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東瀛困局

二〇一〇年五月一日中午十二點二十分,日本東京成田國際機場。

提姆帶著劉海虹走下飛機,按照頭頂五顏六色的雙語指示牌向所謂的“入國檢查站”走。和他們一樣要辦理入境手續的人不少,但除了幾個金發碧眼的西方人外劉海虹基本上看不出來日本人或中國人有什麽區別。雖然人多,但入境通道和檢查站附近都很安靜,兩邊的都有非常鮮明的指示牌和護欄標注隔離,所以基本上不會走錯。

入境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是幾個四十多歲的大叔,提姆過去辦了手續,然後帶著劉海虹從自動扶梯下到一樓行李管理處取了她的皮箱,順著指示來到大廳換乘地鐵。提姆邊走邊告訴劉海虹已經在東京市中心的酒店裏預訂了房間,他們先去休息一下,然後再考慮去找陳天雄實驗室。

劉海虹沒有反對,她的頭有一點點眩暈,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坐飛機導致的暈機。不過對異國的好奇還是讓她不住地打量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鄰國風情。下飛機後日本帶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靜,無論是室內還是室外,都沒有北京機場和地鐵裏的那種喧囂和嘈雜。這裏的人仿佛不怎麽說話,大家都安安靜靜地等車、出站抑或是尋找自己的目的地;甚至連平時喜歡嬉笑的提姆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繃著臉一言不發。

從T1航站樓出來,一股清暖的微風撲麵而來,劉海虹愜意地感受著和煦的陽光和陣陣充滿潮濕的空氣,深深地吸了口。接著提姆帶著她拐了兩個彎,順著寫有漢字的標識牌來到了日本國家鐵路(JR線)前往東京市區的首發站處。提姆從口袋裏掏出鈔票塞進自動售票機,然後拿著兩張票和劉海虹走進了停泊在JR線成田機場站的列車內。

JR線是日本的國家鐵路,也可以說是日本的普通火車,始建於江戶時代,距今已有一百多年曆史。而在中國比較出名的日本新幹線就是與JR線同一公司運營的高速列車,與中國的動車組類同,不過通常隻有較遠的路程才有,且票價要貴不少。今天提姆和劉海虹坐的這趟列車是九一年通行,往返與東京與成田機場之間的成田特快,在日語中叫做“成田エクスプレ”,直接翻譯過來應該稱為成田特急,英文是Narita Express。車廂內部和動車組類似,座位並排放置,每個車廂前麵都掛著一台液晶電視,裏麵不時傳出日語的對話和列車員的服務提示。不過劉海虹卻沒有在意,反正她也聽不懂。

提姆讓劉海虹坐好,然後拿了兩筒飲料給她。趁著車還沒開,以去洗手間之名避開劉海虹,給老大撥通了電話:“我們已經到了,一會兒就去酒店。”

老大的聲音似乎有些亢奮:“幹得不錯,記住除了《涅槃實施方案綱要》的真本以外還最好從劉海虹嘴裏弄到地宮地址的線索,這樣我們就可以和現有的資料組成完全的‘涅槃’計劃書了。”

“哦,我感覺可能不太容易。”

“陳天雄已經幫我們做好了前期的工作,你需要做的隻是按圖索驥。而且你在國內的顧慮都已經取消,有什麽擔心的?就讓警方去抓那個不存在雪狼教父好了。”

“我一直覺得你是不是損失太大了,畢竟搭上整個雪狼團用你們中國話講有些不償得失。”

“是得不償失,提姆。但你想過沒有,隻要有了‘涅槃’還愁重建雪狼團?而且你還應該還記得,我說過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得失去另外一些東西。”

“我能看出你的決心,別忘了你的承諾。”

“當然,不過在得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之後你一定要在日本境內把劉海虹殺掉,其它的你可以自己看著辦。”

“就這麽定了,你是我見過最有魄力的人。”

“你應該感受到我的決心。”

提姆回到車廂,發現劉海虹正在擺弄手機。他按捺著起伏的心跳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打量著這個漂亮的女孩:劉垣生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什麽線索?必須想辦法找到,相信有了真本《涅槃實施方案綱要》就能讓她回憶起來。到時候她就是自己的人了。

提姆擰笑著閉上了眼睛,他相信這一刻即將到來。

隨著火車的啟動,劉海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又夢到了父親,在列車的隆隆聲中,仿佛回到了童年,由父親帶著在一個有些不甚明亮的房間裏跑著。忽然,劉垣生一把拉住了她:“虹虹,你還記得她嗎?”劉海虹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朦朦朧朧地看到了一個女人,她穿著黑色的風衣,正對著劉海虹微微地笑著。

“阿姨!”劉海虹模糊的記憶中始終不能記起她的名字。父親在一旁笑著開導她:“再想一想,阿姨叫什麽名字?”

“她是……”劉海虹沒有來得及回憶起什麽就猛然被一陣大力推醒了,她發現提姆正在用異樣的目光望著自己:“快到了,先回酒店休息一會兒,然後再去找陳天雄的實驗室如何?”

提姆預定的華盛頓酒店在東京秋葉原附近,離陳天雄的實驗室很近。他們先到酒店中餐廳吃了飯,然後回房間休息。劉海虹則拒絕了提姆想到自己房間聊聊的建議,毫不客氣地把他關在了門外。她又一直睡到下午六點,然後才叫了份日式快餐匆匆吃掉,打電話給提姆約他出門。

秋葉原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子電器產品集聚中心,街道上鱗次櫛比地堆滿了風格各異的豪華寫字樓和商鋪。劉海虹感受著夏日傍晚的徐徐晚風,走在日本首都街頭的人群中,一種漠然的失落感悄悄湧上心頭。昨天晚上她還在塞北市軍區大院的家裏收拾東西,當時對麵的孫家富伯伯還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會出什麽事;而今天早上的時候劉厲才開車送她到首都國際機場,臨別時他們夫妻倆那種深邃的目光讓劉海虹感覺似乎是走上了條不歸路;而現在卻站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即將前往陳天雄的實驗室尋找父親留下的證據。

是正確還是錯誤?是結束還是開始?劉海虹說不清楚。她拉開提包,將劉厲給她開的國際刑警求助協查函和證明信又檢查了一遍,然後把一份東京地圖和在醫院得到的陳天雄實驗室地址拿出來,和提姆一同尋找。

東京都千代田區禦徒町2-11-13神丸機電株式會社十七層。

順著這個地址,劉海虹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座數十層的圓形藍玻璃鋼大廈,而令劉海虹驚奇的卻是在這座大廈對麵的一家“吉野家”連鎖店,就像回到塞北市CBD一樣親切。她忐忑不安地握著包裏的證明和協查函,來到了十七層。

日本的寫字樓和塞北市的似乎沒有什麽太大區別,隻是在十七樓電梯口站著一個身著職業裝的日本女孩。見到提姆和劉海虹出來深深地鞠了個躬,說了句流利的日語,想必是歡迎光臨一類的話。

女孩長得比較普通,身體大概一米六左右,穿著一身得體的職業裝,但微笑起來卻很可愛。提姆用英語放慢速度問她陳天雄實驗室在那裏,女孩愣了一下,緊接著搖頭也用英語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就向樓道裏麵跑去。

劉海虹和提姆被她弄得麵麵相覷,剛想往裏走走就見女孩已經領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男人圓臉,個子挺高,最起碼和劉海虹印象中的日本人有不少的差距,他先是深深地給劉海虹和提姆鞠躬,然後用流利的英文說道:“您好,我是樓麵部長鬆本,請問您需要什麽服務?”

“我們想知道陳天雄的實驗室是不是在這裏?”提姆也用英語問道。

鬆本先是略顯吃驚地望著提姆和劉海虹,忽然說道:“請問你們是中國來的嗎?”

“是的。”提姆看了眼同樣詫異的劉海虹回答。

“請問您是劉海虹小姐嗎?”這次鬆本是直接問劉海虹的。

劉海虹吃了一驚,她不知道這個日本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不過馬上她就想到了答案:難道陳天雄已經做出了什麽安排?但還是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

鬆本又是略一鞠躬,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頁打印著日文的白紙看了幾眼,慢條斯理地說道:“您是出生於一九八四年三月七日的劉海虹小姐嗎?中國居民身份證號碼是160103198403074228,居住地為察哈爾省塞北市?”

“是的。”劉海虹沉著地回答著,她已經開始相信自己的猜測了。果然,鬆本點頭恭敬地說道:“陳天雄先生在兩個月前做過安排,如果您來了就直接打開實驗室的門讓您進去。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需要看一下您的護照,對不起!這是陳天雄先生的吩咐,我們必須確認一下。”

提姆悄悄地拉了一下劉海虹,似乎是讓她考慮一下。不過劉海虹卻沒有絲毫遲疑,她知道既然陳天雄這麽做那一定有他的理由,現在即使明知是陷阱也要走下去了。

鬆本看了一眼,隻有一眼,然後很快就把護照還給劉海虹,轉身帶著他們穿過深邃的長廊,向最裏麵的一個房間走去。

燈光明亮,周圍極為安靜。除了幾個人“嗵嗵”的腳步聲外沒有任何聲響。一股股莫名的恐懼夾雜著好奇在劉海虹的內心深處生根發芽。她按捺著劇烈跳動的心髒和交織著燈光的走廊陰影,一步步地緊跟在鬆本身後。

為什麽陳天雄會做出如此安排?等待著他們的是福是禍?《涅槃實施方案綱要》真的在他手中嗎?一連串的問題如雨後的春筍般在劉海虹腦海中驀然出頭,她緊咬著牙關,相信在不遠的那個房間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吱呀——”門開了,鬆本把鑰匙交到劉海虹手中,然後謙卑地後退了一步:“這裏就是陳先生的實驗室,兩位請便。”說完好像懼怕屋裏會衝出吸血鬼般很快離開了他們視線。

劉海虹和提姆對望一眼,帶著同樣的疑問緩緩地走進了實驗室。

耀眼的燈光瞬間自動亮了起來,燈光下一張寬大的工作台、一部台式個人電腦和一個大型文件櫃構成了這近百平方米實驗室內所有的物品,甚至簡單得出乎劉海虹和提姆的預料。工作台是金屬麵的,空空如也得像一麵鏡子,隻有那部電腦的主機燈在閃爍著燈光。劉海虹輕輕地走到電腦跟前晃動了一下桌子上的鼠標,屏幕緩慢地亮了起來。

這是一台普通不過的個人電腦,很舊。甚至連顯示器都是類似於電視機那種形狀的老式CRT顯示器。電腦裏安裝著Microsoft Windows XP的操作係統,桌麵上除了我的文檔、我的電腦、網上鄰居和回收站以外就隻有一個名為“劉海虹親啟.txt”的文本文件。劉海虹沉吟著點開這個文件,看到了陳天雄留給她的一封信:

虹虹: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陳伯伯一定已經隨你父親而去了。我知道你迷茫、無助甚至是憎恨著我和這個世界。你無法理解我為什麽要設圈套把你騙到日本,騙到這個實驗室來。可你想過沒有,如果陳伯伯不這麽做的話怎麽能在中國擺脫包括雪狼團在內所有心懷叵測妄圖使‘涅槃’為己有人的視線?所以這也是被逼無奈的下下策,請你原諒。不過我已經將整個事件的原委親筆寫俱說明文件一封,按好手印並簽了字,在你得到《涅槃實施方案綱要》以後將此文件拿回中國交給警方就能洗脫你的嫌疑了。

你父親當年把‘涅槃’計劃的資料分成了兩份,其中《涅槃實施方案綱要》由周文斌保管,而寫有提示暗語的紙條則讓我來交給你。後來我東渡日本,本以為等你到二十六歲生日時再回中國找周文斌和他一起按你父親的遺囑給你東西就大功告成了。工程兵沒想到我剛來日本第五年就接到了周文斌的電話。他說暗中發現有很人在打他的主意,感覺《涅槃實施方案綱要》放在手裏不安全,希望我可以幫他想個辦法。於是我就偷偷潛入中國,從周文斌手裏拿到了《涅槃實施方案綱要》的真本。可膽小的周文斌並不知道雪狼團最終還是沒有放過他,他們在尋找方案無果的情況下八年前將他秘密殺害。

雪狼團的下一個目標是我,故我不能再步周文斌的後塵,必須主動出擊將《涅槃實施方案綱要》和線索交給你。所以我悉心安排了所有的一切,將你逼入絕境後再來這裏找我,那樣才能遠離雪狼團的勢力範圍,讓你得到安全。原諒伯伯吧,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我想雪狼團了混淆視聽,一定會把我拉下水,製造一些我是他們成員的假象給你的。這些你可以不要有所顧慮,隻要按照伯伯的話去做就好了。《涅槃實施方案綱要》的真本我已經藏在我另一座宅院的臥室裏了,地址是:長崎縣對馬市下原町17-9-3號;門禁密碼:198403074228;第二道密碼:kalganrain。

現在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交於你,下麵的工作就要由你來進行了,相信你一定可以恢複耶律家族的使命,完成你父親沒有完成的理想!

祝你成功!

陳天雄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提姆歪著腦袋和劉海虹一起看完這個文件,釋然道:“他的意思是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來日本拿到《涅槃實施方案綱要》和躲避雪狼團來進行的。還給你留了個地址。”

“看來殺害宋娜的另有其人,極可能就是雪狼團為了混淆視聽的嫁禍。”劉海虹說著話又把這封電腦上的信看了一遍,從包裏掏出筆來記那個地址。提姆驚道:“你難道相信這些東西嗎?”

“為什麽不信?這裏已經不屬於雪狼團的勢力範圍,陳伯伯也沒有必要撒謊。”劉海虹看到滿臉疑惑的提姆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們最好謹慎一點的好,我總感覺這封信漏洞太多了。你還記得周紅他父親是心髒病死的。而陳天雄說是被雪狼團殺死的,你怎麽看這個問題。”

“周紅在撒謊。”劉海虹一直對周紅就沒有好印象。

提姆搖了搖頭:“我總感覺不那麽簡單。”說著話他開始在陳天雄的這台電腦裏翻來翻去,直到眼睛一亮,猛然拉住了劉海虹的衣服:“你看這裏!”

劉海虹湊過去,發現提姆指的是“我的電腦”中的“本地磁盤E”,遂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這個E盤總容量38G,現在已經用空間是22.6G,可用空間是13.2G,整整少了2個多G,這很不正常。”

“這是什麽意思啊,我不太懂。”劉海虹太電腦基本上是一知半解。

“我的意思是說硬盤容量與內容不符,裏麵很可能藏有隱藏的文件。因為雖然可用空間和已用空間相加會和總容量會有一點差距,但不可能差這麽多。我剛才仔細看了他的電腦,除了這一點其它的都很正常。”

“你那麽肯定藏了東西嗎?”

“當然,一定藏了東西。雖然不一定是我們想要的,但看看總比不看強。也許是別人偽造的陷阱也說不定。”

看提姆態度堅決,劉海虹也不好說什麽,於是隻得點頭表示同意,心想也許謹慎一些可能真是好事,自己的性格可能真的有些過於急躁:“那你打算怎麽找出來?”

“我上高中的時候總在電腦裏藏一些去夜總會和別人拍的小電影,那是為了不讓我女朋友發現。而陳天雄先生不會也在電腦裏藏這些東西吧?”提姆很認真地向劉海虹解釋著。

“應該不會吧。”這個問題在劉海虹看來有些無聊。

“對,所以我們必須看看藏了什麽才能決定去不去這個地方。”提姆說著話點開瀏覽器測試了一下網絡,高興地說:“這裏能上互聯網,我有個簡單的辦法找出來,隻是需要時間。”

“多久?”

“一兩個小時吧,我要下載一些東西。”提姆說得很認真。

劉海虹點了點頭,到現在她也想知道陳天雄在電腦裏藏的東西和‘涅槃’計劃到底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