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抓捕鬼崽

歐陽錯和康佳佳來到村頭小公園,已經是晚上9點多,公園裏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移動音箱裏播放著強勁的音樂,數十位大媽正跟著節奏甩胳膊扭胯地跳著廣場舞。路燈下,三五成群地聚集著一些人,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還有擺攤叫賣小玩意的。

兩人剛走進公園,就有一個背著大挎包的家夥躥上來,鬼鬼祟祟地問:“老板,要黃碟嗎?我這裏有國產的、歐美的、日本的……”歐陽錯沒空理他,皺著眉頭把他趕走了。

兩人分頭行動,在公園裏搜尋著鬼崽的身影。他們已經問過胡誌平,胡誌平說自己曾在公園裏見過鬼崽一次,這家夥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平頭,戴眼鏡,精瘦精瘦的,兩隻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滴溜溜轉著圈,一副鬼頭鬼腦的樣子,所以才會被人叫作鬼崽。聽別人說,這家夥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公園裏轉悠兩圈,因為有許多老主顧都等著他送貨。兩人在公園裏轉了兩三圈,睜大眼睛仔細搜尋著,但並沒有看見任何疑似鬼崽的人。

會不會是這家夥今天已經送完貨,回去了呢?歐陽錯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撥通了胡誌平給他的鬼崽的手機號碼。電話很快就通了,對方問:“找誰?”歐陽錯說:“你是鬼崽嗎?”

“你打錯了。”對方沒等他再多說一句,就立即掛斷電話。歐陽錯不由得一愣,和康佳佳一起核對了一下剛才撥打的手機號碼,沒錯啊,胡誌平給他們的就是這個號碼。

“再打一遍看看。”康佳佳說,“開免提。”

歐陽錯又照著那個號碼再次撥打過去,電話響了兩三聲之後,對方接聽了。歐陽錯說:“你是鬼崽嗎?我想找你買點粉。”

“介紹人?”

“什麽?”對方問得沒頭沒腦,歐陽錯聽得莫名其妙。

“誰介紹你找我的?”對方問,“是誰把我的電話號碼告訴你的?”

歐陽錯一時愣住,康佳佳趕緊在他耳邊提示:“胡二筒。”他這才醒悟過來,對著電話說:“我、我是胡二筒介紹的。”

“哪個胡二筒?”

對方的聲音很冷淡。

“就是禾坪壩的那個胡二筒嘛。”

對方“哦”了一聲,好像稍稍打消了一些疑慮,問他:“你在哪裏?”

歐陽錯往周圍看一眼:“我在禾坪壩村頭小公園,男廁所旁邊。”

“那行吧,你在那裏等著。”對方說,“把錢準備好,我現在就帶貨過去。”

“好的,我等你。”歐陽錯趕緊說。

掛斷電話後,他朝自己的搭檔豎了一下大拇指,若不是康佳佳機智地在一旁提醒他,讓他搬出胡二筒這個名字,他還真難取得這個狡猾的毒販的信任。他就在廁所旁邊的一個石凳上坐下來,等著鬼崽送貨上門,康佳佳則在相隔十來米遠的花壇後邊監視著周圍的動靜。

兩人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卻並沒有看到鬼崽到來,起身舉目四望,公園裏的人已經漸漸散去,四周安靜了許多,公園裏裏外外,並沒有看到一個疑似鬼崽的人。

兩人心裏都有些奇怪,難道這家夥已經到過公園,但識穿了兩人的身份,所以不敢現身?兩人往自己身上看看,今天穿的都是便裝,不可能讓人一眼識**份啊。又耐著性子等了幾十分鍾,時間已是晚上11點半,公園裏幾乎已經看不到其他人影,鬼崽仍然沒有出現。歐陽錯再次撥打對方的手機號,卻被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回去吧,咱們被這家夥耍了,他不會來了。”歐陽錯掛斷手機,有些惱火地道。

康佳佳點點頭,心裏卻是百般不解,到底是什麽地方露了破綻,讓這個毒販起了疑心,臨時改變主意不在公園現身的呢?

第二天,兩人再次來到小公園,因為是白天,公園裏沒有大媽跳廣場舞,隻有一些打太極拳的老頭和幾個跑步晨練的小夥子,顯得十分清靜。兩人找人打聽了一下鬼崽,你別說,知道他的人還真不少,一提起他的名字,幾個打太極拳的老頭都知道:“就是那個賣白粉的嘛,經常可以在公園裏看見他給別人送貨。”再問,最近幾天見過他嗎?幾個老頭都有些猶豫,拿不準似的相互問了下,才一齊搖頭說:“這幾天倒還真沒有見過他呢,會不會是最近風聲緊,他躲起來了?”

康佳佳問:“能具體說一下,大概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沒再在公園裏出現過了嗎?”

幾個老頭想了下。“應該是三四天前吧。”一位白發老者說,其他幾個人也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歐陽錯和康佳佳聽罷暗自點頭,胡二筒的死亡時間,正是四天前。這個鬼崽也是從三四天前開始,就不再在禾坪壩出現,這絕不會是巧合。胡二筒的死,極有可能跟他有直接關係,難怪昨晚一說他們的介紹人是胡二筒,對方就立即關機躲了起來,那是因為他知道胡二筒已經死了,絕不可能再介紹別人找他買毒品。能在他麵前提胡二筒名字的,很可能就是警察。

歐陽錯甚至有點後悔,現在看來,昨天那個電話其實有點打草驚蛇。既然已經讓鬼崽有了警覺,那他就越發不會輕易露麵,警方想要揪出這個毒販,就更加困難了。兩人又在公園裏找人打聽這個鬼崽的真實身份、家庭住址等情況,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得上來。

歐陽錯又想從鬼崽的手機號碼入手,去查他的真實身份。兩人來到通信公司,查到這個手機號碼是一個名叫孫細崽的人用自己的身份證,於幾年前在丁州市區內的某家營業廳注冊的。看了通信公司提供的注冊人孫細崽的身份證複印件,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孫細崽就是他們要找的毒販鬼崽。但從身份證上麵登記的信息來看,他並不是丁州本地居民,而是河南省新鄉市新鄉縣人,今年二十八歲。兩人回到市局,經領導批準後,向河南新鄉警方發出了協查函。第二天下午,新鄉警方傳回消息說當地派出所民警上門調查過,這個孫細崽的家庭住址確實在新鄉縣,但據其父母家人說,他十八歲高中畢業之後,就出門打工了,再也沒有回過老家,現在家裏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去向。

難怪這個孫細崽敢用自己的身份證注冊手機號碼,從事販毒活動,他就是篤定警方就算找到他老家去,也沒有辦法追查到他的行蹤。歐陽錯和康佳佳又圍繞這個外號叫鬼崽的毒販調查了幾天時間,雖然已知其真實姓名和戶籍信息,卻因其為人狡猾,行事謹慎,販毒過程中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讓警方追查到其蹤跡的痕跡,所以他們最後仍然追蹤不到他的蹤跡。

康佳佳說:“我覺得此人有如此豐富的反偵查能力,應該是一個慣犯,肯定在咱們禁毒大隊留下過案底。要不咱們到禁毒大隊打聽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吧。”

歐陽錯點頭說:“目前也隻有這個辦法了。剛好我有個高中同學在禁毒大隊當緝毒警,咱們去找他打探打探。”

兩人回到市局,去禁毒大隊找到了歐陽錯的這個名叫阿軍的高中同學。阿軍剛從鄉下緝毒回來,褲管上全是泥水,也沒有時間換衣服,把歐陽錯他們帶到辦公室,一聽他們想打聽的人名叫孫細崽,就說:“原來你們是想找鬼崽啊,這家夥我認識,他是典型的以販養吸,自己染上了毒癮,沒有錢買毒品,隻好替上家走貨,賺點毒資供自己吸毒。我們已經抓過他兩回了,第一次是因為吸毒被抓,關到戒毒所進行強製戒毒,第二次是販毒被抓,坐牢三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剛被放出來沒多久吧。怎麽,這家夥又犯什麽案子了,居然讓你們刑偵都出手了?”

歐陽錯說:“根據我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況,這家夥仍然在販毒,而且我們最近辦的一個刑事案件,很可能就跟他有關係,所以我們必須得找到他才行。你知道他在咱們丁州市的落腳點嗎?”

“我也不知道。”阿軍搖搖頭說,“像他這種人,狡兔三窟,行蹤詭秘,是不可能讓別人知道他住在什麽地方,等著警察上門去抓他的。”康佳佳問:“那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找到他了嗎?”

阿軍想了一下說:“我記得他結過一次婚,但後來離婚了,兒子判給他老婆撫養。他老婆姓李叫淑霞,住在劍南大道那邊的一個小區裏,具體地址我要在電腦檔案裏找一下才能發給你。你們去問問他前妻,看能不能找到他。”歐陽錯點頭說:“行,謝謝你了。”

走出禁毒大隊的時候,歐陽錯忽然沒來由地笑了。康佳佳走在他身側,有點莫名其妙,問他笑什麽。歐陽錯說:“剛才這個阿軍,在高中的時候,跟我是好哥們兒。”

康佳佳“哦”了一聲,笑問:“看你笑得這麽神秘,是不是高中三年裏,你們倆鬧出過什麽緋聞?”歐陽錯道:“我笑是因為我突然想起了你那個高中同學。”

“哪個?”康佳佳問。

歐陽錯說:“明知故問,就是宋易唄。話說你們交往這麽久,現在進展得怎麽樣了?”康佳佳臉紅了一下:“什麽叫進展得怎麽樣了?他約過我幾次,不過都是聽我講故事,講咱們偵辦的那些案子。他是作家,找我是想搜集寫作素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歐陽錯看她一眼,心說如果不是我說的那樣,那你臉紅什麽呢?天天跟我在一起,也沒見你為我臉紅過一次。但這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時候,他手機微信鈴聲響了,是阿軍把鬼崽前妻李淑霞的住址發了過來,他低頭看了下,是劍南大道東方豪苑小區第10棟2021房。兩人跳上車,正要往劍南大道趕去,卻忽然接到嚴政打來的電話。嚴政聽完他們的匯報後,讓他們先去一趟禾坪壩胡誌平家裏,說這兩天胡誌平一直在催促警方歸還他父親的屍體,說是急著給父親辦理後事。她覺得有些奇怪,哪有父親屍檢還沒做完,死因還沒徹底查明,兒子就急著要把屍體拉去火葬場火化的。他這麽著急,是不是其中有什麽隱情?所以叫他倆先過去看看。

兩人隻好先行趕到禾坪壩胡誌平家,敲敲門,出來開門的卻是一個長頭發的年輕女人,而且還是一名孕婦,穿著寬鬆的孕婦裝,腆著一個大肚子,兩手扶在自己後腰上,疑惑地打量著他們兩個。歐陽錯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問:“我們找胡誌平,他在家嗎?”女人點點頭說:“哦,你們找我老公啊,他上班還沒回來。”

康佳佳和歐陽錯都驚詫了一下:“他是你老公?”

女人說:“是呀,我叫梁亞青,我們是前天領的結婚證。”

康佳佳雖然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但還是點點頭,微笑著說:“那恭喜你們了。你……”她疑惑的目光落在對方隆起的肚子上。

這個叫梁亞青的女人摸著自己的肚子說:“孩子已經懷上七八個月了,預產期在7月份。”

歐陽錯道:“我們聽說胡誌平,也就是你老公,急著想領回他父親的屍體是吧?”

梁亞青點頭說:“是的,他想趕緊把他爸的後事辦了,然後再對外宣布我們結婚的事。要不然老人的屍體還躺在公安局,我們這邊就跟外麵的人說結婚了,那多不好是吧?”

“僅僅是因為這個,沒有別的了嗎?”

“就是因為這個啊,那你們以為還有什麽別的?”梁亞青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歐陽錯說:“我們也是隨便問問。既然這樣,我再跟法醫那邊說一下,如果屍檢完成了的話,就讓他們早點通知你們把屍體領回來操辦後事。”

“那就多謝了。”梁亞青向他們點頭致謝。

“這是什麽情況?”離開禾坪壩之後,康佳佳在車裏問自己的搭檔,“胡誌平他爸剛剛去世,屍骨未寒,他就急著找個女人回家,而且連結婚證都領了,這也太性急了一點吧?”

歐陽錯一邊駕駛小車往劍南大道方向開去,一邊說:“這個其實並不意外吧,胡誌平不是早就已經說了,他有一個已經準備結婚的女朋友了嗎?現在他爸死了,等於他白白少了三十平方米的新房,唯一的彌補辦法,就是趕緊跟女朋友領證結婚,而且他女朋友這不正好大著肚子嗎?如果孩子能趕在他跟開發商簽約前出生,那豈不是又能多分三十平方米的房子,把他爸的損失又補回來了?”

康佳佳“哦”了一聲,點頭說:“原來胡誌平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啊!”

歐陽錯的豐田開上劍南大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劍南大道兩邊最近新建了許多高端大氣的寫字樓和漂亮小區,他看得有些眼花繚亂,那個李淑霞居住的東方豪苑具體在什麽位置,他也不太清楚,隻好放慢車速,一路尋找過去。

路過盛天大廈門口的時候,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康佳佳忽然“咦”了一聲:“那不是於老頭嗎?”

歐陽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於木人坐在噴水池旁邊的台階上,麵對著盛天大廈的大門,嘴裏叼著個空煙鬥,正看著那一個個從旋轉玻璃門裏走出來的時尚美女發呆。

歐陽錯不由得笑起來:“這個老頭,我還說他這段時間怎麽有點行蹤詭秘呢,原來是一有空就跑到這裏看美女來了。”他在路邊停下車,使勁兒按了一下喇叭,於木人聞聲轉過頭,他放下車窗探出頭來:“於大爺,是不是看美女比下象棋更提神啊?”

於木人起身走到他車邊,搔搔頭上的亂發,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看美女,是在公安局大院裏待得煩了,隨便出來走走。”

歐陽錯看看表說:“單位食堂快要開飯了,要不您老人家坐在這裏別動,我們去附近的東方豪苑小區找人調查一點情況,等下回頭順便載您老人家回市局吧。”

於木頭說:“那行吧,你們辦事可要抓點緊,我老人家可沒什麽耐心。”

從盛天大廈門口經過,再往前不遠,就看到街邊有一個圍牆很高的小區,門口種著一些很好看的花木,看看小區的招牌,正是他們要找的東方豪苑。兩人問了保安第10棟在哪裏,然後直接把車開進了小區。乘坐電梯上到10棟20層,很快就找到了2021房。按響門鈴之後,一個個子高挑的年輕女人打開門,隔著防盜門問他們有什麽事。

康佳佳問她:“請問你是李淑霞嗎?”對方見他們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稍顯意外,點點頭,疑惑地說:“我就是李淑霞,你們是……?”

康佳佳朝她亮了下證件:“我們是公安局的,正在找你前夫孫細崽,請問你……”她的話還沒說完,李淑霞的臉就沉了下來。“我不知道!”接著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康佳佳不由得一愣,朝自己的搭檔聳聳肩,臉上現出無奈的表情。歐陽錯又上前按了幾下門鈴,李淑霞猛地打開門:“他的事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你們找錯人了。”

歐陽錯忙道:“你別激動,我們找你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李淑霞顯然已經意識到這兩個固執的警察不在她這裏問出點什麽,是肯定不會離開的,她回頭朝屋裏看了眼,客廳裏有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她似乎是不想在孩子麵前說起自己的前夫,猶豫了一下,才打開防盜門走出來,在外麵樓道裏說:“我跟那個人四年前已經離婚,那時我兒子剛出生不久,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在外麵幹了些什麽,我通通不知道,也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所以你們就算跑來問我一百次也沒有用。”

“他也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孩子嗎?”康佳佳問。李淑霞有點慍怒地道:“他倒是想來看孩子,隻不過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被我拒絕了,我不可能讓兒子知道他有一個吸毒販毒的爸爸。”

歐陽錯問:“那你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嗎?”

李淑霞搖頭說:“我已經說過了,對他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歐陽錯見她一臉不耐煩的表情,估計此前禁毒大隊的人肯定沒少來找她,所以她一看見警察就煩了。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對她說出實情:“其實我們並不是緝毒警,我們是刑警大隊的。孫細崽被卷進了一宗命案,我們急著想找他了解一些情況。如果你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他,希望你能告訴我們。”

“不好意思,我真的幫不了你們。”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歐陽錯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收獲,隻好低頭道歉後,轉身離去。“你兒子真乖!”康佳佳又朝屋裏望了一眼,那個小男孩正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屏幕上的灰太狼笑得起勁兒。

李淑霞不由得呆了一下。就在兩個警察轉身即將走進電梯的時候,她忽然問:“你們……剛才說他卷進了一宗命案,是說他殺了人嗎?”

康佳佳說:“目前還不能確定,但這個案子肯定跟他脫不了幹係。”李淑霞閉上眼睛,搖頭歎氣,然後看著兩個警察猶豫一下,說:“因為我禁止他來探望孩子,所以他想孩子的時候,偶爾也會跑去幼兒園圍牆外麵遠遠地偷看兒子,尤其是幼兒園舉行什麽活動,兒子要上台表演節目的時候,他一般都會悄悄地出現,在學校操場外麵遠遠地看上幾眼。”

“你兒子在哪個幼兒園上學?”

“向陽花幼兒園。”李淑霞很快又補充說,“他們幼兒園在這個月27日,也就是後天下午,會有一個才藝比賽,最受歡迎的三個節目會被選送到市裏參加全市六一兒童節文藝晚會。我兒子會在才藝比賽中表演一個英語朗誦節目。學校很早就發出了通知,我覺得他應該是知道這個消息的。不過那天他會不會來,我就不知道了。”

康佳佳明白她的意思,立即把這條線索記錄下來,點頭說:“好的,謝謝你了,希望你兒子的節目能被選中。”

“能不能被選中倒無所謂了,反正他開心就行了。”李淑霞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們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如果你們要逮捕他的話,希望不要讓我兒子看到。”

歐陽錯點頭說:“行,我們到時會注意的。”

從東方豪苑出來,沿著劍南大道往回走,經過盛天大廈的時候,果然看見於木人仍然坐在大廈門口的噴泉水池邊,歐陽錯靠邊停車,按一下喇叭,於木人回頭看見他,便起身朝他走過來。他走路的時候,膝蓋彎曲的角度很小,樣子有點怪異,路人從他身邊經過,都不由得多看他兩眼。

於木人鑽進小車,等歐陽錯啟動小車後,他才問:“你們是在調查胡二筒的案子吧?查得怎麽樣了?”

歐陽錯說:“還沒有什麽進展,不過剛剛已經有了一點線索,有可能能夠幫助我們找到案子中的一個關鍵嫌疑人。”

“是那個叫鬼崽的毒販吧?”於木人從前麵的後視鏡裏看著他,朝他眨眨眼睛,好像在說,在我麵前,就不用隱瞞嫌疑人的姓名了吧?

歐陽錯也不由得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居然連“鬼崽”這個名字都知道了。後來一想,這老頭早已把公安局大院裏所有的人混熟了,上至局長,下至普通民警,都能跟他聊上幾句,估計是哪個辦案的警員在他麵前說漏了嘴,把毒販鬼崽的事跟他說了。歐陽錯說:“是啊,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毒販跟胡二筒之死有密切關聯,咱們隻有找到他,才能解開胡二筒吸毒猝死之謎。”

於木人把身子靠在座位靠背上,又掏出那個空煙鬥使勁兒吸一下,雖然吸進嘴裏的隻是空氣,他卻還是好像很受用的樣子。“這個連環案,可是越來越複雜了啊!”他感慨了一句。

“連環案?”康佳佳回頭看他一眼,“難道您老人家覺得胡二筒的死,跟前麵鄒大福和鄧坤命案有關係?”

於木人嘿嘿一笑,趕緊搖頭擺手:“你們別當真,我老頭子瞎猜的,就是覺得你們正在調查鄒大福和鄧坤命案,線索指引你們找到胡二筒這裏,可是當你們找上門的時候,他卻已經死了,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這事確實有點奇怪,”歐陽錯手握方向盤,眼睛看著前麵的路,“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並沒有找到胡二筒之死跟前麵兩個案子有關聯的證據。”

於木人點點頭,目光看著車窗外的街景,沒再說話。

回到市局,正是晚飯時分,歐陽錯和康佳佳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坐在嚴政身邊,把今天下午調查的結果跟她說了。嚴政一聽胡誌平居然這麽快就找了個女人回家結婚,還是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也有些意外,畢竟他父親剛剛過世,後事都還沒辦呢,即便真的是為了多分三十平方米的房子,那也讓人覺得做得有點過了。

歐陽錯往隊長身邊湊了湊:“嚴隊,我總覺得吧,胡二筒的兒子胡誌平身上總有些蹊蹺之處,我建議咱們應該好好查一查他。”

嚴政瞪他一眼:“他身上能有什麽蹊蹺呢?總不可能是自己殺了他父親吧?”

歐陽錯搖頭道:“這個倒是不可能。如果他殺了他爸,就等於他自己少分三十平方米的房子,現在他把那三十平方米的新房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他隻會希望他爸活久一點,怎麽可能會在與開發商簽訂協議之前結束他爸的性命呢?”

嚴政說:“那不就結了,咱們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查找胡二筒的死因,看看他究竟是因為自己吸毒過量而死,還是有別人在暗中操控。如果真的是他殺,那麽凶手到底是誰?順便厘清胡二筒之死跟前麵兩樁命案之間的關係,看看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所以既然你也覺得胡誌平不可能是殺死他爸的凶手,那就把這事先暫時擱在一邊,等找到了凶手再說。你不要由著你那所謂的第六感東想西想,你跟佳佳目前的任務,就是揪出那個叫鬼崽的毒販,解開這個案子中的一係列謎團。”

康佳佳抬起手肘,悄悄碰了歐陽錯一下,示意他不要在隊長麵前逞強。她點點頭,順著隊長的意思說:“是的,咱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確實就是早點找到那個鬼崽。我們已經向鬼崽的前妻打聽到了一些線索,他兒子後天會在幼兒園的才藝比賽中上台表演節目,鬼崽很可能會在幼兒園外麵出現。隻要他敢露麵,我們就一定會找到他的。”

嚴政這時已經吃完了飯,起身說:“那就好,你們小心一點,如果需要現場支援,馬上通知我。”

沒過多久,老金那邊也已經完成了胡二筒的屍檢工作,證實其死因確實是吸毒過量引起呼吸中樞抑製死亡。

屍檢完成後,歐陽錯給胡誌平打了個電話,通知他可以把他父親的屍體領回去辦理後事了。胡誌平說:“好的。”然後又問:“我父親的死,真的跟那個叫鬼崽的毒販有關嗎?你們抓到他沒有?”

歐陽錯說:“目前來看,確實跟這個鬼崽有很大關係,我們還沒有抓到他,不過已經有了些線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了。如果有什麽消息,我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27日這天下午,歐陽錯和康佳佳來到了向陽花幼兒園。這時幼兒園的才藝展演活動即將開始,操場上已經聚集了許多幼兒園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中間的舞台上擺放著許多鮮花,還有兩名老師穿著充氣大熊貓服裝,裝扮成大熊貓跟小朋友互動,憨態可掬的樣子大受小朋友歡迎。

兩人問了一下幼兒園大門口的保安,保安說凡是進入園內的家長,必須得持有接送卡,沒有卡的家長是不可以進去的。歐陽錯已經聽李淑霞說過,鬼崽並沒有接送卡,他想要看孩子表演,隻能站在操場外麵。

操場三麵都是教學樓和高高的圍牆,隻有麵向街道的一邊,是一排鐵護欄。這時路邊已經站了一些行人,正隔著護欄往幼兒園裏張望著。歐陽錯他們來回尋找了兩遍,並沒有在這些人裏看見毒販鬼崽。難道他不會來了?兩人心裏都有些忐忑。

幼兒園的演出開始之後,操場上的音樂聲傳到大街上,吸引了更多的行人圍在護欄外駐足觀看。李淑霞孩子的節目排在第三個,很快就輪到他上場了,孩子一點也不怯場,在舞台上用英語朗誦了一首普希金的詩歌。歐陽錯和康佳佳的神情緊張起來,又沿著護欄外尋找一遍,仍然沒有看到他們要找的人。正在歐陽錯焦急地四下張望的時候,康佳佳忽然拉拉他的衣袖,朝護欄邊努努嘴。

歐陽錯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護欄邊停著一輛男裝摩托車,一個男人以腳撐地,斜跨在車上,靠著護欄正在往幼兒園操場上張望。因為他頭上戴著頭盔,摩托車也沒有熄火,像是過路行人臨時停下觀看一會兒,隨時都準備開走的樣子,所以剛才歐陽錯也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他緩步朝這個摩托男走過去,摩托男好像預感到了什麽,回頭朝他這邊張望一下,透過頭盔上的護目鏡,歐陽錯看見他裏麵還戴著一副眼鏡。摩托男與他對視一眼,很快就低下頭去,想要開著摩托車離開。歐陽錯疑心大起,立即上前將他攔住。男子想要掉轉車頭逃跑,康佳佳已經從後麵包抄過來,快速伸手拔掉了他摩托車上的鑰匙。

男人見勢不妙,突然從車上跳下來,想要棄車逃走。歐陽錯上前鉗住他的手腕,往後一扭:“你兒子就在裏麵操場上表演節目呢,如果你不想讓他看到你被警察抓住的場麵,就最好給我老實點。”摩托男回頭朝操場上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這才垂下頭,放棄了抵抗。

歐陽錯把他推到旁邊的一堵牆壁後麵,喝道:“把頭盔摘下來!”

摩托男這才極不情願地摘下自己的頭盔,露出廬山真麵目——平頭,戴眼鏡,尖下巴,身上瘦得像一條被曬幹的鹹魚,兩個眼珠滴溜溜地轉動著,好像隨時都在心裏打著什麽鬼主意似的,正是警方要找的那個鬼崽。

“你叫什麽名字?”康佳佳喝問道。鬼崽好像見慣了這種被警察盤問的場麵,並不顯得怎麽驚慌:“本名孫細崽,外號鬼崽,河南新鄉人,今年二十八歲,有前科。”沒待他們開口問其他內容,他就已經像背書一樣,自報家門,把自己的老底全都抖了出來。

康佳佳問:“知道我們為什麽找你吧?”

鬼崽一甩頭:“知道,不就是吸毒販毒嘛,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們禁毒大隊打交道了。不過你倆看上去倒是挺麵生的啊,是新來的緝毒警嗎?”

歐陽錯把他的手反扭到背後,牢牢控製住他:“我們不是禁毒大隊的,我們是刑警大隊的,你吸毒販毒的事咱們先放到一邊,我們是來找你調查胡二筒的案子的。”

“胡二筒?他怎麽了?”

“他死了,死於吸毒過量。”

鬼崽一跺腳:“這老頭真是自己找死,我早就跟他說了這玩意勁兒大,千萬不可過量,沒想到他居然……”

歐陽錯推了他一把:“說說吧,你跟胡二筒是什麽關係。”

“我跟他?”鬼崽被他抵在牆壁邊,整個臉幾乎都貼到牆壁上了,他用力轉過臉來,看著身邊的這兩個警察,“我跟他沒什麽關係啊,最多也就是賣家跟買家的關係吧。”

鬼崽說,兩三個月前,胡二筒打電話給他,說想找他買白粉。他問胡二筒介紹人是誰。按照他們的行規,沒有介紹人的買家一律不接待。胡二筒就說出了一個經常在小公園向他買白粉的粉友的名字,他這才相信這個老頭,跟胡二筒在公園見了麵,賣了幾包白粉給胡二筒。十來天後,胡二筒又打電話找他拿貨,漸漸地,這個老頭就成了他的長期客戶,大多數時間兩人都是在小公園裏接頭,但偶爾他也會順道把毒品直接送到胡二筒家裏。胡二筒手裏的錢不多,每次隻能拿十天左右的量,所以每隔十天左右就得打電話找他拿貨。而胡二筒最近一次找他要貨,是在這個月月初的時候,按照當時的量來計算,胡二筒應該在5月16日左右再找他拿貨,但實際上從這以後,胡二筒再也沒有找他要過貨。

“我說這老頭子怎麽突然不找我了呢,原來已經死了。”鬼崽一臉後知後覺的表情,“要不是你們告訴我,我都還不知道呢。”

康佳佳道:“你真是睜眼說瞎話,我看你是早就知道胡二筒出事了吧?要不然那天晚上我們打你的手機,找你買白粉,你一聽我們報出胡二筒的名字,怎麽就立馬關了手機,躲起來了呢?”

鬼崽側過臉來,看著他們:“原來那天晚上打電話的人是你們啊?”他臉上顯出悻悻的表情,好像在心裏說,幸虧我機靈,沒有上你們的當。

“那天晚上,害得我倆在公園裏一直等到半夜,都沒有看見你。”歐陽錯想起那晚的情景,就心頭火起,手上稍一用力,把他手臂往上輕輕一提,鬼崽頓時痛得哇哇大叫起來:“哎喲,輕點輕點,你再用力我這胳膊就要斷了……我當時是覺得你們身份可疑,所以才沒有跟你們見麵,因為在你們之前,也有一個家夥說是胡二筒介紹的,到我這裏買了白粉,可是後來我問了胡二筒,他說根本沒這回事。”

“哦,居然有這樣的事?具體是什麽情況,跟我們說說。”

鬼崽說:“就是在5月14日那天晚上吧,有個男人打電話給我,說想找我買貨。我問是誰介紹的,他說是禾坪壩的胡二筒。我當時正吸著粉呢,有點迷糊,也沒有多想,就約他到一個爛尾樓裏見麵交易。交易完後,我回到家裏,才感覺有點不對勁兒,這人我怎麽好像從來沒有在禾坪壩見過呢?於是打電話給胡二筒問他有沒有介紹過什麽人找我買粉,他說沒有。掛斷電話後,我立即就感覺到情況不妙,所以從第二天開始,就趕緊躲了起來,再也不敢出去露麵。誰知過了三四天,又有人打電話找我要貨,居然也說是胡二筒介紹的,你們說我還敢出來嗎?我猜想這肯定又是禁毒大隊那幫人搞的‘釣魚執法’,所以假意答應,實則馬上又搬了家,找了一間更隱蔽的出租房躲起來。幾天後,見到風平浪靜,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以為沒什麽事了,這才敢出來悄悄看我兒子表演節目。想不到千小心萬小心,最後還是讓你們給逮到了。不過你們說我吸毒販毒,這個我認了,但是要說胡二筒的命案跟我有關,那我可就真是比竇娥還冤,我也就是賣了幾包白粉給他,並沒有要謀害他性命的想法。而且我也跟他說過好多次了,千萬不能吸過量,要不然很容易就會鬧出人命的,他不聽我的話,最後吸過量,死了,那我也沒有辦法啊。”

“你真的告誡過他不要吸過量嗎?”

“當然啊,幹我們這一行的,謀財不害命,當然也不希望他吸毒吸出人命來啊,事情鬧大了,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那胡二筒平時有吸毒超量的行為嗎?”

鬼崽搖頭說:“據我所知,是沒有的。他告訴我說,每次他都是嚴格按我說的量吸食的,我說吸多少,他就吸多少,他也很怕死的,所以一般情況下,我覺得他絕不會吸過量。”

康佳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就奇怪了。”

鬼崽像是想起了什麽,說:“奇怪的地方還不止這一個呢。”

歐陽錯問:“那還有什麽奇怪之處?”

“你們剛才說,胡二筒是死於5月15日對吧?”見到兩個警察點頭,鬼崽又接著往下說,“他最後一次找我拿貨,是在這個月月初,按照他的習慣,到了15日的時候,他手裏已經沒剩下多少粉了,就算把餘下的一次全部吸完,也不可能致命吧?”

“這倒也是,”歐陽錯放開了他的手,讓他轉過身來,看著他問,“那你的意思是……?”

鬼崽說:“我懷疑他可能還從別人手裏拿了粉,要不然他出事的時候,手裏不可能有那麽多粉可以讓他吸到死。但是禾坪壩那一片向來都是我的地盤,沒可能別人在我的地盤賣粉我不知道啊?”

歐陽錯和康佳佳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樣看來,那個14日晚上找鬼崽買毒品的男人就非常值得懷疑了。他在鬼崽麵前說是胡二筒介紹的,但實際上胡二筒並沒有介紹別人找鬼崽買白粉。有沒有可能是他從鬼崽這裏拿到毒品之後,再轉手以更便宜的價格賣給胡二筒,並且騙他說這批貨純度不夠,要想達到以前的效果,必須得多吸一點才行,胡二筒聽信了他的話,最後導致吸毒過量猝死。所以這個找鬼崽買白粉的男人,才是真正害死胡二筒的凶手。

“14日那天晚上找你買白粉的那個男人,你看清楚他的相貌了嗎?他長什麽樣?”康佳佳問鬼崽。

鬼崽搖頭說:“我們交易的那個爛尾樓裏沒有電燈,光線很暗,而且他又一直站在背光處,我並沒有看太清楚,隻記得應該是一個中年男人,個子不是很高吧。至於長什麽樣子,我並沒有注意看,當時我隻關心他給的錢夠不夠,蹲在地上用手機燈光照著把他給的錢數了好幾遍,等我數完錢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拿著白粉走了。”

“這麽說來,你其實並沒有看清對方的正臉,是吧?”

“是的,所以就算現在你把他的照片拿出來給我看,我也什麽都看不出來。”

中年男人,個子不高……歐陽錯在心裏反複想著他說的這兩句話,忽然間有個念頭從腦海深處蹦了出來。他立即打電話給禁毒大隊的阿軍,沒過多久,阿軍就帶人過來,把鬼崽押走了。

康佳佳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都把人交給禁毒大隊了,那咱們的案子怎麽辦?”

歐陽錯說:“相信我,這個案子跟鬼崽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咱們現在要找的是那個14日晚上從他手裏買過白粉的中年男人。”

“也許我有辦法。”歐陽錯笑了笑,“到禾坪壩,找胡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