嗎?”

鄧坤聽到這話,心裏一激動,手裏的紅藥水就掉落下來,染紅了腳下一小片水泥地。他趕緊抱緊葛芸說:“會的會的,隻要你跟老賈離婚,咱們立馬就去辦結婚手續!能娶到你這麽好的女人,那是我的福氣哩!”“真的嗎?”葛芸臉上帶著淚花,仰頭看著他。鄧坤馬上舉起一隻手做對天發誓狀:“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如果我有半句假話,叫我天打雷……”後麵半句話還沒說完,葛芸突然把嘴巴伸過來,用自己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嘴。鄧坤先是一愣,很快醒悟過來,立即將她摟在懷裏,就在公園大樹後麵熱烈親吻起來。

從這以後,兩人就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每天晚上都趁著跳廣場舞的機會在公園黑暗處幽會。鄧坤心裏總是升騰著欲望的火苗,摟抱過葛芸,也親吻過她,但一旦想要有更進一步的行動時,那雙不老實的手總是會被葛芸擋開。葛芸總是嬌羞地說:“別這麽猴急嘛,等咱們結了婚,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你也不希望我是一個這麽隨便的女人吧?”鄧坤在心裏越發敬重起這個女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昨天晚上,葛芸告訴他:“老賈明天要出差,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在明天晚飯後,到你家裏去看看。我女兒過段時間會回家一趟,到時我和她商量好,就去跟老賈把離婚證辦了。”鄧坤知道她這是要來看看他家庭情況的意思,馬上點頭說:“好好好,明天晚上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裏等你,咱們不見不散。”生怕她找錯地方,鄧坤還反複告訴她,自己家住在禾坪壩91號,是一幢平房,門口有一棵長得很茂盛的李子樹。

早早吃罷晚飯,一直坐在家門口等待著的鄧坤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看牆壁掛鍾裏的時間了,他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今天也要借這個送上門的機會,把自己跟葛芸的關係往前更推進一步。

他焦灼地等待好久,也沒看見葛芸到來,心裏不禁忐忑起來,難道是她遇上了什麽變故,不能準時赴約?又看看表,時間才6點半,距離兩人約定的晚飯後7點,還有半小時呢。他隻得一麵在褲子上擦著手心裏沁出的熱汗,一麵耐心地繼續等待。但不知道為什麽,隨著約會時間越來越臨近,他的心也跟著越跳越快,整顆心好像就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一樣。他知道是自己太過緊張,急忙起身走動一下,喝了幾口溫水,這才略略放鬆下來。

晚上7點的時候,一輛紅色出租車緩緩停在鄧坤家的平房前。車門打開,從裏麵走下來一個身穿黑色V領連衣裙、露出半個雪白胸脯的漂亮女人。女人踩著高跟鞋,徑直走到鄧坤跟前。

鄧坤站起身,奇怪地問:“請問你找誰?”“我就找你呀,傻瓜!”女人朝他拋了個媚眼。直到聽見她的聲音,鄧坤才認出來,這個女人就是他苦苦等待的葛芸。葛芸今天換了一條新裙子,化著淡妝,顯得年輕了十多歲,他居然沒認出她來。

“快進來,快進來!”鄧坤真是喜出望外,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急忙把她讓進屋來,“我給你倒杯水!”他手忙腳亂地去拿杯子,結果手一滑,杯子掉在桌上,幸好沒有摔碎。

“傻帽兒!”葛芸用手輕點一下他的額頭,“還是我自己來吧。”她倒也不見外,從他手裏拿過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水,一邊打量著他住的這座平房。房子麵積不大,兩房一廳的格局,樣子看上去顯得有些老舊,應該有些年頭了。看得出他剛剛在屋裏精心收拾過,裏裏外外倒也還幹淨。她抬起眼皮問:“這就是你家啊?”

鄧坤以為她是嫌自己的房子舊,忙說:“是的是的,我一直住在這裏,不過你可別看這房子老舊,咱們禾坪壩馬上就要拆遷了,這房子的拆遷安置預付款我都已經收了,以後還會有新房子分給我們,隻要你嫁過來,咱們就有新房子住了。”

葛芸溫言道:“我倒不在乎新房舊房,隻要住得舒服就行,最重要的是你對我好,不要像那個老賈,動不動就對我發脾氣,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

“你放心吧,我隻會對你好,怎麽會舍得打你呢?”鄧坤看著她婀娜的背影,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忽然上前從後麵一把抱住她。葛芸沒有掙紮,任由他抱著。這無疑是對他最大的鼓勵,他立即膽大起來,喘著粗氣,把她推倒在旁邊的沙發上。

“哎喲,你想幹嗎呀?”葛芸嗔怪地說著,在沙發上翻轉身,麵對著他。這時鄧坤已經快速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著身子把她壓在沙發上:“芸,對不起,我愛你,我受不了了,我一定會娶你的,今晚你就依了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不,老鄧你放開我,你不能這樣……”葛芸掙紮著想要推開他,但鄧坤把她壓得死死的,哪裏推得開?鄧坤一邊像豬拱食一樣親著她的臉,一邊把手伸進她裙底,扯住裏麵的**。

“不要……”葛芸想要擋開他的手,卻已經遲了,隻聽“刺啦”的一聲,**已經被他撕破,從裙子裏扯出來。

鄧坤欲火焚身,正要掀起她的裙子有進一步行動時,突然“砰”的一聲,大門被人踹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禿頭漢子一隻手拿著網球拍,另一隻手拿著手機,猛地衝進屋來,隻聽得哢嚓幾聲響,手機已經對著他們拍下好幾張照片。

鄧坤嚇得一哆嗦,正想問他是誰,葛芸卻急忙推開鄧坤站起身:“老、老賈,你不是出差了嗎?怎麽……”

鄧坤腦袋“嗡”地一響,這才知道這個來者不善的家夥竟然是葛芸的丈夫老賈,頓時廟門上長草——慌(荒)了神:“老、老賈是吧?你聽我說,咱們有事好商量……”

“商量個屁啊,我早就懷疑你們背著我搞破鞋,隻是一直抓不到證據,這才假裝出差引你們上鉤,終於讓你們這對狗男女露出馬腳!”老賈怒目圓瞪,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指著赤身**的鄧坤和衣衫不整的葛芸破口大罵,“狗男女,今天終於叫我捉奸在床了吧,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老賈掄起手裏的球拍就要打人。

葛芸立即閃到一邊,一邊慌裏慌張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和頭發,一邊帶著哭腔道:“老公,你、你誤會了,我、我跟這個男人沒有半點關係,隻是在跳廣場舞的時候跟他說過幾句話,他說他有一貼特效膏藥,可以治好我的風濕病,叫我今晚過來拿,誰知我一到他家裏,他就把我推倒在沙發上,對我動手動腳,想要強**。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說完她便掩麵而泣,一副羞於見人的模樣。

“芸,你、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咱們不是兩情相悅,你主動提出要到我家裏來的嗎?”鄧坤急忙辯解道。

葛芸立即變了臉色,朝他啐了一口:“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又瘸又老,老娘怎麽可能會看上你呢?”

“你……”鄧坤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肚子上好像被人打了一記重拳,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他彎下腰,捂著肚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倒也是。”老賈往鄧坤手裏邊瞧了瞧,很快就點點頭,相信了自己老婆的話。鄧坤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攥著葛芸那條被撕破的**,不由得暗暗叫苦,葛芸的**都被他扯爛了,這不是強奸是什麽?他心知不妙,自己這回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老賈用網球拍指著他的鼻子:“你強**老婆,那可是要判刑十年的重罪。說吧,你是想公了,還是私了?”

鄧坤問:“公了怎麽說?私了又怎麽說?”

“公了嘛,就是咱們去警察那裏說,反正我剛才都已經拍下來了,我進來的時候你正光著身子趴在我老婆身上,有照片為證,你想賴也賴不掉,強奸罪名一旦成立,你就洗幹淨屁股等著在監獄裏養老吧,就算是強奸未遂,那也還是得坐牢,隻是少坐幾年而已。”

“私了呢?”

老賈說:“私了嘛,你賠點錢,我們就不跟你計較這事了。”

“要、要賠多少錢?”

老賈手拿網球拍,在屋裏走了幾步:“這事給我老婆帶來了巨大的身心傷害,就算你賠給她一個億,也彌補不了她身體和精神方麵受到的雙重損害。我看這樣吧,你拿十萬塊出來,咱們今天這事就算了了。”

“十萬塊?”鄧坤嚇得一縮脖子,“我哪兒有那麽多錢?”

“怎麽沒有?”葛芸道,“你剛才還說拿了十幾萬塊拆遷安置預付款呢。”

鄧坤看了她一眼,真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早知道這個女人如此無情無義,翻臉比翻書還快,當初就不該在她麵前炫富。他苦著臉說:“那些錢都已經存進銀行了。”

“存進銀行,也可以取出來啊。”

“可是這錢是我留著養老的,怎麽能給你們……”鄧坤的話還沒說完,老賈就揮動球拍,在他身上連打了三四下,鄧坤痛得連聲慘叫。老賈罵道:“老畜生,不想賠錢是吧?那行,你也不用自己存錢養老了,我直接送你去監獄養老吧。我這就打電話報警,派出所程所長是我朋友,我保證他五分鍾之內就能開著警車過來把你銬走。”

“別別別,”鄧坤一著急,又感覺到肚子裏像有一把鋼刀在絞動似的,痛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他上前抓住老賈拿著手機的手,“老賈,你要是報警,我這下半輩子可就真的完了,臨到老了還得在大牢裏度過。”

“既然你不想坐牢,那就趕緊把存折拿出來,把密碼告訴我們!”

“存折我可以給你們,但是密碼我忘了。”

“去你媽的,你耍老子是吧?”老賈果然是個脾氣火暴的人,一言不合就動起粗來,猛地一腳踹在鄧坤的肚子上。鄧坤“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後腦勺磕在實木茶幾角上,發出“咚”的一聲響。他嘴裏不知道呻吟了一句什麽,就弓著腰、捂著肚子不再動彈了。

“怎麽,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靠躺在地上裝死來蒙混過關啊?”老賈冷笑一聲,用手裏的網球拍戳了他兩下,鄧坤完全沒有反應。老賈又踢他一腳,仍然連哼也不哼一聲。

葛芸蹲下去推推鄧坤的頭,卻在他腦袋後麵摸到一手的鮮血。“啊!”她跳了起來,退後一步,差點一跤跌倒在地。

老賈這才覺出不對勁兒,伸手探探鄧坤的鼻息,居然已經沒有了呼吸,再摸摸他胸口,連心跳也沒有了。他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不會真的死了吧?”老賈看看葛芸,葛芸也在看他,兩人眼睛裏都露出驚慌之色。

“哎呀,不好了,打死人了,鄧瘸子被人打死了!不好了,打死人了……”突然間從大門外的牆壁邊跳出一個年輕人,一邊大叫著,一邊跑開了。

葛芸瞪了老賈一眼,責怪道:“錢都沒到手,你怎麽把人給踹死了?”老賈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我剛剛也沒怎麽用力啊,這老頭也太不經踹了吧。”葛芸問:“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老賈探頭朝門外看一眼:“還能怎麽辦,趕緊溜啊!”

兩人也顧不了許多,趕緊從鄧坤屋裏跑出來。外麵路燈昏暗,兩人正想借著夜色的掩護離開現場,卻看見剛才跑開的那個小夥子已經領著一幫村民往這邊跑過來。兩人臉色一變,四下裏瞧瞧,看見從鄧坤家走過去兩戶人家,旁邊有一條窄巷,也不知道通往何處,來不及細想,匆匆忙忙一頭鑽了進去。

後麵那個年輕小夥子倒是機靈,立即兵分兩路,讓一些人到屋裏去查看鄧坤的情況,自己則帶著三個壯漢追進小巷。剛開始還能看見前麵黑暗中跑動的兩個人影,追出數百米遠後,小巷直通向外麵的街道,大街上燈火通明,人流如織,早已不知那兩個人去向何方。

小夥子回到村裏,事情早已在村子裏鬧開了,鄧坤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村治保主任劉樣也聞訊趕到,進屋查看一下鄧坤的情況,確認其已經死亡之後,立即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起嚴重的刑事案件,在警察到來之前,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保護好現場。於是他一邊揮手讓門口圍觀的群眾都退開去,一邊拿起手機打電話報警。

轄區派出所民警率先出警,隨後刑警大隊重案中隊的嚴政也帶人趕到現場。法醫老金先檢查了死者屍體的情況,發現其後腦處有明顯的凹痕,且有鮮血流出,旁邊茶幾角上有被磕碰過的新鮮印痕,並沾有少許帶血的毛發,初步判斷是因為被害人倒地時,後腦撞擊到茶幾,導致顱底骨折,引發腦損傷,在極短時間內引起呼吸和心搏驟停。其他警員陸續進場,現場勘查工作隨即展開。

嚴政先是問了一下治保主任劉樣,劉樣對事發經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案情是被村裏一個叫何小球的年輕人發現的,他當時在村裏大喊大叫說有人把鄧坤打死了,驚動了其他人。等到他這個治保主任趕到的時候,鄧坤已經死了,而且當時屋裏隻有鄧坤一個人,並沒有看見凶手。

“這個叫何小球的人,現在在哪裏?”

“就在這裏,我知道你們會找他,所以一直讓他在現場等著。”治保主任向著人群招招手,把最先發現案情的那個年輕小夥子叫了過來。

小夥子走到嚴政麵前,舉起手朝她敬了個並不標準的軍禮,笑嘻嘻地說:“警官好!”

嚴政點點頭,上下打量他一眼,說:“是你最先發現鄧坤死亡的嗎?跟我們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小球說:“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晚上吃完晚飯,我閑著沒事,就到村裏閑逛,結果走到這裏的時候,忽然看見一輛出租車停在鄧瘸子家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一個穿著打扮十分性感的四十來歲的女人,鄧坤出門迎住她,兩人看起來好像很親密。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難道鄧瘸子這麽一個糟老頭子,也會有豔遇?正想仔細看看,鄧瘸子卻把那個女人拉進屋,關上了大門……”

何小球說,鄧瘸子關上門後,他心裏癢癢,越發覺得這對男女今晚肯定有好戲上演,就起了窺視之心,先是趴在大門上朝裏看,結果那門關得太嚴實,連條縫隙也沒有,什麽也看不到。不過這也難不倒他,他記得鄧瘸子家客廳旁邊有一扇小窗戶,於是沿著牆根轉過去,正好那扇窗戶打開著一條縫,他趴在窗戶外麵朝裏張望,正好能看清屋內情形。

“你看到了什麽?”嚴政道,“揀重點說。”

何小球笑了笑,一臉促狹的表情:“我猜得果然沒錯,鄧坤和這個女人關係果然不一般呢,兩人見麵之後,鄧瘸子就開始從後麵摟抱她,還把自己脫了個精光,把那個女人壓在沙發上。我正看得入神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一個禿頂男人從外麵踹開大門闖了進來,這人身形比較魁梧,手裏還提著一個網球拍,我聽那個女人叫他老賈,看劇情,好像是這個女人的丈夫,他是特意來捉奸的。結果那個女人應變神速,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跟自己的丈夫哭訴是鄧瘸子把她騙到了家裏,想要強奸她。那個老賈就更惱火了,說鄧坤強奸自己的老婆,要立即報警抓他去坐牢。鄧瘸子怕了,趕緊服軟求饒。老賈讓他賠十萬塊錢私了。鄧瘸子的小氣和吝嗇在村裏是出了名的,他怎麽可能會同意賠這麽多錢呢?當然是一口拒絕。那個老賈徹底被他激怒了,先是用網球拍打了他幾下,後來又一腳把他踹倒在地。萬萬沒想到的是,鄧瘸子在倒地的時候,腦袋好像撞到茶幾上了,這一倒下,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那個老賈以為他裝死,還特意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後跟自己的老婆說,這個人真的已經死了。我這才覺出不對勁兒,好戲沒看成,卻剛巧目睹了一樁人命案。本來我想跳進去把這兩個凶手抓起來扭送派出所的,可是那個老賈身形高大,看起來很凶的樣子,我怕自己以一敵二不是對手,所以幹脆就一邊跑一邊在村裏叫人。等我叫到幾個人轉回頭時,那一男一女已經鑽進旁邊的巷子跑了。我帶人去追了一下,沒追上。後來,村治保主任來了,警察也來了……”

嚴政點頭“嗯”了一聲,意思是說,警察來了之後的事情,你就不用說了。她問:“那對男女夫妻,你以前見過嗎?”

“沒見過,也不認識。”

嚴政扭頭看看圍觀的村民:“也就是說,這麽多人中,其實隻有你一個人在鄧坤家裏見過那對男女,其他人都沒有目擊到凶手,是吧?”

“是的,他們都沒有看見,隻有我看見了,他們來到的時候,凶手早就跑了。”

“既然你並不認識那兩個人,看來咱們想查找他們的身份和下落,還真有點難度了。”

何小球忽然嘿嘿笑了兩聲:“其實吧也不算太困難,因為我已經把他們都拍下來了。”

“你拍下來了?”

何小球撓撓後腦勺,臉紅了一下:“是的,我原本以為今天會有一場既刺激又**的好戲看,所以就趴在窗戶上用手機朝屋裏拍下了視頻,誰知最後拍到的,竟然是殺人場景。”

嚴政問:“能把你拍攝的視頻發給我嗎?”

何小球點頭說“好”,很快就把自己拍的視頻發到了這個女警官手機裏。

嚴政打開視頻看了下,雖然是從窗戶處偷拍的,但何小球的手機像素較高,視頻畫麵還算清晰。從視頻內容來看,情況與何小球口頭敘述的基本相符。視頻有幾個地方剛好拍到了那對男女夫妻的正麵,她把兩人正臉截圖保存下來,然後把圖片拿給周圍群眾看,問他們認不認識照片裏的這兩個人。大家看了之後,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說:“男的沒見過,不認識,但這個女的是認識的,她最近常到村頭小公園來跟我們一起跳廣場舞。”

嚴政問:“她叫什麽名字?既然能到這裏跳廣場舞,就算不是村裏人,那也應該住得不遠吧?”

一個大嬸說:“她叫葛芸,聽她自己說,她就住在這附近的嘉和苑小區,還說她女兒在外省工作,家裏隻有她和她丈夫兩個人。”

嚴政把情況打聽清楚後,立即招手把歐陽錯和康佳佳叫過來,先是把葛芸和她丈夫老賈的照片發給他們兩個看了,然後又將剛才查到的線索跟他們說了。

歐陽錯聽完後,立即就知道隊長要給他們分配什麽任務了,馬上說:“嚴隊,我們這就去嘉和苑小區找這兩個人。”

兩人又找人問了一下嘉和苑小區的具體位置,就在村口街道對麵。兩人開著警車繞過村中小公園,從村口出去,就是寬闊的白雲大道。街道兩邊矗立著一排排十幾二十層高的大樓,大街上燈火通明,人來車往,非常熱鬧,與城中村的昏暗和冷清相比,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穿過白雲大道,對麵是被藍色玻璃幕牆包裹著的電子大廈。他們要找的嘉和苑小區,就藏在電子大廈背後。

嘉和苑小區是一個老舊居民區,低矮的圍牆圍著幾棟六七層高的舊式居民樓,樓與樓之間牽扯著許多私拉亂搭的電線、電話線和網線,乍一看,就像到了一個巨大的蜘蛛網裏。小區門口的兩個中年保安正坐在一起抽煙,看見有一輛警車開過來,都有些吃驚,立即扔掉手裏的煙屁股站起身。

歐陽錯和康佳佳先向保安表明身份,然後又把那對男女的照片拿給他們看,問他們這兩個人住在小區哪一棟樓裏。兩個保安看後,很果斷地同時搖頭:“我們小區沒這兩個人。”

歐陽錯有點意外:“為什麽這麽肯定?”

兩個保安看起來都有四十多歲了,個子高一點的那個說:“我倆都在這裏當了二十多年保安了,這小區又不大,每一個住戶我們都混熟了,哪怕是他們家裏的貓貓狗狗,我們也不會認錯。這兩個人我們都不認得,確實不是我們小區的居民。不信你們可以再去調查。”

歐陽錯猶豫了下,還是找到物管處,調查了一下,根據物管處電腦裏登記的信息來看,這個小區共有成年居民兩百多人。兩人把這些人的資料和照片一個一個在電腦裏看了一遍,確實沒有找到那個葛芸和老賈。看來那兩個保安說得沒錯,警方要找的這兩個人,確實不是他們小區的居民。

歐陽錯和康佳佳沉默著走出小區,兩人心裏都已經預感到情況有些不妙。如果那兩個人真的住在嘉和苑小區,這樁案子是因為情感糾紛而引發的意外殺傷人命事件的可能性就比較大,殺人行為純屬凶手臨時起意,或者完全是個意外,作案人考慮得不會那麽周到,所以案子也就不難偵破。但是如果他們不是這個小區裏的人,他們一個月前告訴別人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這說明他們至少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今天的事了,所以這很可能就是一樁預謀殺人案。作案之後如何逃走,如何躲避警方追查,想必凶手也早有準備。這樣一來,警方想要找到他們,把這個案子破了,那可就要費些心思了。上個月華風小區鄒大福被人毒殺的案子還懸在那裏沒破呢,金一兆等三名嫌疑人也因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後,被放了出來,凶手是誰還一點著落也沒有,這裏再添一件離奇命案,那就真夠他們重案中隊的人忙一陣了。

離開嘉和苑小區後,康佳佳給隊長打電話,說:“那個葛芸透露給別人的住址信息是假的,嘉和苑小區根本就沒有這兩個人,我懷疑他們告訴別人的名字也是假的,那個女人肯定不會真的叫葛芸,那個男的也應該不姓賈。”嚴政聽後,好像也沒覺得意外,隻是在電話裏說:“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們先回來吧。”

就在兩人回現場的路上,嚴政的電話又打過來了:“現在,你們趕緊去長途汽車站。”

原來嚴政剛才又打開何小球拍的視頻看了一下,覺得老賈突然現身捉奸這件事,應該是早有預謀的,但對於鄧坤的死,很可能是個意外事件,畢竟根據當時情況來看,老賈隻是圖錢,對鄧坤並沒有真正的殺意。鬧出人命之後,這兩個人很有可能會立即離開丁州,逃往外地,所以她在歐陽錯他們去嘉和苑調查的時候,就已經把那兩個人的頭像同時發給了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站,請車站派出所協查。現在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這個時間乘坐長途汽車出行的人並不多,所以車站派出所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真實姓名,但把兩人照片拿給售票員看過後,售票員很清楚地記得這兩個人在不久前買過兩張去往省城的長途大巴票,這趟車還有幾分鍾就要開走了。車站派出所民警立即跑到候車大廳,把拿著車票正準備通過檢票口檢票上車的兩個人給攔了下來。

嚴政在電話裏說:“你倆馬上去汽車站,把人給我帶過來。”

歐陽錯和康佳佳知道這個情況後都鬆了一口氣,覺得還是隊長慮事周全,如果叫這兩個凶手上車跑了,再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們,那就非常困難了。兩人立即掉頭,往車站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