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走投無路

劉海虹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在醫院的病**醒來了,隻是從前是中國,而這次卻是異國他鄉的日本。

四個身著黑色警服的日本警察圍在床邊嚴肅地望著她,兩男兩女。其中一個年輕的女警察看她醒了,微笑地點了點頭,用標準的中文問道:“對不起打擾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這裏是醫院?”劉海虹昏昏沉沉地回憶著暈倒前的一切。

“是的,這裏是對馬市立大學附屬醫院。”她說著話拿出一疊資料翻著著,悠悠地繼續道:“加藤夫人,不介意我們問您幾個問題吧?據我們的資料顯示您丈夫加藤義男與陳天雄並沒有直接的來往,所以希望您能對昨天下午的事情做出解釋。也就是您殺陳天雄的動機是什麽?”

“加藤夫人?殺陳天雄?”劉海虹茫然望著眼前的幾個警察,心想難道那個殺陳天雄的人是個叫加藤的女人麽?遂道:“你們搞錯了吧,我叫劉海虹,是來日本旅行的中國人,不是那個殺陳天雄的加藤夫人。”

女警察的眉毛微微向上跳動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加藤夫人,希望您能主動配合我們的調查。我們手上現在有您和您丈夫加滕義男的全部資料和證據。”

劉海虹有點生氣,她開始對日本警方的辦事效率感到不滿:“對不起,我叫劉海虹,剛剛來日本兩天。不是什麽加藤夫人,你們真的搞錯了。”

女警察略喘了口氣,仍然用非常職業的笑容望著劉海虹:“我們沒有搞錯,您七年前的確是中國人,但您的名字叫做李明月。自從與您的現任丈夫加滕義男結婚後就已經入了日本國籍,改名為加滕明月。”說著話她拿出一份資料遞給劉海虹,指著麵的名字和照片給她看。

雖然資料是日文的,但加滕明月幾個漢字劉海虹還是認識的,而且照片竟然也的確是她本人,不過她對這張照片卻沒有任何印象。劉海虹隨即想到了自己從不離身的挎包:“我的包呢,包裏有我的護照可以證明身份。”

女警察掏著頭告訴劉海虹,他們沒有在他身邊發現任何東西。

手機、護照、挎包,劉海虹所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都不在了。也就是說現在的她根本不能證明自己叫劉海虹。更可怕的是這些日本警察手上卻有一份自己另一個叫做加滕明月的身份資料。

這是怎麽回事?

劉海虹咬著下唇從**坐起,在幾個警察的注視下從容地穿好鞋子,緩緩地踱著步子。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從踏上日本的第一天起其實就已經陷入了一個別人設計好的圈套之中。自己、提姆和甚至連陳天雄都已經變成了對方的籌碼,用來一步步達成他們不可告人目的的籌碼。

他們是誰?又要得到什麽呢?難道也是父親的‘涅槃’計劃?

劉海虹有些懷疑涼殿地宮裏存放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了。如果單純真的僅僅是的些寶藏的話恐怕隻有價值連城一種解釋;不過現在看來那裏更有可能藏著別的東西;否則陷害自己殺掉陳天雄的人不能花這麽大的心思。況且從表現看這幫人一定勢力很大,單純的財富應該不足以吸引他們如此大動作。

如果這個推斷正確的話“涅槃”計劃的秘密無疑是相當驚人的,那到底是什麽呢?現在她又該怎麽辦?劉海虹停住身體,打量著冷若冰霜的四個警察,突然說道:“我要聯係中國大使館。”

“大使館?”警察們對望一眼,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困惑:“你七年前就已經加入日本國籍,現在是日本僑民,中國大使館不會受理你的事情。”說著話女警察大聲用日語喊了句話,就見一個身著白大褂的年輕男醫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警察們開始和這個醫生談話,似乎是在問關於劉海虹身體狀況的問題,不時地向她瞥上一眼。最後男醫生有些激動地小鞠了一躬,憤憤地走了。女警察依然微笑著告訴劉海虹,他們需要換一個地方聊聊。

東京澀穀,五月二日下午五點。

露天咖啡座上的顧客多是來這裏購物後休憩的年輕人,他們一群群地聚在一起,或嬉笑怒罵或溫柔調情,不時還舉起手裏的相機或手機拍上個全體合影,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抵世事的玩世不恭;偶爾旁邊一對很低調的中年男女會抬起頭向他們瞟上一眼,然後又很快地埋沒在短暫的二人世界中。而最熱鬧的莫過於從這裏經過的中國人旅遊團,帶著興奮的大群人流熙熙攘攘路過,馬上就把主角的身份從日本的年輕人身上搶了過來。

不過在這喧囂的氛圍中卻也有徘徊其中的另類孤獨,比如此刻角落裏一個戴墨鏡的中年女人,從她平靜的樣子看上去仿佛置身於富士山頂欣賞風景般悠然。

女人約有四十歲左右,皮膚保養的得很好,一頭烏黑的長發襯托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青春活力,使其上去似乎更年輕一些。她有著精巧的五官和勻稱的身材,穿著一身得體的白色休閑套裙。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顯得雍容華貴,看得出二十年前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即使現在她與那些成名於裏根時代的好萊塢半老徐娘們比起來也絕不遜色,很容易讓人與華爾街坐擁千萬的金融大鱷們聯想起來。

不過她的神色卻顯得極為憂鬱,戴著寸許粗細鑽戒的纖細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敲打著,好像在極力掩飾內心的焦慮。不過很快,她的目光就被一個矮個子的日本男人吸引住了。

這是個看來去很精幹結實的中年男子,也戴著墨鏡,一隻手始終放在西裝口袋裏。他下打量著,隨手拖過條凳子坐下,用日語平靜地問道:“我想你應該就是居裏夫人吧?”

被稱做居裏夫人的中年美婦微笑著點了點頭,亦用日語回答道:“對,你是安倍晉二君?”

“是的,請多指教。”安倍晉二站起來很快地鞠了個躬,又坐了下去。隨即他點了杯黑咖啡,然後才湊過頭仔細地打量著居裏夫人:“女士,你很漂亮。”

“謝謝。”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給自己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居裏夫人冷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我是個老宅女,在我們中文裏居裏夫人也泛指這類女人。你們日本人可能更喜歡稱之為禦宅一族。”

“哦。”安倍晉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居裏夫人拿起杯子品著咖啡,麵帶笑容地反問。

“我是個優秀的職業殺手,為了見你所以才給自己起了新名字。在你們中文裏二要比三大,不是嗎?”

“沒錯,我們中文對你的名字還有另一個解釋,就是你看上去的確很二。”

“什麽意思?”安倍晉二顯然沒聽懂居裏夫人的揶揄,更不知道她對他剛才一上來就拿自己名字品頭論足有些不滿。

“沒什麽,說正經事吧。”居裏夫人放下杯子,嚴肅地說道:“我的條件你能接受嗎?”

“可以,不過我要調動我在日本的各種資源,而且對方還是個外國人,所以價格要翻倍。”

“成交。”居裏夫人回答得斬釘截鐵:“告訴我一個時間?”

“我隻能說盡快,你要知道我的對手可是‘萬鬆會’。”

“好吧。”居裏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安倍晉二,惡狠狠地說道:“記住,不要讓她活著走出日本。”

“沒有問題,告訴我她的名字。”

“劉海虹!”

安倍晉二被居裏夫人冷漠的語氣震驚了,望了許久才道:“你是我見過最有殺氣的委托人,也是最有殺手天賦的人。如果你幹殺手我恐怕就要改行做**男優了。”

“把你的事情做好,電話聯係。”居裏夫人麵無表情地說著站起身就要離開,卻被安倍晉二攔住了:“我們商量一下,如果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可以考慮放棄酬勞。”

“什麽要求?”

“陪我一夜!”

居裏夫人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打量著安倍,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你再有第二次提出這種問題我保證你永遠回不了九州的家。”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誇張地扭動著臀部逐漸遠去。

“真可怕的女人。”安倍晉二望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掏出手機拔了一個電話號碼:“給我查一個叫劉海虹的中國女孩下落,她應該是五月一日入境的,護照號碼是……”

對馬市下原町警察署,五月三日下午六點。

一個看上去比較和藹的男警察和劉海虹麵對麵地坐在審訊室裏。他約有五十歲左右,比較胖,不過說話卻很客氣,操著一口流利日式英文:“加滕夫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記不清自己的所有事情了?”

“我叫劉海虹!”劉海虹已經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些頑固的日本警察才能相信自己,她生平第一次戴著手銬坐在異國他鄉的警察局裏為自己的身份極力辯護著。

胖警察點了點頭:“看來醫生說的沒錯,強烈的刺激也許真的會導致短暫的記憶遺失,不過我想我可以幫你回憶起一些東西。對了,我是下原町警察署的署長酒井博文,你可以直接稱呼我酒井。”

劉海虹吸了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一些:“酒井博文先生,我還是要向你澄清一下,我不是日本人加滕明月,我是中國人劉海虹。剛於我和那幾個警官已經說過了,我住在東京秋葉原華盛頓酒店,五月一日下午有我的出入境記錄。”

酒井博文臉色凝重地聽完劉海虹的解釋,很快地搖著頭:“這個我剛才已經打電話確認過了,五月一日的確有一個叫劉海虹的中國女士入境;我們也查到他下榻的華盛頓酒店。但五月二日下午她就離開酒店外出了,至今未歸。現在我們沒有她的任何消息,也沒證據顯示你就是她。反倒是你個人我們有不少證據。”說著話他拿出一大資料證件說:“你叫加滕明月,七年前加入日本國籍,嫁給日本人加滕義男為妻,家住東京市板橋區。你還記得那天因為什麽和你丈夫發生爭執並趁他酒後熟睡之際將他打成重傷逃離的嗎?”

劉海虹已經無語可說了,剛要反駁卻又轉變了觀念,心想如果不是日本警察故意與她為難的話他們應該真的弄錯了。這個叫加滕明月的女人一定在某些方麵與自己相似才能使嫁禍的人有機可趁。現在既然不能說服他們,那麽先了解一下加滕明月的事情對自己脫困有什麽幫助也說不定。於是她改變了態度,裝作有些想不起來的樣子虛心地向酒井博文打聽加滕明月以前的情況。

酒井博文對劉海虹的轉變非常滿意,認為自己的溝通起了效果,遂翻閱著手裏的資料說道:“加滕義男原來是日本槐上電器集團駐中國區的職員,因為工作關係與在中國相識,你們於二〇〇三年在日本注冊結婚。至於婚後的情況還要需要你再自己回憶一下,我們隻知道你不懂日語,一直操持家務,沒有小孩。東京警方於今年一月接到你丈夫報案時他已經身受重傷,隻說與你發生了爭吵後被你打傷了。後來他被送到醫院不治身亡,你這才受到通緝。我們昨天接到線人舉報說你下原町出現,所以趕赴現場。當時除了你以外那間房子裏還有被你殺死的陳天雄。”

“為什麽說是我殺死了她?”劉海虹按捺著怒氣問道。

“作為殺人凶器的一把紹爾P230自動手槍已於現場發現了。槍上隻有你一個人的指紋。請你給我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酒井博文咄咄逼人。

劉海虹吃了一驚,看來這把型號為紹爾P230的手槍就是他在陳天雄槍房擺弄過的那把。她馬上又想到這是早就設計好的圈套,屬於對方得到‘涅槃’大計劃的一部分。她愈加感覺到了對手的可怕,不過還是把自己來日的情況和進入房子以後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酒井博文非常嚴肅,不時地做著記錄,最後等她說完歎息道:“加滕夫人,我不能否認你編故事的能力非常強。所以對你如何知道這位從中國來的劉海虹小姐的事情很感興趣,她是否是你在網絡上認識的一個朋友?因為據資料顯示你是一個非常喜歡在互聯網上與中國朋友聊天的人。”

“不,我陳述的是事實,而且如果照你所說我是加藤明月的話,我殺陳天雄沒有任何動機。”劉海虹冷靜地回答道。

“動機當然有。”酒井博文說著話又翻出一份文件在劉海虹眼前晃了晃:“你丈夫加滕義田於去年底加入了一個叫‘萬鬆會’的日本暴力團組織,而介紹他入會的人正是陳天雄。”說到這裏他得意地望著劉海虹,繼續道:“據我們所知,你對丈夫加入暴力團深惡痛絕,這也正是你們夫妻衝突的起點吧?”

劉海虹沒有說話,她將這個“萬鬆會”已經深深地記了下來。不過對於陳天雄,劉海虹沒有任何頭續。這個父親曾經的好朋友工於心計,費盡了周折幾次三番要將‘涅槃’歸為己有。可是到頭來怎麽會害死他自己?如果說在塞北市那次是假死以使自己來日的話,那這次又是怎麽回事,難道又是裝死的陰謀?不過從警方這麽興師動眾的情況來看又不太像。可他自己為什麽會在槍房寫上紙條吸引她去拿槍呢?最後這把槍還會是殺他的凶器?

劉海虹想站起身走走,這也是她思考問題時的習慣,不過酒井博文沒有允許。她隻能把身體緊靠在椅子背上,仰著頭繼續想。但想來想去,她得隻出了一個結論:嫁禍!可是那個穿黑衣服殺死陳天雄的人是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酒井博文當然不知道劉海虹在想什麽,隻以為她已經無話可說了。他略顯興奮地將剛才整理的筆錄拿出來讓劉海虹簽字,卻遭到了拒絕。最後酒井博文隻得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和外麵打的警察打了個招呼。

“要送我去那裏?”劉海虹看到幾個警察忙碌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妙。

“我們要暫時將你拘留,直到申請起訴為止。”說著話酒井博文拉著劉海虹在幾個五大三粗警察的簇擁下離開下下原町警察署,坐上了一輛三菱廂式商務車改裝的警車,車身上藍白相間,還用漢字標注著“下原町”的字樣。酒井開車,劉海虹坐在後排中間,她身邊還有兩個配槍的女警察貼身保護。不過汽車後麵並沒有設置欄杆。

此時已近晚飯時分,劉海虹坐在顛撲不平的汽車上新潮澎湃起伏。說實話,她此時已經沒有辦法立即轉變警方的認識了。也許這個加滕明月的身份要一直背到有證據澄清問題為止。可是,從那裏著手去找自己有利的證據呢?現在已經失去了自由,從日本警方的描述來看拘捕自己後就要立案起訴的,如果不能證明自己是劉海虹的話很可能會被以加滕明月的身份判刑。

想到這裏劉海虹打了個寒戰,加滕明月可是日本人,不可能遣返或引渡。那她麵臨的將是謀殺的重大罪名。她想到了死刑。日本有死刑嗎?難道要被槍斃不成?她有點害怕,不知道是懼怕死亡的威脅還是對未盡家族使命的遺憾。劉海虹不知道日本是有死刑的,執行的方式卻不是槍決,而是絞刑。她更不知道,幾個月後她被日本警方作為當地有史以來第一個犯重罪華裔批準拉上絞刑架。

死亡,已經在向她招手。

在日本,她將麵臨失去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在這個世界上賴以生存的基礎——生命!

她會被捕甚至判死刑嗎?

汽車很快就停下了,似乎隻有幾分鍾的樣子。劉海虹被兩個女警察半攙扶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們隻是開車轉過了一條街。從這裏往北依然可以看到下原町警察署的長條形大樓。他們停車所在是一條隻有兩車道的小街,正前方是座很小的鐵門,有點像國內各單位財務室的安裝的那種防盜門,隻不過是銀白色的。鐵門兩邊都有很長一段高牆。門前上方掛著兩盞非常亮的LED燈,燈下一個年輕的男警察正麵無表情地站著,他身邊的白色木牌上工整地寫著六個漢字:“下原町留置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