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意外
雨?為什麽這個地方會有雨呢?又一滴冰涼落下來,如同滾燙的火焰烙過,煙塵在傷口上嫋嫋升起,又化作一縷青煙,被薄風吹散。
直到那一刻,許鳶還不曾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隻是繼續勸說瘋子K:“你還是快點跟我們走吧,就當是幫幫我們。”
沒有瘋子K,即便找到了陳羽,陳羽也完成不了任務。瘋子K繼續吹彈他的嗩呐喇叭,充耳不聞。
雨漸漸大了,瀝瀝淅淅的雨洗滌著這座古老的城市,也洗滌許鳶身上的塵埃。許鳶見勸不動他,幹脆掏出一把槍:“你跟不跟我走?!”
敬酒不吃吃罰酒,非得給他一點顏色看看。瘋子K微微眯眼,看著那把槍。冰冷的雨水落在槍身上,濺起冰霜形的花朵,零星的雨水濺到他的臉上。
他抬眸。眼前的許鳶麵容冷肅,原本髒兮兮的臉因為雨水的緣故漸漸變得白皙。汙濁的東西化作青黑色的煙,一點點消失。
“嗬。”他突然無所謂地笑了笑,抵開她的槍頭,“你殺不了我,也不可能殺我。這種威脅手段還是算了。我平生最討厭按照別人的意願行事,結婚或者不結婚,不是你們說了算。”
他這樣輕蔑的口吻,如一根利刺狠狠紮進許鳶的逆鱗。王八蛋!許鳶在心底暗暗罵了一聲,偏偏不能夠發作。
他說得不錯,瘋子K不能死,她現在用槍支威脅他一點意義都沒有。悻悻收起槍,許鳶放緩語氣:“你到底怎樣才會配合我們?”
“配合?”瘋子K薄唇抿成一條線,線頭微微往上翹,“看心情。”
果然是氣死人不償命的回答。許鳶腦筋一轉,打算用強。反正還有一個顧川,先把他撂倒,雖然比較麻煩,總好放任他一個人四處遊**。
許鳶沒有說話,而是靜靜觀察時機。
嗩呐聲喇叭聲再起,瘋子K又開始歡笑歌舞,但是那一群僵屍突然開始不買賬,紛紛停下動作。一群群僵屍飄**在雨幕中,漆黑的眸子散發著寒冷的氣息。
許鳶眉心一跳,感覺到一絲潛藏的危機。究竟怎麽回事,他們不是隱藏得很好嗎?
隱藏?許鳶突然想起一件事,低頭看,發現全身上下的汙水臭味都被這場詭異的雨洗滌得一幹二淨。
顧川不知什麽時候騎馬衝了過來,對她高喊:“許鳶,快跑!”
他再次朝她伸出一隻強有力的臂彎。許鳶愣在原地,那邊的瘋子K突然把她往顧川的方向推,生生替她擋了一道劃來的利刃般的爪風。
許鳶驚駭地回頭,瘋子K已經陷入了僵屍的包圍圈。她被顧川整個兒攬起來,躲過了一波攻擊。
沒想到關鍵時刻他這麽仗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葬身於此。許鳶剛上馬,就急急道:“顧川!我們去救人!”
顧川勒緊韁繩,現在兩邊自身難保,救人談何容易?那些原本貼地飛行的僵屍聞到馬上的人肉味,一個個眼冒紅光。
隻是雖然很饑渴,他們卻沒有繼續輕舉妄動。即便是落單的瘋子K,也沒有立刻被撕成碎片。他們把許鳶和顧川,以及瘋子K圍在中央,麵麵相覷,隅隅私語,不知道在商量什麽。
語言不通的壞處就是這樣,連敵人的意圖都摸不清楚。
”一會兒你抱緊我,我策馬過去,把瘋子K拉上來。”顧川伏在她耳邊低語。
偌大一個男人,策馬伸手就拉上去,馬這樣的小身板如何承受?而且馬上還坐著兩個人,馬身必須傾斜到一定程度才能把人拉起來。太冒險了。
可是除了這個辦法,似乎沒有別的辦法。
許鳶糾結著撓了撓頭發,那邊瘋子K突然站了起來。僵屍沒有因為分辨出他是人類,以及聞到他身上的鮮血味就對他進行攻擊。
他氣定神閑地做了個準備動作,得意的表情在暗夜裏格外惹眼。
真是夠了,為什麽自己就這麽不受僵屍待見?想當初她身陷囹圄的時候,那群僵屍可一點也沒有放過她,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對了,此刻顧川和她身上的味道也沒有了,僵屍也沒有裏攻擊顧川,對她倒是能看見非常明顯的欲望。
難道是因為男人的肉不好吃?許鳶到底不敢這麽自戀地想。何況當初顧川雖然不死,人也暈了,還被他們推搡著進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晃神的時候,瘋子K竟然悄悄退到了拱橋欄杆邊。他朝許鳶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並說了一句話。依照口型,許鳶大概看出來了。他說的是:“後會有期。”
“不要!”許鳶剛叫一聲,他就以一個背躍式跳了下去。跳到中途,有僵屍用利爪抓住了他的衣服,眼睛深黑,帶著一點麻木。
瘋子K幹脆把衣服甩給他,雪白的身軀輕輕鬆鬆沉入了肮髒的河水裏。黑色的河流很快淹沒了他的身體,濺起一圈水花,很快被衝刷幹淨。
許鳶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忘記言語。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不怕死不怕髒,哪怕身上再幹淨也可以褪去衣衫越入這樣冰冷肮髒還散發著惡臭的河流。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或者說……恩匹希?
還不等許鳶恢複三觀,顧川策馬轉身低喝:“沒時間了,我們先逃!”馬蹄高揚,一蹄踩碎幾條胳膊。慘叫此起彼伏,但是依然沒有僵屍近前傷害人。
許鳶莫名其妙就被帶出包圍圈,馬蹄聲噠噠踏碎夜色,冒雨而去。這一幕似曾相識,仿佛就是她療傷以前的行程,重複了一遍。
跑著跑著,許鳶的傷口就裂開了,血水透過紗布滲出來,又被雨水浸濕。她莫名其妙開始發冷,頭暈目眩,卻忍著不吭聲。
顧川策馬一路狂奔,奔到最後馬兒突然一聲哀嚎跪倒在地,把他和許鳶一起掀翻在地。許鳶如同一件垃圾,呈拋物線被拋出去。
這一場意外讓兩人都猝不及防。
雨水落在身上,像無數的利劍,鋪天蓋地刺來。她的眼睛被水浸得生疼,卻沒有力氣阻止。一陣鈍痛從背後襲來,接著就地劃出一段距離。在原來紮傷的基礎上,舊傷傷口處又被了,甚至裂開更大的口子。
這樣的疼痛許鳶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體會過,慘烈地叫了一聲,最後隻能在地上**。血從傷口滲出,與雨水混在一起,很快液開一片。
許鳶眼睫在瓢潑的大雨裏微微顫抖,嘴唇抿成一條線。好像要死了……她一點力氣都沒有,特別特別困……忍不住閉眼……
“許鳶!”迷糊間,許鳶聽到顧川焦急呼喚自己的聲音。
“許鳶!許鳶!”他搖動自己殘破的身體,口吻焦急,“許鳶,許鳶!”
許鳶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渙散的目光在顧川俊美的麵龐上遊移。不會死的……她不會死的……她不能死的……
她緩緩抬起一隻手,顫抖的冰涼的五指慢慢拂過顧川的臉。嘴唇抖成了被風不停浮動的紙張,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她幾乎要描不動這個男人的輪廓了,卻被顧川一把握住手。他小心翼翼橫抱起她,明明自己也受了重傷,還是搖搖晃晃抱著她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朝周圍的民居走去。
現在馬死了,躲進屋子裏比在屋子外安全。他的血順著手腳流下來,滴滴答答,很快融進地上蜿蜒的水澤裏。
“不能……我們都不能死……”
他掙紮著說。
許鳶很想抱緊他,哪怕是最後一刻,和他緊緊相擁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顧川的膝蓋骨發顫,走到中途終於跪倒在地。許鳶喑啞道:“顧……”她希望他把自己放下,因為受重傷的他還抱著自己這個根本不能動彈的人,隻會自絕生路。
“不、不行。”他暴喝一聲,又艱難地站了起來,繼續走。雨水漸漸瓢潑,連那些難聞的血腥味也洗了去。
他們身上的傷口因為這樣的大雨被衝刷得泛白,皮肉翻卷,連血水都被洗成透明的色澤。
顧川、顧川,我不行了,好困……許鳶沒想到那匹馬會後力不濟,以至於兩個人身受重傷。他明明和自己一樣難受,還要顧全自己,不發出聲音。
她多想告訴他,難受的時候可以出聲。抱不動她可以把她拋棄。
顧川最後還是摔倒在地。但是他用手臂護住了許鳶的頭。許鳶此刻與他近在咫尺,能看到他被雨水沾濕的睫毛,上麵掛著晶瑩的水珠。可以看到他非常美麗的雙眼皮,和清澈的眼睛。
他的目光溫柔,嘴角噙著一縷溫柔的笑意:“你想讓我放手,那樣走了,嘴裏說著沒事,心裏還是很失落。我不想讓你失落。”
所以寧死也要把她抱那麽遠。
許鳶張了張嘴,滿腔的話說不出口,隻能怔怔地看著他。
我們會死嗎?上天會這麽不眷顧我們嗎?
顧川的手慢慢攬上她的背部,輕輕地讓她靠到自己身上。他們像兩隻親吻的蝴蝶,側躺著擁抱在一起。漂亮的翅膀化身為鋪展開的裙踞和衣衫。
如果這樣死了,多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