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醫生和女人坐在桌子的這一側,另一側是個十幾歲的柔弱少年。少年很瘦,臉色蒼白,眼底因充滿血絲而顯得通紅,他低著頭用手指摳著木頭桌沿,桌沿很快被摳出了一道道指甲印子。

三個人一言不發,四周的牆壁上油漆斑駁,不知從哪冒出的類似福爾馬林水的味道,會不禁勾起人對斂屍房的聯想。他們的頭頂上還搖晃著白色日光燈,氛圍就顯得有點瘮人。

桌麵放滿了給四五歲兒童識物用的彩色卡片。

“這是什麽?”沉默了一會,醫生終於開口問道。

少年抬了一下頭,臉脹的通紅,想了很久,才費勁的從喉嚨管裏憋出一句話來,“孔雀。”

“很好!”醫生冷冰冰的點點頭,他手指指向了另一張卡片,“這個呢?”

“這個,這個是蒲公英吧?”

醫生又點點頭,女人在一旁露出了笑臉。

醫生從桌子下悄悄的拿出了一張照片,推到少年的眼前,“你現在仔細看看照片上的人,你認識他是誰嗎?”

少年歪著腦袋,對照片上的人一臉茫然,他搖搖頭。醫生有點失望,“難道你一點沒印象嗎?”

少年毫無反應。

醫生皺皺眉頭,“照片中的這個人其實就是你啊。”

少年卻顯得平靜,他像複錄機似的重複著醫生的話,“哦,這個人是我。”

醫生沮喪的歎了一口氣,想了一會,然後又拿出了一張照片,“那你再看看,她呢?”

少年盯著照片,呆滯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光芒,臉上的表情也略有變化,他看了看醫生邊上的女人,又對比了照片上的人,“我,我……她,她……”

見少年有了反應,女人激動起來,她鼓勵的望著他,“你再好好想想!”

少年的臉脹的更紅了,眼睛瞪的很大,醫生和女人都在期待著。少年再次抬起頭,麵對著女人,死死的盯著對方的臉。突然間少年的眼裏露出了凶光,“砰——”的一下從椅子上躍了起來,歇斯底裏的撲向女人。

女人大駭,弓起腰本能的往後一閃,守候在外麵的保安及時趕到,把少年製服在桌子上。女人被迅速的帶離了現場。

辦公室裏,女人的眼睛紅腫著,顯然剛剛哭過,滿腔的悲憤全都發泄在了醫生的身上,“怎麽會這樣,”她吼著,“你們到底是怎麽搞的。”

醫生很淡定,仿佛早就預料到類似的事情。他從抽屜裏取出一遝畫稿。女人看了一眼後幾近崩潰,她悲痛欲絕的坐回了椅子上。

“他畫的是你吧?”醫生問,“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如果他今天的行為,能夠緩解心中的偏執,有助於恢複的話,未必是一件壞事。”

畫上的內容大致雷同,都是一個少年用把匕首捅向女人的凶手,鮮血從傷口出迸濺出來。這些畫雖然筆法很稚嫩,但卻透露殘忍、暴戾的強烈氣息。

“畢竟——,”醫生指指畫,“在他的內心深處,是很想殺了你的。”

深夜。

慘白的月光從鐵窗照進單人病房。病房很簡單,隻有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單人床。**卻沒有人。牆角裏,白天的那個少年蜷成一團,手裏捧著被自己偷偷帶回病房的照片。

少年咬牙切齒的看著照片上的女人,這表情恨不得立刻去吃了她一樣。月光緩緩的移動,照亮了他的半邊身子。一瞬間,少年的眼神不可思議的溫柔起來。

一閃而過的記憶,讓少年嚇了一跳。少年停頓了一會,突然哭了起來。顯然那些記憶片段起了作用。少年顯得愧疚萬分,他深深的為自己行為懊悔,然後,少年哽咽著的嘴唇蠕動,用誰也聽不見的音調喊了聲——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