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尋找真凶

“恍若隔世!”李從安用這句話來形容自己當下的心情。他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了。如果不是靠著意誌一直在堅持著,沒準他早就逃避出去了。

現在,他坐在依維柯中間的位子上,車裏坐著七八個人,李從安的頭發有些淩亂,有人遞過來一個保暖杯,裏麵泡著新鮮的熱茶,他接了過來,卻沒喝,而是放在了地上。透過窗簾的縫隙,他看著窗外,他這邊的窗戶正對著白素梅的家,姚若夏消失了,邢越旻也找不著,除了還在監控中的白素梅,幾乎沒有更加有價值的線索了。

天慢慢暗了下來,街對麵,有三兩行人圍在一個賣烤鴨的小攤前,小攤的左邊是一家雜貨店,三十多歲的小老板正麵對著街外,仰頭看著屋裏的電視;右邊有兩個中年人,在避風的門洞裏,擺了一張小桌,上麵擺放著幾個白色的飯盒,還有兩瓶黃酒。行人不多,陸陸續續地從李從安的視野中經過。

“你有把握白素梅會去找邢越旻嗎?”肖海清把身子湊了過來。在布置任務的最後一刻,他還是打了電話麻煩她,在這關鍵時刻,也許肖海清的行為分析,能夠提供常規刑偵手段無法提供的幫助。

“嗯!”李從安點了點頭,實際上他也沒有把握,他隻是覺得白素梅對兒子的愛非比尋常。從幾次接觸下來,如果按照後來了解的信息,邢越旻有脊椎病的事實,白素梅不可能置之不理。李從安的第六感再次告訴他,白素梅知道邢越旻的下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下午開始,李從安把重頭布置在蹲守白素梅的任務上,然而到現在一直沒什麽動靜,他把自己的分析講給肖海清聽。

肖海清隻是好奇地提了一個問題,“如果邢越旻因病需要照顧,那為什麽在蹲守期間沒有發現她外出呢?”

從得知邢越旻失蹤的那一刻起,白素梅家就安排了偵查員,這是基本常識,嫌疑人的家,無論如何都是要被監控起來的。

沉默。一陣沉默。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肖海清突然覺得自己的問題問得很突兀,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接上自己的這句話,於是也幹脆不說話了。

是的,肖海清的問題提到了點子上,如果真的白素梅偷偷出去過,那麽這就意味著監視民警的失職。

依舊沒有人說話,李從安隻是盯著白素梅家的窗戶,從這個角度望過去,依稀看得到她的背影,和上次去她家的時候一樣,這個位置正對著電視。白素梅就像一尊蠟像一樣坐在椅子上。

終於有人開口說話了,是榔頭。他似乎剛剛回憶完,這幾天他和新來的民警輪流監控白素梅的細節,“所有的行動都有記載,就算白素梅去超市買了一包方便麵,出門五分鍾,我們都有記載,可以精確到秒。”榔頭的口氣沒有申辯的意思,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就算我們打過盹,如果白素梅出去,我們沒有察覺,也絕不可能在回來的時候,我們又恰巧沒有發現。”

還是沒有人應答,肖海清先前的疑問自然不是為了責備他們,現在接茬難免越描越黑。李從安則是覺得現在追究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時間在流逝,天完全暗了下來。車上的偵查員還有當地派出所的民警,輪流下車吃了飯。李從安留在了車上,催了兩次,他都沒有動,吃不下。肖海清回來的時候,給他帶回來一盒盒飯,放在了他的身邊。李從安笑笑,伸了伸腰,依然皺著眉頭,他看了眼肖海清,“下去走走吧。”

兩人下了車,鑽進了車門邊上的一條小弄堂,離得不遠,李從安確認沒有人聽得到他們的對話的距離,停了下來,點上一根煙。

肖海清站在他的身旁,過了一會兒開口了,“說吧!”

李從安沒有驚訝,肖海清當然知道自己有話對她說,才拉她下車的。自從上次“傾訴”之後,李從安和肖海清的距離,心靈上的距離在靠近。從某種意義上講,肖海清是唯一了解他的人。

該怎麽說呢,李從安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們就當朋友一樣聊聊,忘記彼此的身份!”

肖海清說好。

李從安開門見山地說,“這個神秘人我懷疑是我的女朋友,姚若夏!”他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沒必要在聰明人麵前兜圈子。

肖海清微微有些吃驚,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全身冷了一下,輕聲地問道,“有證據嗎?”

“現在還沒有,但八九不離十!”

“什麽意思?”

“證據就在那擺著,你明白嗎,隻要等著我去拿就行了,我知道從哪可以找到這些證據,那隻是走走形式!”李從安的意思是說,他現在還沒有勇氣去麵對這個現實。如果姚若夏古怪的行為和那個人形雕塑,是他得出這一結論的線索,那麽如果以姚若夏作為嫌疑人去倒推她是不是鄒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隻要通過人事檔案,查到她的過去,去她的公司或機場查她的外出記錄,那麽案發當時,她是不是真的在出差,就會一目了然。

“怎麽會這樣!”肖海清也皺起了眉頭。

“和我的父親有關!”李從安考慮再三,還是說了出來。紙裏包不住火,除非李從安讓這件案子變成找不到凶手的懸案,否則一切水落石出隻是時間問題。

“這麽說,你父親被傷害,也和這件案子有關?”

“是的,一切都是早就預謀好的,姚若夏跟我在一起,其實就是為了報仇!”李從安很不願意點破這個事實。但也許說出來,會讓自己心情舒服一點。肖海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李從安,她低著頭,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李從安吸了一口煙,“我隻知跟你說說!”肖海清理解這種疏緩壓力的方式。“先別講出去,我自己會安排的!”

“嗯,我不會說的!”肖海清溫柔地說著,“舒服點了沒?”

李從安抬頭感激地看了肖海清一眼,“嗯,謝謝!”

他把頭轉向了另一側,白素梅的背影從另一個角度落入李從安的眼中,“走吧,上車吧!”

剛坐上車,還不及喝上一口水,李從安被身邊的偵查員推了一下,他指了指樓上,白素梅站了起來,穿上外套,像是要出門了。

姚若夏走在赴約的路上,她要用另一場謀殺來彌補自己的過失,重新開始。她要殺了邢越旻。如此轉換之快的心理,姚若夏覺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這是可以使她重生的唯一方法。

事情到了現在才來彌補,貌似晚了些,但終歸要放手一搏。

李從安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了沒呢?姚若夏不知道,但想必一定開始懷疑了。這不是她現在要去考慮的問題。

邢越旻那個瘋子,通過殺掉無辜的人,來給自己“寫信”,他原本就是該殺。如果這一切是因為自己而起,那麽就讓自己來結束這一切。

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如果前麵隻是受到道德上的煎熬,當姚若夏徹底醒悟過來之後,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衝動,和李從安生活下去的衝動。如果一切可以挽回,姚若夏願意和李從安走完下半輩子!

姚若夏的步伐堅定起來,又恢複到了原來的冷靜,她打了一輛車,從高架飛速奔向邢越旻發過來的地址。

那地方不遠,車走了一段高架,下來轉向了小馬路,途中經過了一個城中公園。姚若夏看著窗外,第二具屍體就是在這被發現的,這是他們曾經約定過的地方也是邢越旻第二次行凶的地點。隻有姚若夏知道這座城中公園的涵義。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個秘密,在這裏,邢越旻將帶有萬吉朋指紋的刀柄,拆了下來,然後被姚若夏取走,按在了自己殺害劉一邦的那把刀柄上,並且約好了作案時間,邢越旻打開對著後巷子的那扇窗,讓姚若夏幹掉劉一邦之後,爬進他的家,偽造鞋印的證據。

她的腦海中再次呈現出邢越旻的臉龐,他就是個瘋子!

姚若夏想著,現在,她離那個瘋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李從安一行悄無聲息的跟在白素梅的身後,他們開車跟著她來到了大街上。夜快深了,現在的行人更加稀少,路燈氤氳著暗黃的光圈,把城市染得一片朦朧。往前過去是個十字路口,再往前是個丁字路口,白素梅有超過五個以上的方向。李從安坐在車裏,覺得警方的目標實在太大了,盡管他已經安排了偵查員,裝扮成路人,一前一後的“守”在白素梅的周圍,但他還是覺得不保險,李從安點上了一根煙,仰頭看到路口中央,架在紅綠燈架子上的攝像監控。

李從安對著對講機確認這個路段,是屬於哪個交警大隊,然後又派一隊人馬,趕往交警大隊,在監控下鎖定白素梅的行蹤,以確保萬無一失。

他讓司機踩油門,超過白素梅,遠遠的停在前麵的路口,根據監控上白素梅的走向,來安排跟蹤路線。

白素梅走的不緊不慢,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在跟蹤她,她隻是往前走著,低著頭,像是在想著心事。她過了十字路口,到第二個岔口處,左轉往西,繼續前行。李從安的車再次繞了過去。

這是一條筆直的馬路,中間有一些小胡同,狹窄到依維柯根本開不進去,如果她果真走“捷徑”,那麽丟失目標的風險就會加大,李從安現在輸不起了。他連“打草驚蛇”都不敢。如果白素梅發現了警察的跟蹤,終止了去找邢越旻的行動,那麽沒準要等到邢越旻殺第三個人的時候,才能再次尋到他的蹤跡了。

好在白素梅並沒有鑽進小胡同,長長的馬路邊,她一直在警方的視野之中,她並沒有發現周圍正在緊緊盯住她的警察,起碼沒有反跟蹤的意識,她走完了這條路的一半,又拐向北邊的一條大馬路上。

“有點不對——”肖海清忍不住說了一句。

“什麽?”

“哦,沒什麽!”肖海清沒有接下去,她現在對自己的猜想還沒有把握。

白素梅繼續往北走著,在路燈下,沿著光亮一路前行,路過了一個中學,一個居民小區,小服裝店,然後又右轉走到了另一條路上。

“她在繞圈!”肖海清終於決定把心中的顧慮說出來。

“是的,”李從安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白素梅的路線在走S形,繞遠道選擇了大馬路,而是放棄鑽小胡同,就像是為了散心刻意的多走了許多路,如果鑽胡同的話,隻需要三分之一的時間,她就能到達現在的位置。

“也許她隻是出來散步?”

白素梅行動的方向,一路向北,這和邢越旻心理地圖所顯示出來的位置截然相反。

“不對,”白素梅說道,“她選擇大馬路,一直走在路燈下麵,似乎是刻意讓我們跟蹤著的。”

白素梅依然按照自己的S型路線,越走越遠。

“不對!”肖海清更肯定了,“她知道我們在跟蹤他。在把我們領的離邢越旻越來越遠!”

李從安皺起了眉頭,“還是說,她僅僅是為了散心,她也不知道邢越旻在哪?所以才這樣漫無目的的走?”

“不對不對!”肖海清的語氣幾乎確認下來了,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剛剛說,曾經有人去找過白素梅,那個人暗戀她?叫什麽來著,曹又村?”

“是的。”李從安回答道。

“那有沒有這種可能,白素梅知道邢越旻在哪,但卻不是自己聯係邢越旻的,而是通過曹又村?所以我們蹲守白素梅的警察,才沒有發現她外出過?”

李從安心裏一沉,他摸出自己的手機。

“等等!”肖海清說道,“先通知技術科的人,看能不能鎖定曹又村現在的位置?”

李從安看著肖海清。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麽白素梅為什麽現在,帶著我們轉圈,坐在家裏反而更不容易露出破綻?”

“你是說,她知道我們在跟蹤她,刻意在這個時刻引開我們?”既然警察知道了曹又村曾經找過白素梅,那麽她也能夠猜到我們一直在監視她?!

“為什麽選在這個時候呢?”

“邢越旻那邊有行動,就在現在,白素梅現在吸引我們注意力,是為了讓邢越旻的行動更加順利!”李從安終於明白了過來。

他趕緊先通知局裏的技術科人員鎖定,曹又村的電話號碼,然後撥了他的號。

“哦,李隊長!”李從安在電話裏聽出了問題,曹又村很淡定,似乎知道自己會打電話給他似的。

“沒什麽大事,我就希望你明天能到局裏來一趟,做一份筆錄,關於上次你跟我提到的那些事情!”李從安拖延著時間。

“好的,沒問題!”

“分局的地址你知道吧?”

“知道的!”曹又村在那邊回答著,幾個問題下來,李從安成功的拖延了時間。

“你現在在哪?”李從安隨意的問著。

“我?哦,在,在家呢!”

掛了電話,李從安從技術人員那邊調出了曹又村的具體地址,他說了謊,根本不在家,手機信號來源於一個叫四江的居民小區。

“怎麽辦?”

“接著跟著白素梅,其他人跟我來!”

李從安驅車帶著人,奔向四江小區。

在小區門口的保安室,幾排屏幕前,李從安有了收獲,就在今天下午,曹又村就來到了這個小區,而且再有沒有出來過。

“這個小區有幾個門?”李從安問值班的老師傅。

“門隻有一個,但沒有用。”老師傅很熱情,看到那麽多警察,他站在那,用手在半空對著小區內部,劃過一個弧度,“這是小區的全範圍,但那兒、那兒、還有那兒——”他指了幾個方向,“鐵柵欄圍成的圍牆,被人扭斷好幾根鐵條,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鑽過去。”

李從安看了看小區所處的位置,南邊有條小河,傍著小區穿過,對麵是另一個居民區,隻有北麵和西麵臨著比較寬的馬路。

“小區有多少居民?”他問道,然後又環顧了小區內,視線之內大概七八棟五層樓的樓房陳列。

“總共十棟樓,每棟兩個門洞,一層十戶,加起來五百戶左右吧!”老師傅回答得很詳細。但這可不是個小的工作量,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找到曹又村究竟在其中的哪間,並不容易。

他想了想派了一個民警去找居委和派出所值班的人,把這個小區的居民情況做一個了解。

還剩下五六個人,怎麽辦,現在隻能用最笨的辦法,一戶一戶地找過來。

一人負責一層,還有一個守在樓下,李從安看看表,十點多鍾,還不算太晚。

排查起來才知道,冬天大夥都睡得很早,這個時候敲門,很多人都已經躺進被窩裏去了。讓他們從溫暖的**爬下來,接受莫名其妙的調查,沒幾個人臉上露著笑容。李從安一行,一邊說著抱歉的話,一邊詢問。查了三棟,已經有些累了。李從安查完了自己的這一層,到了樓下,人都差不多到齊,還剩二樓的偵查員沒下來,李從安心有點急,吸了兩口煙,重新鑽進了樓裏。

“還差兩戶!”偵查員剛剛盤問完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她正倚著門看熱鬧,偵查員一邊敲著門,一邊跟李從安說著。

沒人響應,門縫裏卻透著光。李從安皺皺眉頭,問那個中年婦女,隔壁住的是誰。

“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吧,前兩天剛剛搬來!”

李從安眼睛一亮,“長什麽樣子的?”

“長什麽樣子的?中等個,戴副眼鏡,不胖也不瘦,像個學生!”

偵查員又敲了幾下門,還是沒人應答,李從安上前幫著偵查員一起敲門,中年婦女描述的這個年輕人很像邢越旻。

門越砸越響,這一排居民都探頭出來看個究竟。李從安有點焦急,他和偵查員對視了一眼,正準備采取下一步行動,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們找誰?”

居民們看到警察要找的人來了,都本能地往後退了退,年輕人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是邢越旻。

是個大學畢業生,來本市找工作,剛租的房,剛剛去超市買東西去了,所以燈沒關。

一場虛驚!李從安有些失望,解釋了一下,還有最後一戶。李從安看看,這層樓的居民都打開門看熱鬧了,甚至還有樓上樓下的人趴在樓梯口的扶手上,最後一戶的門依然緊閉。

不過門縫裏沒有光,“也許是沒人,或者睡得太死!”偵查員敲敲門。

李從安問鄰居,這家住的是誰,居然沒有人見過。

“沒住人吧!”

“住了,我經常在半夜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隔壁的婦女糾正了錯誤。

“可能是下班晚。”

“但也不會從來沒見過,房東倒是知道,但好像很久沒來過了!”

“上個月來過的,我還跟他打過招呼!”

鄰居們七嘴八舌,但誰也說不清,這房裏住沒住人,或者住的誰。又敲了幾下,還是沒反應。

“誰有房東的電話?”李從安問了,屋裏卻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像是玻璃杯砸到了地上。

李從安不敢確認,他把頭貼到了門上,一陣安靜,“麻煩大夥輕點!”他轉過頭,豎起食指在嘴前,又把頭貼了上去,這次聽到一點動靜了,很微弱,像是手在輕輕的撥弄著桌上的東西,“啪——”又是一聲。

李從安警惕地抬起頭,他看了眼偵查員,偵查員問道,“要不要再確認下?”

“來不及了!”李從安後退兩步,一腳踢在門上,木屑飛濺,門被踹開了。

一個黑影閃過。

“別動,警察!”

李從安摸著牆找到了燈的開關,打開,曹又村木木的站在房間中央,邊上有張床,邢越旻安詳的躺在**睡著了。

李從安站在走廊裏吸煙,肖海清站在他的身邊。趕來的民警正在維持秩序,把那些看熱鬧的鄰居勸回了家。房東正在趕來的路上,醫院的醫護人員也到了。

經過初步檢查,邢越旻吃了安眠藥。

曹又村什麽都不肯說,已經被帶回了局裏。

白素梅果然通過曹又村,在聯係邢越旻。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曹又村究竟了解些什麽,現在還不知道。白素梅想引開警察的注意力,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邢越旻的蹤跡。

“可為什麽白素梅要引開警察呢?邢越旻這個時候什麽也沒有幹?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李從安悶頭想著,突然他抬起頭來,“趕緊抓捕白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