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殺手寫“信”了
邢越旻失蹤了,手機關機,不在學校,家也找不著人,白素梅說沒有兒子的任何信息。他就在張慧佳屍體被發現之後,人間蒸發了。
除非是有電影編劇,刻意讓他們經曆這樣的劇情,否則再說是巧合,就過於牽強了。
邢越旻在張慧佳的問題上撒了謊,這讓他怎麽樣都與張慧佳案逃不了幹係的,他成了張慧佳案目前的最大嫌疑人。
難道是我們的問詢,觸動了他什麽,導致狗急跳牆?李從安心裏想著,他有點內疚,如果邢越旻真的是張慧佳案的凶手,那真的就是在眼皮子底下讓凶手溜了!
但剛剛去找過他了解張慧佳的事,然後張慧佳就死了,他就失蹤了,不是明擺告訴警察他就是凶手嘛。邢越旻不像是這麽蠢的人!
但這一切該怎樣解釋?李從安感到茫無頭緒。
走在桐州大學的校園裏,李從安五味雜陳,短短幾天,他就來到了這座校園兩次,而且每次來都為了惡性謀殺案,這原本應該是莘莘學子書寫青春的地方,怎麽突然一下子就成了人間屠場呢?
因為已經有了和學生們打交道的經驗,所以這次的切入比較順利。
邢越旻是個書呆子,這是同學們的評價。
“據說前幾天還被懷疑是一件殺狗事件的主角!”在女生宿舍,李從安的對麵坐著一個臉上有雀斑的女孩,據說平時她和張慧佳走得最近。李從安靜靜地看過去,十八無醜女啊,這個女生絕對不能說好看,但年輕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管用的化妝品,讓女孩身上處處散發著活力。
“正準備去打羽毛球嗎?”李從安看到她穿著運動衣、球鞋,身旁還放著羽毛球拍,他盡量不讓女生因為警察的突然到訪感到緊張。
“沒事,有什麽問題就問吧!”女孩顯得很大方,倒是李從安自己想多了,現在的學生“資格”都老,不會怕生,他兀自笑著自己多此一舉。
“邢越旻和張慧佳的失蹤有關?”女生壓低著嗓子問道。她問話的語氣很天真,就像一個八卦婦女,張慧佳死亡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學校來,要不然非把她們嚇個半死不可。
“哦,未必,隻是可能,有一點關係吧!”李從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兩個人一起失蹤了,我一點不覺得稀奇。”
“哦,這話怎麽說?”李從安警覺起來。
“其實張慧佳,怎麽說,她有點喜歡邢越旻。”
“喜歡邢越旻?”李從安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信息,有點好奇。
“是啊,邢越旻不太說話,也不太合群,說實話我們都不喜歡他,隻有張慧佳每次都在暗暗地幫他說話!”
“哦,是這樣。那他們有交往嗎?”
“交往?”女生看著李從安,笑了起來,“警官,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你是說談戀愛吧,他們沒有!”
李從安臉紅了,他原來以為現在的90後都喜歡用這樣日韓電影裏的台詞。
“她有和你說過嗎?說她喜歡邢越旻?”李從安設法把問題又拉了回來。
“那倒沒有,她怎麽會跟我說這個。”女生把臉轉向了別處。
李從安原本想問“怎麽會不跟你說呢”?想了一下還是沒問出口,女生之間那點小九九,可不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
“如果他們在談戀愛,我是說如果,你覺得正常嗎?”李從安想了一下,用這樣的問題來了解雙方的情況,才不會顯得生硬。
“當然不正常!”
“為什麽?”
“邢越旻怎麽配得上張慧佳!”
李從安看著女生的表情,沒有看出有諷刺的意思。
“怎麽講?”
“張慧佳那麽活潑,邢越旻那麽悶,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從安也覺得不配,張慧佳和邢越旻的樣子他都知道,有時候光憑外表,就能判斷出是不是一對兒。
“那張慧佳為什麽會喜歡邢越旻?”
“可能是因為他成績好吧,邢越旻學習成績不錯,總是代表學校參加計算機競賽,還屢屢獲獎!——不過,我也不太了解他,他這個人很怪,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他根本不和人交流,怎麽說呢,他就像個很陌生的名人。”
李從安覺得女生這句形容,幾乎就已經囊括了邢越旻的一切。
可如果女生所說屬實,邢越旻為什麽要殺掉一個喜歡自己的女生呢?
男生寢室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雖說共處一室,可同學們對這個邢越旻還真是了解有限,“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除了看書就是看書,這就是他的桌子!”
李從安看到一張堆滿書的課桌,上麵是厚厚的成摞的專業書籍,李從安隨意打開了一本,密密麻麻的數字,讓他頓時犯了暈。書的扉頁上寫著數學研究生參考用。邢越旻才上大二,看來還真是個用功的孩子。
“最近他有什麽奇怪的舉動嗎?”
“警官,你應該問他最近有什麽不奇怪的舉動,他就是個呆子,神神叨叨的,就算哪天說他殺了人我也信!”
李從安繃緊著臉,盯著那個學生,直到看出那個被盯到腿發軟的學生說隻是開玩笑才作罷。
“我隻是,隻是舉個例子!”突如其來的嚴肅,讓學生變得結巴起來。
李從安露出了微笑,緩和了氣氛,他不好說什麽,他不想現在就告訴學生張慧佳已經死了,但遲早這個信息,會傳過來。
“這是他的電腦?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
李從安坐了下來,打開電腦,這是一台用了很久的舊台式機,可能是因為邢越旻本身就是計算機係學生,開機速度依然很快,WINDOWS的啟動音很快就響了起來,呈現出一個黑色的頁麵。
桌麵很幹淨,看得出來邢越旻是個很有條理的男孩,不同主題文檔,被一級一級地安排在各個標題明確的文件夾中,有圖像、數學資料、課程安排、音樂等等。
電腦嘎吱嘎吱地響著,李從安低頭看了看主機,光驅亮著綠燈。他伸手按了彈出鍵,裏麵有一張電影光碟。
“哦,”男生看到後突然想了起來,“如果說有什麽奇怪的話,他這兩天一直在看這部片子!”
李從安把碟片從光驅中取了出來,片名叫《天生殺人狂》。李從安看過這個片子,講的是一對職業犯罪夫妻亡命天涯的故事,影片裏充滿了暴力,還有虛幻的非正常愛情。
又一次見到班主任的時候,班主任還是那樣熱情,他給李從安拉過一把椅子,“李警官坐,張慧佳失蹤的事調查得怎麽樣了,聽說現在連邢越旻也找不著了?”班主任皺起眉頭,但李從安看得出來,他還沒到憂心焦慮的時刻。
對學生們不好開口說,但班主任這邊就沒必要隱瞞,“張慧佳死了!”
“什麽?”班主任愣了。
“她的屍體剛剛被發現!”
“是邢越旻幹的?”班主任壓低著嗓音問道。
“還不好說,但邢越旻的失蹤確實對他不是很有利。”
班主任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怎麽會這樣?”
“所以說,我又來了!”
“怎麽會這樣,早知道我就不讓張慧佳去找邢越旻了!”
“你也別太自責,現在還在偵查階段,什麽都不好說,這種可能,哦,我是說邢越旻是凶手的可能,別四處傳去。”
“放心,我不會說的,這點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但怎麽會這樣?!”班主任還是無法從震驚中恢複過來。
“邢越旻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愛跟別人交流,我總共讓張慧佳找過邢越旻兩次,沒想到就把她推入了火坑!”
“你說什麽?兩次?”李從安被這個意外信息吸引住了,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得到過這樣的信息。
“是的,”班主任說道,“四天前,就是他父親被認為是殺人犯的那天,我也讓張慧佳去找過他!”
現場走訪沒有獲得有價值的線索,偵查員們做了細致詳盡的調查,因為屍體發現的地方屬於新建城區,很多監控設備還不完善。居民們也正在陸陸續續地往裏遷,配套的設施,諸如醫院、超市之類的二十四小時營業場所,幾乎沒有,到了晚上可以用人煙稀少來形容。
很明顯,凶手對這一狀況非常了解,所以才有了目擊盲區,沒有人發現什麽時候、什麽人把張慧佳弄到這來。
搬運一個大活人,怎麽著也得有交通工具吧,這裏離邢越旻的家不遠,但多少都有些距離,總不可能邢越旻背著張慧佳就來到小竹林?所以李從安帶著邢越旻的照片走訪了本市的出租車公司,然而得到的回饋,也令人沮喪。下發下去的調查,沒有一個司機說當晚載過照片上的這個少年。
“要不要發協查通告呢?”回到局裏,李從安琢磨著這個事兒。想想還是再等等,等有了確切的證據再說,畢竟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主觀推理,萬一協查通告發下去,卻發現凶手另有其人,媒體又要大做文章了。
李從安都想象得到,如果真是那樣,媒體會如何把它渲染成警察辦案不力導致的天大的笑話。他把邢越旻的照片,讓手下複印了若幹份,先下發到各派出所吧,看看他們在日常工作當中,會不會有意外的發現。
楊靜靜那邊傳來了消息,死者是張慧佳無誤,連DNA都不需要做,按她的經驗,確實八九不離十,張慧佳的母親一見到屍體就認出了這是自己的女兒,然後哭得死去活來。還好自己不在,李從安想,他不太願意看到死者家屬,特別是謀殺案死者的家屬,將心比心,都能夠預料到現場悲戚的氣氛。
坐回自己的位子,李從安拿起萬吉朋案的卷宗,結案陳詞寫到一半,是接著寫下去,還是先放放?李從安想了會,還是又決定放一放。
他覺得這是負責的表現,雖說兩件案子還沒有什麽關聯,現在隻知道張慧佳在劉一邦案發生那天,也去找過邢越旻,這也有可能隻是巧合,也沒什麽說服力,但先放一放,總比草率了事要好。
做完手中的事情,李從安在想還有什麽漏洞,在辦公室留守的同事急忙忙地趕進來,“局長找你半天了!”
“怎麽?”李從安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手機,屏幕黑著,他按著開機鍵,開不了,什麽時候沒電的?“發生什麽事了?”李從安又問了一句。
“趕緊上網看看吧,這事現在鬧大了,記者轉眼就到,局長正在安排新聞發言人,找你又找不著!”
李從安打開電腦一看,著實嚇了一跳。
網上傳播著一個變態殺手的自白書,把張慧佳的身份,生前照片,學校名字,還是藏屍地點全都傳上了網,末了在最後還加了一句:張慧佳已死,我想見到你!
李從安一驚。而且因為先期去大學裏調查過邢越旻,桐州大學論壇上一篇題為《桐州大學學生邢越旻殺害同班同學張慧佳》的帖子,點擊率現在正成幾何級數瘋狂增長著。
“你的意思是說,邢越旻是在給另一個人‘寫信’嗎?”肖海清坐在椅子對麵,有點局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去的陰影還沒有散去?
李從安吃不準這個時候,找到肖海清來幫忙,會不會不妥。她的前半輩子都在研究犯罪行為,不料自己的兒子卻死在因之而起的犯罪中。然而話說回來,全省乃至全國,肖海清的專業都是數得上來的。她的《邊緣係統行為研究》一度成為自己對人類行為了解的自學教材。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犯罪行為了。
“否則我想不出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當然邢越旻隻不過是假設的嫌疑人。”李從安回答得依然很嚴謹。
他把筆記本電腦轉了過去,上麵有一副駭人的現場死亡畫麵。死者被鋤頭擊中麵部,幾乎麵目全非,要不是死者褲子口袋裏,還裝著桐州大學的學生證,估計確認死者身份,都得花上一段時間。
死者的後腦部還有一處傷,不是致命的,現場堪察回來的調查報告說,張慧佳死前曾被封閉在那個廢棄的露天爐灶裏。爐灶是以前附近民工施工時,在簡易帳篷邊用磚頭壘砌的。張慧佳很有可能事先被敲暈,然後再搬過來的。
“為什麽囚禁了一段時間,才把她殺了?”肖海清問了一個,一個李從安也搞不清楚的問題。
“也許死者自我救助,被凶手發現了?勘查報告上還寫著,這爐灶遭到了毀壞。”李從安說道。
“一般來說,謀殺者破壞死者的麵部,就是為了讓人認不出來,”肖海清看著照片,“可這個案子卻輕而易舉地就確認了死者的身份,而且除了學生證,其他錢包之類的東西,一概不見了,因此學生證被凶手因疏忽遺漏的可能性就比較小。凶手還是希望被人知道死者是誰的。既然是給人‘寫信’,正如他信的內容所說,張慧佳的身份,就必定是信中的內容之一!”
“從作案手段的殘忍度來看,凶手對死者有很大的怨氣!”肖海清又補充了一句。
她分析完,立刻把電腦又轉了過來。兩腮的肌肉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個微弱的表情,被李從安捕捉到了,他能夠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家裏的事兒處理得怎麽樣了!”李從安盡量平實的語氣問著,這時候客觀的陳述,反而比同情更有效果。
肖海清抬起頭,看著李從安,過了一會兒笑了,“別分析我!”她說。
李從安愣了一愣,也笑了,他忘記肖海清也是幹這行的了。
“我比較納悶的是,邢越旻是在給誰寫信,為什麽要通過網絡的方式,通過殺掉一個人來傳遞想要傳遞的消息?”李從安問道,“如果說邢越旻是想和他見麵,那麽神秘人,哦,暫且讓我把那個收信的稱之為神秘人——和他又是什麽關係呢?都是大學裏的學生,有什麽深仇大恨,要用這樣惡劣的方式來解決?”
“會不會是情殺?”李從安又把走訪學生的情況,說了一下,“有同學說,張慧佳有點喜歡邢越旻!”
可李從安這個推理有點沒有底氣。難道張慧佳阻礙了邢越旻和另一個女人?可他們隻是學生而已?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大驚小怪了。李從安從警多年,對罪犯已見怪不怪,知道為什麽那些人會憤怒,吸毒,盜竊,恐懼甚至殺人,就算精神病人也有屬於他們自己扭曲的一套邏輯。更何況現在的大學生和自己那一代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就算再離奇的動機,他也見過,沒準真是因愛殺人?
肖海清沒有直接回到李從安的問題,而是考慮了一會兒,又開口說話了,“從現場的心理痕跡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第一,邢越旻與張慧佳有很大的怨恨,而且這種怨恨與神秘人有關,‘張慧佳已死,我想見到你’,從語法上來看,它的言外之意是張慧佳的死是前提,是神秘人願不願意見邢越旻的前提。
第二,邢越旻和神秘人之間的交叉點,從目前來看,是張慧佳,他們都認識,這三個人以什麽樣的結構,組成什麽樣的關係,現在還不知道。
第三,張慧佳明顯阻礙了邢越旻和神秘人之間的什麽事兒,而導致邢越旻把張慧佳看作是障礙,是必須清除的障礙。
第四,僅從邢越旻與神秘人兩個來看,很明顯神秘人是主導者,邢越旻處於下風。
第五,邢越旻要用網絡的方式傳信,是因為他現在也不知道神秘人在哪兒。
至於是不是因愛殺人,我的意見是有可能的,”肖海清算是回答了李從安前麵的那個問題。
“你覺得應該照哪個方向查?”
“怎麽來切入這個案子?”肖海清又想了一會兒,“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從排查邢越旻和張慧佳更廣闊的社會關係開始,看看他倆之間有沒有什麽特殊的紐帶!”
這點李從安也是這樣想的。
“而且現在問題不是那麽簡單!”肖海清指了指電腦上有關邢越旻的傳聞,“這是很危險的,邢越旻通過‘張慧佳’寫信,那麽快就把自己真實的身份暴露在公眾視野下,如果是事先未預料到了,這會讓他陷入極大的焦慮中,如果那個‘收信人’並未作出反應,我想他會再次給他發送信息,以確保自己在被捕之前,和對方取得聯係!”
“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他還會接著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