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殺手原來是TA

白素梅安靜地等在黑暗中。

那個小巷道裏的棚戶區,有一條穿插在鴿子籠一樣的居民家之間的小通道,彎彎曲曲像迷宮一樣的把白素梅帶到另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上。

如何甩掉警察,白素梅足足做了一整天的準備。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但對貧民窟地形的熟悉,也許是可以用來對付警察的手段。

他們一直在監視著自己?白素梅想這一點是不會錯的。她要做的就是不斷的暴露在他們的視線下麵,等他們麻痹了之後,利用地形甩掉警察。這個方法,她是在電視上學的。警察不好對付,但未必會有傳說中那樣無所不能。

那個神秘人終於發來短信了。等待的過程是一種煎熬,包括現在和過去的幾天。當她目睹了邢越旻和張慧佳在家爭執的那一幕,就已經猜到七八分了。確切的說,懷疑應該源於更早的時候,兒子莫名其妙的讓她去學校,那扇一直關著的窗戶,當她那晚回到家在門外,聽到兒子和張慧佳的對話,把所有的一切串成線,就基本知道發生什麽了?

邢越旻是故意引自己去學校,而實現謀殺劉一邦陷害萬吉朋的計劃的。被子上的水,不是別人澆的,而是邢越旻自己澆的,而這一切都被張慧佳識破了?

白素梅想要衝進去阻攔邢越旻已經來不及了,邢越旻將玻璃茶壺重重的砸在了張慧佳的頭上,張慧佳應聲倒地!

“你究竟在幹什麽?”白素梅恐懼的看著兒子,她無法相信兒子會變得如此殘忍。邢越旻又射過來陰森森的眼神。白素梅不寒而栗,一時間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不是覺得邢越旻可怕,而是深深感到邢越旻的可憐。

兒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是心知肚明的。

當兒子撞見自己赤身**地和徐繼超躺在**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

這是一個無法啟齒的經曆,可就像一張照片,已經深深地印進了邢越旻的腦海。他所受的傷害可想而知。

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從他的眼神裏,白素梅看到了厭惡,邢越旻就像厭惡一塊餿掉的腐肉一樣,厭惡著自己的母親。這種感覺白素梅從來沒有過。當她一心一意為了自己的兒子,不惜放棄一切,卻隻能換來他的鄙視!

白素梅想過放棄。可想起邢越旻的親生父親,想起兒子小時候,她就動搖了,在兒子麵前,她甚至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她除了沉默,除了忍受這一切還能做什麽?她還看得出來,邢越旻對萬吉朋充滿了仇恨,就是這個姓萬的一家,讓他從原來的幸福中,落入了冰窟。

自己何嚐不是這樣想的呢!你難道認為我背叛了你的父親!我告訴你,沒有!一個女人帶著未成年的孩子,還有一身的債,你告訴我該怎麽做!

可這一切如何去跟兒子說呢?

熬兩年吧,等畢業了,他就能離開這個家。白素梅隻能這樣自我安慰。過了這幾年,他就能有自己的生活了,到那個時候,我也可以做自己的選擇了。可是這一切現在也都變成了奢望,她擔憂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你究竟在幹什麽?”白素梅沉著嗓子吼道。

邢越旻依然不說話,這時候出於母親的本能,反而是她率先冷靜了下來。

“怎麽辦?”她已經失去了丈夫,現在不能再失去兒子了。

“是不是你幹的?”白素梅問著,“萬吉朋的事兒是不是你幹的?”

邢越旻一言不發,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但是——。

不對,劉一邦死的那天,兒子明明是和自己在一起?

“不管怎麽說,先把張慧佳處理掉!”白素梅想著,她從櫃子找來了床單,把張慧佳裹在了裏麵,然後塞進了蛇皮袋。被搬動過的張慧佳動了一下,原來她沒死。

白素梅一陣欣喜,“她還沒死!”隨即,白素梅看到了邢越旻衝了過來,手裏拿著玻璃茶壺,要接著砸下去,白素梅橫在張慧佳的身前,“別別,肯定會有辦法的!”

“她不死,我就得死!”邢越旻終於說話了。

“總有辦法的!”白素梅哀求著邢越旻。她要阻止邢越旻再錯下去,起碼要穩住他。他們在夜裏,用家裏的小三輪車把張慧佳搬到了那片小竹林,埋進了廢棄的灶台。

“你先出去躲兩天!”白素梅想著緩兵之計,張慧佳不能死,張慧佳一死邢越旻就又多了一條罪狀。白素梅要把張慧佳囚禁起來,然後藏起邢越旻,躲過警察的調查。可還是算錯了一步。

邢越旻從白素梅給他租下的出租房裏,跑了出來,殺掉了張慧佳,還把這事弄得沸沸揚揚!等到徐繼超也死了之後,白素梅知道邢越旻在一條絕路上已經越走越遠了。

“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殺人了!”白素梅無人傾訴,隻有曹又村,“他在給誰寫‘信’?”

既然劉一邦死的時候,邢越旻並不在現場,難道那個殺害劉一邦的人就是邢越旻要寫“信”的人?

“首先要阻止他再殺人!”

白素梅隻有哀求曹又村,她在飲料裏放了一定劑量的安眠藥,然後由曹又村負責看住邢越旻,切斷他對外的一切聯係,電腦、電視、手機。白素梅拿到了邢越旻的手機,直到今天,她收到了一條短信:我們見麵吧!

一定是那個神秘人的,白素梅不知道邢越旻還能躲過多久,然而所有的事兒都是因為那個神秘人而起,她知道邢越旻的一切,隻要她活著一天就多著一個知情的人,那個人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來指證邢越旻。白素梅除了殺掉她保全自己的兒子,別無選擇。

神秘人就要來了,白素梅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來了,隻要她一死,兒子就徹底安全了。

這是座昏暗的大倉庫裏。當白素梅利用地形成功的甩掉警察,打了一輛車迅速的趕到了她們約定的地點。

現在,隻有月光提供了一絲光明,冰冷淒涼,隻有這樣才能保全兒子。白素梅沒有更多的選擇,隻要姚若夏還活在世上一天,那麽邢越旻的身邊,就像安放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沒有人可以傷害邢越旻,兒子是自己的一切,哪怕為他去死!白素梅現在已經紅了眼。

白素梅躲在箱子的後麵,時間在安靜中過得從容,一分一秒。夜寂靜得怕人。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唯一的鐵門和自己中間有一大片空地。整個倉庫呈長方形,在倉庫的頂端,她放了一麵鏡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白素梅要把她引過去,然後從背後用鐵棍砸過去,就像自己幹掉徐繼超一樣。

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終於來了。

白素梅看到了一個修長的身影,穿著滑雪衫,留著長發。她屏住呼吸,對方似乎很謹慎,剛走進門一步,就停了下來。

白素梅的心跳得厲害。怎麽了?

對方又退了回去。隻是探出個頭,悄悄地望著安靜的倉庫。難道發現了什麽?白素梅想著,不可能的。她手中緊緊捏著車間裏找來的那根鋼管。

可對方的謹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那個腦袋看了一會兒,縮了回去。消失在鐵門後麵。白素梅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依然不見動靜,她有些焦急,難道真的發現了什麽,走了?

白素梅提著鐵棍貓著腰,從箱子背後一點點的移出來,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她要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白素梅貼著牆,越往前走,越是貼近地麵,如果她一瞬間又出現在了門口,就可以迅速在黑暗的掩護下,再次躲起來。白素梅已經適應了黑暗,應該比她更有優勢。

她繼續往前挪著,一步跟著一步,有一絲風吹了過來,白素梅沒有在意,她在繼續前進,這絲微弱的風像是尖銳叫起的鬧鍾,突然驚醒了又走了兩步的白素梅,她反應過來,轉身揮舞著手中的鐵棍,可已經晚了,從窗戶跳進來的姚若夏,躲過白素梅的襲擊,側身將一把匕首插向了白素梅的胸膛。

感覺到了疼痛,白素梅心裏一驚,就在一瞬間,那把匕首已經拔了出來,“你是誰?”

白素梅看著她,這是個清秀的女孩,“你不是邢越旻,你是誰?”

就在對方一愣神手鬆下來的刹那,白素梅把鐵棍再次揮舞過去。對方一閃身,擊中了她的肩膀,隻聽一記悶哼,她的匕首落在地上,白素梅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緊緊掐住姚若夏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上。白素梅死死地壓住她掙紮的身體,她的眼睛通紅,腦子一片空白,隻知道要殺了她。

快要成了!

砰的一聲巨響,周圍突然亮起應急燈,鐵門被踢開了,“鬆手,我是警察!”

白素梅聽不見叫喊,她的腦海隻有這一個念頭,殺了她!

“鬆手,再不鬆手開槍了!”

又是砰的一聲槍響,白素梅感到肩膀火灼一般的疼痛,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人把她從姚若夏的身上拉了起來,她的嘴裏還在不停喊著,“殺了她,殺了她!”

“兒子就安全了……”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就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進了像棉胎一樣厚的雲層。冷颼颼的風呼呼地刮了起來。光禿禿的樹木,像一個個禿頂老頭兒,受不住西北風的襲擊,在寒風中搖曳。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掛在房簷上。刑警隊的辦公室裏煙霧繚繞,白素梅的心理地圖救了姚若夏。不能說這不是運氣。白素梅這個時候帶著警察“轉圈”,不是吸引警察的注意力,而讓邢越旻能夠有時間去幹別的事兒,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甩掉警察,而讓她自己能夠去“解救”兒子?!

什麽事兒值得白素梅鋌而走險,肖海清想到那份“信”,“信”寄到了白素梅的手上,她要替邢越旻去“赴約”。

為了兒子可以做一切的母親,會在什麽樣的地方,見這樣一個特殊的人?如果白素梅真的有別樣的動機!

肖海清的答案是那家已經倒閉了的紡織廠,白素梅就是在那和邢越旻的父親開始的。一切幸福的開始,也是一切悲劇的終結。白素梅落網了,現在躺在醫院,姚若夏獲救了,或者說她也落網了。

刑警隊裏沒有破案後的喜悅,也沒有人敢跟李從安說話,每個人都低著頭,仿佛一提起這個案子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似的。

姚若夏不肯見李從安,甚至連她認識的人都不肯見。她的養父母聽到這個駭人的消息,千裏迢迢趕來這座城市,已經在賓館裏住了一個禮拜了。

李從安去見過一次他們,她的養母已經快崩潰了,“怎麽會這樣,你幫我帶個話,就說不管她犯了什麽錯事,我們都會原諒她的,”她的聲音弱了下來,“告訴她,媽媽怕她冷,把衣服都帶來了!”

可姚若夏何嚐又會見自己呢?

是另一組同事對她進行的審訊,姚若夏供認不諱,交代了自己謀殺劉一邦的事實,在萬吉朋一家三口不在的時候,敲門進了劉一邦的家,然後殺了她,留下了陷害萬吉朋的線索。李從安父親那幾宗事件,包括醫院裏的那些勾當,也是她幹的,那個度假村是她觀察很久,最終選擇的。她還跟辦案的民警說,靠近李從安是有預謀的,從一開始,就把李從安作為自己計劃中的一個棋子。這個計劃從她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她計劃了十五年,帶著仇恨走完了原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少女時代。

由於姚若夏供述了十五年前那起不明不白的案子,公安局重新組織了人力進行複查,經過一段時間細致縝密的調研,最後以證據不足,翻了鄧偉的案。在對鄧偉的詢問中,李從安申請了旁聽,鄧偉說,“不招就不給飯吃,不讓睡覺,拿煙頭燙,一直跪著,還無休止地打我,我記得有個姓李的警察打得最凶!”

李從安知道他說的是誰,他的心裏很難受,在審訊技巧真正成熟起來之前,還會有多少屈打成招的案子出現呢?

媒體對鄧偉進行了采訪。久久在社會最底層艱難活著的鄧偉,在鎂光燈下局促不安。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那麽多大領導都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的案子最終被翻過來了,你最想感謝的是誰?”記者熱情地問道。

鄧偉想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地說道,“感謝政府,感謝黨!”生怕自己在鏡頭前又說錯了話。

政法委書記接過話筒,“在黨的領導下,我們法製改革已經取得長足的進步,隨著民警思想品德,素質教育的加強,相信這樣的事兒,以後再也不會發生啦!”

李從安默默走出了現場。

這是一個社會走向文明所要付出的代價!作為一個國家公務人員,他不願意用這樣高屋建瓴的話,來自我原宥。那些大人物口中所謂的“彎路”或者“必要的犧牲”,卻成了普通老百姓心中永恒的痛。

父親被隔離審查了,目前見不著。李從安搬回了家,陪伴剛剛出院的母親。期間局長找他談了一次話,“在你父親的問題上,你有什麽意見?”

能有什麽意見?

“相信組織吧!”李從安想起了這句話。他出了局長的辦公室,隻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夠用“相信法律”來代替現有的說辭。

趁著有空的時候,李從安去找過一次鄧偉,代表父親道歉。鄧偉的國家賠償正在申請中。

“有了錢,談個戀愛吧!”李從安盡量不讓氣氛尷尬,他看見鄧偉**原先的那本《綠化樹》已經換成了《第一次親密接觸》。

鄧偉想了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苦笑,“上了年紀,也就不想這些事兒了!”

李從安感到一陣心痛,“上了年紀”的鄧偉今年四十三歲。

邢越旻醒了過來,在醫院默默地望著遠方的天空,誰也不知道這個現在應該代表桐州大學參加計算機競賽的少年,心裏在想著什麽。不過他終於知道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叫姚若夏,邢越旻以令人吃驚的沉穩,向人們昭示著什麽叫真正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於醫院的牆上,一遍又一遍沉默地刻著姚若夏的名字。

對於邢越旻在劉一邦以及張慧佳案中的協從和包庇,有關法律界的人士,正在熱烈的探討。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新聞及各類法製節目也紛紛聞訊而動,因為此案錯綜複雜,又極具傳奇性,收視率在各大電視台民生節目排行榜居高不下。

人們在哀歎欷歔中繼續著自己的生活。邢越旻隻是一個佐料,填補他們無聊生活的一道小菜。

賀北光也獲救了,在姚若夏提供的地址,警察找到了被捆綁起來的賀北光。拘禁了數日被解救後,他顯得有些憔悴和顯而易見的好心情。頗具文采地講述了自己與姚若夏驚險的曆程,所述的細節,基本與姚若夏的供述吻合。賀北光後來找過一次李從安,雙方的談話小心翼翼,盡量避免不愉快的話題,但最終這頓飯還是吃得很沉悶,因為兩人都發現,除卻那些不愉快的話題,基本就無話可說了。

李從安就像做了一場夢,經曆了一個故事,一個曲折迂回,卻又從一開始就應該猜得到結局的故事,他現在唯一的感受,仿佛身邊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個故事裏唯一溫暖的情節,就是那個耳背的老太太。姚若夏自始至終沒有提到過她。倒是賀北光的敘述,才帶出了姚若夏一直默默無聞地在幫那些受不良商家欺騙的消費者,爭取自己的權利。

李從安幫助老太太獲得了商業賠款。

這個案子終於結了,一幹嫌疑人全部落網,萬吉朋也被無罪釋放。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李從安帶領著大家又破獲了幾起不大不小的案子。

一個瘸腿的老頭拐賣了四個山村來城市打工的初中生;西郊聚賢山莊的盜竊案,凶手在監控錄像下暴露無遺;搶了十四名中年婦女脖子上項鏈的嫌疑人,剛踏上出城的長途客車,就被警察逮個正著;兩個慣偷分贓不勻,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打成重傷……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這座城市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兒,就停止了自己的腳步。世界千變萬化,隻有一條一直沒有變。姚若夏還是不肯見李從安。

開春的時候,法院傳來了消息,姚若夏一審被判處死刑,沒有提出上述。

行刑的那天,李從安起了個大早。他的母親還不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隻以為是他們的“喬遷之喜”的好日子。事發之後,李從安一直沒有敢提姚若夏的名字。五十八歲的李從安的母親,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了一個老幹部家屬和人民教師應有的涵養,以沉默替代了一肚子的疑問和悲傷。

由於母親連續被噩夢侵襲,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他們最終決定搬家。新房子是李從安賣掉自己的那套二居室購買的,原先那是他的婚房。但李從安想,下半輩子,他應該不會再和母親分開了。

刑警隊來了很多幫手,大家特地調好了班,來幫隊長搬家。從老住處到新家大概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這對於不大的桐城來說,已經是這座城市完全不同的兩個區域了。按照李從安的意思,所有新房內的家具,全重新購置,雖然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既然換了,就換得徹底。

李從安的母親勉強露出笑容,來表達對煥然一新的人生,充滿信心。中午過後,一幹人散去了,李從安安排母親躺在**睡下午休,自己則悄無聲息地下了樓,回到了原來的住處。

他去一趟菜場,買了三斤草蝦,在此之前他已經無數次地把清蒸蝦丸這道菜,練習到嫻熟。他買了最貴的油,最貴的調料,還有一個不鏽鋼的保暖瓶。

做完菜,他驅車趕往了城郊。在桐州第一看守的接待室裏,獄警進去了一會兒,又出來,說“今天還是不肯見!”

“要不你進去?”獄警問。

“不不不,我就在這等著,如果不願見,我就在這等著,不勉強!”李從安顫抖著點上一根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屬於姚若夏的時間一分一秒地縮短。李從安一根接著一根地為自己點煙,離行刑還有最後四個小時,接待室的門外,傳來了腳鐐聲。李從安心頭一緊,門開了,姚若夏走了進來。她打扮過了,梳了頭發,臉龐清秀,坐在了他的對麵。

李從安把保暖瓶打開,倒出了蝦丸,推到姚若夏的麵前。

姚若夏沒動筷子,也沒有說話。李從安也沒有說話。

他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姚若夏的眼睛,倒是姚若夏清澈的眼神一直在看著李從安的臉龐。

兩人對坐了半個小時,最後她站了起來,“如果你有可能的話,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麽朋友,你是唯一對我好的!”

姚若夏被兩個女警帶著轉身出了門,走在冰冷的走廊裏,沒有回頭。

獄警想上來安慰李從安兩句,被他擺手謝絕了。他坐了很久,大腿上的血液才回流過來,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出了監獄的大門,坐上了自己的車。監獄門口有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李從安認出來她是那個耳背的老太太。在瑟瑟寒風中,她蜷著自己身子,看著監獄厚重的大門。

老太太等了很久,一直到路燈熄滅,才蹣跚著背影遠去。李從安顫抖著抬腕看了看表,時間正好指向八點,姚若夏行刑的時刻。

他下了車,靠在車門上,遠方的城市,仍然炫耀著它那永不停歇的金光,而李從安此時隻想靜靜地感受這份孤獨。

天空居然飄起了雪,是的,李從安看到了開春的第一場雪!

一片一片的飄在半空中,他仰起頭,任由雪花灑在臉上,肩上,他的全身,雪越來越大,它們灑向街道、馬路、屋簷,灑向富麗堂皇,灑向喧嘩的都市,它們正在憤怒的灑向人間,不管最終的命運如何,但明天早起的人們,總能看到一片久違的潔白。

李從安終於淚如雨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