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鐵馬冰河入夢來
“那小子，他怎麽可能……”
皇宮之中，薑清顏白衣勝雪，疾步走在前往玉翠宮的石子路上，口中念念有詞，清麗光潔的眉頭擰成十字。
即使是唐溫言的問候，她也隻是草草附和了兩聲，而後便自顧自地坐在案前，一雙粉嫩的玉手中間，錦帕如她淩亂的思緒一樣，被揉得不成樣子。
自打從父親口中聽到韓江俞對林逸的評價，薑清顏就一直想找韓老夫子問個清楚，可韓江俞為了給林逸授課，每日早出晚歸，害得薑清顏找了好幾次都沒碰到。
這件事，唐溫言也是知道的，見薑清顏如此，她還以為是薑清顏又沒見到韓老夫子。
“清顏，見韓老夫子又不急於這一時，如此心急，若是傷了身子可不好！”
“其實——我今早見過韓老夫子了！”
薑清顏搖著頭，臉上的慍色並沒有絲毫消散的意思。
“既然見過夫子，你又為何如此？”
淩亂不堪的錦帕已經被好友打成死結，唐溫言秀眉輕挑，難不成韓老夫子還真的對林逸讚賞有加？
不待唐溫言追問，薑清顏便幽幽言道：“今早，韓老夫子不僅說林逸是個大才，還說春闈之上，他必然名列前茅呢！”
“我的公主殿下，請你注意儀態！”
唐溫言的櫻桃小嘴張成圓形，被薑清顏沒好氣地掃了一眼。她是怎麽都沒想到，好友口中那個紈絝少年，居然真的得到了韓老夫子的賞識。
整理好儀態，唐溫言坐到薑清顏身旁，“這件事，你是怎麽看的？”
“還能怎麽看？要麽是韓老夫子瘋了，要麽就是家父和韓老夫子串通好，讓夫子在春闈之前替那小子說好話，想要騙我就範！”
親眼見證過林逸的紈絝模樣，想讓薑清顏相信林逸是大才，難度是可想而知的。
作為聆聽者，唐溫言眼簾低垂，精致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疑色。韓江俞的頭腦肯定是沒問題的，可若林逸真的不堪，按韓老夫子的人品，又怎麽會說出違心之言呢？還是說，他確有真才實學？
唐溫言失神之際，一襲紅衣在玉翠宮後門閃過，轉眼沒入一旁的暖閣。
“就算他真有些能耐又能怎樣，我這輩子仰慕的人就隻有殺神一個！”
似乎是注意到唐溫言的話語
“可殺神已經死了啊！”
“誰說殺神就一定死了？”薑清顏拍案而起，看向窗外的眼光熱切而堅定。“殺神死在漠北終究隻事坊間傳言，就連恨殺神入骨的北狄也不曾見到殺神屍首，要我說，殺神武功蓋世，說不一定早就從漠北歸來，功成身退，在市井之中過起了正常人的生活！一定是這樣！”
薑清顏越說越激動，一旁的唐溫言目瞪口呆，交往數載，這個京城聞名的才女，還是第一次如此失態。
一牆之隔的暖閣中，將二女的話聽得真切，唐胤雪忽然一怔。
是啊，殺神武功蓋世，誰說他就一定死了？
唐胤雪殷紅的朱唇上，一抹燦如朝霞的笑容一閃而逝，腦海中，身著白馬青衣，頭戴閻王麵具的殺神形象，與林逸清瘦的身影再次合二為一。堅定冷銳的眼神再次出現在女帝的絕世容顏上。
這次，朕不會再失去你了！
薑清顏離開後，唐胤雪的出現把唐溫言嚇了一跳，麵對小妹，唐胤雪一改朝堂上的冷峻，淺笑一聲。
“溫言，你之前不是一直吵著要出宮玩嗎？過幾日若是有時間，朕準你去韓老夫子府上一趟，一來替朕探望韓老，二來那林逸畢竟是朕下特旨參加春闈的，他到底是何斤兩，朕也想早些知道。”
……
林家，書房案前，林逸正給韓江俞講解詞牌格律，卻無由地感到一陣惡寒，全身都抖動了兩下，一旁伺候的婉兒趕緊緊了緊他身上的大氅。
桌案的另一頭，韓江俞看著林逸剛剛寫好的“碧雲天黃葉地”，雙眼放光。
自打那日之後，韓江俞一到下午就纏著林逸教他作詞，作為交換的條件，韓江俞將每日講學的時間縮短一半，這可著實讓林逸感覺輕鬆了不少。
就在林逸還在考慮這要不要多介紹幾個詞牌，引走老學究的主意，進一步縮短學習時間的功夫，卻發現回過神來的韓江俞居然對著宣紙一個勁的搖頭，居然還連道了兩聲不好！
韓江俞手上的那首蘇幕遮可是詞曲大家黃庭堅的代表作，老學究，不會連黃大家的詞都能挑出毛病來吧？
似乎是注意到林逸的不解，韓江俞神情嚴肅的將宣紙放回桌案，嚴肅道。
“林小友，這長短句沒有問題，但老夫覺得你有問題！”
林逸更摸不著頭腦了。
淩亂之際，韓江俞從懷裏又掏出幾張宣紙，擺到林逸麵前，上麵全都是林逸之前給韓江俞參考的詞作。
“來來來，你看看這首碧雲天黃葉地；這首常記溪亭日暮，還有這首枯藤老樹昏鴉，這些作品雖好，可裏麵的意境都太過消沉了！像你這般年紀，這些句子寫多了，隻怕會消磨意誌，這可不是好事！”
韓江俞深吸一口氣，“你伯父將你托付給老夫，你若是被這長短句消磨了意誌，老夫豈不是辜負了你大伯的重托，又哪裏配為人師呢？”
要說韓江俞這老師當得實在是盡責，不僅講學盡力，就連學生的心理健康都要一把抓。
下一秒，韓江俞幾乎要露出骨頭的老手一把抓住林逸的右臂。
“不行，今天說什麽你都得作出首昂揚向上，有進去之心的佳作出來，否則，以後老夫寧可不向你討教，也不能讓這東西消磨你的意誌！”
林逸連忙擺手，“韓老，千萬別，我馬上寫還不成嗎！”
要是老學究不再沉迷詞作，那他豈不是又要每天從早到晚被這老學究折磨？
林逸腦子裏的詩詞多了，找幾首豪放的還不簡單？
好不容易掙脫開韓江俞的大手，手握狼毫，假裝思考片刻，林逸潑墨四行。
僵臥孤村未曾哀，
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