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馬妞把樂樂殺了。

屍體就埋在半山腰的一棵樹下。她有點擔心,埋好屍體抬起頭,才發現下一屆的那幾個小子,正在三百米開外的地方打棗。

馬妞緊張的要死。

他們應該沒發現自己在幹什麽吧!她心裏想著,但一個女生,放學後不回家,而是來到半山坡,滿身泥濘手裏還拿著把小鐵鍬,終歸有些奇怪。

難怪那幾個男生經過自己的時候,眼中全帶著狐疑。

她靜靜的坐在山坡上。十分鍾內,周圍沒有出現過行人,馬妞想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這樣保險。

從這個角度望出去,正對著學校的操場。放學已經很久了,學生和老師們都已經走了差不多了。偌大的操場空空****,夕陽讓整個操場像是被撒上了一層紅色的薄紗。操場西麵,乒乓球台前的跑道上站著幾個人。因為隔著很遠的距離,所以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就像幾個標點,毫無特色的點綴在一本鴻篇巨著裏。

但馬妞知道他們分別是誰。

校田徑隊的訓練,是在每周一三五的放學後。從前年開始,市教育局就組織了每年一屆的市中學生運動,因為獲得獎牌的學生,可以在中考——甚至高考中加分,所以使得稍有運動細胞的學生趨之若鶩。

然而要在市裏獲得名次談何容易。8024廠子弟學校田徑隊,最初有十幾個成員,經過層層篩選,如今隻剩下寥寥數位,他們將在一個月後參加比賽,成績優異者,更有可能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被保送進市一中。

站在起跑線上的那個叫月川,一聲口令之後,他像一枚射出的子彈,沿著軌道飛速向前跑去。從馬妞這個位置看過去,月川在跑道上劃過了一道漂亮的弧線……

跑完了200米,月川緩緩的走回原地。跑道邊,學生們和老師在交談。這意味著訓練快要結束了。果不然,沒過幾分鍾,學生們背著書包朝著學校大門走去。

下班的軍號,在這個時候悠揚的響起。8024工廠原來是一個軍工廠,軍轉民之後仍舊嚴格遵守著軍營的作息習慣,把時間縝密的分割成一塊塊,不用手表,根據廠廣播站不同時間節點,播放的不同旋律的軍號聲也能準確分辨時間。

目送月川他們離開學校之後,大概是五點過五分,馬妞拿起了手中的鐵鍬。

泥土很鬆,因為剛剛埋下去不久,順著紋理,馬妞很快就挖到了重點,樂樂的腦袋先露了出來,然後是全身。現在樂樂蜷縮在土坑裏,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似的,完全沒有死去的模樣。

馬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中不禁掠起一絲感傷。

殺掉樂樂並不是故意的——從現在開始,每天放學後,樂樂再也不能逗自己笑,陪自己玩,更不可能遠遠的就跑過來對著她“汪汪”叫了。

樂樂是一條狗。

剛來的時候,隻有兩個多月大。一身白色的毛,烏黑明亮的眼珠溜溜的轉著,一副惹人**的可愛模樣。馬妞很喜歡樂樂,平時有個包子,都會把肉餡掏出來喂給它。她喜歡樂樂的舌頭舔在手掌心時的感覺,涼涼的,濕漉漉的……

“別光顧著玩狗,作業寫了沒,飯吃了沒!”

媽媽總是這樣嘮叨。

但是媽媽不知道,如果沒有樂樂陪伴,生活還有什麽樂趣呢?

可現在樂樂死了。

看著樂樂的屍體,點點滴滴的往事又湧上心頭,傷感的情緒愈演愈烈,並且開始慢慢變質,最後轉換成洶湧的惡意襲來——

都是因為你!!!

馬妞狠狠的咬著嘴唇。

她堅信自己突然改變主意,而決定要去做的事兒是正確的。

馬妞把樂樂的屍體捧了上來。樂樂的眼珠子暴突,脖子斷了,四肢耷拉,腹部的皮膚已經裂開,深紫色的內髒露出了一半,馬妞小心翼翼的把樂樂裝進了一個塑料袋,然後趁著已經昏暗的天色,從學校的圍牆翻了進去……

第二天,馬妞起了個大早。她在學校邊上的樹林子裏坐著,等待上學的同學們到來。遠遠的就看見田田的身影,馬妞這才從石凳子上站了起來,來到了班上。

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學生到學校了,他們坐在椅子上抄作業、聊天或者在晨讀。

“你聞到什麽味了嗎?”一個學生問道。

馬妞低著頭看著書本,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周圍人的身上,她的嘴角泛起了不易覺察的冷笑。

田田進了教室,坐回自己的座位,馬妞一直等待著田田的反應,田田掀開課桌的蓋子,被眼前的東西,嚇得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伴隨著的是刺耳的尖叫聲。

馬妞拚命的咬著嘴唇才讓自己沒有笑出來。顯然效果達到了。昨天晚上,她把樂樂的屍體悄悄的放進了田田的課桌——樂樂也算死得其所了。

同學們圍了過來,馬妞也站了起來,怎麽說也要“裝裝樣子”,這樣才能把自己的嫌疑減到最小。

“怎麽了?”馬妞假惺惺的問道。

可接下來的事兒,就有點出人意料了。

田田的臉上的五官都扭曲的變形了,像是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她語無倫次的說著,“裏麵——,課桌、課桌裏麵……!!!”

馬妞順著田田的手指望去,瞬間也電影定格鏡頭似的立在了原地,腦子嗡的一下炸開了——課桌裏,樂樂的屍體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隻人的手掌。

一共有十七節樓梯,刑警隊長李光智一邊走一邊心中暗數著。數樓梯沒什麽特殊的涵義,隻是一種習慣罷了。

到了三樓的走廊,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放眼望去就是學校後麵的小山丘,連綿不絕。

正值下課,走廊上有不少學生。李光智和助手輪子走過去的時候,大部分孩子都低著頭,然後用餘光偷偷瞄著來到學校的不速之客。

“安撫工作做的不錯。”至少李光智的感覺是這樣。學校的秩序很正常,就目測,師生們的情緒也算穩定,完全沒有因為昨天的事情而驚魂不定。

然而實際情況並不容樂觀。

距離發現那個手掌已經過去二十四小時了。法醫的初步鑒定已經完成。那是屬於一個男性的左手掌,年齡介於14到18歲之間,斷口很齊整,凶器應該是鍘刀之類的工具;斷口在手腕處;整個手掌長十二公分,寬八公分;手指纖細;食指指肚有一處銳器的劃痕,無名指的指甲剝落,剩餘的指甲縫裏提取到了鐵屑和機油的殘留物……

這可以推導出什麽還得進一步分析。然而有一個事實不容忽略,按照血凝狀態分析,手掌是從活體被鍘下來的,也就是說,有人被活生生的鍘斷了手掌。

本校的師生並沒有失蹤的情況,所以斷定受害者是來自校外。

發現它的是一個叫田田的女生。上午上學時,她掀開課桌就看見了驚人的一幕,教室裏頓時亂成了一團,好在目擊者多為女生,現場保存的還算完好。

在田田的課桌裏發現了一些土壤,經勘測就屬於學校附近的土質,更詭譎的是,課桌裏還出現了奇怪的毛發;對殘留的血液進行分析,除了人類的血液,竟然還發現了狗的血液……

發現手掌的初三(2)班一共有前後兩個門。據第一個來到班上的學生回憶,他來的時候,門窗都是從裏麵合上的。不過這也無所謂,因為教室後門的鎖是壞的,也就是說,任何一個人,在前一天放學後到第二天早上的任何一個時間點,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推門進來,完成這個事情。

因為是軍工廠的子弟學校,所以作息製度也比一般的學校要嚴格。學校大門晚六點鎖門,早上六點半開門放學生。門衛有兩名,一位姓張,一位姓劉,兩人均說在自己當班時,並沒有異常發生,白天既沒有見到過陌生人,晚上也沒有聽見鐵門的動靜。

學校師生加起來有400多個,數量並不算驚人,兩位師傅都是老門衛,所提供的消息,至少李光智認為是可靠的。

整個學校呈長方形格局,長400米,寬300米左右。四周全是3米高的圍牆,不借助工具很難翻越。倒是學校西側乒乓球台後麵的圍牆,曾經因為車禍,被撞塌過一次,後來草草修葺過,有些地方的水泥砌的並不平整,可以作為翻牆的落腳點。

基於以上線索,局裏開了一個碰頭會。最後大部分人偏向於嫌疑人是個校外的變態家夥。他鍘斷了受害者的手腕,然後放進了學校的課桌。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也許僅僅是惡作劇,然後田田就倒黴的成為了第二個受害者。

得出這一結論的依據,其實隻是很簡單的知覺——如此殘忍截肢斷掌的凶手,確實很難和一幫中學師生聯係在一起。

上述其實是能夠站得住腳的,但李光智還是持保留意見。

有爭議的地方在於,田田的課桌,是門對麵貼牆靠裏第三排的位置,如果嫌疑人是從後門進入教室的話,其實那是一個相對不太方便的位置。也就是說,他(她)必須繞過四排橫放的課桌,然後探身打開課桌的桌蓋,才能完成這一行為。中間有太多“順手”的課桌可供選擇。

為什麽是田田的課桌呢?

答案自然是嫌疑人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針對田田的。

田田,女,15歲,8024廠子弟學校初三(2)班學生。學習成績優異,而且還是校田徑隊成員。兩年前由城東中學轉學來到這裏。田田的母親是A城大學的老師,8024子弟學校裏的很多教師,都還曾經是她母親的學生。田家不僅家教嚴格,而且田母有過交代,隻要她在學校稍稍有出格的行為,一定會有老師告知田母……

這樣的女生,社會關係應該並不複雜。

李光智當時就想親自詢問一些情況,但田田似乎情緒還不穩定,完全不適合問詢,出於受害者是未成年,心理比較脆弱,李光智並沒有給予太大的壓力,而是決定暫緩。

但是初見田田,有一個案子無關的問題讓李光智好奇,那天天很熱,她居然穿著一件長袖的T恤。

當然這並不重要。

“既然說了變態,也許嫌疑人是就覺得這樣好玩,繞那麽大一個圈子,把手掌碰巧放到了田田的課桌裏。”輪子撓著腦袋分析道。

“嗯,”李光智點點頭,沒有表達過多的觀點。

李光智著重部署了外圍的工作,他吩咐下去,首先調取案宗,查看最近有沒有有參考價值的案子發生;然後是失蹤人口;又派人走訪了本市轄區內的醫院、診所,看看有沒有因外傷截肢的病例;還組織了人員對學校周圍的小山坡,進行了走訪……

幾條線在高效有序的進行著。

可一整天的功夫,課桌那個“爭議點”,總是在李光智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猜想和假定自然很重要,但警察最後的破案,還是要靠細致的勘查、勤苦的走訪、和縝密的推理,而不是想當然。所以李光智出於保險起見,還是留了時間在學校展開一次師生走訪工作,他想側麵了解一下田田和其它情況。

如果能夠確定這事兒和校內的學生無關,就可以把精力全都放到校外了,李光智想。

“那麽早就到了,”從走廊盡頭,突然拐出來一個中年人,打斷了李光智的思路。

“張老師!”李光智笑著迎了過去,被稱為張老師的男人是學校的教導主任,昨天他們就已經見過了。

“就利用課間時間好了,咱們效率高一點,”李光智笑笑,“麻煩張老師給我們找一間空教室,學生嘛,咱們就從初三(2)班開始,兩個為一組進行詢問吧。”李光智又加問了一句,“(2)班的學生都到齊了吧。”

“田田今天請假了,估計要調整幾天,”張老師胸有成竹的回答道,顯然事先就已經做過功課,“還有一個叫馬妞的女生,現在還沒到學校,不知道什麽情況,要不要我找個學生去她家叫叫?”

“不用不用,”李光智搖搖頭。

也許是因為家裏有什麽突發事件,他想,“哦,對了,你跟學生們說一下,別緊張,隻是例行調查而已。”

“好的!”張老師點頭回答道。

先進來的是兩個矮個子女生。

看來張老師是按照座位從前往後分組的。兩人像商量好似的,都在左邊臉頰長了一顆俏皮的痣。或許是她們第一次遇上警察,稚氣的臉上充滿了局促,想要表現的更為自然的努力,使得她們顯得尤為可愛。

“發生這事兒的時候,我們倆都沒在。”坐下後,其中一個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當時我們正在學校外麵的小吃攤上吃豆腐腦呢。”

學校門口確實有一排賣早點的小攤位,李光智來的時候,學生們已經都上課了,他們正準備收攤回家。

“吃飽了吧?”李光智寒暄了一句,他盡量讓氣氛不那麽嚴肅。

“嗯?吃飽了。”眼鏡女先是愣了愣,看見李光智臉上堆著笑,慢慢的放鬆下來。

效果不錯,李光智心中暗喜。這才是談話的最好氛圍,接下來可以進入正題了。

“那咱們聊聊?”

“好的。”

詢問的內容自然是圍繞班上最近有沒有發生特殊的事情和當事人田田展開的。

“你說的最近有多近?”

“什麽?”

“不是說最近嗎?”戴眼鏡的女生傻乎乎的問著。

看來過於放鬆也未必是件好事兒,李光智哭笑不得,第一個問題就遇到不俗的回答,“隨便吧,嗯——一個月內。”

“一個月內——好像沒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吧?”眼鏡女一邊想,一邊用反問句來肯定自己的記憶,“反正就我所知,很普通,和平常差不多。”

“隨便說,未必是很‘大’的事兒,隻要你們覺得和平時不太一樣的,都可以講。”李光智眼神銳利,視角獨到,他不是那種靠著訓斥和大喊大叫獲得線索的警察,他更喜歡引導,慢慢的觀察,然後讓那些破綻自動的浮現出水麵。

“政治老師下課的時候,撞門框上了算不算?”眼鏡女想了半天,終於回憶起一件事兒,這大概是她所以為的“特殊的事情”。

“啊?”看見眼鏡女一本正經的樣子,李光智才知道她沒有胡鬧。

李光智看看輪子,輪子一臉愕然。李光智又捏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也許所有的案子偵破工作百分之九十都是無效勞動,可問題是,如果你不去做,永遠都不知道哪百分之十是有價值的。

“這個不用記錄嗎?”眼鏡女把腦袋探了過來。

眼鏡女提供這信息的時候,輪子正用圓珠筆“嚓嚓”砸在紙上,他沒好氣的回答道,“不用記,我會挑重點的。”

“這麽說吧,”李光智決定改變策略,“比如昨天發生的這件事兒,你有什麽看法?”

“看法?我沒什麽看法,就是覺得挺嚇人的,如果是在我的課桌裏出現這樣的一個人掌,我一定會暈過去的。”眼鏡女露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

“是啊,我也覺得很血腥。”李光智隨口符合道,他做了個輕鬆的鬼臉,“所以我們要盡快把壞人抓到,你說對不對。”

“那倒也是。”

“哎,對了,你跟田田關係好嗎?”

“說實話,我其實和田田不熟,你呢?”她轉臉問到邊上的同桌,“你也不熟吧。”直爽的眼鏡女還沒等邊上的夥伴說話,就替她回答了,“她是田徑隊的,不太願意跟我們玩兒。”

李光智努力讓話題往案子上靠。繞了一個大圈子,現在才算繞進主題。昨天就已經聽說8024子弟學校是個田徑特色學校,其下屬的田徑隊,每年都能成為市中學生運動會奪冠的熱門。

“其實我覺得這和她是不是田徑隊也沒多大關係,她就是那樣的人。”眼鏡女又補充道。

李光智點點頭,他注意到了眼鏡女臉上的表情——說的很隨意,這反而讓李光智覺得真實。不過說這話時,倒是邊上那個看上去很靦腆的女孩的行為細節,引起了李光智的興趣。

“那她是哪樣的人呢——哦,沒事,想到什麽就講什麽?”李光智見機插了一句,“我們肯定不會把你們的話傳出來的。”

“田田這人有點怪,你別看她表麵的那副樣子。”眼鏡女撅起了嘴插話道,“她很有心計的?”

“嗯?”似乎她對田田的評價並不高。

“她很少說話,也不參加我們的活動,看上去好像很老實,但我總覺得她整天是在琢磨著算計誰?”

李光智皺皺眉,這和昨天初見田田的印象相去甚遠啊!

“也有可能是我錯怪她了,反正我也不知道從哪來冒出來的。”還沒等李光智做出反應呢,眼鏡女傻乎乎的笑了。

李光智心裏失望透頂。

“哎,對了,說起來,有個人和田田的矛盾很深。”正當他準備放棄的時候,她突然冒出一句這樣的話來。

“誰?”李光智警惕起來。

“大腳妹!”眼鏡女說了一個名字,“哦,這是她的外號,大腳妹叫馬妞。”

“馬妞?”李光智轉頭和輪子相視對了一眼,乍一聽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細想,馬上記起來了,剛剛張老師提到過。

“馬妞可是個好人啊,她也在這個班。”眼鏡女傻咧咧的又補充道,“我們都喜歡她——”

李光智往前探了探身子,等著她繼續往下說,就在此時,身邊的那個不作聲的小姑娘,又拉了拉眼鏡女的衣角。

“你別瞎說!”靦腆女輕輕的嘟噥著。

“誰瞎說了?”眼鏡女看了一眼身邊的夥伴。

“你別把自己的主觀想法拿出來,這可是大案子,別誤導警察。”邊上的小姑娘表情嚴峻,說出來的話頗有水準。

“這有什麽?”眼鏡女嘴還在強,但顯然開始底氣不足了。

“沒錯,”李光智讚賞的口吻鼓勵道,“不要帶過多的感情色彩,其實很簡單,隻要把你們知道的,客觀陳述下來就對了。”他把目光投向第二個女孩,她似乎比眼鏡女更有可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你可以去問問月川,他倆熟,都是——都是田徑隊的。”靦腆的女孩開口說道。

“不要有顧慮。”看見那個靦腆的女孩在推脫,李光智的語氣稍微強硬了一點。

“我們真的不太清楚——”她低著頭支支唔唔的說著,“就是,就是馬妞和月川關係也蠻好的,但她經常會在別人麵前說田田的壞話,我們也就知道這些而已。”

“有什麽就說什麽,別藏藏捏捏的。”輪子有點不耐煩。

李光智趕緊使了個眼神阻止了輪子。

“我們知道的不多!”那個靦腆的女孩果然像是受到了驚嚇,鐵了心的不給自己找麻煩,就是不肯開口。

“那好吧,要是想起了什麽,再來找我們。”李光智有自己的想法——與其在這糾纏,不如待會直接問問當事人。

趁著學生進出的當口,輪子輕聲的問道,“師傅,咱們是不是在瞎耽誤功夫?”

李光智撇撇嘴,“你就當是休息吧,連軸轉也不行,要注意節奏,別回頭案子沒查完,自己就已經累倒了。”

這不是客套,李光智真是這樣想的,況且他也並不著急了解這個問題。自己在上學的時候,也會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兒和同學們產生矛盾。那時候仿佛看似天大的仇恨,其實根本沒有價值。

既然田田和月川的“關係好”,那麽等到月川進來,用點心就行了。

李光智習慣性的從口袋裏掏出了煙,剛準備點上,才意識到這是在學校的教室裏,他把煙重新放進了煙盒裏,咽了口唾沫,把煙癮壓製了下去。

沒過幾個學生,他就看見月川了。

月川個子挺高,皮膚略黑,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出同齡人當中並不多見的蒜瓣肉。臉還算幹淨,沒有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眼神透徹但又時不時的會閃爍出機靈的光芒。

他顯得有些緊張,可隻要一有機會,視線就會“倏”的一下,落在李光智的身上。幾次過後,李光智突然醒悟過來,月川正在觀察他,猶如自己觀察嫌疑犯的細節一樣,月川的眼裏流露出的是探究的涵義。

李光智對這個少年的興趣,毫無緣由的濃厚起來。

“你有什麽線索提供給我們嗎?”

“老師,你的孩子也剛剛上學吧,”月川眨巴著眼,像隻靈巧的貓,沒想到他卻說的是這個,“其實一年級美術課上所用的手指畫顏料,在文化廣場最西頭的第四家文具店就有。”

李光智愣住了,“嗯?”

看到李光智突然一下子嚴肅,月川局促起來,“我同學的妹妹也剛上一年級,今年的新教材有手指畫的內容,但顏料並不好買。”他指了指李光智的鞋子。

李光智低頭望去,皮鞋的側麵有一小點不起眼的顏料。這是老師布置的“作業”,原先李光智以為兒子所需的顏料任何一家小雜貨店就有售,沒想到兜了大半座城,在別人的介紹下,才於城郊的一家小顏料廠買到。這個小汙漬,大概就是那時沾上的。

“謝謝你!”李光智不動聲色的說著,心裏卻在打鼓。

“不用謝!”

“聽說你和田田挺熟悉的?”李光智盡量將語氣顯得和藹。

月川臉上剛剛露出的笑容,又收了起來,他看著李光智,似乎是想判斷出這一結論的來源,“是蠻熟悉的,”沉默了一會兒,月川開口說話了,“我們在一個田徑隊裏,徐教練——哦,就是我們的體育老師,要求我們每天早自習之前,自己堅持訓練。所以我們三個人會一起到後山上跑步!而且我和她家就住前後樓,下午訓練後都會一起回家,接觸的機會就會比較多。”

“每天都是嗎?包括上午的晨練。”

“放學的訓練是一三五,晨練基本每天都是,為了節省時間,我們會帶著書包出來,就放在後山下的小吃店裏,然後再一起跑步,跑完後直接進學校。”

“就沒有缺席過嗎?”

“一般不會,除非遇到惡劣的雨雪天。”仿佛是為了看出了李光智的疑惑,他補充了一句,“警察——老師,您可能不了解,跑步很枯燥,很容易懈怠,幾個人一起練的話,會相互督促,相互進步。”

可李光智眉頭卻皺了起來,他在回憶著,還特地把輪子的筆記本拿過來翻了翻,確認之後才說道,“昨天呢?照你的說法,你應該和田田一起來學校才對,但田田似乎到的蠻早,那時你還沒來吧?”

輪子的本子上,仔細的記著田田發現斷掌時班上學生的名字,沒有月川。

月川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很不情願的點點頭,低聲說道,“嗯,昨天,昨天是特殊情況?”

“特殊情況?”

月川把低頭猶豫了一會,才抬起頭來,“其實不僅是昨天,田田缺席晨跑快半個月了!”

“這是因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個月前田田就顯得有點不太對勁,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月川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擔憂。

“哦,變了一個人?”

“具體就是一種感覺吧,田田本來就很少說話,但並不孤僻,”月川仰著脖子為田田申辯,“她隻是性格內向罷了。如果熟悉了之後,其實她還是很願意說心裏話的。可是一個月前,突然她變得沉默起來,每次訓練完回家的路上,總是一言不發,問她隻是搖頭,還有一次突然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月川把頭抬了起來,似乎在要不要把這話說出來。

李光智並沒有回應,而是繼續微笑著看著他,以李光智的經驗,給予對方太多的壓力,未必會有好的成效。果不然,過了一會兒,月川又開口了,“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她說,‘如果有一天,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你還會和我做朋友嗎?’,原話我忘記了,反正就是類似的奇怪論調。”

李光智若有所思的摸摸自己的下巴,“是嗎,她為什麽會說這句話?”

“我也不知道,兩周前她突然不參加晨跑了,說是身體不舒服,我們也不好勉強多問,倒是徐教練不是很滿意。”

“學生不聽老師的話,老師自然不滿意。”

“不是這樣的,現在田徑隊一共有三個人,可是市運動會給到我們學校的參賽名額隻有2個,也就是說我們中還要再淘汰一個。這個田田比誰都清楚,就女子組的比賽而言,她比我們都更有可能獲得名次,而現在她這樣的做法,等於是自動放棄競爭。”月川像是再給田田抱不平似的說道。

“也許她有其它的打算呢。”

月川擺擺手,“她跟我說過很多次,想進一中的體育特訓班,雖然她文化課成績也非常不錯,可練體育仍是她的夢想。”

“這麽說來,田田是個挺上進的人?”

月川點點頭。

李光智沒有接著提問,他在腦海中把月川的話好好又複習了一遍:一個酷愛體育的女孩子,竟然中途放棄了奪冠的機會。而且她還預言了‘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李光智換了個坐姿,“我剛剛聽說馬妞和田田有點小矛盾?你知道是什麽事兒嗎?”

月川的頭瞬間抬了起來,他撅起了嘴,“不像外麵傳的那樣的!”

“那麽應該是怎麽樣的呢?”

月川把頭低了下去,又想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然後把馬妞和田田的故事娓娓道來。起先的時候,李光智還沒有太用心,可隨著故事的開展,就覺得似乎有點不對,他一邊聽,還時不時的打斷月川,詢問細節。故事不長,可結局完全出乎李光智的意料。他的心情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這可不是什麽學生間的小矛盾!

張老師說馬妞早上遲到了,不知道現在來了沒有。李光智有種立刻和馬妞談談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