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二天,李玉珍的病理結果出來了,是良性的。就這樣,秦悅安心地成了我家的鍾點工。
但當時說是每天兩個小時,其實我們倆都沒時間。後來就改成他每周末來一趟,四個小時,他打掃完衛生,還能給我做頓飯。
不得不說,秦悅做飯挺好吃的,我大發慈悲地讚美了一下,他還來勁了,說我買的食材不夠好,如果是他自己選的,做出來的更好吃。
我本來就沒什麽時間去超市,索性把買菜的大權也下放了,但是他說買菜要多算他一個小時。真是精於算計的小孩,不過我同意了。
自那以後,他每次來時都會買好了菜帶過來,還會買一些我要用的日用品。
周五晚上,一台臨時的手術搞得我筋疲力盡。半夜我回到家,發現大姨媽來了,而且姨媽巾隻剩下兩片,我想到秦悅明天會來,就發短信讓他一起將姨媽巾買上帶過來。但編輯短信的工夫,我就靠著床頭睡著了,也不知道最後信息發出去沒有。
第二天,我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九點一刻。
我以為是秦悅,打著哈欠趿拉著拖鞋就去開門。路過穿衣鏡時,裏麵那女鬼嚇了我一跳,不過無所謂了,我什麽樣他沒見過?
我眯著眼睛打開門,也不理他,打算回房間繼續睡。
“我是來拿我的東西的。”
這聲音陌生又熟悉,讓我瞬間清醒過來。我回頭一看,竟然是渣男。
“誰讓你進來的?”
渣男詫異道:“你給我開的門啊。”
轉念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冷笑道:“不是吧鄒靜安,咱倆才分開多久,你就找到人了?”
我有些無奈:“打住打住,別把所有人都想得像你一樣,為了下半身痛快,臉都可以不要。”
“你!”渣男氣得夠嗆,但好歹是在我家,看樣子他是極力壓製著火氣,“我知道跟我分手你挺不痛快的,行,我不跟你計較,我就是來拿我的東西的。”
被他這麽一吵,我睡意全無。
我走到茶幾前,摸出一支煙點上,慢條斯理地說:“第一,跟你分手我是不痛快,不過不痛快的原因是我後悔沒早點跟你分手;第二,這裏沒有你的東西,我從烏鎮回來以後打掃了一下房間,把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都扔出去了,所以請你趕快離開,不然我叫保安了。”
“你說你把我的東西都扔了?”渣男的耐心顯然已經耗盡,我見他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握成了拳。
這人有明顯的暴力傾向啊,之前的“我”怎麽能忍他那麽多年?
“怎麽,你又想動手?”
渣男的眼中凶光一閃,似乎是承認了。
我說:“不要欺負老實人,你敢動我,我就報警。”
“報警?”渣男的冷笑聲讓我背脊發涼,“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
說著他一巴掌就揮了過來。
這個世界真不公平,體力上,女人永遠不是男人的對手。如果遇到渣男這種人,任你再有理也要吃虧。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側過臉,可那一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再一抬頭睜開眼,就發現秦悅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他的一隻手還拎著菜和衛生巾,另一隻手正抓著渣男要打我的那隻手。
別看這小孩年紀不大,但身量和體形都比渣男要高大許多,勝負已見分曉。
我見到救兵來了,立刻就囂張了起來:“打女人?垃圾!”
渣男還被秦悅狠狠地擰著手臂,站都站不直,但他一眼看到秦悅手上的購物袋,頓時又來了脾氣,目眥欲裂地看著我:“你還說你沒男人?”
“她有又怎麽樣?關你什麽事?”
無波無瀾的一句話卻是出自秦悅之口。
我無比意外地看著秦悅。
秦悅卻沒有注意到我,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渣男疼得“嗷嗷”直叫:“好好好,不關我的事,你先放開我,你要是敢弄傷我,咱們法庭上見!”
秦悅不屑地“嘁”了一聲,鬆開了手。
渣男踉踉蹌蹌地直起身:“行,鄒靜安,算你狠!你給我等著!”
我樂嗬嗬地朝他揮了揮手,送他灰溜溜地離開。
渣男走後,秦悅看向我:“都這樣了,你還不離婚?”
“我就沒結過婚。”
“那你就是對他還沒死心。”
“你什麽意思?”
“不然你為什麽給他開門?”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跟他解釋這些幹什麽?他就是一個小孩兒!
“唉,我說你不就幫了我一下嗎?你就可以什麽都管了?這是我的隱私知道嗎?再瞎說小心我解雇你。”
他似乎冷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從購物袋裏掏出兩包衛生巾,還有一袋子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扔到我麵前,一言不發地進了廚房。
他這是什麽態度啊?!
我拿起桌上那袋子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看了一眼,是紅糖,頓時我什麽氣都消了。
“喲,你還知道買紅糖,生活經驗蠻豐富的嘛!”
“你不喝就扔了,但是買紅糖的錢要從菜錢裏扣。”
見他故意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我歎了口氣,以一個過來人的角度語重心長道:“其實啊,你這孩子什麽都不錯,就是有一點,不太懂得與人交往,說白了呢,就是沒禮貌。上學的時候隻要你成績好,怎麽著大家都覺得你是對的,但是以後可就不是這樣了,你得學會友好地與人交流,嘴甜點,客氣點,不然步入社會後有的是你吃虧的時候。”
回應我的依舊是一聲冷笑,然後是沉默。
已經漸漸習慣他這樣了,我也不跟他計較,端著手臂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他洗菜做飯,那動作麻利得就像年輕時的我媽。可是他還是這麽小的孩子,還是男孩,讓我這奔三的女人都自歎不如。我又想起他家裏的情況,不禁有點唏噓。
“喂。”我叫他。
“你又怎麽了?”
“你媽恢複得怎麽樣了?”
“她恢複得挺好的。”
“那你們也不能掉以輕心,任何腫瘤都有惡化和轉移的風險,所以要經常複查,至少半年一次。”
“嗯。”
我猶豫了一下問:“你媽住院時怎麽都是你在跑前跑後的,你爸呢?”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似乎明白了什麽,看來這孩子並不像我當初想的那樣,或許他已然被生活打敗過無數次,隻是因為天性倔強,從不服輸罷了。
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自己有時候對他有點過分。
這時候,我的手機裏進來一條短信。我打開一看,竟然是渣男發來的。看到內容後,我不禁笑了。
秦悅難得有點好奇,瞥了我一眼問:“怎麽了?”
我把手機放在他麵前給他看,他頗有些不屑地說:“賊喊捉賊。”
渣男說我們是狗男女,可不就是賊喊捉賊嗎?
我說:“這還不都怪你?說什麽‘有又怎麽樣’,本來我是百分之百占理的,現在反而被他戳脊梁骨了。”
聽了我的話,他似乎不太高興。
我繼續說道:“不過算了,剛才是特殊情況,我就不計較了,但是以後,你不能再像那樣自作主張、沒大沒小了。”
他突然把手上的刀和菜一放,“咣當”一聲,嚇了我一跳。
“怎怎……怎麽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先打掃衛生,晚點做飯。”
說著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地從我身邊走過了。
我不由得莫名其妙,我說錯什麽了嗎?這個別扭的小孩!
秦悅打掃好房間做好了飯就打算離開,我留他吃飯,他死活不肯。
我說:“一起吃吧,聊聊天,多算你一小時。”
“你當我是什麽?”
“當你是鍾點工啊,不然是什麽?”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從地拉開椅子坐下,開始吃飯。
我沒話找話:“學校學習忙嗎?”
“還行。”
“我聽說好多大學生打工都是做家教,你怎麽不做家教幹起保潔了?”
他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然後垂著眼說:“我不喜歡做家教。”
“哦。”我了然地點點頭,看來有故事。
“對了,你在你們學校受歡迎嗎?你長這樣應該挺受歡迎的吧?”
這一次他終於抬起頭來正視我:“是不是在你的腦子裏,隻有這些男人和女人的事?”
“聊天不聊這些聊什麽?”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剛才那男的以前一直住在這兒?”
我冷笑了一聲:“你不也盡關心一些男人和女人的事嗎?”
“我就問你是不是。”
“是。”
“他自己沒有住處?”
“沒有。”我想了一下,有點不確定地說,“我們倆分手這麽久了,他才來找我拿東西,估計是剛找到住處吧。不過他也可能沒找到住處,回來向我伸個橄欖枝,假裝說拿東西走人,其實是希望我挽留他。當然,現在他應該意識到了,我們沒有可能複合了。”
秦悅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我問:“你問這些幹什麽?”
“他萬一再來找你麻煩怎麽辦?”
我一愣,這我還真沒想好。
秦悅冷笑一聲說:“你別再開門就行了。”
秦悅走後沒多久,我家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擋在門前不讓鄒媛媛進門:“有什麽事就在這兒說吧。”
小丫頭眼睛有點紅,但還是咧嘴一笑,一彎腰從我胳膊底下鑽了進來:“一家人說話,還是關上門說吧。”
她今天的狀態有點奇怪,我關上門看著她:“怎麽,你又要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看著辦吧。”
“小姑,我今天來不要錢,是有別的事。”
她突然變得這麽有禮貌,肯定有問題,我警惕地看著她:“你有什麽事?”
“你能不能去一趟我學校,幫我跟老師說說情?”
“你什麽意思?”
原來這丫頭在宿舍裏燙頭發,不小心把半個宿舍的東西都燒了,而燙發器又是宿舍明令禁止的,現在學校因為這事要取消她的學位。雖然她平時不愛學習,可是學位證要是沒了,工作也就不好找了。
“這事你不該來找我啊。”
“我不找你還能找誰?我媽什麽樣你也知道,她要是知道我犯了這麽大的事兒肯定打死我,而且……”
“而且什麽?”
“燒了人家東西總要賠的。”
說來說去不還是要錢嗎?
“你的事我管不了啊,小姑奶奶,有什麽事找你親爸親媽解決去,你要是不敢說,我來打這個電話。”
說著我就拿出手機,鄒媛媛見我真要打電話,急得幾乎跪在我麵前。
她抱著我,哭得稀裏嘩啦。
我掙了幾下沒掙開,就任由她抱著。
“我知道錯了小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媽要是知道了,我肯定活不了了。”
她說的或許沒錯。
我想起我那嫂子,什麽都不會,打孩子倒是挺得心應手的。鄒媛媛四五歲的時候,因為偷用她的口紅差點被打得屁股開花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更何況這次的事情還要嚴重很多。
我有點犯難……要不,就跟她去D大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