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遇到高手

歐陽錯和康佳佳驅車趕到禾坪壩胡誌平家時,他家門口已經搭起竹棚,一幫道士正在敲鑼打鼓做道場,超度他父親的亡靈。堂屋正中的桌子上,供著他父親的遺像,一些親戚和鄰居前來吊唁,胡誌平則身穿孝服,跪在一邊行答謝禮。他的新婚妻子梁亞青因為懷有身孕,行動不便,隻能穿著孝服坐在一邊。

畢竟死者為大,歐陽錯他們也上前向著胡二筒的遺像上了一炷香,然後示意胡誌平跟他們走到一邊說話。胡誌平站起身,領著他們走進旁邊臥室,關上門後,屋裏嘈雜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他問:“警察同誌,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是不是那個鬼崽抓到了?”

歐陽錯說:“鬼崽確實是被我們抓到了,但從他透露的情況來看,你父親的死跟他並沒有直接關係,我們認為凶手應該另有其人。”

“凶手?”胡誌平愣了一下,“這麽說來,我爸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了?”

“我們警方認為確是如此。不過要想找出凶手,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

“需要我做什麽,你們盡管說吧。”

歐陽錯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朝他伸出一隻手:“我們需要你把你從你爸屋裏拿走的東西交出來。”

“從我爸屋裏拿走的東西?”胡誌平抬眼看著他,一臉疑惑的表情,“我爸死後他屋裏的東西我根本就沒動過啊。”

“不,你至少從他屋裏拿走了一樣東西。”歐陽錯站在他麵前,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那就是白粉,是你爸吸食後剩下的白粉。那天我們警方勘查現場時,並沒有在你爸屋裏找到他吸食後剩下的毒品,當時以為他肯定是全部吸食完了,一丁點都沒有留下。今天我們找到了鬼崽,並且從他透露的消息裏推斷出,有一個中年男人從他手裏購買毒品後,又轉手賣給了你父親,也正是這個男人告訴你父親說這批毒品純度稍低,要加大吸食量才能達到以前的效果,最終導致你父親因吸毒過量死亡。據我們了解,你父親每次都會購買十天左右的量,所以他猝死的時候,手裏一定還剩有一些毒品。我們警方之所以沒在現場找到剩下的這些毒品,那是因為你已經提前把這些毒品拿走藏起來了,對吧?”

“我、我拿那東西幹什麽?”胡誌平瞪大眼睛,做出憤怒狀,“你不會懷疑我也吸毒吧?”

“我知道你不會吸毒,但你可以把這東西拿去賣給吸毒的人啊。這東西比黃金還貴,你當然不想浪費掉,對吧?”

在歐陽錯的逼視下,胡誌平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他往後退一步,低頭歎了口氣,等他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就明顯軟了下來:“好吧,你說得沒錯,我爸當時確實剩下了小半袋白粉,我也確實把它拿走藏起來了。但我並不是想把它賣給別人,如果轉手賣給別人,那就是販賣毒品,要是被警察知道了,那可是要抓去坐牢的。我當時以為這個是鬼崽賣給我爸的,所以想等這事過去之後,再去找鬼崽,把我爸沒有吸食完的這些貨都退給他。”

歐陽錯問:“這些毒品現在在哪裏?”

胡誌平朝擺放在窗戶前的書桌那邊望了下:“都在我書桌抽屜裏放著呢。”

歐陽錯說:“趕緊拿出來吧!”

胡誌平隻好掏出鑰匙,打開書桌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塑料袋,袋子裏裝著小半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他遞給歐陽錯:“全都在這裏了。”歐陽錯立即拿出物證袋,將他遞過來的東西直接裝進袋子裏。

“我終於明白了,你是想在這上麵尋找凶手留下的指紋,對吧?”離開胡誌平家坐回車裏之後,康佳佳說,“當你推斷出凶手有可能是從鬼崽那裏購買毒品,然後再轉手賣給胡二筒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凶手肯定不會戴著手套把毒品遞給胡二筒,他很有可能會在毒品包裝袋上麵留下指紋痕跡,所以你才這麽急著找胡誌平拿回這袋毒品,對吧?”

“你隻說對了一半,”歐陽錯一邊發動汽車,一邊扭頭看她,“我心裏的另一半想法,你是不會知道的。”

“那你的另一半想法是什麽?”

“當我從鬼崽嘴裏聽說,那個找他買毒品的神秘男子是個中年人,個子不高,且故意站在背光處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中的時候,我就突然想到,他描述的這個人,怎麽讓我感覺這麽熟悉呢。”

“讓你感覺到熟悉?”康佳佳愣了一下,扭過頭來看著他,沒等他回答,她已經恍然大悟,“你說的難道是……”

歐陽錯點點頭:“沒錯,肯定就是那家夥。隻不過鬼崽說當時他也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臉,所以就算我把那個家夥的照片拿出來讓他辨認,他也認不出來。”

“所以這個時候,你就想到了指紋的事,想通過留在毒品袋上麵的指紋來鎖定他?”

歐陽錯把車開上大路,一打方向盤,朝著市局的方向疾馳起來:“是的,但願我這個經常辦錯事的‘錯警官’,這次沒有推斷錯誤。”

回到市局,已經是傍晚時分,他拿著證物跑到技術中隊,隊裏的同事正準備下班,他把證物塞給他們,再三拜托他們加一下班,盡快把證物上麵的指紋檢驗出來。

第二天上午,歐陽錯上班的時候,檢測結果已經出來,痕檢員小美告訴他們,技術人員在那個裝著毒品的小小的塑料袋上,一共檢測出四枚相對比較完整的指紋,其中有三枚指紋是胡二筒父子留下的,剩下的一枚指紋,根據重案中隊提供的線索,一開始他們以為是被抓的毒販鬼崽的指紋,但經過比對之後發現並不是他留下的。後來擴大比對範圍,才發現這枚指紋竟然與前麵鄒大福和鄧坤兩宗命案的犯罪嫌疑人的指紋完全相同。

這個結果對歐陽錯來說,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在聽到鬼崽描述那個黑夜裏找他買毒品的中年男子的外形特征的時候,腦子裏就已經蹦出了在農貿市場扔毒蘑菇給鄧坤的那個男子的身影,沒有任何理由,也許僅僅是因為他自己所說的“第六感”。現在聽到小美證實他的推斷是正確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嚴政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起來:“一枚相同的指紋,將三宗命案串聯了起來,就連我也沒有想到,胡二筒的死,居然能跟前麵兩個案子扯上關係,而且還是同一名凶手作下的連環案。”她把目光轉向兩名屬下,“這一次,必須得表揚一下歐陽和佳佳,如果不是他們抓住蛛絲馬跡,鍥而不舍地進行調查,很可能咱們就把胡二筒的死當成了一個因吸毒過量而猝死的意外事件。”

歐陽錯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平時嚴政批評他的時候,他總能強詞奪理,?上幾句,這回隊長畫風突變,當眾表揚起他來,反倒讓他有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張張嘴,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小子,有進步!”老熊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了。熊甲申知道嚴隊對待下屬極其嚴苛,很少這麽公開表揚一名警員,而且歐陽錯又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聽到隊長表揚自己的徒弟,他竟然比自己受到表揚還高興。

嚴政馬上把專案組的人召集到會議室,先向大家通報了案情的最新進展,然後分析和討論案情,研究下一步的偵查方向。

這時歐陽錯提議將鄒大福、鄧坤、胡二筒三宗命案並案偵查。因為已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起連環殺人案極有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為,所以並沒有人提出異議。凶手的指紋和照片,是目前警方手裏掌握的最有力的線索,但即使是有凶手的指紋和頭像,因其並無前科,警方在指紋庫裏比對不到他的手指印,所以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這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凶手不會無緣無故殺人,在此之前,他肯定跟三名被害人都有過交集。所以歸根到底,還是得繼續調查三名被害人之間的關係網,找出與三人有共同關係的人,然後逐一排查。

歐陽錯和康佳佳接到的任務是,圍繞胡二筒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一旦發現可疑情況,立即上報。

兩人先是找到胡誌平,讓他列了一份名單,把他父親生前所有熟人和親戚朋友的名字都詳細列出來,盡量附上聯係電話和地址等,然後再對照名單上所列人名,一個一個上門調查,先是暗中觀察,看被走訪的人是否與疑凶相似,然後再拿出嫌疑人的照片,讓他們辨認,詢問他們是否見過照片上的這個人。但是前後調查了半個月時間,走訪了上百位群眾,仍然沒有半點線索。

這天下午,他們倆去走訪胡二筒的一個堂妹。這個堂妹以前也是禾坪壩村村民,後來搬到了城區女兒家住。她女兒在青雲路開了一家小超市,歐陽錯他們趕過去的時候,胡二筒的堂妹正在女兒的小超市裏幫忙看店。兩人問了她一些情況,又把凶手的照片拿給她看了,老人搖頭說從沒見過這個人,也不認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跟這人有什麽仇,竟然那麽狠心地把他給害死了。說完,老人就撩起衣角開始抹眼淚。

歐陽錯不好久留,安慰她幾句,正想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看見旁邊貨架後麵,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閃而過。他以為是有小偷在超市裏偷東西,立即朝康佳佳做個手勢,讓她堵在超市門口,自己則一個箭步,衝到貨架後麵。不想對方跑得更快,身影在貨架另一頭晃一下就不見了。歐陽錯緊追上去,卻已經看不見對方身影。他又在超市裏轉了一圈,裏麵再沒有其他人。

他心生疑惑,走出超市的時候,卻看見康佳佳和宋易正站在外麵的台階上說話。他本以為是康佳佳在這裏偶遇自己的同學,但宋易扭頭看他的時候,目光躲閃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過來,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剛才超市裏的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你小子一直在跟蹤我們辦案,是吧?”

“你幹什麽呢!”康佳佳急忙擋開歐陽錯的手,“他剛才已經跟我說了,他並不是故意跟蹤咱們,隻是路過,想進來買瓶水喝,結果竟與咱們不期而遇。”

“不期而遇?”歐陽錯上下打量宋易一眼,仍是一臉懷疑的表情,“既然是碰巧遇上,那他怎麽一看見我就跑?”

宋易扯一下胸前被他弄皺的衣服,說:“我是怕又被你們誤會,說我在跟蹤窺探你們,所以才趕緊躲開的。你這位錯警官,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歐陽錯明知他在說謊,但看到康佳佳一臉維護他的表情,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隻好作罷。

宋易卻並不識趣,湊到康佳佳跟前,笑著道:“你們又在查案子啊?難怪最近幾次我約你出來,你都沒有時間。”

“是啊,那宗連環殺人案又出現了第三名死者,我們正拿著凶手的照片到處打聽跟他有關的線索呢。”康佳佳把手裏的手機朝他晃一下,她的手機屏幕上,正是警方認定的疑凶的大頭照。宋易低頭往她手機屏幕上瞧了瞧。

就在這時,一直盯著他看的歐陽錯突然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化了一下。歐陽錯心中一動,立即再次上前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抵在超市外牆上:“你認識他,對不對?”

“認、認識誰?”宋易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歐陽錯指指康佳佳的手機:“就是她手機照片上的那個人。”

宋易搖搖頭:“那就是你們要找的凶手嗎?我不認識。”

“你放開他,他就是一個寫小說的,跟著咱們就是為了找點寫作素材,怎麽可能認識凶手?”

康佳佳上前,將歐陽錯推開。

歐陽錯說:“我剛剛明明看見,他看到照片上這個人的時候,目光停滯了一下。這是常人在看到自己熟悉的事物時的慣常舉動。我敢保證,他肯定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

“這是你的第幾感?”康佳佳瞪著他問。歐陽錯一愣:“啊?”像是沒聽明白她的意思。

康佳佳慍怒道:“我看這已經不是你的第六感了,而是第七感第八感吧?”

歐陽錯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挖苦之意,臉紅了一下,但還是揪住宋易不放:“不行,這小子行為鬼祟,屢次跟蹤窺視咱們辦案,現在又疑似熟識嫌犯,咱們必須得把他帶回去好好盤問一下。”

“盤問你個頭啊!你是不是查案子查瘋了,看見誰都長得像凶手?趕緊給我放手!”康佳佳氣得滿臉通紅,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歐陽錯心裏軟了一下,隻好退後一步,放開宋易。

康佳佳低聲對宋易說:“你先走吧,有空我會聯係你的。”宋易說:“好的,那咱們回頭見。”轉身跨上自己的摩托車,很快就走了。

“佳佳,你不要被他騙了,”歐陽錯看著他的背影,有點懊惱地說,“他剛才看到你手機照片的時候,真的……”

“我知道你看他不爽,但你也不能這樣針對人家啊。”

“我沒有看他不爽呀。”

“你就有。”

歐陽錯有點哭笑不得:“我幹嗎要看他不爽呢?”

“因為你在吃醋啊!”

康佳佳忽然抬起眼睛,直盯著他。

“我吃醋?”歐陽錯先是一愣,繼而又誇張地大笑起來,“好好的,我吃哪門子醋啊?我……”

康佳佳用手按了一下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好像在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秦惠來找過我,她說你不要她了,還說你親口告訴她,你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孩,但這個女孩喜歡的是林易鋒……”

“我去,這個秦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歐陽錯往牆壁上踢了一腳,忽然有一種走在大街上,被人一眼看穿底褲的感覺,整張臉紅得發黑。

回市局的路上,康佳佳坐在副駕駛位上,埋頭看著手裏的調查筆錄,一直沒有出聲。

歐陽錯感覺到她有點生氣,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卻感覺喉嚨發幹,張張嘴,除了發出一串幹咳聲,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就在這樣的尷尬氣氛裏,悶聲不響地回到了重案中隊。

這時去調查鄒大福和鄧坤兩人人際關係的老熊和馬瑞等人也陸續回來了。大家碰頭之後,一見對方臉上無精打采的表情,就知道沒有任何進展。

嚴政這幾天被上頭的領導逼得滿嘴起火泡,腮幫子腫得老高,跟人說句話都費勁兒。外麵的媒體已經在大肆報道丁州城裏出現瘋狂毒魔,連環作案毒死數人的消息,因為案子一直破不了,引發了一些民眾的恐慌情緒,據說全市所有酒店茶樓生意驟減,原因是民眾怕在外麵吃東西中毒。局領導連續上了幾次電視新聞,在節目裏辟謠,並保證會在短期內抓獲凶手,偵破案件,還廣大市民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但收效並不大,隻要案子一天不破,老百姓擔驚受怕的情緒就一天不會緩解。而最讓局領導感到壓力山大的,還不是外麵的輿論,而是擔心會有第四名被害人出現。案子至今未破,凶手一直沒有抓到,他還會不會繼續殺人?下一個被害人又會是誰?隻要這些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外麵的老百姓就會人人自危,進而有可能引發更嚴重的社會問題。嚴政在領導麵前挨了批評,回到隊裏,臉色自然不會好看。案子沒有進展,嚴隊又一直陰沉著臉,專案組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

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歐陽錯回頭瞧了瞧,並沒有看見康佳佳。問了另外一名女同事,女同事說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沒有在單位吃飯,下班回家去了。

歐陽錯的情緒頓時也低落下來,有點後悔不該在超市門口那樣對康佳佳。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沒怎麽對她啊,他針對的是那個總是鬼鬼祟祟跟在他們屁股後麵窺探他們辦案的宋易。就算宋易是她同學,那也不能這麽護著吧?

吃完飯後,他也沒有急著回宿舍,而是坐在宿舍樓下的花壇邊,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正發著呆,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哀哀的歎息,把他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於木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坐在了他身邊。

“於大爺,我說您老人家最近怎麽總是這般神出鬼沒的?幸好現在天還沒黑,要是在晚上,我這還不得被你嚇出心髒病來啊?”歐陽錯朝他翻翻眼睛。於木人嘿嘿一笑:“我看你不是得了心髒病,而是得了相思病。”

歐陽錯裝出很吃驚的樣子:“這您老人家也看得出來啊?”

“當然,我老人家會看相。”於木人意味深長地朝他笑笑。歐陽錯被他笑得心裏有點發虛,趕緊轉換話題:“其實吧,我是在想案子的事。凶手接連毒死三個人,而且每次下毒的手法都不盡相同,高明又巧妙,幹脆又利落,我感覺咱們這次真的是遇上高手了。”

於木人說:“你們不是已經找到凶手留下的指紋和他的照片了嗎,怎麽還破不了案呢?”

“這也正是我鬱悶的地方啊。要是在以往,有了指紋,有了凶手的頭像,這案子基本上就算是破了,咱們隻要照著頭像抓人,找到凶手比對一下指紋就完了。但是這一回,這個人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咱們拿著他的照片,圍繞三名被害人身邊找了個遍,卻找不到關於這個人的半點信息。印著他頭像的通緝令也早已經在報紙和電視上登過了,也沒有半點消息。”

於木人笑了笑:“也許現在的人根本就不看電視和報紙了吧。”

“那倒也是。”歐陽錯轉過臉看著他,“於大爺,我知道您老人家神通廣大,上次那個案子全仗著您老人家暗中指點,我們才得以破案。這個案子,您看看,是不是也給我指點一下迷津啊?”

“你看我叼著個煙鬥,還真把我這糟老頭子當成神探福爾摩斯了呀?隨便聊上三言兩語,就能幫你們把凶手揪出來?那不是神探,那是神仙。”於木人朝他伸出一隻手,“把凶手的照片給我老人家瞧瞧。”

歐陽錯說:“我記得上次好像給你看過了吧?”

“我老人家忘性大,記不住。”

歐陽錯隻好又拿出手機,打開凶手的照片,遞給他看。於木人看看照片,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又把手機還給他。

歐陽錯見他沉吟不語,不由得心生疑慮:“您老人家不會真的認識這家夥吧?如果知道的話,那可一定要告訴我啊,要是知情不報,包庇罪犯,那是要負刑責的。”

“這個人我不認識,也從來沒有見過。”於木人想了一下,“不過我覺得你們可以去盛天大廈調查一下,也許會有點收獲。”

“盛天大廈?”歐陽錯忽然想起那天他坐在盛天大廈門口發呆的情景,“難道凶手就藏在盛天大廈裏?”

“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凶手在哪裏?不跟你瞎扯了,還有人等著我去下棋呢。”於木人背著雙手,叼著那個永遠也不點燃的空煙鬥,慢悠悠地去了。

“這個怪老頭,怎麽像是在跟我打啞謎似的?”歐陽錯看著他漸漸隱沒在暮色中的背影,心裏也有些拿不準,不知道這老頭到底是在跟他隨口開個玩笑,還是他這幾天坐在盛天大廈門口,真的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不過這老頭雖然平時看起來不著邊際,但辦正事的時候,還從沒有說過假話。歐陽錯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去盛天大廈一探究竟。

他開著自己的車,來到劍南大道的盛天大廈。這是一幢十五層高的寫字樓,從門口的樓層指引來看,一二層是商場,三至八層是一個英語培訓機構,八層以上則租給了幾家不同的公司辦公。現在正是城市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一樓商場裏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歐陽錯置身其中,竟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入手展開調查。事實上他也隻是受於木人的指點來到這裏,具體到這裏調查什麽、怎麽調查,他心裏也沒有譜。這個盛天大廈,到底跟連環殺人案會扯上什麽樣的關係呢?他心裏一直在犯嘀咕。

在商場裏轉了一圈,歐陽錯心裏暗道,無論如何,既然來了,還是先看看再說。他先是在一二樓商場轉了一圈,然後又乘電梯,往上逐層查看了下,三至八樓的英語培訓學校燈火通明,趁著晚上業餘時間來學英語的人還真不少,每層樓都被分隔成好幾個教室,每個教室裏都有學員在上課。再往上走,就是一些公司的辦公場所,因為晚上員工已經下班,從樓道裏看過去,大多數公司都是大門緊鎖,隻有十二樓的一家IT公司,玻璃大門裏邊還透著一些燈光,似乎有員工在加班。整體來說,八樓以下,熱鬧嘈雜,八樓以上,就變得十分安靜了。

他上上下下走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又乘坐電梯下到一樓,猶豫了下,還是打開手機裏的照片,遞給一名商場女服務員看了,然後問她:“你見過這個人嗎?”

女服務員低頭看著他的手機屏幕,忽然“咦”了一聲,問他:“這是個男的嗎?”歐陽錯說:“對,是一名中年男性。”女服務員“哦”了一聲,很快就搖搖頭說:“男的啊,那沒見過。”

他上到二樓,電梯外麵的走廊裏,有一名穿著綠色工衣的男保潔員正在拖地。他拿著手機上前問了下,男保潔員的反應居然跟樓下那名女服務員一樣,先是看著照片“咦”了一聲,然後問:“是男的嗎?”見到歐陽錯點頭,他就搖頭說:“如果是男的,那就沒見過了。”歐陽錯一頭霧水:“什麽叫是男的就沒見過?難道是女的你就見過?”

保潔員停住手裏的拖把,直起腰來上下打量他一眼,警惕地問:“你是誰?為什麽要打聽這個人?”歐陽錯本來不想暴露身份,但既然對方問起,隻好掏出警員證,向他表明身份。

保潔員一聽是警察查案,這才認真起來,又看看那張照片,說:“警察同誌,照片上的這個人,我看著很眼熟,隻不過我認識的這個人是個女的,而你照片上的人是個男的,所以我也拿不準。”

“女的?”歐陽錯愣了下神,有種被他搞糊塗了的感覺,“你說照片上的這個人是女的?”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保潔員指著他手機上的照片向他解釋說,“我是說我見過一個跟照片上的人長得很像的人,隻是我見過的這個人,是個女人,而你照片上這個卻是男的,所以我覺得我說的這個人,可能並不是你想要找的那個人。”

歐陽錯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和樓下女服務員看到照片都先“咦”了一聲,然後就問這人是男是女,一聽是男的就搖頭說沒見過,原來問題出在性別上。但他要找的確實是個男人,如果性別不符,就算找到了也沒有用。

他看著自己手機裏的照片猶豫了一陣,難道這個男人跟保潔員認識的那個女人是兄妹關係,所以兩人才會長得這麽像?不管怎樣,先找到這個人問問情況再說。

他拉住保潔員問:“長得像照片裏這個人的女人是誰?”保潔員說:“她叫蘇曉琳,也是我們這裏的一個保潔員,隻不過我好像有段日子沒瞧見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辭工走了。”

“這個蘇曉琳,她真的長得跟照片裏的人很像?”歐陽錯又追問了一句。

保潔員點頭說:“我不騙你,真的很像,除了性別不同,其他地方都很像。”

歐陽錯向他道謝之後,立即來到大廈管理處,管理處就在二樓走火通道旁邊,有一個當班經理正在值班。歐陽錯走進去後,先是向對方表明身份,然後直接問他:“你們這裏是不是有一個叫蘇曉琳的女保潔員?她現在在哪裏,我想見見她。”

值班經理說:“我們這裏確實有一個名叫蘇曉琳的女保潔員,她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應聘到我們這兒做保潔的,主要工作是跟其他保潔員一起,負責我們這棟樓所有公共區域的衛生保潔工作。隻不過二十多天前,她因為家裏有事已經辭工走了。”

“那她入職的時候,有沒有向你們遞交身份證複印件之類的材料?”

“這個是有的,凡應聘到我們公司上班的員工,就必須遞交身份證複印件。”值班經理轉身從人事檔案櫃裏翻出這個叫蘇曉琳的女人的應聘資料,從中間抽出一張A4紙交給歐陽錯。

歐陽錯接過一看,那正是一張身份證正反麵的複印件,從上麵顯示的信息來看,這個女人真名就叫蘇曉琳,今年三十四歲,四川資陽人。再看身份證上的頭像,因為複印得比較模糊,所以看不出什麽線索來。歐陽錯又問:“這個蘇曉琳,入職時有沒有留下什麽照片?”

值班經理搖搖頭:“沒有,我們這裏對應聘員工要求比較簡單,隻要提供一張身份證複印件就行了。”

歐陽錯想起剛才見到的那名保潔員,他胸前就佩戴有工作證,上麵印著他的大頭照,於是就問:“那工作證上的照片呢?”值班經理這才想起來:“哦,這個倒是有的,她的證件照應該還保存在我們的電腦裏。”他在電腦裏搜索一下,很快就在屏幕上打開一張紅底彩照。

歐陽錯湊上前一看,這是一個中年女人的頭像,臉盤很大,麵容粗糙,輪廓分明,他也忍不住“咦”了一聲,這個女人是典型的女生男相,從相貌上看,居然跟他手機照片裏的男人分毫不差,隻是她的頭發要比那個男人長許多。他又把手機照片拿出來,與電腦屏幕上的證件照對比著看了很久。

值班經理在旁邊看著,也愣住了:“你手機裏照片上的這個男人,怎麽長得跟蘇曉琳一模一樣,這個是她哥哥嗎?”

歐陽錯心裏已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她哥哥,這就是她自己戴上假發裝扮出來的。”

值班經理嚇了一跳:“她為什麽要裝扮成男人?是不是做什麽壞事了?”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撇清責任,“警察同誌,她雖然是我們這裏的員工,但她下班時間做過些什麽事,我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她的所作所為跟我們公司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她現在已經離職,我們也……”

歐陽錯不想向他多做解釋,隻說:“你放心,我們隻是針對她做一些調查,並不會牽連到你們公司。”歐陽錯先是拿起手機,翻拍下這個叫蘇曉琳的保潔員的身份證複印件,然後又讓經理把她的工作證照片發到自己手機裏。

從盛天大廈出來的時候,他心裏有點興奮,難怪警方幾乎把整個丁州城都翻遍了,也找不到照片上的疑凶,原來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女人,準確地說,是由一個女人裝扮成的。警方一直在尋找一名男性凶手,與真相正好南轅北轍,怎麽可能會有結果呢?也難怪凶手作案時有恃無恐,而且也不怕留下指紋,原來她料定警方無法識破她所使用的障眼法。這個女人,真是太聰明了!

他站在盛天大廈門口,抑製不住自己已經追蹤到獵物的興奮心情,用手機撥通了搭檔康佳佳的電話,但康佳佳並沒有接聽,直接把電話摁斷了。“這個康佳彩電,還在生我的氣呢!”他不由得笑起來,並沒有再次撥打她的手機,而是通過微信直接把蘇曉琳的照片發了過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張照片立即引起了康佳佳的興趣。她立即回電話過來:“你是怎麽找到這張照片的?怎麽跟咱們要找的凶手長得一模一樣啊?唯一的區別是,她是個女的,咱們要找的是個男人。”

“此人女生男相,長得粗手粗腳,臉龐寬大,要想裝扮成男人十分容易,隻需要戴上一頂假發就行了,臉上連妝都不用化。”

“你是說凶手就是此人,是她女扮男裝,投毒作案?”

“除此之外,你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康佳佳也興奮起來:“錯警官,你真是太厲害了,凶手換了個性別你居然都能調查出來。你是在哪裏找到這張照片的?”

歐陽錯拿著手機四下裏看看,周圍霓虹閃爍,豐富多彩的夜生活正向城市的年輕人張開懷抱。他說:“我剛在盛天大廈調查完,肚子有點餓了,旁邊就有幾家大排檔,你要不要過來陪我消夜?我也正好向你康大小姐匯報一下案情。”康佳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看自己晚上沒有吃飯,怕她夜裏餓著,所以變著法子請她出來吃東西。因為案情有了進展,她心裏的氣早已經消了:“好啊,你在哪裏?我馬上過去找你。”

歐陽錯笑了:“我在盛天大廈門口等你,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