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曹寶兒

這小乞丐正是劉大傻,今早得了狗剩三文錢。又因左腿有傷走路不便,就在路邊撿了根長棍拄著一瘸一瘸的趕路。

昨天夜裏吃了肉饅頭,現在還可以去吃曹婆婆的白麵炊餅。心裏正開心著呢,不自覺的就哼出了娘親常哼的曲兒。

或許是老眼昏花,待那人走近了,這才認出劉大傻來!歎口氣,心道,這也是個可憐娃。聽說小時候摔壞了腦殼,一直未好時常發病。年紀輕輕的就沒了爹娘,成了遭人厭的小乞丐,看那走路樣子準是討不成反挨了打!唉,可憐娃。

曹婆婆一連感歎了好幾聲,待大傻走到了跟前,便柔和的說道:“大傻,可還是沒吃早飯?”

那大傻點點頭,眼勾勾的直望著蒸籠不說話。曹阿婆見狀知道他餓了,又沒銅錢來買,便用夾子夾出個窩餅子遞給他。

“給,趁熱乎趕緊吃吧!”

卻見那大傻,也不伸手接過,隻是用力搖頭,眼睛還直愣愣的瞅著蒸籠。

“這孩子這麽大個,估計是不夠吃”於是便又拿了一個遞了過去。

那大傻仍是不接,一雙眼珠直往那蒸籠裏的白炊餅上看。

好吧,這孩子怕是饞了,想吃炊餅了,又不好意思開口。罷了,也沒幾文銅錢。自家寶兒也常常和他們幾個玩耍。唉,可憐的娃!

曹阿婆長歎一聲,便從放炊餅的蒸籠裏,拿出倆個遞了過去。

就見這大傻咧開一張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左手握著一個,嘴裏咬著一個,狼騰虎咽的吃了起來,連吃了幾口忽的停了下來,用嘴叼著炊餅,拿手從懷裏摸索了一會兒,就見他手裏握著三枚銅錢緩緩的遞了過來。

看了銅錢,曹阿婆這才曉得,原來人家今個是來買炊餅的。這孩子,也不張嘴說,害自己相差了!怪不得總被人‘傻子傻子’的叫著,唉,也不知這頭疾還能不能治好,可憐的娃。

伸手接了過來丟進錢箱裏,又從籠裏拿了個炊餅,遞到大傻手裏,“諾大個子,兩個也不定能吃飽,婆婆再給你個吃!”

大傻看著手裏的炊餅,真沒想到還能再多吃一個,樂的笑了起來!這一樂嘴裏叼著的炊餅便掉在了地上。可倆手都拿著炊餅呢,急的大傻忙用嘴去咬,看的那曹阿婆直搖頭!

拍拍大傻,幫他撿起掉地上的炊餅,吹淨了上麵的土,放到一旁的竹盤裏。又拉著大傻讓他坐下來,倒了碗茶水告訴他不急,就著這水慢慢吃,不夠了還有。

瞧這樣子,沒爹娘的孩子果然是可憐啊!

看著大傻在矮凳上吃炊餅,忽然想起了自家的寶兒,瞬間這腔腹裏就升起一股子無名火氣!

抄起旁邊的擀麵杖氣呼呼的就往後麵屋裏走去,緊接著那屋裏麵就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竹筍炒肉”音,還伴著阿寶嘹亮的慘嚎聲和曹阿婆的嗬罵聲。

“讓你睡,你瞅瞅人家小乞丐都起床出來討食吃了,你個懶娃還在趴窩!不給你些教訓,看你都混成懶漢樣了!”說完又是一陣竹板炒肉聲。

唬得大傻三兩口吃完了炊餅,端起碗裏的茶湯也不管燙不燙一口喝下,便抄起旁邊當拐的棍子準備離去。就在這當下,一個瘦瘦的身影,從那門裏竄了出來。

隻見他,身穿青布褂子,歪歪扭扭的一手係著個扣子,腳下的鞋也少穿了一隻,黃瘦的麵孔下是一個高挺的鼻梁,嘴角邊還長著顆小黑痣。

他就是曹阿婆常掛在嘴邊的寶兒,平時最喜愛聽那些個江湖武俠故事!一直喊著要拜個棍棒師傅練習武藝,然後行走江湖。隻不過被曹婆婆一頓棍棒打的屁股開花,再也不敢提啥行走江湖的事了。

隻見那曹阿寶出了門正看到大傻杵在街上,瞬間唬了一跳,連忙擺出個“平沙落雁式”的手勢,嘴裏大喊一聲“呔!哪來的漢子,大清早的便來尋俺報仇!放馬過來,讓灑家試試你的的武藝!”說完才看到大傻手裏還拿著根棍子。連忙收了手勢,雙手背在後麵,淡淡道:“江湖講究公平正義,你這廝既然備了武器,就得容俺也去尋一把!這樣打鬥起來才算公平。”

一旁的大傻趕緊丟下當拐杖的棍子,連連擺手道:“俺不打,俺不打,俺隻是來吃炊餅的!”

曹寶兒看到他丟了棍子哈哈哈大笑,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他道:“你這廝,還未開打便棄械投降!莫不是在江湖上聽了俺寶兒大俠的字號,害怕了?”說完便用手扶著額頭想了想道:“既然已認輸投降,江湖有言在先。灑家便放你一條生路!”

說完雙手繼續叉腰,頭望著天空想象著大俠的模樣,隻不過屁股一陣劇痛打斷了他的暢想。扭過頭來隻見自家阿婆手裏提了隻鞋,正一臉怒意的看著自己!那曹寶兒趕忙彎下腰,一臉討好的笑著對曹阿婆道:“祖母,俺隻是和大傻耍鬧著玩,沒在打架!”

曹阿婆用手重重得點了點阿寶的額頭,道:“不可再耍弄大傻,也不許說啥江湖!穿上你的鞋子吃了炊餅出去耍去,莫在老身麵前吵鬧,惹我生氣!”

曹阿寶聽了,趕忙穿上鞋子,隨手拿了倆炊餅,便扯著大傻離去。

且不提他倆又折騰出啥幺蛾子。

這頭的狗兒和狗剩倆兄弟,淨了手洗了臉,又用麻布蘸著水擦了擦頭發。互相瞅了瞅,除了衣服補丁摞著補丁難看外,別的還算順眼。

倆人也沒去吃朝食,想著萬一能去張家蹭上一頓,便是好彩頭。若不成那就忍忍,騰空肚子吃那午時的肉饅頭。豈不更好!喝了兩口井水哄騙下肚子,便拿上麻布包往東城坊張員外家走去。

幫傭,也叫短工,相對的還有長工,是一些有錢人家在某些時候,人手不足時,從外麵臨時雇的人手的名稱!又根據雇傭時間的長短,分長期工和短期工。這裏麵又看工種的不同,分為技術工和普通小工。

狗剩他們倆幹的便是這跑腿傳話幹雜活等這些小工的活。

這活對個人手藝沒啥要求,幾乎什麽人都能幹,當然工錢也是不一樣的,是幫傭裏麵給的最少的一類。

還好在這古時,幫傭去主家幹活,主家是需要提供至少一餐的。當然,根據活計的不同有些時候也是不用提供的,前提是要和那些傭人說清,好讓人家自帶幹糧。

像張員外這些富人家都是提供兩餐的,更何況趕上辦喪事兒這麽場麵的事情。雇傭了那麽多人,再加上自家的仆人婢女,廚房肯定預留了很多吃的,找個機會,向那廚子要些剩的來吃,想來也是沒啥問題的吧。

一想到那廚子,這腦袋就是一陣頭疼。昨日應了諾,今日去了還得先給他挑一缸水,都怪自己昨兒沒留心問,唉。

昨天夜就沒吃飽,今晨又隻喝了些水,肚子早餓的咕咕叫了。看看已到了張府的後門,趕緊快走兩步,一心想著早點進去,找些吃的來填飽肚子。

此時,正是上工的時候,很多人在門口排著隊進去,這下肚子再餓也隻能乖乖的站在後麵等著。一邊安撫的肚子,一邊慢慢的往前挪。足足排了一刻鍾時間,才輪到自己倆。

還是昨天那個管事,手裏拿著一根毛筆坐著登記。看到狗兒過來,便問道:“姓名?”

“俺叫狗兒,他叫狗剩。”

那管事的在登記冊上記下了他倆的名字。又低著個頭,在旁邊的登記冊上,翻來覆去的找了找。抬頭說道:”原來是你們兩個。昨夜某家回去仔細翻找。都找尋不到你倆的登記冊,又去找那張小三詢問,誰知那張小三昨兒下午出了府邸,一直未回!正在傷腦,幸虧遇到張大管事,他對你倆還有些印象,與某家分說,這才了了這樁事!不然你們昨日的工錢,今日是補不上來的。隻能等那張小三回來才行!”

說完他從旁邊拿起一本藍色封麵的賬本。翻到昨日那頁在某一欄中寫下了狗兒狗剩的名字。又在一本黃色封麵的冊子上看了看抬頭說道:“昨日的當值管事驗看了你們幹的活計,收拾雜物房一間。還算仔細,得了優!獎錢三文。共記工錢三十三文。今日當須認真,把另一間雜物房收拾出來。”

說完便遞給狗兒一個巴掌大小的竹片。正麵寫著狗兒的名字,背麵寫著一些相貌、歲數、所幹何事等簡略的文字介紹。交代一句,丟失罰錢一文的話,便揮揮手讓狗兒離開。狗兒連忙道些,閃開了身,讓後麵的狗剩過來,隻見他也得了一個這樣的牌子。

倆人這才舒了口氣,身份終於洗白,可以大大方方的呆在這院子裏了。想到昨日居然掙了三十三個銅錢,今日還有三十個錢可拿!

這次陰差陽錯的混進來,真是好運。況且,昨日還有幸吃了那香甜的肉包子,今日說不定還有得吃,一瞬間心裏便是樂開了花。就連那狗剩都連連說道“希望死去的張老員外,能晚些入葬!”

狗兒知道這不可能,爹爹曾給他講過。他們祐川這裏風俗不像它處,這裏習俗是三日斂三日葬!

收斂,報喪,設靈,入斂等步驟三日內完成,並且這裏也不用當下仕伸階層流行的“火葬”仍舊是“土葬”。

棺材,在家裏停放三日就得埋進挖好的墓穴 裏。

這張府,今日正好乃是小斂日,需要收斂一些張老員外生前的衣物和喜愛的器具,當下那些仆役和管事都在各處尋找,至於大公子和二公子想來是在外麵到處報喪。

那張小三,昨日出府未歸,估計是報喪去了。當下也不用找他,他們這些人一般會一條路線連跑好幾家,今日也未必能回得來。

有那些點兒背的報喪人,攤上個路遠的地,一路騎馬坐船打個來回能用半年時間!

如今的大宋,北邊幾乎年年都在打仗,南邊各個山頭都挑著大王旗,卡著路發那過路財!單人獨行一個不當心,就被宰了埋進某個格拉角落當肥料。

所以,那些不重要的人一般都是郵寄封書信了事,能打發人千裏迢迢報喪的還都是些在外做官遊學,經商遊走的至親家人!不去還不行。

因此,遇到這樣式兒的主家,為防止報喪人不盡心辦事,半路逃跑,一般都會派家生子去,正好對接喪人也熟悉,也便於他們詢問事情。

這麽一想,怕是這張三,一時半刻還回不來了,答應給自己加工錢的事兒,估摸著也是黃了。還好,有肉饅頭吃,那兩文銅錢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