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沒看見我的手機正在充電嗎？”查立民青筋曝露、臉頰漲紅，俯身訓斥公司新進的實習女生。
實習生被突如其來的責備嚇得不知所措，“我，我看見你手機已經有70%的電了，問了一圈，沒人回答，所以就用了——我的一點電也沒了。”
大夥紛紛轉過頭一探究竟。聽對話，實習生擅自拔掉了查立民放在桌上正充電的手機，所以導致後者怒火中燒。
“至於嘛，手機不還有電的嘛！”緩過神來的實習生，委屈而又輕聲嘀咕道。當眾被嗬斥，她的眼裏已噙著淚水。
“不管是有電還是沒電，不經允許，禁止動用別人的東西，這個淺顯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嘛。”
大概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羞辱，實習生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捂著嘴跑出了辦公室。查立民卻還是毫無憐憫之意，把手機重新插上充電器。
他環顧四周，同事們置身事外的繼續工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查立民坐下，皺著眉頭粗口的喘氣兒。
夏菲手裏抱著一份文件，走到他身邊，壓著嗓子問，“你幹什麽呀！”
查立民不說話。周圍的同事又抬頭偷瞄著這邊事態的發展。
夏菲捅捅他的身體，“去休息室——聽見了沒有？”
查立民站起身子，想了想，又把手機拔了下來，揣進褲子口袋，跟著夏菲走進了休息室。
夏菲背著查立民站在咖啡機前倒咖啡，一股子濃香味頓時充滿了房間，不一會兒，她端著一杯咖啡轉過身，遞給了查立民。
查立民靠牆站，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你最近怎麽心不在焉的？”夏菲倒沒有問他前麵怎麽突然就難抑情緒。
“有嗎？”查立民閃爍其辭，這些天來，他要唯一要做的事兒，大概就是掩飾自己的內心。
夏菲狐疑的看著他。
查立民覺得一陣逼仄感正圍繞著他。他現在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不願意搞辦公室戀情了。
近，實在是太近了。就像有一雙眼睛，無時不刻的在盯著你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高興、憤怒、快樂、悲傷無不盡收眼底。因為被注視，所以個人的行為被無限放大。起初的時候，或許會感到很幸福，然而在新鮮感褪去之後，餘下的卻隻有牢籠般的不自由。
更何況，查立民現在還在時刻等待著林春園的消息。
“還說沒有。”夏菲側過身子做到椅子上，身子前傾，看著自己的手指。
“哦，客戶那的案子，到現在還沒有下文，大概有點急躁。待會替我去買個冰激淩給那個實習生。”
“你案子不是已經定了，準備簽合同嗎？”夏菲不動聲色的拆穿了查立民。
查立民撓撓頭，他現在編纂一個謊言，都如此不上心，“我的意思是說，他那有個新案子，明年的新品推廣計劃。”
夏菲沒再說話，大概她也不想把話挑得太明，導致兩人尷尬。
幾分鍾後，夏菲站起身來，來拿查立民手中喝空的咖啡杯，“過幾天，我們出去旅遊吧，大概是你工作壓力太大了。”
“沒事兒，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太好，不為什麽，”查立民馬上意識到一旦開啟，這又是個冗長的話題，“男人也有生理期嘛！”
“再過段時間，我就不能去旅遊了。”
“怎麽可能，旅遊什麽時候都能去，等下次獎金發下來了，我們就去，你不是想去西雙版納嗎。”查立民心猿意馬的應付著，右手插進口袋輕輕的搭在手機上，他完全沒有聽出夏菲的言外之意。
夏菲有點失望，她側過身子，把咖啡杯放進盥洗池，踏步走出休息室，“再說吧。”她冷冷的應了一句。
下午過的漫長而又無趣。大概是周中的緣故，很少有客戶在這個時間點討要廣告設計稿，所以客戶部的人相對清閑。設計室大門緊閉，設計師們正在馬不停蹄的工作，趕在周末之前交出這周的作品。門縫裏傳出小提琴CD悲愴高亢的旋律，和外麵慵懶形成鮮明的對比。
客戶部裏的銷售大部分都在瀏覽網頁，偶爾響起鍵盤的敲打聲。先前那個實習生似乎也已經從壞心情中走了出來，正一邊吃著餅幹，一邊看著淘寶。
下午四點零五分，查立民收到了那條短信。
雖然一直都在等它，可當它真的躍然眼前的時候，查立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是個即熟悉而又陌生的號碼，打開下一級菜單，短信上的內容，讓查立民感動一陣無聲的躁動。
該怎麽辦？他的腦子迅速轉動，抬頭望望同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就連夏菲也背著身在那頭埋在電腦裏。
查立民悄悄的起身，不發出一點聲響，他躡手躡腳的從辦公桌旁想要溜出去，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癡心妄想。
夏菲的座位正對著辦公室唯一的出入口，她的餘光每時每刻都停留在出門的路徑上，“你要去哪？”
“我，我下去買杯奶茶。”
“不是有咖啡嗎？”
“不想喝，我想弄點冰的玩意兒。”
“那我跟你一塊下去吧，”夏菲嘴奴了奴實習生，“順帶我去買個冰激淩。”
電梯裏，兩個人倚在牆上，查立民卻在琢磨著如何把夏菲甩掉，如果一走了之，手機就會被她煩個不停。
“你剛剛說想出去旅遊？”
夏菲轉過臉好奇的看著查立民，“我是想出去，再過段時間就出不去了。”她再次暗示查立民。
查立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夏菲的暗示視若無睹，“哦，我覺得要想去的話，就得當機立斷，要不我現在就去旅行社看看。”
“用不了那麽著急吧。”夏菲微微有些吃驚。
“年輕人要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查立民回答著夏菲的疑問，“再說今天正好空，趁著老板不在，正好去看看，說不定周末就有合適的。”
看著查立民臉上僵硬的笑容，夏菲表示懷疑，好在電梯到了底層，樓下的乘客魚貫而入，就在夏菲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同時，她並沒有把這個問題深究。走出商務樓的大樓，她已經開始遐想這場旅行了，“那我和你一起去旅行社。”
“不好吧，公司裏人都知道我們倆在一起，同時失蹤，傻子都知道翹班。我一個人去，你在公司作掩護，有人問起來，也好有個解釋。”
“那倒也是。”夏菲點點頭，她的臉上笑意盎然，“行，親愛的，你先去，公司有什麽事兒，我替你擋著，你記得多拿點宣傳資料回來。”
“嗯，要是晚的話，我們就各自回家，我媽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我早點回去給她買點藥。”
“行。”夏菲竟然相信了查立民，“我跟你說了半天，難道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過段時間我們就沒法去旅行了？”
查立民愣了一愣，剛待說話，夏菲已轉身而去。
擺脫了夏菲，查立民沒有精力多考慮，他來到路邊攔車。過往的出租都翻著載客的標牌。等了幾分鍾還是無果，查立民穿過馬路，決定到隔壁的街去試試運氣。
剛踩到街沿，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又響了，查立民一陣悸動，他拿起手機，發短信的卻是夏菲，“傻瓜。”
他正不知所以，第二條短信發來，“傻瓜，我懷孕了。”
查立民頓時木在了馬路邊。
一定是那次**。夏菲摟著自己脖子的鏡頭突然呈現，當時查立民還被夏菲的情話所感動，所埋下的種子，卻在這個時候發芽。
馬路上汽車尖銳的鳴笛把查立民又逼回了人行道，他一連退了好幾步，行人紛紛躲閃回過頭來驚詫厭惡的看著這個失態的男人。
查立民站定，像個突犯心髒病的老頭，單身撐在路邊服裝店的櫥窗台前。
越是臨近傍晚，越是起風，吹的樹葉嘩嘩作響，不知道這風是把查立民吹的冷靜，還是更為糾結。他摸索出煙盒裏的最後一根煙點上，然後將煙盒狠狠捏扁丟在路邊，一根煙抽完，他已經有了決定。
路上來了一輛空車，查立民幾個箭步奔了過去，攔下車。
“你到底走不走？”
打開車門後，查立民倚在車邊回望身後的商務大樓，高高的樓層晃得人暈眩，查立民視野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公司。夏菲也許正為了這場壓根不會存在的旅行興奮不已。
“走的，走的。”查立民彎下身子，鑽進了出租車。
出租車飛馳在高架上，二十分鍾後，他抵達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馳往目的地的列車，然後上了車。
列車駛出上海城，好在要去的地方並不遠，還沒等到天黑，他已經到達了。隨著客流緩緩的踏上這座陌生的城市，查立民知道他的命運即將再一次被改變，而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林春園的消息。
他摸出手機，手機沒反應，短信依然停留在上一條，林春園說：我們西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