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冒牌職員

提審金一兆的時候,播放了電話錄音,看見審訊的兩個警察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金一兆心裏已然明白他們還是在懷疑自己,不由得大聲喊起冤來:“警察同誌,這事你們一定要調查清楚,這個鍋我可不背。我們公司一共才三名男業務員,其他的都是女員工,那天下午,一名男員工幫我提包,一直跟在我身邊,另一名男員工和小岑一起給客戶分發產品,有幾名女員工負責收錢,當時排隊購買產品的人那麽多,小岑和這名男員工中的任何一個人隻要擅自脫崗一分鍾,後麵就會有許多交了錢拿不到貨的客戶排隊罵娘。所以他們絕不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脫崗,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問小岑,看看當時他們兩個是不是一直都在崗。”

歐陽錯立即跑去問了小岑,小岑的回答確實如此。回到審訊室後,他接著問金一兆:“既然你們三個男員工都在崗,那外麵那個跟鄒大福接觸的男員工又會是誰呢?”

“這我哪裏知道啊,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們呢,這難道不正是你們警方應該去調查的事嗎?”金一兆想了一下,又說,“我估計啊,肯定是有人偷偷做了一件跟我們工服一模一樣的衣服,冒充我們的工作人員去找鄒大福的。警察同誌,你們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我們一個清白啊。”

嚴政說:“你放心,這個案子我們已經有了些眉目,隻要不是你做的,我們絕不會為難你,一旦排除你身上的作案嫌疑之後,立即就會放你回去。”

審訊結束後,嚴政把歐陽錯和康佳佳叫到一邊說:“如果金一兆說的是真話,那麽鄒大福在電影院側門外遇見的那個冒牌工作人員就非常可疑了。他事先準備好金維他公司的工作服,顯然是有預謀的。他冒充金維他公司的人,就是為了容易接近鄒大福,然後在對方毫不起疑的情況下,把毒膠囊放到他的塑料袋裏。這個冒牌工作人員身上的嫌疑很大,極有可能他就是投毒殺人的凶手,無論如何咱們也得把他找出來。”

“怎麽找呢?”康佳佳為難地說,“關於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咱們手裏邊可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嚴政站在走廊邊想了下,忽然回頭問:“那個登記表上,有這位江海泉老人的地址,是不是?”歐陽錯點頭說:“是的。”

嚴政問:“他住哪裏?”

歐陽錯撓撓頭道:“這個倒沒有注意看,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光顧著看他的電話號碼去了。”

嚴政揮揮手說:“你們趕緊回去看看他的住址,然後上他家當麵走訪一下,問問他還記不記得那個男業務員的相貌特征,如果再見到此人,認不認得出來。另外,一定要做好調查筆錄。”歐陽錯和康佳佳同時點頭:“好的,我們馬上就去。”

兩人回到辦公室,認真看了那份名單,上麵登記的資料顯示,這位名叫江海泉的老人住在東門市場後麵一個叫碧翠園的小區裏。

歐陽錯記下地址後立即開著警車,帶著康佳佳出了市局大院,一打方向盤,正要往東門市場方向拐去,突然旁邊有一輛藍色男裝摩托車貼著警車車身躥出來,兩輛車差點碰到一起。

歐陽錯一腳急刹,猛地停住警車。摩托車上戴著頭盔的騎手一隻腳撐在地上,回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就騎著摩托車一溜煙走了。

康佳佳坐在副駕駛位上說:“錯哥,麻煩你開車留點神好不好?可別咱們手裏的命案還沒破,你這裏又新添一件交通肇事案。”歐陽錯側頭瞪她一眼:“你就不能盼著我點好嗎?再說剛才明明是他突然躥出來的,就算發生車禍,好像責任也不在我吧?”

康佳佳喘口大氣,閉上嘴巴,一副“你專心開你的車,我閉上嘴巴還不行嗎?”的表情。

警車很快就駛上城區主幹道,這時已經是下午5點多,正是下班晚高峰,路上車多人多,歐陽錯隻好放慢車速,半個多小時後,才開到東門市場。沿著市場旁邊一條單行道拐進去,往前不遠,就到了碧翠園小區。按著門牌號找到江海泉的家後,摁一下門鈴,出來開門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你們是……”她奇怪地看著門口的兩個不速之客。聽聲音,她應該就是歐陽錯打電話時,最先接聽電話的那個女人。

康佳佳朝她亮了一下證件說:“我們是刑警大隊的警察,想找一下江海泉。”

“刑警?”女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我爸怎麽了?”

歐陽錯忙說:“你別誤會,他沒什麽事,我們就是想找他了解一些情況。”

女人這才鬆口氣:“我爸不在家,到前麵的東門公園跟人家打紙牌去了。”

歐陽錯“哦”了一聲,東門公園的位置他知道,就在東門市場後麵。他說:“你能跟我們去一趟公園嗎?我們不認識你爸,怕找不到他。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女人似乎正在家裏做飯,回屋關了廚房裏的煤氣爐,就跟著他們下樓了。

三人出了小區,往前走幾百米,就到了東門公園。太陽剛剛落山,晚風吹過來,公園裏顯得比別處涼快些,一些市民三個五個地聚在一起,有的在下棋,有的在聊天,有的在遛狗,有的在打太極,很是熱鬧。

女人領著他們穿過花壇,來到一個大理石圓桌邊,那裏正有四個老頭老太太圍在一起打紙牌,各人麵前都放著一些一元五元的零錢。女人叫了一聲“爸”,一個老頭扭過身來看她:“小霞,怎麽這麽早就叫我回家吃飯了?我這才剛玩幾把呢。”

女人說:“爸,公安局的人找你。”

老頭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打個紙牌就驚動了警察,急忙扔下手裏的撲克牌站起身。女人招手把他叫到一邊,對歐陽錯他們說:“這個就是我爸,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家做飯了。”

等女人走後,歐陽錯拉著江海泉在旁邊石頭長凳上坐下,說:“江大爺,您別緊張,咱們下午通過電話的。”

江海泉愣了一下,這才覺出他的聲音有點耳熟:“你就是那個……金維他公司的客服?”

歐陽錯笑笑說:“是的……哦,不,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市公安局的刑警。”老頭挪了下屁股,坐在距離他稍遠的地方:“你們找我有事?”歐陽錯先是向他解釋了自己下午為什麽冒充金維他公司客服給他打電話的事,然後說:“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可能您還不知道,我們在電話裏跟您提過的那個叫鄒大福的老人,這個月6日那天,被人投毒殺死了。我們現在懷疑給他下毒的,就是您在電影院側門外看到的那個站在大樹後跟他說話的人。”

“那個人不是金維他公司的員工嗎?”老頭奇怪地問。康佳佳說:“我們調查過,那個人其實並不是金維他公司的員工,應該是凶手穿上金維他公司的製服假扮的。”江海泉“哦”了一聲,有點後怕地說:“哦,原來那個人竟然是殺人凶手啊!”

“是的,”歐陽錯把談話引入正題,“我們來找您,就是想問一下您,除了跟我們在電話裏說過的那些情況,您還有沒有其他跟這個事情有關的線索,要告訴我們的?”

老頭很認真地皺眉想了下,果斷搖頭:“沒有了,我知道的都已經在電話裏跟你們說了。”

“那您還記得那個冒牌業務員的體貌特征嗎?”

老頭猶豫了一下:“體貌特征嘛,大致還有點印象,那人長得應該不高不矮吧。”

“那就是中等身材了。”康佳佳立即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老頭沉吟著說:“體形嘛,應該是不胖不瘦,頭發不長不短……”他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康佳佳手裏拿著筆,一時呆住,不知道要不要把原話記錄下來。歐陽錯大致明白了老頭的意思,總之就是說那個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外表普通,看起來沒有任何能讓人特別記得住的與眾不同之處。

“如果現在見到他,您還認得出他嗎?”

歐陽錯懷著最後的希望問。

“這個嘛……”老頭遲疑了一下,忽然用手朝前麵一指,“他……”

歐陽錯抬眼一看,隻見前麵不遠處一個景觀燈柱後麵,一名年輕男子正拿著手機悄悄對著他們這邊拍攝著。

歐陽錯頓時警惕起來,喝問道:“你幹什麽?”年輕男子一見偷拍被發現,立即把手機揣進口袋,從燈柱後麵走出來,背著兩隻手,佯裝成路人的樣子,東瞧瞧西看看。

歐陽錯覺得事有蹊蹺,起身朝他走過去,正想叫住他盤問一番,誰知那人一見他靠近,竟然掉頭就跑。

“站住!”歐陽錯頓時疑心大起,快步追上去。康佳佳擔心他有危險,也跟在後麵。年輕男子跑出公園後,跨上停在路邊的一輛藍色摩托車要駕車離去。

歐陽錯飛身趕上,從後麵抓住他的肩膀,往後一帶,將他從已經啟動了的摩托車上拽了下來。對方奮力想要掙脫,歐陽錯扛起他一條胳膊,給他來了一個背摔。年輕男子“哐”的一聲被摔倒在地,待要掙紮著爬起,卻已經被歐陽錯死死按在地上,啃了一嘴的土。

康佳佳從後麵追上來問:“怎麽樣?”歐陽錯朝旁邊的摩托車努努嘴:“剛剛在市局門口,差點跟咱們撞在一起的,就是這輛摩托車。這小子不是偶然出現的,他一直在跟蹤咱們辦案。”

歐陽錯從年輕男子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剛剛拍攝的視頻,正是他們跟江海泉說話的場景。他心裏越發起疑:莫非這小子就是那個冒牌業務員?年輕男子吐出一口混著泥土的口水,大叫:“放開我,放開我!”

歐陽錯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用力抵在公園角落裏的一棵大樹上,說:“你是誰?為什麽要窺探警方辦案?偷拍視頻的目的是什麽?鄒大福是不是你殺死的?”

“我、我不是……喀……喀……”年輕男子被他抵住胸口,一時喘不過氣來。康佳佳急忙拉開歐陽錯的手臂,年輕男子早已臉色蒼白,彎下腰大口喘氣。“宋易,怎麽是你?”等他再次抬起頭來時,康佳佳不由得一呆。對方擦擦嘴角的泥土,尷尬一笑:“康佳佳,好久不見!”

“你們認識?”歐陽錯看看那人,又看看自己的搭檔,大感意外。康佳佳說:“他叫宋易,是我高中同學。高中畢業之後,已經好多年沒見,我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歐陽錯仍然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宋易:“你為什麽要跟蹤我們?可不要告訴我是為了見你這位美女同學。”聽到他最後一句,康佳佳的臉竟微微紅了一下,也對宋易說:“是啊,你怎麽會在這裏呢?”

宋易看了她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塵,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花壇邊說:“這個事說起來,跟我現在從事的職業有關。”

“你的職業?”康佳佳看著他道,“我記得你念中學的時候就喜歡鼓搗電腦,後來聽別的同學說你在IT公司上班,是吧?”宋易搖頭說:“你們搞錯了,我上學時對著電腦是在上網看網絡小說,高中畢業後我念了個大專,哪有什麽資格去IT公司上班,我念大專的時候就一邊上學一邊寫網絡小說,現在是一名職業網絡小說作家。”

“真的呀!你真是出息了,居然成了作家!”康佳佳也在他旁邊坐下來,由衷地為這位多年未見的老同學高興。

宋易進一步解釋說:“我是寫懸疑推理小說的,最近感覺靈感有點枯竭,正不知道下一本書要寫什麽內容呢,忽然聽說工字橋這邊的那個小區裏出了一樁離奇命案,一個留守老人被人毒死在家裏,一個星期後屍體都發臭了,才被人發現。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寫作素材,所以就一直在關注這個案子。後來又聽一個跑法製線的記者朋友說,這個案子是刑警大隊重案中隊的警察在辦,警方已經調查出死者鄒大福是因為吃了被凶手調包後的保健品金維他膠囊才中毒身亡的,正好以前金維他公司在老電影院賣假藥忽悠老年人時,我也關注過一陣子,覺得如果把這個元素加進小說裏,那小說就更精彩了。但是具體案情我還不是太了解,於是就想著能不能跟在專案組的警察後麵,跟他們一起去調查這個案子,看看能不能挖點猛料出來。我早就聽說你大學畢業後當了警察,卻沒想到你竟是這個案子的專案組成員,所以剛才在公安局門口看見你坐在警車裏,我一走神,差點撞上了你們的警車。”

“哦,原來是這樣。”

康佳佳回頭瞪了歐陽錯一眼,好像是在責怪他剛才差點把自己的同學當成嫌犯了。

歐陽錯卻一直在打量著她這個名叫宋易的同學,總覺得這家夥的臉看上去有點熟悉,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心中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他招手把江海泉叫過來:“江大爺,您仔細瞧瞧,上次您在電影院側門外見到的那個跟鄒大福在一起的人,像不像他?”他生怕江海泉看不清楚,揚揚手,讓宋易從花壇邊站起身。

江大爺眯著眼睛看了,搖頭說:“不像,肯定不是他,我看見的那個人沒有他這麽高,也沒有他這麽瘦,身子更沒有他這麽單薄。”歐陽錯有點泄氣,問:“如果您再見到那個人,能認出他來嗎?”

老頭搖頭說:“認不出了,我當時也隻是遠遠地望了兩眼,根本就沒有看清那個人的樣貌,對那個人隻是有一個大概印象,就算他現在站在我麵前,我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把他認出來。”

歐陽錯見從他這裏打探不出什麽線索,隻好向他道了謝,讓他回家吃飯去了。

宋易從花壇邊站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右腿褲子膝蓋處竟蹭破了一個洞,裏麵的膝蓋也磕破了皮肉,流出血來。他向前一步,竟疼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康佳佳急忙扶住他:“呀,你受傷了?是剛才倒地時弄傷的嗎?出了這麽多血,我送你去醫院包紮一下吧。”宋易搖頭一笑:“不用,隻是一點皮外傷。”

“皮外傷也是傷,如果不處理好,萬一感染那就麻煩了。”康佳佳回頭對自己的搭檔說:“天都快黑了,今天也該下班了,你先回去把情況跟嚴隊說一下,我帶他去看下醫生。”

沒等歐陽錯回話,她就已經鎖好宋易的摩托車,然後扶著他鑽進了一輛出租車。

歐陽錯看著出租車一溜煙走了,不由得大搖其頭:這丫頭,今天這是怎麽了,平時也沒見她對我這麽關心過呀!歐陽錯回到碧翠園小區門口,開著警車一個人回到隊裏,把情況跟嚴隊說了,然後獨自下班。

回宿舍的路上,他看見於木人正在生活區裏打掃落葉,就跟他打了個招呼。於木人見到他,扔下手裏的掃帚,朝他跑過來。於木人的一個膝蓋曾因凍傷落下病根,屈伸不利,這跑動起來樣子就有點滑稽。他湊到歐陽錯跟前說:“聽說你們那個投毒案,有進展了?”

歐陽錯說:“於大爺,你消息可真靈通啊。”於木人搓著手嘿嘿一笑:“那當然,你大爺就是你大爺嘛,這公安局大院裏,我認識的人多了去了,打探個消息可能比你還方便。”

歐陽錯今天情緒有點低落,本不想跟他多說廢話,但忽然想到這個老頭深藏不露,以前也曾幫自己破過幾起大案,說不定這次也能幫上什麽忙呢,於是就把他請到旁邊小涼亭裏坐下,又到走廊拐角處的自動售賣機前買了兩罐涼茶,遞給他一罐,自己留下一罐,一邊喝著涼茶,一邊把這個案子的大致情形跟他說了。介紹完進展後,歐陽錯說:“目前這個案子,查到那個神秘的冒牌業務員那裏,就徹底斷了線索。我和嚴隊都懷疑,這個案子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冒牌業務員做的。可是現在見過他的,隻有一個姓江的老頭,我剛剛去問過他,他隻記得這個人的大致輪廓,並沒有記清相貌,所以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落地查人。”

“這個倒是有點特別啊!”於木人一邊喝著涼茶,一邊沉吟著說。

“是啊,這個凶手確實有點特別。”

於木人搖搖頭:“我不是說凶手,我是說他的作案手法。”

“那也是,凶手的作案手法確實很高明,咱們以前從沒遇見過。”歐陽錯看他一眼,“不知道您老人家有沒有什麽破案之法?”

於木人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又不是破案機器人,你以為按程序輸入案情,我就能立即給出答案啊?”

歐陽錯跟他開玩笑道:“您還別說,您老人家走路的時候膝蓋都不打彎,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機器人。”

於木人沒理會他的玩笑,皺眉道:“這事,我得先調查調查。”歐陽錯說:“你去調查?你又不是警察,怎麽調查?”“你們警察有你們的調查方法,我老頭子有我老頭子的調查方法,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於木人哈哈一笑,起身撿起地上的掃帚,又去掃地去了。歐陽錯無奈地搖搖頭,喝完手裏的涼茶就上樓回了自己的宿舍。

洗完澡後,已經是晚上8點。他總覺得心中有事未了,想給康佳佳打個電話,問問她陪她那個同學看完醫生沒有,現在在哪裏,回家沒有?但拿起手機,卻沒有把電話撥打出去。歎口氣,扔下手機,躺在**,他竟然有種心煩意亂的感覺,細細一想,並不是為了案子的事,但到底是為了什麽,他也說不上來。

隨手打開電視,手裏拿著遙控器,百無聊賴地按著換台鍵,突然,電視屏幕上跳出一個男明星在舞台上唱歌的鏡頭,讓他心裏一動。因為按得太快,等他停手的時候,那個頻道已經一閃而過。他急忙向後退了兩個台,回到現場直播某場演唱會的那個綜藝頻道。男明星在台上唱著一首他並不熟悉的歌,但他總感覺這個明星十分熟悉,等到鏡頭切換到明星的臉部特寫時,他才醒悟過來,原來是林易鋒,就是被康佳佳狂熱追星、立誌非他不嫁的那個林易鋒。

看到林易鋒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在屏幕上晃來晃去,他心裏猛地一跳,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調台時看到林易鋒會有異樣的感覺了,自從見過康佳佳的那個叫宋易的同學之後,就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曾在哪兒見過,原來是在電視裏見過——那個宋易,跟林易鋒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林易鋒唱完一首歌,很快謝幕下台,但歐陽錯心裏卻想到了另一件事,也許在康佳佳眼裏,並不是宋易長得像林易鋒,而是林易鋒長得像宋易吧。按時間推算,康佳佳進入高中認識宋易,應該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而那個時候林易鋒尚未成名,所以當時康佳佳應該隻知道宋易,而不知道林易鋒。後來她成為林易鋒的狂熱粉絲,甚至立誌要嫁給自己的偶像,是不是就是因為林易鋒長得像她高中時期的同學宋易呢?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高中時代跟宋易之間肯定有過什麽特別的故事,所以後來看到與宋易長得相像的林易鋒,才會粉他粉得這麽癡狂吧?

他被自己腦子裏這個毫無根據的推測攪得心神不寧,猶豫好久,最後還是拿起手機,給康佳佳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許久,卻沒有人接聽。他有些悻悻然,把手機扔出好遠,躺在**,用被子緊緊蒙住自己的臉,好像要把自己捂窒息一樣。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看見手機裏有一個未接電話,心裏一跳,以為是康佳佳回過來的電話,誰知打開一看,居然是秦惠,來電時間是昨天半夜裏。他因為睡著了,沒有聽到電話聲響。

他懶得理會,穿衣下床,洗漱完畢,在冰箱裏拿了兩塊麵包當早餐,一邊吃著,一邊趕去上班。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康佳佳已經到了,正坐在辦公桌邊看著鄒大福命案的卷宗。他咳嗽一聲,康佳佳並沒有抬頭。他隻好湊過去,在她桌子對麵坐下:“昨天你那個同學宋易,膝蓋怎麽樣了?我當時以為他就是那個冒牌業務員,所以出手重了點。”康佳佳搖頭說:“他沒事,隻是一點皮外傷,去醫院擦點藥就行了。”

歐陽錯猶豫了一下,說:“昨晚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

“哦,昨晚啊,”康佳佳放下手裏的卷宗說,“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宋易見我沒吃晚飯,所以請我去吃飯了,當時餐廳裏有點吵,我沒有聽到手機聲音。怎麽,那麽晚找我有事啊?”

“也沒什麽事,就是當時在看電視,正好看到林易鋒在唱歌,忽然覺得你那個同學,長得真像林易鋒呢。”

“是嗎?我怎麽沒覺得呢?”康佳佳淡淡地應了一句,又低下頭去看著手裏的卷宗。

歐陽錯一時找不到話說,臉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尷尬。

這時嚴政快步走了進來,兩人同時站起:“嚴隊,有下一步的偵查計劃了嗎?”

嚴政看了他們倆一眼,搖搖頭說:“目前還沒有太好的偵查計劃。我看還是這樣吧,咱們擴大查找目擊者的範圍,在電影院周邊走訪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見過那個冒牌業務員。”

康佳佳說:“嚴隊,老電影院那邊其實挺偏僻的,尤其是現在搞拆遷之後,周圍基本沒什麽人居住,如果不是金一兆他們在那裏搞活動賣產品,估計平時也不會有什麽人去,所以我覺得除了參加金一兆他們活動的那些老頭老太太,隻怕很難找到其他目擊證人。”

歐陽錯也點頭同意她的話,說:“嚴隊,我覺得吧,咱們想要尋找其他目擊證人,還是很困難的,不過可以想想辦法,找找其他突破口。”

“其他什麽突破口?”嚴政看著他問。歐陽錯一邊在辦公室走動著,一邊說:“比如犯罪嫌疑人的指紋之類的。”

“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啊。”康佳佳反駁道,“犯罪嫌疑人根本就沒到過死者家裏,當然也就不可能在案發現場留下任何指紋。而且現場已經被金一兆清理過,就算真有什麽痕跡留下來,咱們也沒辦法找到了。”

“非也非也,”歐陽錯說,“我不是說在鄒大福家裏找犯罪嫌疑人的指紋,我是說那個裝毒膠囊的小藥瓶。你們想啊,那個冒牌業務員在電影院側門外把那瓶毒膠囊放進鄒大福的塑料袋的時候,不可能戴著手套吧?如果戴著手套,肯定會引起鄒大福的猜疑,對不對?既然他當時沒戴手套,就極有可能在藥瓶上留下指紋。所以說,咱們如果能找到這個藥瓶,也許就能在上麵提取到凶手的指紋。”

嚴政聽罷不由得眉頭一展:“你說得對,如果咱們能找到凶手的指紋,說不定就能把他從指紋數據庫裏比對出來。”

“這麽好的點子,你為什麽不早說?”康佳佳斜著眼睛看歐陽錯,好像在責怪他故意賣關子似的。歐陽錯一臉無辜地說:“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啊。”

嚴政說:“你們趕緊去看守所找金一兆,問問他,那個藥瓶在哪裏。咱們不能羈押他們超過二十四小時,所以昨天他們三人已經被移交到看守所去了。”

“行,我們去看守所找他。”歐陽錯和康佳佳拿著手續,很快就來到看守所。在審訊室裏,當金一兆見到他們之後,立即就向他們訴起苦來:“警察同誌,我在這裏是吃不香睡不好,一進來就瘦了十幾斤。你們到底什麽時候能抓到真凶,洗脫我身上的嫌疑啊?”

康佳佳一臉嚴肅地說:“我們這次來找你,就是要你提供線索的。隻有你提供可靠線索,讓我們早日抓到真凶,你們才能早日洗脫嫌疑,離開這個地方。”

“我能提供的線索都已經向你們提供了啊。”金一兆兩手一攤,一臉委屈。歐陽錯說:“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問你,那個裝毒膠囊的瓶子,在哪裏?”

“瓶子?”

“對,你不是說4月6日晚上你們進入鄒大福家裏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倒在地板上死了,當時他手裏還拿著一個金維他膠囊的瓶子嗎?凶手就是把毒膠囊裝在這個瓶子裏交給鄒大福的,瓶子上很可能會留有凶手的指紋。如果能找到凶手的指紋,那對我們警方破案就很有幫助了。”

“這個啊……”金一兆臉上的表情黯淡下去,“那個瓶子早就被我扔掉了。”

“扔在哪兒了?”

“這個……不知道呢……”金一兆支吾著說。康佳佳敲敲桌子:“你自己扔掉的,怎麽會不知道?”

金一兆憋了半天才說:“其實那個瓶子並不是我自己親手扔掉的。當時我以為是我們的金維他膠囊吃死人了,想要毀滅罪證,於是就把那個藥瓶拿起來用一個塑料袋裝好交給了我的助理餘瑤,讓她去把那個瓶子處理掉。後來我問她,她說已經丟進路邊垃圾桶了。時間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哪裏還找得到呢。”

歐陽錯和康佳佳不由得大失所望,但謹慎起見,兩人還是接著提審了金一兆的助理餘瑤。

餘瑤的回答果然和金一兆一樣,金一兆把那個裝過毒膠囊的藥瓶用塑料袋包好交給她後,在離開現場不久,她就悄悄把它扔在他們住的賓館樓下的一個垃圾桶裏了。

見坐在自己麵前的兩個警察沉著臉不說話,餘瑤小心地問:“警官,這個藥瓶很重要嗎?”

康佳佳點頭說:“是的,這上麵很可能有凶手留下的指紋。”

“如果能找到指紋,是不是就可以證明金總沒事了?”

歐陽錯說:“是的,如果上麵真能找到凶手留下的指紋,就可以證明在鄒大福命案中,你們三個人是清白的。”

餘瑤“哦”了一聲,眼簾垂下,沒有再說話。

就在歐陽錯和康佳佳起身準備離開審訊室時,她忽然抬起頭,叫住他們:“警察同誌,對不起,我剛才說謊了……”

“說謊?”歐陽錯和康佳佳同時回頭看著她,似乎沒聽明白她的意思。餘瑤說:“其實那個藥瓶……我並沒有扔掉,我一直把它保存著。”

“你一直保存著?”歐陽錯和康佳佳聞言,立即又坐了下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餘瑤看著他們,忽然又變得猶豫起來,低頭沉默片刻,才道:“當時金一兆確實叫我把藥瓶拿去丟掉,後來我也確確實實告訴他說,那個藥瓶已經被我丟在了距離現場很遠的一個垃圾桶裏,他聽後也就沒再問過我這個事。但事實上,那個藥瓶我並沒有扔掉,而是把它小心地保存了下來。”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康佳佳感到有點意外。

餘瑤歎了口氣,扭頭看向窗外。審訊室的窗戶開得很高,而且很小,從室內望出去,隻能看見一小塊高遠的天空。她望著窗戶外麵的天空,不知道是在放空,還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歐陽錯有點不耐煩了,正要出言催促,卻被康佳佳用眼神製止。

過了半晌,餘瑤才收回目光,用很低的聲音說:“這事說來話長。”

原來餘瑤是新安縣人,從小生長在一個單親家庭,由媽媽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她養大,還送她去上大學。一年多前,她媽媽得了肝病,因為聽了金一兆的健康養生講座,以為金維他膠囊真的能治好媽媽的病,就一直買他們公司的產品吃。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最後送到醫院時,醫生已經無力回天,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在病**痛苦死去。

餘瑤在悲痛之餘,決心找到證據,向有關部門舉報這家公司,一定要讓金一兆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她從大學休學一年,應聘到金維他公司,先是做業務員,後來因為工作出色,長得又漂亮,被金一兆看中,讓她做了自己的助理。她一直在暗中收集金一兆販賣假藥損害消費者權益的證據,但是金一兆為人精明,行事謹慎,她很難拿到什麽有力證據。正著急的時候,4月6日那天,金一兆帶她去上門拜訪客戶鄒大福,卻發現鄒大福已經死在自己家裏。一開始,她和金一兆一樣,也以為鄒大福是因為吃了金維他膠囊產生毒副作用而身亡,所以當金一兆要她扔掉藥瓶毀滅證據的時候,她就多留了一個心眼,把那個瓶子悄悄保存了下來。

後來,她和金一兆、小岑一起被帶到丁州市公安局,漸漸知道鄒大福是因為吃了被別人調包後的毒膠囊而中毒身亡,這件事很可能跟金一兆沒有關係,她不由得有些失望,這樣一來,她想借“金維他膠囊毒死人”這件事來搞垮金一兆和他的公司,就很難成功了。剛才警方問起她藥瓶的事,她忽然想到,如果不交出來,那金一兆就不能洗脫身上的罪名,說不定最後還有可能會被警方認定有罪,所以就撒謊說藥瓶已經被她丟掉了。

“那你為什麽最後又想起要把真相告訴我們呢?”康佳佳聽了她的話,一邊點頭一邊問。

“我也不知道,”餘瑤用手捋一下垂到額前的頭發,“也許隻是單純地覺得,我那樣做有點不妥吧,畢竟人命關天,我如果繼續隱瞞下去,你們很可能就會找不到真正的殺人凶手。”

“那個藥瓶現在在哪裏呢?”歐陽錯問。

餘瑤說:“一直被我藏在隨身攜帶的提包裏,不過後來我的提包被你們拿走了。”

康佳佳糾正道:“那不叫‘拿走’,這是你的隨身物品,我們隻是代為保管,等你離開的時候,自然會交還給你。你既然已經被轉到看守所,那隨身物品應該也已經移交到這裏來了。”

康佳佳立即找看守所拿到餘瑤的提包,當著她的麵打開之後,果然從最裏麵的一個小口袋裏找到了一個用白色塑料袋包起來的金維他膠囊瓶。餘瑤看過之後,點頭說:“就是這個藥瓶了。”

康佳佳說:“謝謝你給我們提供這麽重要的線索,我們會立即拿去檢查,看看上麵有沒有可疑的指紋。”

從看守所回到重案中隊後,康佳佳立即去向嚴政匯報情況,歐陽錯則拿著那個藥瓶直接到痕檢科去化驗上麵的指紋。

午飯過後,痕檢科的化驗結果出來了,藥瓶上一共提取到了三枚較為清晰的指紋,一枚是死者鄒大福本人的,另一枚是金一兆留下的,剩下的一枚指紋則找不到來源,按照警方先前的推測,極有可能是凶手留下來的。

歐陽錯把這枚可疑的指紋輸入警方的指紋庫進行識別,但並沒有比對出結果。也就是說,留下指紋的人,並沒有前科,所以沒在警方的指紋庫裏留下任何指紋信息。這樣一來,由指紋這條線索找到具體作案人的希望又落空了。歐陽錯和康佳佳帶著滿臉失望的表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嚴政見他倆有些悶悶不樂,就說:“你們不要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其實你們找到的這枚指紋,對咱們查找凶手,並非沒有幫助。”

“能有什麽幫助?”康佳佳問。

嚴政說:“金維他膠囊在外麵是買不到的,隻有在金一兆他們那裏才能購買,對吧?”

歐陽錯忽然明白過來:“嚴隊的意思是,凶手所使用的這瓶金維他膠囊,很可能也是在金一兆他們那裏購買的,對吧?隻是他買回來之後,自行拆開膠囊,用烏頭堿替換掉了裏麵的藥粉,所以這膠囊就成了足以置人於死地的毒膠囊。”

康佳佳的反應雖然慢半拍,但聽到這裏,也基本弄懂了他倆的思路:“你們的意思是說,如果這個凶手去金一兆那裏買過膠囊的話,肯定就會在他們那裏留下登記信息,對吧?也就是說,凶手極有可能就在金一兆給咱們的那份客戶名單裏,可是名單裏的人,基本都是一些老頭老太太啊。”

嚴政“嗯”了一聲:“當然也不能排除是凶手從這些老頭老太太手裏購買金維他膠囊進行作案的可能,所以接下來咱們有兩件事要做:第一件是逐一找到名單上的那些人,拿到他們的指紋,跟這枚可疑的指紋進行比對;第二就是要調查清楚,他們之中有沒有人把自己手裏的膠囊轉手賣給別人,或者送給其他人,又或者曾無緣無故丟失過一瓶膠囊。”

“那個名單上麵,差不多有三百號人呢,”歐陽錯摸著自己的下巴,麵露難色,“而且大都是老頭老太太。現在咱們已知凶手是個男人,而且應該是個中青年男人,年紀不會太大,所以那些明顯不符合條件的排查對象,就可以先篩選掉了吧?”

歐陽錯以為自己聽錯了:“嚴隊,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方了?以前我跟你要半天假,你老人家可是死活不肯的。”

“哪兒那麽多廢話!”嚴政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暗暗憋著一絲笑意,“既然你不想休息,那半天假期就取消吧,都趕緊給我查案去。”

“別別別,難得領導給半天假,”歐陽錯笑嘻嘻地說,“這可比中了彩票還讓人稀罕呢,哪兒有不休之理?我休,我休,我馬上就休!”

康佳佳還想說什麽,歐陽錯連連朝她使眼色,好像生怕隊長反悔似的,拉著她從辦公室跑了出來。下樓的時候,康佳佳問:“你朝我使眼色是什麽意思啊?”

歐陽錯說:“就是想借一步說話的意思。”

康佳佳一頭霧水,直到走出了重案中隊的辦公大樓,歐陽錯才搓著手說:“其實嘛,是這樣的,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你那個偶像林易鋒主演的一部電影不是今天首演嗎?正好難得老大今天放咱們半天假,幹脆我請你去看電影吧。”

“看電影啊?”康佳佳抱歉一笑,“你早點說嘛,我已經約了別人。”

“這麽快?”歐陽錯有點不相信,“嚴隊不是剛剛才給咱們放假嗎,怎麽可能你就已經……”

“剛剛有人發微信問我有空沒,想約我出去玩,正好這時嚴隊說要給我們放假,我立即就回答人家說有空了。”

“約你的人是誰啊?”

“你認識的人。”

歐陽錯明白過來:“宋易?”

康佳佳笑著點頭,正好這時公安局大院門口響起兩聲喇叭聲,一輛藍色摩托車已經停在門口。宋易像個從天而降的騎士,戴著頭盔,斜跨在摩托車上。康佳佳朝歐陽錯擺擺手:“他來了,我不跟你說了,拜拜!”

她一路小跑,來到摩托車前,宋易遞給她一個頭盔,她戴上後,在摩托車後座上坐下,問:“你想帶我去哪兒啊?”宋易發動摩托車,說:“先不告訴你,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