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奧輝集團

就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般,但那夢中卻並沒有具體的事件又或者事物,有的僅僅隻是黑暗與束縛,就像是渾身都被極其堅韌的蜘蛛網所纏繞包裹一樣,且越來越緊,越來越無法掙脫,直到此刻才勉強消散。

冬眠艙艙蓋緩緩打開,陶正陽第一眼便看到了守候在冬眠艙之前的小白。見到陶正陽醒來,小白歡快地在空中轉了幾圈,陶正陽嘴角便出現了一點微笑。

“還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陶正陽默默地想著。

此刻陶正陽還未完全恢複對身體的控製,在陶正陽的感知之中,自己的雙腿雙臂,以及軀幹,就像是已經不存在了一般,沒有絲毫感覺。

這是冬眠之後的正常現象,屬於副作用之一,在以往的冬眠過程之中陶正陽已經多次經曆過,所以此刻並沒有緊張,而隻是默默地等待著。

幾分鍾之後,對身體的控製能力漸漸恢複,陶正陽已經可以微弱的控製身體動作,但很出乎陶正陽預料的是,隨著控製能力的恢複,一種奇特的感覺也隨之出現。

那種感覺很難描述清楚,說是疼痛卻不太像,說是酸脹也不太真切,但總歸是十分難受,且隨著自己對身體控製能力的增強,這種感覺也開始愈發強烈起來。

並且,隨著這種感覺的愈發強烈,腦袋似乎也受到了影響,開始不斷有針刺般的感覺出現在腦海之中,一下接著一下,連綿不斷。

陶正陽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勉強支撐著坐起,卻又感覺一陣刺骨的冰寒侵入到了自己身體之中。眼角餘光微微看了一眼溫度計,那上麵的數字讓陶正陽悚然而驚。

零下六十七攝氏度。

這大概是藍沙星晨昏線附近的平均溫度,但它不應該是基地內的溫度。在陶正陽的安排之中,在自己清醒之前,基地之內的溫控設備就應該已經將溫度提升到二十六攝氏度的。而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溫控設備很明顯沒有啟動。

如此之低的溫度,足以在幾分鍾時間內給人體造成嚴重的傷害,甚至於導致死亡。陶正陽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須想辦法立刻進入到溫暖的環境之中。

幾分鍾的時間而已,陶正陽不可能將故障查明並修複。那麽唯一的辦法便是穿上宇航服,借助宇航服來保護自己。隻是身體之中的痛苦極大地阻礙了陶正陽的行動,陶正陽想要離開冬眠艙,卻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白見到陶正陽摔在地上,立刻焦急落下,不斷輕輕地撞擊陶正陽的身體。陶正陽死死咬著牙,勉強爬到宇航服之前,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在科技極度發達的現代,宇航服早已不是星際時代初期的笨重模樣,穿脫都已經十分方便。隻是現在,這簡單的穿戴動作對於陶正陽來說也異常困難。足足在幾分鍾之後,甚至於身體表麵已經出現了一些凍傷痕跡,陶正陽才勉強穿戴完畢。

這些動作用去了陶正陽全部力氣,在下一刻,陶正陽便倒在了地上。

宇航服之內,溫暖的氣流開始覆蓋陶正陽的身體,讓陶正陽微微舒服了一些。寒冷的感覺總算被隔絕開,但身體之內其餘的痛苦卻並沒有放過陶正陽。

“這或許是冬眠的副作用。”陶正陽勉強想著,“聽聞在冬眠技術剛剛出現的時候,其副作用十分嚴重,甚至於發生過有人因為忍受不住痛苦而精神錯亂的事例。隻是隨著科技的發展,現代冬眠艙早已將副作用降到了最低甚至於徹底清除,卻沒有想到,我竟然有幸來經曆一遍這種感受。”

現代冬眠艙綜合了各種先進科技,才有消除冬眠副作用的功能,但很顯然,陶正陽拚湊組裝起來的簡陋冬眠艙並沒有這個能力。早已習慣現代冬眠艙的陶正陽在開始冬眠之前也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不過就算陶正陽想到了,對此也毫無辦法。那牽涉到極其精密和細微的科技,陶正**本就沒有實現它們的能力。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忍受,等待這痛苦感覺自行消散。

伴隨著時間地流逝,那感覺確實消散了一點,隻是寒冷的感覺再度開始出現。陶正陽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溫度監控器,卻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此刻的體溫已經攀升到了四十一攝氏度。

這已經屬於高燒範疇了,如此之高的體溫,如果不能迅速降下來,很有可能給身體留下後遺症。

長久修習古代武學,身體極其健壯的陶正陽已經有足足上百年未曾生過病了,但基礎的急救知識陶正陽還是知道的。於是陶正陽勉強支撐著爬了起來,從太空車之中取出急救箱,找出一些降溫藥片,直接吞了下去。但這凝聚了人類文明無數科學家心血的特效藥並未在陶正陽身體之中出現效果,體溫仍舊在四十一攝氏度左右徘徊,遲遲不肯降下。

痛苦,高燒,虛弱,寒冷,乃至於身體之中愈發強烈的饑餓和幹渴的感覺一同向陶正陽襲來,便連腦海也開始漸漸變得昏沉,一股強烈的困意悄然出現,讓陶正陽好幾次差一點閉上眼睛就此睡去。

但陶正陽知道,自己不能睡。如果自己睡了,那就真的一切都完了。隻是……該怎麽辦?

在這昏昏沉沉之中,陶正陽腦海裏悄然浮現出一幕場景。那是一片蔥鬱的樹林,一名身上穿著長衫,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教導麵前一名少年,少年不斷擺出一個又一個姿勢,老者則不斷糾正著少年的錯誤之處。漸漸地,在清晨陽光的映照之下,少年的動作似乎也有了一些異乎尋常的意味。

腦海之中,那些動作與姿勢像是有某種魔力一般,讓陶正陽不知道從哪裏升出一點力氣,勉強掙紮著站起來,隨即一條手臂前伸,在身前畫出一個半圓,身體隨之轉向,以左腳為圓點,右腿也開始在地上劃出一道弧線。

以這個動作為開端,陶正陽開始緩緩動了起來。初始時候還有些凝滯,但片刻之後就開始流暢起來。這一套動作陶正陽已經打過千萬次,已經深深鐫刻在了腦海之中,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僅僅依靠身體的本能就已足夠。

陶正陽的動作十分緩慢,但動作之間卻含有一種奇特的韻味,似乎隱藏有某種奇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這動作之間,陶正陽進入到了一種奇妙的境界,忘記了身體之中的痛苦和虛弱,忘記了饑餓和疲倦,忘記了除此之外的一切。

這一套動作從開始到結束不過隻有十幾分鍾時間而已,一套動作練完隨之又從頭開始,如此不斷循環,直到將近四個小時之後才停下。之後,陶正陽再次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十二三個小時,醒來的時候,身體之中除了微微的酸痛與饑餓之外,所有其餘痛苦已經消失殆盡,便連體溫都降到了正常水平。

“沒有想到,在這最危急的時刻,竟然是這一身功夫救了我。”陶正陽頗為感慨地想著,“原本還以為在這現代世界,功夫早已沒有用武之地了。”

陶正陽很清楚,功夫雖然並不能化腐朽為神奇,不能殺滅病菌,也不能清除體內的病變,但卻可以提升身體素質,開發身體潛力,讓身體以最好的狀態去迎接外界的挑戰,如此一來,戰勝病痛的勝算自然大了許多。

輕輕拍了拍一直守候在身邊的小白,陶正陽爬起來,立刻開始對溫控係統進行檢查。在發現溫控係統僅僅是因為某個程序錯誤所以才沒有啟動,並不是硬件受到損壞之後,陶正陽才放下心來。

隨手將溫控係統啟動,等基地內溫度提升到十幾攝氏度之後,陶正陽脫下宇航服,取出食物與飲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許多,才將饑餓感消除掉。直到這個時候,陶正陽才有了精力來思考一下其餘的事情。

“如果每一次冬眠醒來的副作用都是如此強烈的話,我恐怕撐不過幾次。不過以現在的技術條件,我實在沒有繼續改進提升冬眠艙性能的能力,它能在一年之後讓我順利醒來就已經算是運氣好了,實在沒有辦法奢求更多。”

陶正陽微微思考了片刻,就不得不放棄了改進冬眠艙的打算。

“如果我有師父的能力就好了。那樣的話,許多危險我便可以提前避開。可是,師父,至誠之道到底是什麽,到底是什麽?”

偶爾午夜夢回,陶正陽還會夢到許久之前的那個場景。

“師父,到底什麽是至誠之道?”

那時師父還沒有去世,但已經衰老至極。聽到自己再一次問出這個問題,師父隻是微微笑了笑,然後向旁邊伸出了手。

午後的陽光照耀在師父身上,深秋的風輕輕吹拂著師父的衣袖。陶正陽靜靜地看著,卻不知道師父想要做什麽。

這個問題在幾秒鍾之後有了答案。一片樹葉在秋風的吹動之下飄飄****地落下來,恰好落到了師父的手掌心之上。而師父卻像是早已經料到了會有這片樹葉落下。他將手掌伸到了自己麵前,說道:“這就是至誠之道。”

那是一片已經枯黃的樹葉,隨處可見。陶正陽怔怔地望著師父的手掌,心中卻仍舊不明所以。

將那片樹葉放到地上,師父輕輕拍了拍陶正陽的肩膀:“隻有在生死之間,才能找到至誠之道。”

陶正陽之後便離開師父,加入到了衛戍軍之中,且選擇了與星際海盜、星際恐怖組織等正麵作戰的一線戰場,在生死之間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尋找了幾十年時間,但最終仍舊一無所獲。

如果不是李韻晨地出現讓陶正陽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種可能,陶正陽還將會繼續尋找下去,一直到自己死去為止。哪怕與李韻晨相識之後,陶正陽的心靈深處都沒有放棄對這個問題的追尋。

將近百年的時間,已經讓這個問題在陶正陽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再也無法消除。

“可是,我還是不知道至誠之道是什麽。”

歎息一聲,陶正陽有些惆悵地收回了思緒。

“此次蘇醒,溫控係統的故障也間接提升了危機的強度。下一次醒來,如果溫度可以維持在舒適區的話情況預計會好一些。除此之外,我還可以提前預備一些食物和飲水,以備我醒來之後第一時間食用,其餘的,便隻能依靠身體素質強撐過去了。”

雖然陶正陽極其不願意再去承受冬眠醒來的那種痛苦,但現在似乎隻有這一個辦法,也隻能如此了。

略微休息片刻,陶正陽便再一次開始了日常工作。之前之所以將冬眠時長設定為每一年蘇醒一次而不是更久,除了有些擔心冬眠艙的可靠性之外,便主要是因為基地裏有日常維護工作的緣故。溫控、氣體循環、電子控製係統、冬眠艙,以及基地密封性能全部需要檢修。

於是陶正陽再一次開始了繁忙的工作,並盡量將這些工作的時間縮短到最少。原因很簡單,蘇醒時間長了便需要吃更多的食物,喝更多的水。而現在食物與飲水的儲備實在不算多,必須要盡可能地節省。

幸運的是,陶正陽所搭建的這一切,在過去一年之中除了一些明顯的,且不會造成什麽影響的小故障之外並沒有出現別的問題。否則,就算食物儲備越來越少,陶正陽也必須要在很長時間之後才能再次冬眠了。

如此,僅僅一天時間,除了剛剛蘇醒之時吃過的那頓飯之外隻吃了一頓,肚子之中仍舊感到有些饑餓的陶正陽便再次有些匆忙地躺到了冬眠艙之中。小白仍舊守候在冬眠艙之前,不過它身上的光芒有些黯淡,像是有些悶悶不樂。

陶正陽微微歎了口氣,伸出手來,輕輕地在小白身上撫摸著,低聲說道:“小白,對不起,這一次我不能陪你太久。”

小白身體一個旋轉,便從陶正陽身邊飛走,躲在了基地角落那個沙盤附近,像是個生悶氣的孩子。沙盤之上,那滿是錯別字的“一年後我回來”六個字仍舊如故,隻是陶正陽在這短暫的醒來之中根本沒有看到。

看小白這個樣子,陶正陽微微苦笑著搖了搖頭,之後便躺了下去,按下了冬眠艙之上的啟動按鈕。

基地之中的一切按照預定的程序再一次啟動,燈光關閉,溫控係統關閉,氣體循環係統抽走基地內的空氣,麻醉氣體釋放,進入冬眠模式……

一切都像是一年之前第一次冬眠一樣。房間陷入黑暗,小白則安靜呆在沙盤之上,為這黑暗的基地帶來了唯一一點光明。不過在幾天時間之後,小白再一次瞬間從基地內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裏。

一年之後,陶正陽再度醒來,再一次經曆了那種足以讓普通人精神錯亂的痛苦。但陶正陽沒有時間去抱怨,也沒有時間去悲傷,陶正陽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抓緊時間恢複體力,之後匆忙的吃一點食物,將基地全部檢修一遍,之後再度進入到冬眠艙裏麵。

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時間便在陶正陽這一睡一醒之間悄然流逝著,轉眼間便是三十餘年時間過去。在這三十餘次醒來之中,陶正陽僅僅離開過一次基地,目的地則是探險家號基地廢墟。但讓陶正陽失望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地殘骸都已經被黃沙所掩埋,而自己以往生活在這裏的那些記憶,也如同被掩埋的基地殘骸一樣,被陶正陽悄然納入到了腦海深處。

往日那些過往與此刻的陶正陽已經完全割離,如果不是刻意去想的話,陶正陽已經很難回憶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但有一個人的名字卻始終銘記在陶正陽腦海之中,不僅沒有隨著時間地流逝淡化,反而愈發深刻。

“韻晨,我一定會活下去,一定會調查清楚當初的基地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不相信你會拋棄我,不相信你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荒涼死寂的星球之上。我會找到你,一定會找到你。”

陶正陽在探險家號基地廢墟之前停留了片刻,然後毅然離開,並且再也未曾到這裏來過。

三十餘年間,終於能有一次跟隨陶正陽外出的小白十分興奮,遲遲不願意離開。陶正陽便一把將它塞進口袋,帶回了基地。

冬眠再一次開始,並且,陶正陽不知道自己還將要繼續多少次。

此刻,地球,人類聯合政府下屬打擊與防範國際犯罪辦公室,國際重大犯罪調查科。

李維警長呆呆望著手中的一份調查報告,隻感覺自己的心髒正在被一柄小刀狠狠地攪動。

“那可是兩百多個人啊……兩百多名科學家,就此失陷在了遙遠的太空之中,而經由聯合政府特別調查組,會同納倫國,布奇蘭共和國等國家的共同調查結論卻僅僅是意外?意外?為什麽方見廷那家夥沒有在意外之中死去?為什麽他能平安回來,我的姐姐卻要長眠在宇宙之中?”

“這不公平,難道僅僅因為方見廷是奧輝集團董事,難道僅僅因為奧輝集團與多個國家高層保持良好關係,他就可以逃脫法律的懲罰?我僅僅是一個局外人而已,都能從一些公開資料之中輕易看出諸多疑點,難道由眾多精英組成的調查組就真的看不出來嗎?”

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瓢潑大雨瞬間從天空傾瀉而下。李維放下手中的調查報告,走到窗前,將窗戶一把推開。

在人類疆域已經橫跨十幾個恒星係的今天,控製天氣僅僅是一個命令的事情。但除非出現破壞性的極端天氣,否則國際氣象組織絕不會出手幹預自然。於是寒風伴隨著雨點便瞬間撲到了李維身上,將房間之中的安靜瞬間打破。

迎著狂風暴雨,望著遠方陰沉的天空,一個決定悄然在李維心中形成。

“如果連國際調查組,乃至於人類聯合政府都在為方見廷遮掩罪行的話,我便依靠自己的力量將這一切調查明白。等我將方見廷的罪證公布在所有人麵前,我看你們還如何袒護他。”

無論太陽係還是火鳥星係,時間都在一樣悄悄流淌著。陶正陽再一次從冬眠中醒來,又再一次匆匆沉睡過去。地球之上,李維的神色則越來越憔悴,但那一雙眼睛卻愈發明亮。

國際重大犯罪調查科的每一名成員都擁有極高的行動自由度和權限以及極高的保密等級,調查科的每一名成員都可以自行決定自己將要去調查什麽,於是李維這一年的時間,便全部用在了對於火鳥星係探險家號基地火災失事案件的調查。雖然因為距離過於遙遠根本無法實地檢查的緣故,導致這次調查異常困難,但經由一些已公開的資料,以及一些調查、審訊記錄等,李維仍舊找到了許多蛛絲馬跡。

知道得越多,李維心中便越肯定,這背後一定隱藏著許多秘密,遠遠不止一次失事這樣簡單。

但是,最終的突破口仍舊要從當事人身上打開。方見廷是不可能被抓捕的,那麽,便隻能從一同參與了此次科考行動,但與方見廷一同平安歸來,據稱是因為事發之時正好位於“探索”號飛船之上才幸免於難的奧輝集團的一些員工身上打開缺口。

但讓李維沒有想到的是,僅僅一名員工而已,要確定其行蹤,並找到借口將其抓捕,然後在限定的時間之內撬開他的嘴巴就耗費了這樣多的精力與時間。不過萬幸的是,疑犯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估計很快便要取得真正地突破了。

這裏是隸屬於犯罪調查科的一處秘密基地。這裏不僅采用了最為先進的主動防禦係統,還有足足五十名特種作戰專家負責守衛,除非遇到大部隊強行圍攻,否則沒有任何人可以打破這裏的防禦。預防與打擊國際犯罪辦公室委員會主席梅莎是一名性格剛強、富有正義感的女士,她可以為李維支撐住任何來自上級的壓力。無論這壓力來自於某個國家,還是來自於人類聯合政府。

天時地利已經齊備。隻要度過今晚,有關方見廷的罪證便會大白於天下,自己那無辜枉死在火鳥星係的姐姐,也將沉冤昭雪。

在這一年時間之中,李維幾乎將自己的一切能力用到了極致。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自己在絞盡腦汁的分析疑犯的動向與目標,不眠不休的製定行動計劃,不知道有多少次,自己苦苦哀求梅莎女士,甚至於低聲下氣的請求同僚的協助,在無數次與疑犯鬥智鬥勇的周旋之後,最終才得到了今天的結果。但李維認為,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沒有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維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神情嚴肅地向特殊審訊室走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李維忽然間聽到秘密基地之外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慘叫。與此同時,通訊儀器立刻響起:“警長,基地遭到襲擊,遭到襲擊!”

李維狠狠地握住拳頭,咬牙道:“奧輝集團的人真敢來麽?給我頂住,支援將在五分鍾後到達!”

在梅莎女士頂住一切來自上級壓力的情況下,狗急跳牆,派人暗殺這名疑犯是唯一遮掩方見廷以及奧輝集團罪行的方法。正是為了防範這種可能,李維才會調集足足五十名特種作戰專家來守衛這裏,並且與總部時刻保持密切聯係,隻需要五分鍾時間便會有大部隊前來支援。

李維甚至於希望方見廷會派人來嚐試殺死這名疑犯。隻要有一人被自己俘虜,自己就可以順藤摸瓜,一直摸到方見廷那裏,到時,單單是一個強行攻擊聯合政府官方機構的罪名,就足夠從奧輝集團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敵人來了多少?你們能否支持住?”

通訊儀器中是一片雜亂的聲音,這讓李維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足足等了十幾秒鍾,那一名與自己聯係的特戰專家才氣喘籲籲地說道:“敵人隻有一名。”

“一,一名?”

“砰!”

伴隨著一下重擊聲,通訊儀器內便隻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身後忽然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李維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瞬間轉身,舉起手中能量槍械對準前方,卻在一眨眼之間,甚至於快到自己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手中的槍械便已經不見。

一名身形高大的年輕人出現在前方,手中正在把玩著原本屬於自己的能量槍械,臉上的神情則滿是玩味。也正在此刻,基地之外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李維的心在不斷地下沉。李維知道,這名年輕人並不屬於這裏,而在全部被敵人殺死以前,五十名特戰專家不會允許任何外人進入這裏。現在,這名年輕人進來了。所以,五十名特戰專家應該已經全部死去。

僅僅一分鍾多一點的時間而已,五十人,全部死亡。

但最讓李維驚駭的卻並不是這名年輕人那如同魔鬼一般的戰鬥能力,而是他的身體。不知道為什麽,這名年輕人的全身骨骼都呈現出一種瑩黃的色澤,如同某種玉石一般。這些光澤甚至於穿透肌膚與皮肉以及衣服,清晰地在外麵展現了出來。這讓這名年輕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具骷髏套上了人類的血肉一樣。

“能逼到我親自出手才能解決這次麻煩,你足夠自傲了。下一次的時候,麻煩多派一點人手來防衛。”

年輕人隨手將手中特種鋼材製成的能量槍械團成一團,又隨手扔在地上,自顧自地便向關押著那名疑犯的房間走去。

“你是誰?”李維壓抑著心中的恐懼,低吼著問道。

年輕人似乎有些意外:“你不知道我是誰?”

在這一瞬間,結合起年輕人那略有些熟悉的臉龐,心中一個念頭陡然爆發開來:“你,你是方見廷!你不是得了絕症麽?”

方見廷聳了聳肩膀:“治好了。”

審訊室之內,鐵柵欄之後被關押著的那名疑犯,在見到方見廷之後陡然間興奮的呼喊起來。方見廷卻隻是雙手扒住柵欄,猛一用力,便將柵欄扒住了一個缺口,然後輕鬆走到疑犯旁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沒用的東西,給我惹出這麽多麻煩。”

疑犯拚命掙紮,卻連鐐銬都無法睜開。他大大的張著嘴巴,眼球狠狠地向外突出著,還不到二十秒時間便徹底失去了動靜。

李維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卻絲毫沒有動作。雖然心中知道,這名疑犯的死將導致自己一年來的心血完全白費。

輕鬆殺死這名疑犯,方見廷卻隻像是拍死了一般蒼蠅一般微不足道。

“我留你一條性命,不是因為我仁慈,而是因為你痛苦,仇恨,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很有意思。”

方見廷拍了拍手,轉身向基地之外走去。

李維強忍著撲上去的衝動,咬牙叫道:“探險家號基地的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你想知道,可以到地獄裏去問。”

伴隨著這一句話語,方見廷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見。

手腕上隨身電腦傳來了九點整點的震動,而李維清楚地記得,自己從休息室之中準備走出來去審訊疑犯的時候,已經八點五十六分了。

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除了留下一具具屍體之外,方見廷沒有在這裏留下任何東西。

“對了,我還有記錄,還有視頻記錄……隻要能確認方見廷的身份,我一樣有機會懲罰他……”

忽然間想起了什麽,李維迅速調出了方才幾分鍾的監控,但監控之中卻隻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記錄下來。

李維失魂落魄地走出基地,便看到原本這裏的一切都已經被那一場爆炸徹底摧毀。

遠處傳來了警笛的刺耳聲音,至少十幾輛飛行車迅速落下,幾十名訓練有素的軍人從飛行車上湧出,卻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有的隻是地上的殘骸廢墟,與失魂落魄的李維。

一個星期之後,梅莎女士的辦公室。

“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方見廷來過這裏。視頻監控、指紋、微量痕跡檢測、腳印,所有我們可以使用的檢測手段都無法證明這一點。”

望著麵前僅僅一周時間未見,便憔悴了許多的李維,梅莎女士心中滿是歎息。

“並且……你真的確定方見廷是依靠一己之力做到這些的麽?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人類能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李維垂著頭,嘶啞著嗓音說道:“可是,五十名特戰專家終歸是死了。”

梅莎女士搖了搖頭:“已經有至少五個激進恐怖組織以及三個星際海盜集團宣稱對此事負責。他們所提出的訴求已經高達十五個,並且宣稱,如果人類聯合政府以及各國政府不肯答應他們的條件,此類襲擊還將繼續出現。”

“五十名訓練有素的特戰專家,不可能被一場爆炸全部殺死。”

“誰知道呢?或許是他們一起睡著了吧。”

李維猛然站起,雙手支撐著趴在了梅莎女士的辦公桌上,臉龐上滿是猙獰的神色:“梅莎女士,我請求您讓我繼續調查下去,我一定會找到方見廷和奧輝集團的罪證,一定可以將他們繩之以法。”

麵對李維的請求,梅莎女士絲毫不為所動,隻是在辦公桌上敲打了一下,一張虛擬圖像便出現在李維麵前。

李維一怔:“這是什麽?”

“你可以先看看。”

李維看向圖像,卻發現那隻是一張招聘啟事。

“出於公司發展需求,奧輝集團擬準備再次進行火鳥星係探測事宜,特招聘以下方麵專家加入……”

李維霍然抬頭,直視著梅莎女士的眼睛。梅莎女士則輕輕點了點頭:“我無法允許你再度進行公開的調查。但如果你仍舊不肯放棄的話,你可以加入到這一次探測之中,跟隨方見廷一同到火鳥星係去。你的身份我會幫你搞定。”

李維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

“上一次調查,有兩百多名科學家下落不明。如果你決定要跟隨前去的話,你也有可能遭遇到與你姐姐相同的結果。如何選擇,決定權在你。”

“我去。”

梅莎女士沉聲道:“你確定?”

“我確定。”

“七天之後我會幫你搞定一切。屆時,你可以帶著你的新身份前去應聘。”

七天之後,再度出現的李維已經沒有人可以認出來了。他的容貌雖然隻經過了細微調整,但給人的感覺卻已經完全不同。他的籍貫換掉了,人生履曆換掉了,甚至身高都提高了五厘米,但名字並沒有換。畢竟這世界上重名的人太多,一個名字而已,是否更換根本無所謂。

此刻,李維的職業不再是警察,而是一名機械專家——能成為重大犯罪調查科警長的人必然擁有極高的學曆和知識量,在機械方麵,李維原本便擁有極高的造詣。

順利通過麵試之後便是集訓。來自於各個星係,各個國家,不同專業的傑出科學家們再一次匯聚到了奧輝集團旗下,在一年的集訓期之後,科考飛船終於出發。

望著舷窗之外那已經變得黯淡的太陽,李維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知道我還能否再回到這裏。但是……無論我能否回來,方見廷,你都必然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足足三百名科學家全部進入到了冬眠之中,龐大的家園號科考飛船的大部分燈光也已經關閉。它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一般,靜靜遨遊在這星辰大海之中。人們知道,等它再次醒來的時候,它將到達一個完全不同於太陽係的星係。

那是火鳥星係。

時間仍舊在不斷流逝,陶正陽所建造的簡易基地之中,發生的事情便也不斷地循環。陶正陽仍舊如同以往一樣,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又是二十餘年時間過去,陶正陽再一次醒來,隻是這次醒來比以往更多了一些沉重。

不得不說,自己搭建起來的簡易基地,以及拚湊起來的冬眠艙能支撐五十餘年時間不出現大的故障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奇跡了。但現在,它們的承受能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如果不進行一次全麵的檢修,說不定某一天自己在睡夢之中就會悄然失去生命。

如果儲備物資還充足的話,進行一次全麵檢修並不算什麽,隻是,食物儲備已經即將耗盡,飲水也所剩不多了。

對基地以及冬眠艙的全麵檢修用去了陶正陽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陶正陽吃下了最後一塊麵包,喝下了最後一口水。

食物儲備至此全部耗盡,再沒有一點剩餘。

陶正陽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從藍沙星之上獲取到任何食物補充了。就算探險家號基地的廢墟之中某處仍舊埋藏有可供食用的食物,自己獲取它們所要付出的代價也一定比它們自身的價值要高。反倒是水,還可以通過空氣循環係統再搜刮一些出來。

這最後一口食物的下肚,不僅沒有撫平陶正陽腹中的饑餓,反而讓那感覺更加強烈了一些。陶正陽輕輕歎息一聲,躺在了地上,望著斑駁的基地天花板怔怔發呆。

自己已經等了足足五十多年時間,但是仍舊未能等到下一批人類的到來——就連自己唯一擁有的無線電呼叫電台也壞掉了,無法再在自己冬眠之時自動向外界發送求救信號,無線電記錄設備在這五十餘年間也沒有記錄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可以在藍沙星之上自由行動的小白也未曾提醒過自己有人來到,似乎永遠不會有人到這個荒涼的世界來了。那麽,自己是否還有繼續等待下去的必要?

以及,如果不繼續等下去的話,自己又能怎麽做?

從最初時候選擇不屈服於命運,而是奮起抗爭的時候,陶正陽就走上了這一條不歸路。既然已經等到了現在,那麽就必然要繼續等下去。否則,自己所經受的一切痛苦,一切折磨,就全部白白浪費了。

“那便繼續等下去,能支撐到什麽時候就支撐到什麽時候吧。無論如何,總要盡力才好。”

陶正陽伸出手來,在自己肚子上按摩了一會,稍稍減輕了一些腹中饑餓感,便再度躺到了冬眠艙之中,並在一年之後再次醒來。

與以往蘇醒時候不同的是,這一次醒來並沒有食物的補充,於是冬眠的副作用也好像更強烈了一些,足足折磨了陶正陽兩天時間。如果不是從空氣循環係統中獲得了一點水喝下去的話,陶正陽懷疑自己究竟能否撐過這一次折磨。

冬眠副作用所帶來的痛苦感覺終於慢慢消退,饑餓的感覺卻愈發強烈。陶正陽感覺自己腹中像是有一個火爐在不斷灼燒一般,讓自己體內各髒器都開始**起來。承受著折磨,陶正陽仍舊咬牙完成了檢修工作,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再一次躺到了冬眠艙之中。

這,將會是自己最後一次冬眠。

“小白,這一次我便不設定喚醒時間了。沒有食物,就算我能醒來也逃不過餓死的命運,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一直沉睡下去。如果你發現有飛船來到這裏便將我喚醒,否則,就讓我在睡夢之中死去。”

“小白,再見。”

漂浮在半空中的小白身上光芒有些黯淡,似乎也陷入到了悲傷之中。陶正陽則默默閉上了眼睛,然後按下了開啟按鈕。

“在冬眠之中死去,總比被活活餓死要好。韻晨,你千萬不要怪我,我已經盡力了……”

長達幾十年時間的拚死掙紮,陶正陽的生活之中,除了求生之外再沒有別的事情。現在,到了給這一切畫上句號的時候了。

冬眠程序啟動,下一刻,陶正陽便失去了意識。

時間仍舊在悄悄地流逝著,小白的身影不知何時從基地之中消失,出現在了廣袤而荒涼的藍沙星大地之上,隨後便開始快速向高空飛去,越飛越高,一直飛到藍沙星大氣層的邊緣為止。

這是小白所能到達的高度極限。超過這個高度,空氣的密度便不足以支撐小白的飛行。於是小白便維持著這個高度,向火鳥太陽的方向飛去。

空氣阻力地降低讓小白的飛行速度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這種速度之下,火鳥太陽從一直在地平線之上停留不動變成開始慢慢地向空中攀升,一直攀升到了天空正中,隨即又開始緩緩降落,一直到徹底落入地平線為止。

小白已經飛過了藍沙星的永晝區,隨即進入了藍沙星背對火鳥太陽的一麵。這是與永晝區正好相反。永晝區是永恒的白晝,這裏則是永恒的黑夜。

在過去的五十餘年時間中,小白已經這樣圍繞著藍沙星轉動了成千上萬圈,見識到了數不清次數的日升與日落。但是在這眾多的環繞之中,除了星辰的變幻以及偶爾闖入藍沙星大氣層的流星之外,小白沒有見到其餘任何東西。

似乎這一次環繞也將如同以往一樣毫無所獲,但是忽然之間,從地平線之下有一顆以前從未出現過的亮閃閃的星星升了起來。從它的軌道來看,它並不是一顆流星又或者某一顆路過藍沙星的小行星。

小白立刻改變了自己地前進方向,迅速向著那顆星辰飛行而去。隨著距離的拉近,那顆星辰逐漸顯露了真實麵目。

那是一艘大致呈現出梯形形狀,長度足足有五百多米的龐大飛船。它悄然進入了藍沙星環繞軌道,在環繞運動幾周之後,飛船腹部打開,一艘小型的太空近地兩用型飛船從其中飛出,向著藍沙星大地呼嘯而去。小白悄然跟隨在它身後,於是便看到那艘飛船降落在了與探險家號基地廢墟大約有一百多公裏的地方,並且有一些穿著宇航服的人類從其中走出,且帶著各種各樣的工具,其中竟然還有一輛與陶正陽曾經駕駛過的那輛十分相似的太空車……

小白晶瑩剔透的身體之上光華流轉,絢爛異常。觀察片刻之後,小白驟然離開,並在幾十分鍾之後出現在了簡易基地之中。

計時器上的數字已經變成了二五九一年七月十三號。這個時間距離陶正陽上一次醒來已經超過了一年。

略微觀察片刻,小白毫不猶豫地飛到了陶正陽曾經向它指示過的那個紅色按鈕之上,然後快速降落下去,按下了這個按鈕。伴隨著按鈕地按下,照明燈光驟然開啟,溫控係統、氣體循環係統依次打開。小白則再次飛到了冬眠艙之前,等待著陶正陽的醒來。

在以往時候,小白已經見到過許多次冬眠艙艙蓋打開,陶正陽從沉睡之中蘇醒的畫麵。但是這一次,情況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幾十分鍾時間過去,基地內的壓力已經升高到了標準大氣壓,溫度也提升到了最為適宜人體生存的二十六攝氏度,隻是冬眠艙艙蓋卻遲遲沒有打開。小白晃動著身體,似乎有些遲疑的再次在按鈕之上按了一下,又等了一段時間,陶正陽仍舊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