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追蹤

電話是鄭鼎天教授打開來的,他提醒劉海虹明天下午要去醫院做檢查,最後吩咐道:“對了,小劉啊,你家離軍區大院後街的藥材批發市場遠不遠?”

“不遠,出門就到了。怎麽了?”劉海虹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麽。

“那你明天來的時候方便不方便幫我稍一點中藥菟絲子,我這裏沒有了。”

“直接買就行嗎?”劉海虹沒有聽說過這種中藥。就聽電話那裏的鄭鼎天爽朗地笑著:“街邊路東有一家‘簡氏藥材行’,你進去找魯經理,提我名字就可以了。其它不用管,他給你包上你帶來給我就行。”

“好的,那我們明天見。”放下電話,劉海虹這才翻開手中的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這一張早期120相機照出的方形黑白照片。背景是一片朦朧的草地,前麵是三個中年男人的半身照。正中是劉海虹的父親劉垣生,他穿著一身幹淨的中山裝,笑得很開心;劉垣生左邊的人大概有四十多歲,戴了副黑框眼睛,一臉嚴肅,卻是給她治療心髒病的鄭鼎天教授;右邊的男人劉海虹不認識,隻見他留著小黑胡,麵容上堆滿了僵笑而產生的褶皺。

為什麽父親留下的照片裏會有鄭鼎天教授?難道他也於涅槃計劃有關?而另外一個男人又是誰呢?劉海虹拿著照片在屋裏走來走去,不知道應該去找誰問個清楚。無意中碰到了褲袋裏的鑰匙。

對了,孫伯和父親是幾十年的世交,看著自己長大,他一定知道這個人是誰,沒準還能猜出父親留下照片的用意呢,問他應該沒有錯。隻是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劉海虹決定明天再去找孫伯問問。

這一夜,劉海虹沒有做夢。

第二天一早,當劉海虹敲開孫伯家門時看到的卻是孫伯的妻子胡嬸,她昨天似乎沒有睡好,麵孔上掛著深深的倦意與憂慮。聽過劉海虹的來意,胡嬸打了個唉聲,道:“這個死老頭子,不知道得罪了什麽人。昨天半夜十二點就有人電話給他。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問他也不說,就是一個勁的歎氣。嚇得我整夜都沒敢睡著。今天早上天一亮就出去了。”

“他沒說去那裏嗎?”

“臨出門還不想告訴我,我就拽著衣服不讓他走。最後拗不過我才說和幾個朋友去茶館喝茶。我才不信他的鬼話呢,喝茶能讓他這麽心神不寧的?兒子快放假了,我告訴他這幾天別亂跑,就是不聽。挨千刀的沒準瞞著我借了高利貸也說定,要不然沒事他裝修什麽房子?我說等兒子大學畢業有女朋友再裝,他偏不聽。這麽多年了,他不聽我的那次得好了……”

“您知道他去那個茶館嗎?我找他有急事。”劉海虹看胡嬸越扯越遠,隻得打斷了她的話。

“說是建國路上有個莫邪茶舍,好像就去哪兒了。具體在什麽地方我就不知道了,現在城市變化可真大,幾天不出門就不認路了……”

“哦,謝謝您啊。”劉海虹沒等胡嬸說完就跑出了門。

莫邪茶舍不太好找,出租車帶著劉海虹在建國路上轉了兩圈才勉強發現。一間不大的門麵隱藏在鱗次櫛比的酒樓美容院當中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可茶舍裏卻沒有孫伯的影子,甚至服務員們都不知道今天有這麽一個老人來過。

這下劉海虹開始隱隱感覺有些不對頭了,難道孫伯真失蹤了不成?和父親這件事又有什麽必要的聯係嗎?她想到了李偉,也許這個待人和善且思維縝密的警察才能在這個時候幫助自己。

李偉聽過劉海虹的訴說在電話裏就笑了,他讓她別這第敏感。不過因為離得不遠,所以他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莫邪茶舍外。李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指著對麵一個煙酒批發商店說道:“進去問問,也許會有什麽發現。”

孫家富是昨天晚上從劉海虹家出來以後接到電話的,那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了。聽筒裏的聲音有些特別,讓人感覺怪怪的,他甚至不能從聲音上分辨出男女來:“你就是孫家富?”

“你是誰?”他警惕地小聲問。

“明天早上九點到建國路‘莫邪茶舍’門口等我,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我為什麽要去?”孫家富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

“你一定知道‘雪狼團’吧?”電話裏的聲音仍舊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感情:“所以你必須去。”

雪狼團三個字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裹著疾風深深地刺入了孫家富的耳鼓,他不由得連著打了機靈,好半天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好……我知道了。”

整整一夜孫家富都沉浸在無邊的痛苦當中,二十年前劉垣生臨死前的一幕幕仍然像發生在昨天般浮現在眼前:記得那天他和劉垣生喝了很多酒,而平時隻有逢年過節時他倆才有機會在一起聚聚。

“你真的打算放棄尋找田黃佛了?”孫家富的臉上帶著關切,問話的時候連拿杯的手都有戰栗。

“是啊,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劉垣生把杯子裏的白酒一口喝幹,然後喘著粗氣道:“你不知道我承受著怎樣的壓力,更不能給家人帶來麻煩。”

“你是說虹虹?”

“嗯,我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說到劉海虹,劉垣生早已紅透的麵孔上不禁放射出喜悅的光澤,就像遇到美食的老饕般激動不已。

“那你打算怎麽辦?”孫家富知道劉垣生是個極有心計的人,這時候問他也許並不是最合適的時機,但作為幾十年的至交,他總要對自己和朋友負責。果然,劉垣生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我會有安排的,雪狼團是我一手創建,不能讓它變成追求利益去不擇手段的恐怖組織。”

“可它現在已經是了,而且還非常強大。”

“所以我必須停手,這樣他們什麽也得不到。”劉垣生頓了一下,又道:“我們家族的任務一直以來就是守衛地宮和田黃佛的安全,絕不是得到它們。在曆史的戰亂中我們失去責任和目標的過失已經由我彌補了,剩下的事情就留給下一代來解決吧。”

“你不怕雪狼團先發製人?”孫家富夾了粒花生米含到嘴裏慢慢咀嚼著。

“沒有我,他們什麽也不得到!”劉垣生的回答很肯定。

“可你還有妻子和女兒啊?”

“你說要挾?”劉垣生笑了:“所以我才要暫時罷手,他們不會那麽做的,我也不能給他們那個機會。”

“你似乎很了解雪狼團的人?難道你知道現在的負責人是誰?”

劉垣生搖了搖頭,表情很痛苦。他並沒有回答孫家富的問題:“我有你這個忘年交很是榮幸,也感謝你這麽多年來對我的幫助和指點。如果我真的有什麽事也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女兒。”

“你怎麽說得這麽悲觀,虹虹就和我的孫女一樣,你放心吧。”孫家富說著又補充道:“我相信你也不會有事的。”

劉垣生沒在說話,隻是望著窗外出神,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深深的依戀和迷茫。他就像歐洲中世紀的先知一樣,雖然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卻無法躲避它的到來。就在他們談話的第二天,劉垣生用死亡印證了自己的擔憂。

直到今天,孫家富也不能確定劉垣生是到底是不是自殺。但死亡的方式也許已經不在重要,因為隨著他的離去所有的秘密也於他親手製定的“涅槃”一樣深深被帶走了。雪狼團什麽也沒有得到,從此以後亦銷聲匿跡得像從未出現到這個世界上一般。

可孫家富沒有想到,劉垣生其實隻把謎底的揭開延遲了二十年。在他周密的安排下,劉海虹重新擔負起了延續家族命運的重任。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逃避永遠不是上上簽,在任何困難麵前我們都要勇於麵對。”這是劉垣生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在孫家富的印象中伊始是他們在看中國男足衝出世界杯屢屢失敗後作為球迷的劉垣生怒其不爭的感歎。

也許這就是劉垣生交給女兒的人生觀吧。

孫家富走出出租車,望著眼前莫邪茶舍的竹體字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這句話也感染了自己啊,否則今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去與雪狼團對持?

可他們為什麽要找自己呢?

一輛嶄新的黑色“別克”商務車猛地停在孫家富麵前,一個留著濃密胡須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從車廂裏探出頭,陰沉沉地對孫家富說了兩個字:“上車!”

商店裏的女人似乎有些害怕,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說不知道;可她明顯是個不會撒謊的人,心裏有什麽事都寫在臉上。直到李偉亮出了警官證才不情願地說剛才的確有個老頭被一輛車接走了,老頭似乎有些不願意,還發生了點爭執。

“那聽清楚他們說什麽?”劉海虹焦急地問。

女人搖了搖頭。

“對方長得什麽樣子?”

女人又搖了搖頭。

“車牌號看清沒?”

女人接著搖頭。

這下李偉終於火了:“你是幹什麽吃的,怎麽什麽沒看清?”

女人委屈地望著他,許久才道:“前麵是察A 2H,最後一位是8,別的沒看清。”

“你確定?”李偉真服了這個女人。

“嗯,我老公的車牌是也察A 2H,隻不過後麵是529,所以我才多注意了一眼。”

“什麽車?”

“挺長的轎車,比一般的車長,黑色的。”

李偉看再問下去也她也說不出什麽,隻得拿起電話找人幫忙:“喂,是小李嗎?我是重案組的李偉。你幫我查一下全市車牌前麵含有2H尾數是8的車都有什麽,重點查黑色的商務車,對。越快越好。”說完他掛了電話,望了眼劉海虹解釋道:“等一會兒吧。”

電話很快回過來了,全市有2H尾數8的車一共十三輛,兩輛商務車。其中有一輛別克商務車前天就已經報失了。但車主表示最近兩個月他經常去一個叫月亮泉的汽車美容中心,所以懷疑就是他們複製了車鑰匙。李偉謝過小李,拉著劉海虹就趕住位於市郊玉寶墩的月亮泉汽車美容中心。

“孫伯,請坐。”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子微笑地揭開孫家富眼睛上的黑布,然後指著他身邊的沙發熱情地說。

孫家富眯著眼睛站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他所在原來是間空曠的屋子,像是個廢棄的車間。地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工具和油汙,角落裏擺放了幾張破舊的雙人沙發和一個茶幾。幫他揭開黑布的男人年齡不大,最多三十歲上下,但高子卻很高;他身後四個精壯的漢子正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身上都紋滿了各式各樣的刺青。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此時的劉家富反而平靜下來,他揉著發困眼睛不滿地問道。

“沒什麽,我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年輕男人的聲音很和藹。

“你們是雪狼團的?”

“這個不重要,你隻需告訴我們當年劉垣生除了把東西交給那兩個人以外還說過別的什麽沒有就可以回家了。”

“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孫家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仰著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男人笑了,看著很爽朗:“你最好別裝糊塗,我是問你劉垣生到底把地址藏到什麽地方了?”

“什麽地址?這個我怎麽知道?”

“他把‘涅槃’計劃的方案和提示密碼分別交給了兩個人保管,但這兩個人卻都沒有得到真正的地宮地址。”男人說到這裏往前走了兩步,離孫家富很近:“你應該知道太後蕭綽為什麽把耶律斜軫葬在涼殿地宮旁邊;又為什麽讓耶律太光世代鎮守吧?”

“是為了保護田黃佛。”孫家富緩緩地說道。

“那是騙鬼的說法,區區田黃佛值得她花這麽大的心思?地宮裏的東西及總價值我想你是清楚的。實話告訴你,現在方案我們已經拿到了,隻要你說出地宮地址及入口我不僅不為難你,還會分一部分利益給你。”

“耶律家自明代以後日漸勢微,到滿清入關時已完全失去了大族的榮耀。他們也許連自己的責任都不清楚,怎麽能知道什麽地宮呢。”說到這裏孫家富停頓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香煙點燃吸了幾口,才繼續說道:“傳到劉垣生這一輩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的計劃隻是想恢複其族曆史上的地位而已。”孫家富抬起頭,迎著年輕男人的目光笑了:“你知道什麽叫‘涅槃’嗎?”

“這個我當然知道。”年輕人也點了一支煙,在對麵沙發上坐了下來:“雍正五年,順天人劉順中武進士,授藍翎侍衛,累遷至金塔協副將。後乾隆十三年封總兵赴金川平叛,得勝。後上書乾隆,說為貿易及京城安全應駐兵塞北,故才領旨屯兵。一直到解放後建軍區大院長年都有軍隊駐紮,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這個劉順及後來察哈爾省各勢力裏各級劉姓軍政要員難道都與耶律家族沒有關係?”

“劉順是耶律後人自當無疑,但說他知道秘密沒有證據。”孫家富的回答斬釘截鐵。

“沒證據他讓後人想辦法屯兵在這裏幹什麽?解放前要不是那個姓劉的將軍一句話能有軍區大院?”年輕的男人有點激動,他將煙頭拋在地上,冷冷地說:“我今天請你來不是和你研討耶律家族曆史的,我也知道劉垣生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所以請你說出地宮地址入口,對誰都好。”

“我不知道。”孫家富的回答非常幹脆。

男人冷哼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的槍,突然頂住了孫家富的腦袋:“我這個人辦事不喜歡拖拖拉拉,你說就活,不說就死!”

“不知道!”孫家富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男人顯然有些惱怒,他的聲音卻依舊和藹輕柔:“那就再見了。”

槍聲響了!

劉海虹和李偉來到月亮泉汽車美容中心的時候發現這裏早已關門歇業,周圍的鄰居商鋪隻反映說已經停業好幾天了,但剛才還有汽車出入。這下倆人都有了種不安的感覺,李偉一方麵打電話向局裏請求支援,一方麵找到這爿底商所屬的物業公司,希望他們聯係一下房東。

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邊拿鑰匙開門邊解釋說因為對方交了一年的房租並且家裏有事所以她也好幾個月沒見過租客了。好像是有些緊張,她試了好幾次才把卷簾門鎖打開。

“啊!”就在卷簾門拉起一瞬間,女房東的高亢的尖叫充斥每個人的耳鼓。

鮮血塗滿了整個房間,甚至牆上、地麵、沙發和桌子到處都是鮮紅的**在緩緩流動。李偉偷偷掃了眼劉海虹,發現她出科意料得平靜,隻是微微皺眉在屋子裏仔細打量著。他輕輕地走過去蹲下身子,沾了一點血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是人血,還沒有凝固,發生時間很短。”

“是孫伯的嗎?”劉海虹擔憂地問道。

“不能確定,一會兒法醫來看吧。”李偉站起身下瞅了瞅:“看來這裏很可能發生過激烈的打鬥,但現在已經被清理過了。”

劉海虹沒有再說話,她輕輕地走到門口,望著昏暗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現在能知道照片線索的估計隻有孫伯和鄭鼎天兩個人。如果孫伯出事的話那隻能去找鄭鼎天了。隻是現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找他隻會讓自己陷入被動。怎麽辦呢?難道孫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