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強者
“告訴我,你從那裏來?”麻美廣智操著一口難懂日語向劉海虹衝來。她雙手抓住劉海虹的上衣,很輕鬆地就把她扔到了地上。
劉海虹完全沒有防備,被麻美摔得七昏八素。雖然地板是木製的,但她還是在臉頰與其親密接觸並發出刺耳的“碰”聲中差點暈了過去。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又被麻美像拎沙包一樣抱起,近乎瘋狂地搖晃著:“告訴我,你從那裏來?”她當然不知道劉海虹根本聽不懂她那連日本人都怵頭的日語,以為是對方在輕視她的存在,遂手上的力氣變得逾發沉重了。
劉海虹的雙肩像被兩把鉗子夾住,火辣辣得生疼。她的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似乎可以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站在遠處的迷蒙中靜靜地鼓勵著他,充滿了欺許的目光。
埃庇米修斯?一瞬間,劉海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提膝狠狠地擊中了麻美的小腹,接著趁對方怒號的空當上左手反抓住右臂,拚命往自己已經弓下腰的身子下麵拉;同時屈右臂成肘猛擊麻美下顎,右腿插到麻美身後用身體借力去撞她。
女子防身術之持弱淩強!
劉海虹一記漂亮的反擊把本已經為製服對方的麻美廣智打懵了,她還沒有來及做出更多的反應就被對方沉沉地撂倒在地上。接著眼前一黑,就感覺胸口像被一記重錘打中,內髒都翻出般難受。
劉海虹用膝蓋頂在了她的胸口。
“不要——”情急之下麻美廣智用日、英兩種語言反複地號叫著。幾分鍾前的那種囂張已經**然無存。
劉海虹這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鶻落,一氣嗬成而連貫自然,根本沒給對方任何可乘之機。這幾秒間她也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點,甚至回到了在學校體育組與嚴厲的王教官對練防身術時那種投入的狀態。當迷茫的埃庇米修斯消失的時候,麻美廣智已經倒地哀號了。
“虹虹,不要,不要打我嘛!”劉海虹仿佛又看到袁菲菲倒在地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的樣子。
“你每次都不認真,下次遇到壞人可怎麽得了。”劉海虹責備道。
“我天天和你再一起,遇到壞人就你上,嘻嘻……”每到這時袁菲菲總是嬉皮笑臉的。
“唉,假如我不在呢?”
“那,那我就主動獻身,我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她總不會要我命吧?”
“你——”“你怎麽不嚐試變強一點呢?”
“強,強是男人們的事,我們要做的隻是征服他們就可以了。”
“不!”袁菲菲的話真的讓劉海虹憤怒了,她下意識地用英語喊出了法國作家維尼的名言:“平凡的人聽從命運,隻有強者才是自己的主宰!”
“隻有強者才是自己的主宰?”麻美廣智喃喃地複述著劉海虹的話,她呆呆地望著已經深陷於回憶的劉海虹,渾然忘記了反抗。她想到了父親,那個曾經無比摯愛自己,而現在卻又永遠沉睡於北海道冰冷土地上的麻美武剛。
他是空手道剛柔流的黑帶高手,卻死於自己親生女兒之手。
“隻有強者才是自己命運的主宰!”麻美武剛望著麵前懦弱的女兒麻美廣智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他高大的身軀在北海道冬天刺骨的寒風裏顯得那樣威武:“廣智,你不配做我麻美武剛的女兒。你要變強,變得永遠不能被任何人欺淩!”
“爸爸,我討厭戰爭,討厭空手道。我喜歡倫敦,喜歡莎士比亞!”麻美廣智激動叫喊呢。
“放棄你的鬼邏輯吧。”麻美武剛一把抓住女兒衣服:“沒有危機和戰爭,任何事物都會變得萎靡倦怠。你會像一隻失去鬥誌的狗一樣被羊吃掉。像你爺爺一樣,光榮地死在戰場上吧。這才是麻美家族的使命!”
“不,我要去學校,我要去看大本鍾!”
“想實現自己的理想就先別要別成強者,自己來主宰自己的命運。否則你永遠會匍匐在別人腳下。”麻美武剛望著這個繼承了自己強壯身體,卻一向軟弱的女兒怒不可遏。他永遠不能容忍麻美家的人將來會被別人欺負,他要讓她明白,沒有父親照料的她自己未來麵臨的是什麽,也隻有強大才能讓人看得起。
自從廣智的母親在她幼年因病去世後,麻美武剛把所有的期許和希望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可是她卻讓他一次次的失望。
“媽媽!”麻美廣智痛苦地往山上跑去,那裏埋葬著她的母親,一個在她看來唯一愛自己的人。她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喜歡西方文化,有著似水般柔情的母親會嫁給這麽粗暴的父親。
“你不能去!”麻美武剛追著女兒來到了麻美奈子的墳墓前。他似乎又看看到了麵孔蒼白的奈子和她臨終的囑托:“武剛君,女兒的性格太軟弱了,恐怕不能在未來充滿世故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她不明白如果沒有強大的背景必須要靠自己;我卻還沒得及告訴她。”
“我明白。”麻美武剛含淚點頭:“我們夫妻是老人指定的,而她卻不能有這樣的機會。我一定要讓她變成強者。”
“那……就請你多費心了……”
“廣智!”麻美武剛怒不可遏地來到女兒近前,一腿踢倒了妻子的墓碑:“變不成強者你永遠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來吧,打倒我!”
望著母親沉睡的墓碑,麻美廣智真的怒了!她將父親平時教她卻從來不想施展的剛柔流用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刻,她的頭腦無比清醒。
當父親的頭與墓碑相撞流出汩汩鮮血的時候,他笑了:“你……終於……變強了……”
那一刻,麻美廣智的心都碎了。她開始拚命地跑,從北方跑到南方。再到自首和漫長的判刑等待!她要永遠都變成強者,於是,她打倒了一個又一個和她同監的人,無非是想證明自己。
直到,她被更強大了的人打倒了。
此刻,她哭了,她那堅韌外表下脆弱的心靈又一次被擊得粉碎。
“如果想證明自己,你必須變得更加堅強。”劉海虹發現麻美廣智可以聽懂英語,便用英語來教導她。
這時,牢房的門開了。剛才帶劉海虹進來的那個女警衛探頭往屋裏望著。她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屋裏的動靜了,想知道劉海虹是不是被麻美廣智打死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可以向安倍晉二交差了。
可惜,她晚來了一分鍾。
這時的麻美廣大智已經坐了起來,正在尋找著下一個可以值得她挑戰的強者。她誤解了劉海虹的話,把變得更加堅強聽成了變得更強。
更強,就要挑戰再挑戰。就在麻美廣智考慮重新挑戰劉海虹還是換一個目標時,女警衛來生明打開了牢門。於是,來生明順理成章地成為麻美廣智下一個被挑戰的目標,直到劉海虹和趕來的其它警衛將她們分開。
當警察們帶走麻美廣智去關禁閉的時候,來生明扶著被打得火腫的腦袋來到了醫務室:“中島夫人,麻煩您給我打點藥吧,實在不好意思。”
被稱為中島夫人的麻點女邊給來生明上消炎藥邊問她:“那個麻美廣智又發病了嗎?”
“是的,她可能是瘋了。”來生明憤怒地坐下,順手從桌子上拿起張紙煽風,卻被上麵一行不大的字跡吸引住了:“中島夫人,這是剛才那位囚犯的病曆嗎?”來生明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中島夫人瞥了一眼來生明手中的紙:“是的,怎麽了?”
“她做過心髒移植手術?”來生明突然變得異常激動,她放下劉海虹的病曆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身後傳來中島夫人的聲音:“等下,這個人有些奇怪……”
來生明蹲在走廊盡頭,這裏緊挨的牢房是沒有犯人的,相關安全一引起。她偷偷拿出手機撥通安倍晉二的電話:“安倍君,我是來生!”
“事情結束了嗎?”
“不,麻美瘋了。”
“那你就別想拿回證據了。”安倍晉二的聲音很冷漠。
“可是,殺人的確很難,我也不想……”
“那就等著你父親和女優的裸照上網吧。”
“不要……”激動得來生明差點把電話掉到地上:“我父親不能失去現在的地位,我也不能沒有他的庇護。我,我想到了一個新主意。”
“什麽?”
“劉海虹做過心髒移植手術,我想可能選擇一些適當的藥物來刺激她一下,這樣不會有人懷疑我們了。”
“聽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驗屍的時候可以發現嗎?”
“如果適量使用的話對正常人無害,可是做過心髒移植的就不同了,她會因為劇烈跳動的心髒而死”
“可以,不過你要自己小心,結束後我會按合同辦事的。”
“好的,麻煩安倍君了,我現在就出去找藥。”
“你打算用什麽藥物?”
“我可以找到強心苷注射液,隻要混到劉海虹的飲食裏就可以了。”
“我希望這次可以得到好消息。”
“是!”
日本拘留所是每天下午六點吃晚飯的,由於劉海虹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吃飯時間,所以她也一直沒有吃東西。當來生明端著準備好的盒飯走到三號房間門的時候,已經可以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聲了。她小心翼翼地將裝有飯菜的小碗放到門口,順手用鑰匙打開了專門用來放置飯菜的小窗口。
“這是今天的晚飯便當,你來晚了,又給你準備了一份。”來生明把便當和混有強心苷注射液的醬湯小碗慢慢遞了過去。
“謝謝!”劉海虹接過飯菜,用感激的目光向門外的來生明點了點頭。她對這個女警衛的感覺很好,不僅僅是她可以講英語。剛才如果不是她恰好打開牢房的大門,真不知道自己再和麻美打起來會不會贏。她邊想邊接過晚飯,發現所謂便當就是一個盒飯,另外還有一小碗黑黃色的湯。打開盒蓋,劉海虹看到裏麵有三個菜和一個飯團,量都不大。飯是普通的米飯,隻不過做成了一個圓圓的球形,約有二三兩;菜卻沒有吃過,好像是魚丸、煮青菜和一小條熏烤過的海魚。味道嘛,貌似淡淡的沒有什麽味道,反正不太好吃。
不過劉海虹餓了,還是將飯菜吃了個幹淨。最後端起醬湯碗喝了起來。
門外,一雙憂鬱冷漠的眼睛正在靜靜地望著她,直到空醬湯碗和便當盒子一起被遞出來。
醬湯很難喝,有種苦苦的怪味,越喝到最後越像中藥。
不過劉海虹還是把它喝完了,因為她的確很餓。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鬼門關。
十分鍾後,她的心髒開始劇烈異常地跳動,頻率甚至超過手術前任何一次發病。劉海虹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酸軟,呼吸也愈發困難起來。她咬著牙走到門口敲打著鐵門,看見剛才給自己送飯的女警衛走了過來:“我很不舒服,你能帶我去醫務室嗎?”她咬著牙用英語問道。
“對不起,我英文不太好,你能再講一遍說什麽嗎?”女警衛的臉上堆滿了關切。
“help!”劉海虹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個單詞。
“啊!”女警衛似乎很驚訝,對於這個最簡單不過的詞匯,她實在無法用聽不懂來搪塞了:“好,你等一下。”
她走了!又過了十分鍾,仍沒有回來。
劉海虹卻已經僵持不住了,她的眼前跳動著無數個模糊的影子。好像有袁菲菲、有父親、有母親、有李偉,還有提姆。
他們都在笑著,挨個向她招著手:“虹虹,到這裏來!到這裏來……”
“我來了。”劉海虹的在心底如是說。
安倍晉二是個稱職殺手,從來不會詢問雇主的身份和任何信息。任務完成後總會更換身份和證件,然後再等待著下一個上門的人。他也從不在媒體上留下哪怕一丁點蛛絲馬跡,而總是相當然的認為需要找他的人終究會找上門來。
比如,今天。
紫姬酒屋位於東京原宿最偏僻的位置,能到這裏尋找安倍的人都是非常需要他幫助的。相信他們之前一定打聽了很久,跑遍大半個日本後才能在東京的角落裏放棄開車徒步走進這條深澀的小巷,然後再從侍者和老板不耐煩的驅逐令中堅持下來,最後在幽閉的包房裏見到慵懶的安倍晉二。
“先說明你的事情和需要解決的人,我有權利決定是還是接下來。”安倍的聲音沉浸在激昂壯烈的交響樂聲中顯得興奮無比,他放下頭上的耳機,用眼角的餘光冷冷地掃射著進來的男人。
這個是五十多歲的老年男子,看樣子好像很久沒有充足的睡眠了,顯得異常疲倦和憂鬱。他穿著一身皺皺巴巴的灰色舊西裝,樣子有些懦弱猥褻。他動了動幹涸的嘴唇,半天才說道:“請問您是伊能君嗎?”
“什麽事情?”安倍從來不以相貌和穿著視人,但今天也有點例外了。因為他開始懷疑這個像是貧民窟出來人是否有足夠的錢來支付他昂貴的費用。
老人伸手進口袋裏摸索了一陣,很艱難地將一張支票掏出來放到安倍麵前的桌子上:“這些錢隻需要解決一個人,很普通的人。”
安倍不經意地拿起支票,但很快就放下了,他坐直身體,驚愕地望著麵前的老人,似乎有些捉摸不透。因為他看到的是張一億日元(七至八百萬人民幣左右)的大麵值支票。
“你要殺誰?”他關掉音樂,目光變得炯炯有神。
“一個殺手?”
“同行?”安倍點了點頭:“告訴我他的名字?”
“伊能千夫!”老人說到這裏,突然像變了個人般敏捷起來。他從後腰的位置抽出一把半尺長的武士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架在了安倍晉二的脖子上。
“告訴我,雇傭你殺劉海虹的人在哪?”他的聲音也變得激昂有力。
安倍有些惶恐,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我不會透露雇主的任何信息。”
老人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把刀貼近了安倍的皮膚:“如果你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劃斷你的血管。”
“你可以試試。”
“那你看看這個。”他說著話用左手掏出張照片扔給安倍。
這是一張老式公寓的照片,不是很清楚。可以看到模糊的背景下一個老年婦女正在陽光下曬太陽。
“媽媽!”安倍晉二全身的血液都“嗡”地一下湧到了腦袋頂上,他血脈賁張臉色和顫抖的雙手是從事殺手以來絕無先例的。
他是誰?能在九州找到自己母親的決不是一般人。
“隻要替我們找到那個中國女人,剩下的事情就可以不歸你管了。”老人說著把支票在他眼前晃了晃:“這些錢也歸你,帶著它和你媽媽離開日本。”
安倍緊張地思索著,臉色又從紫紅變得黯淡:“我答應你,不過在我要先確認我媽媽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