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死亡前奏
居裏夫人見到安倍晉二的時候發覺對方很憂鬱,與上次的意氣風發完全不同。目光中似乎流露著一絲夾雜著恐懼的哀愁。她有些不快,因為這不是一個殺手身上應該看到的。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包括為什麽他會選擇在這個位於東京近郊陣馬山上的僻靜小屋裏和自己見麵。
因為居裏夫人看到了萬鬆會的人。
殺手不應該有感情,這是安倍晉二最大的弱點。居裏夫人可以理解,但她依舊不能排除對他的鄙夷。也許選錯了人,這家夥是可以背叛自己的。
“足夠的壓力加上豐厚的籌碼,沒有人可以堅持住原則。”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微笑著從屋子角落裏走了出來,他身穿黑色的西裝,相貌清臒端正,鼻尖微微帶著一點鷹鉤,麵孔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
“你就是萬鬆會的頭目長穀廣健?”居裏夫人四下打量著破敗的房間,發現這裏似乎是供登山者休憩的小屋,除了幾張布滿傷痕的舊草席外幾乎一無所有。
“是的,打擾了。”長穀廣健向居裏夫人略一鞠躬,仍舊很和藹地微笑著:“久聞居裏夫人作為雪狼團的負責人聰明睿智,不讓須眉;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小可,還沒有說話就能猜出我的身份,很不簡單啊。”
“不知道長穀君找我有何貴幹?”居裏夫人的日語非常流利。
“你們中國有句俗語叫‘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天就開門見山吧。不瞞居裏夫人,把你請來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事情。你已經對萬鬆會和我們長穀家族很清楚了,我對你還一無所知,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除了我的身份,我想你萬鬆會沒有什麽不知道吧?”雖然身處險境,但居裏夫人的臉上沒有絲毫怯懦的神色:“再說我也無關緊要,你想得到的無非是‘涅槃’而已。”
“不錯,就請夫人明示吧?”
“‘涅槃’的方案不在我身上,地宮位置我也沒有。”居裏夫人的回答頗為幹脆。
“不對,雖然地宮位置你不清楚,但我憑你手裏掌握的資料隻要有充足的時間應該完全可以找到準確地點。”
“也許你說得沒錯,不過現在塞北市文物局已經開始著手對‘涅槃’地宮進行搶救性發掘立項了,隻怕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尋找它在哪兒。”
“這就是你盡快要從劉海虹嘴裏得到地址的理由?”
“沒錯,地宮位置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殺她?”
“你們萬鬆會不也要殺她嗎?”
長穀廣健點了點頭:“我想我們的目的是不同的。”說著話他接過手下遞來的一份資料,瞥了一眼悠悠地說道:“你看看這個。”
居裏夫人拿過資料翻了翻,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什麽意思?你能確定這份東西的真實性嗎?不我相信陳天雄的身後……”她沒有再說下去,好像因為這份遲來的情報有些過於激動。
“當然,你可以自己判斷。”說到這裏長穀廣健走近居裏夫人,取回資料,盯著她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合作,地宮打開後我隻要一樣東西。”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的幾個屬下對你很感興趣,如果你不願意合作的話我隻能將你將交給他們了。”長穀廣健的語氣平淡,但聽起來總透著一種陰森森的冷氣。
居裏夫人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許久才道:“我想下考慮一下。”
“可以。”長穀一擺手,讓手下把居裏夫人雙手背後,用繩子把她捆了起來:“你可以慢慢想,如果到明天早上還沒想明白的話我隻能滿足他們了。”說著話他用下巴點了下身後的手下,然後對兩個結實的漢子吩咐道:“照顧好居裏夫人。”
安倍晉二一直沒有說話,此刻見長穀廣健要走才插嘴道:“我想任務已經結束了,您不會失信於我人?”
“也許不會。”長穀廣健變魔術般從懷裏摸出一把手槍出其不易地對準了安倍晉二的腦袋:“一個殺手如果對某件事情感覺到了恐懼,那隻能證明他的職業生涯結束了。不過,我不能否認你曾經是全日本最優秀的殺手之一。你的社交藝術殺人術已經是萬鬆會職員入門級的必修課了,我替他們感謝你。”
“撲!”無聲手槍發出微小聲音的同時安倍晉二的頭顱也被打得粉碎,鮮血混合著腦漿四下崩濺,包括近在咫尺的居裏夫人身體和臉上。
她很平靜。
“屬於他的時代結束了,麻煩你們清理一下。”長穀廣健從容地收起手槍,向兩個壯碩的手下笑著點了點頭,慢慢地踱出了屋門。
送劉海虹去醫院的是那個叫中島的麻點女人,她身後跟了一大群警察。來生明沒有去,因為她正在辦公室裏接受酒井博文的審問。
還是對馬市立大學附屬醫院,一個慈祥的老頭從護士手中接過了劉海虹的病曆。他仔細地閱讀中島在拘留所醫務室裏留下的渺渺數字,透過厚近視鏡片的眼睛折射出些許迷茫:“劉海虹小姐,您確認自己做過心髒移植手術嗎?”
劉海虹沒有聽懂,直到一個護士用英語給她大略翻譯了一遍。
“是的。”這時她已經逐漸恢複過來,心跳也不那麽厲害了。
“你在那裏接受的手術,主治醫生叫什麽名字?”
“在中國察哈爾省塞北市軍區中心醫院,醫生是趙衛華。”說到這裏的時候,劉海虹又想起了陳天雄。
“哦,這個人我沒有聽說過。不過資料顯示在中國的察哈爾省,隻有塞北市醫學院附屬醫院、塞北市機械廠立醫院和宣州市第一人民醫院有能力進行心髒移植手術。而你所說的軍區中心醫院按中國的醫療係統等級劃分隻是個二級甲等醫院,並不具備心髒移植手術的資格和條件。”日本老頭很認真地從旁邊的書櫃上抽出一本大部頭的書,邊翻看著邊給劉海虹做著解釋。
“那您的意思是說我這個手術做的很危險?”劉海虹驀地想到自己的手術是不是化名為鄭鼎天的陳天雄所設計出的什麽陰謀?
“不。”老頭嚴肅搖著頭:“我的意思的是你根本沒有做過心髒移植手術。”“你心髒上的傷口明顯是做出來的,真正的心髒移植不會這麽長。而且你剛才攝入了少量的強心苷注射液,如果你的心髒是移植過來的話就會很危險了,可你現在不已經沒事了嗎?”
沒有?劉海虹被這個消息驚呆了,她仔細地回憶著做手術前後的事情,怎麽想都感覺不太可能。因為心髒移植手術是母親安排進行的,當時作為主治醫院的趙衛華還與陳天雄配合進行了長期的跟蹤治療。如果說陳天雄對自己有什麽不可告人目的的話那母親與趙衛華不可能不知道吧?何況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隱瞞得了?昏昏沉沉的劉海虹又在諸位警察的陪同下返回了拘留所,這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鍾了。
此時此刻,遠在東京陣馬山頂小屋裏的居裏夫人,正艱難地跪在地下,將手從雙腳下套到前麵。這也得益於平時的瑜伽和體能訓練,雖然年紀不輕,但她依然保持了良好的柔韌性。完成這一個動作後她蜷下身子,仔細地聽了聽外屋的動靜。好在那兩個家夥仍舊在喝酒聊天,不過話題卻是居裏夫人。看來他們的確對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有著強烈的興趣。
居裏夫人輕輕冷哼了一聲,彎下腰用牙齒一點點地將手上的繩子咬開,然後依舊盤好把手背後,坐直身子呻吟起來。
聽到動靜的兩個漢子果然被她吸引來了,一個理平頭男子的走上前瞪著通紅的眼睛問道:“怎麽了?”
“我,我胸口好難受,有點疼。”居裏夫人故意搔首弄姿,挺起豐滿的胸膛。
平頭男的臉色立刻變得興奮起來,他**笑著望了身邊的同夥,把手放到了居裏夫人的胸口:“是這裏嗎?”
“再往裏一點。”居裏夫人故意往前蹭,直到另一個人的視線完全被他攔住。就在平頭男把手往她衣服裏伸的時候,她看準對方腰間的匕首飛快地抽了出來。接著這柄剛才還屬於他的武器刺入了自己的下身。
“啊!”淒慘的叫聲剛剛響起的時候他的喉嚨就被劃開了。再不能再發出一點聲息的平頭男人眼睜睜地望著自己噴射出來的鮮血染紅了這個豔如桃李的女人全身。
那裏還混合著安倍晉二的腦汁。
另外一個男人的反應速度並不快,手剛剛放到腰間,居裏夫人已經把同伴的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
穿過骨縫的匕首非常準地落在了心髒上,幹脆利落。
居裏夫人從兩個人身上搜出手槍,然後把染滿鮮血的外套隨手扔下,推開屋門衝進夜幕。
外麵,漆黑一片。
當新一天的陽光照射到下原町拘留所的時候,劉海虹已經在榻榻米上睜著眼睛躺了一整夜。她的頭有點疼,不知道是因為囚禁在這十餘平米的小屋裏不習慣造成的缺氧還是昨夜的事情讓她過於勞神的緣故。她又感覺像在做夢了,混混僵僵不能自己的噩夢!
囚室麵裏有個兩平米左右的衛生間,劉海虹拉開門走出進去用自來水龍頭衝了把臉,抬起頭時才發現牆上有一個對著後走廊的小窗戶,外麵的警衛可以清晰地看到屋裏人的動靜。
“一點隱私都沒有。”劉海虹嘀咕了一句走出屋,看到一個年輕的女警衛正站在外麵看著她。“你好。”女警衛的英語不錯,不知道是不是酒井博文專門調過來照顧劉海虹的。
“哦,你好。”隔著裝有粗欄杆的鐵門,劉海虹很不自然。
“我是新來的警衛鬆下雅慧,請多關照。”女警衛說著還向劉海虹擺了擺手,繼續道:“外麵有律師找你。”
“律師?”劉海虹感到很奇怪,自己並沒有委托任何律師啊?不過她還是跟著鬆下雅慧走出拘留房,來到了樓屋左半部分的接待室裏。在這兒她果然看到了一個相貌俊郎的高個男性華人律師。
“劉海虹嗎?我是你的委托律師黎朗。”他大約三十歲上下,說話時兩隻不大的眼睛裏堆疊到一起,形成了兩道細縫。
“是誰委托你來的?”劉海虹首先拋出這了問題,因為她注意到黎朗並沒有和日本警方一樣叫他加滕明月。
“這個並不重要,我們還是說說案情吧。你的案子我看過了,現在最棘手的是警方已經認定你為失蹤的殺夫之婦加滕明月,所以有點麻煩。”黎朗的語速很快,根本就沒給劉海虹插話的機會:“我今天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原原本本的將來日目的和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幫你。”
“如果認定我是加滕明月會判幾年?”劉海虹好不容易找到黎朗說話的空當。
“二十年以上,而且日本政府最近幾年對涉及外國人的惡性殺人非常重視,所以如果認定你有罪的話很可能最多會判到死刑。”
“死刑?”劉海虹心裏一動,她開始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叫黎朗的律師:他三十多歲,一頭精心修飾過的長發,麵孔白皙,雖然眼睛不大但卻神采奕奕;身上穿著考究的西服,膝蓋上放著黑色的公文包,的確是個職業律師的打扮。
可他為什麽一來就告訴自己會被判重刑呢?雖然沒有打過官司,但劉海虹感覺作為律師首先要讓委托人冷靜下來才是最關鍵的吧?難道他盼望著自己緊張甚至是慌亂起來?一瞬間,劉海虹感覺這個律師的親切的笑容中似乎蘊藏著某種見不得人的東西抑或是目的。他希望自己能聽到死刑的消息後因為緊張而說出一些對他有用的話嗎?一很有可能,否則無緣無故為什麽會有律師來找自己?現在又不沒到判刑上庭的時間。想到這裏劉海虹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有什麽辦法嗎,我現在隻要找回自己的身份。”
“現在警方的證據很充分,已經準備起訴你了。而且據我所知控方律師非常希望判你死刑。所以我下麵的問話至關重要,希望你如實做答。”
“什麽?”劉海虹已經開始戒備起來。
“你來日本的目的是什麽?”
“找人。”
“找誰?”
“陳天雄。”
“為什麽找他?”
“他拿了我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田黃如意輪觀音並須彌座蓮台像。”劉海虹隨口撒了個謊,緊緊地盯著黎朗的麵孔。
“田黃如……像?”你是說田黃像在陳天雄手中嗎?黎朗的表情倐然變色。
果然如此!劉海虹冷冷地哼了一聲,現在她已經斷定日本警方絕對沒有起訴自己的證據,更不要說是判刑了。因為如果真的要判死刑這個黎朗的律師不會如此心急地從自己口中問出什麽。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當然是蕭太後涼殿的地宮地址。
劉海虹笑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可是這次,她卻錯了。自信與自負有時也會合租一套房子,現聰明的人也有糊塗的時候。因為這個叫黎朗的人的的確確是個律師,是個受人之托想幫她的律師。
於是,她錯過了機會,即將獨自麵對死亡的殘酷。
我沒有辦法,你也沒有辦法。所以當黎朗走出拘留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憂鬱:“我沒有辦法了,她一點都不配合。”他舉著電話,語氣出乎意料的沮喪。
“想辦法,必須救她。”電話裏的人很焦躁。
“除非和他說出你的身份,否則她不會配合的。”
“不行。”
“她把‘涅槃’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那也不行,辦法你自己想。”
黎朗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無為力,她麵臨的隻有謀殺的罪名。”
“那你就盡量拖時間吧,我會想辦法的。”對方掛掉了電話,隻留下黎朗靜靜地站在空曠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