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僵持
許鳶撐了會,上麵突然沒有動靜了。她奇怪地仰頭,駭然發現他們跟著爬了下來。一個個麵目猙獰,非要把人撕碎不可的樣子。許鳶腿微微發顫:“顧川……他們怎麽過來了?”
顧川也發現了他們的變化,沉吟道:“來者不善。”他摸索著新的石子,又往左邊挪了挪。許鳶隻能跟著挪,可是她轉頭,那些原本很遠的喪屍一個個突然便接近許多。許鳶急了:“他們的動作怎麽總是這麽快,根本不給我們活路!”
說歸說,卻暫時找不到什麽好的法子。兩人隻能不停向下。爬著爬著,許鳶突然感覺肩膀一沉,一隻皮盡幹枯的手出現在眼前。它的指甲尖尖,皮膚蒼白,薄得幾乎能看見青綠色的血管。它正反麵都粘著汙泥和幹涸的血,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更惡心的是,它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五指漸漸收緊,那指甲差點要捅進她的血肉裏。
許鳶抬頭,便看見一張猙獰的麵孔。半顆眼珠子從眼眶裏掉下來,裏麵血淚糊了半邊臉,布著血絲的肉翻卷,嵌在青黑色的黑眼圈上。他的另一邊臉已經腐爛了,蛆蟲在皮肉裏進進出出,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比之蒼白的肌膚,唇色卻嫣紅而妖冶,兩顆尖利的獠牙在暗夜裏格外慎人。他還沒有開口,許鳶便嚇得尖叫一聲,四肢脫離崖壁。
他沒有放手,奇長的指甲勾住了顧川借給許鳶的西裝外套,以至於許鳶也被衣服勒住沒有摔下去。顧川見狀,高聲道:“快把外套脫了!”
許鳶急得渾身發熱,又驚得冷汗直冒,顫抖道:“脫掉我不就摔死了嗎?!”
“我接著你!”顧川口吻急切,發現許鳶還在僵持,忍不住朝她爬去。許鳶隻覺那喪屍力氣大得出奇,揪著她的外套,用三肢也能牢牢攀附著崖壁,甚至還能把她往上提。他的口中發出惻然的怪叫,似乎是在慶幸自己得到了一頓美味。
“被他咬到你也會變成喪屍!”顧川這一次似乎真的怕了。以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鎮定自若,如今語氣竟有一絲慌亂。
除了許鳶上方,別的喪屍也陸陸續續趕了過來。許鳶還在無力地撲騰,不知什麽時候那血盆大口就會讓她遭殃。顧川居然退至她左下方,用力握住她的手。
顧川的掌心素來溫暖,但被寒夜浸泡久了,竟也格外冰涼。許鳶幾時真的和他握過手,哪一次不是困難時就握住腕部,禮貌得很。如今他鄭重地圈緊她的手,像安慰孩子一樣,勉力地克製和冷靜:“快,把外套脫了,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許鳶一點兒打開他的想法也沒有,隻急得要哭:“說真的,你不要騙我。”
“嗯。”他的聲音沉穩,令人莫名安心,“相信我。”
那喪屍口中涎水低落,混著惡臭和血腥,唯獨沒有的就是活人的熱氣。許鳶閉上眼,一咬牙:“顧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喊一聲,仿佛這一聲真的能給自己動力似的。
外套扔給了喪屍,她如剝皮粽子似的掉下去,然後被顧川拉住。許鳶奇怪,難道自己墜落的重量還不能把他壓垮?下一秒,他竟然放開了自己攀著崖壁的手腳,大力擁抱她,如之前在天堂瘋人院一樣。男人充滿雄性荷爾蒙的味道將她整個兒包圍,那一刹,許鳶確定自己的心停了一下。
世界變得格外安靜,她隻是怔怔地縮在他懷裏,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和他緊緊扣著她的臂彎。片刻後,耳邊破空的風聲和沉悶的呼吸聲終於傳來。許鳶忍不住閉眼尖叫:“這就是你的辦法?!”
顧川不說話,隻是突然騰出一隻手,電光火石間,他用力把住了一棵從崖壁裏突出的樹幹。許鳶發現自己停止下墜,愣愣睜眼。
顧川用力拽著她,慢慢爬上那棵樹,許鳶也順勢爬了上來。樹乍然承重,很快彎了下去。許鳶坐得膽戰心驚:“你什麽時候發現它的?”看樣子顧川早已經發現它的存在。
“突然就看見了。”顧川淡淡道,“隻是恐怕不能夠長時間承受兩個人的重量。”
不用他說,許鳶也能感覺到它已經搖搖欲墜。若是這裏離崖底不遠就好了,可是她看不清楚。因為霧氣的緣故,到處都彌漫著冷寂而陰森的氣息。為今之際,不如瞧瞧麵前的顧川來得實際。
許鳶抬頭,目光移到顧川身上。顧川四處查看著有沒有可以繼續逃的地方,無意間撞上許鳶的視線,微微一愣。他張張嘴,想說話,突然不知道說什麽。
幽暗的光線,他的麵容瞧不甚分明,隻是淡淡的檀香氤氳,讓許鳶知道他近在咫尺。一時間有些尷尬。但許鳶確信這份尷尬和以往有所不同。她甚至覺得有些歡喜,想讓時間這麽停止。
顧川愣了會,後知後覺別過臉。他手指無意識摸索,仿佛得找點著力點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胡思亂想。
“許(顧)――”
兩個人齊齊開口,聲音撞在一起,最後各自反彈。許鳶的臉驀然燒起來。她突然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久一點的,讓人覺得安心的歡喜的感覺。
默了會,顧川淡淡一笑:“好了,不用擔心,相信我。”他的聲音清朗,格外好聽,許鳶飄飄然有些酥了,下意識點頭:“嗯。”
顧川突然伸手,掌心向上:“走吧。”他的手勢分明是要她把手放上去,許鳶臉一紅,小聲道:“我知道,晚上比較可怕,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在給自己一個把手放在他掌心的台階下。顧川默了會,溫柔道:“嗯。”
他環顧四周:“除了這棵樹,別的地方看不清楚。”
話音剛落,喪屍那惻然的怪叫又響了起來。許鳶汗毛倒豎,趕忙攥緊顧川手心:“好像、好像發現我們了,這裏這麽陰,難道他們看得見?……”
顧川凝眉:“或許是味道。活人和死人不同。即便是他們,我們也聞得出來。隻是不能像他們一樣敏銳。”
“那現在怎麽辦?”許鳶對自己方才被喪屍攀上身的事情還心有餘悸。
顧川拉著她的手,把住身邊的一塊碎石:“還是先向下探路。唯一慶幸的是這個懸崖不陡,而且下麵斜生的灌木更多。”他還沒有動身就下結論,許鳶伸手掬了一把潮濕的水霧,突然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因為這裏水汽更加潮濕,所以下麵可能有非常多的植物?”
顧川笑了笑:“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摸黑攀援本就是萬丈懸崖走鋼絲,若一時摸不清路摔下去,定然屍骨無存。若是一路都如此順暢倒也還好,可如今多出了許多植物,有植物必有蟲獸,隻怕幽深的更深處會突然鑽出什麽比喪屍更可怕的東西。何況……若是這個懸崖屬於“”型,攀至中途驟然踏空,到時候依然逃脫不了粉身碎骨的結局。
怎麽想,這件事都懸。
顧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怕。最多再來一次。”許鳶試問平生從未有過這麽刺激的經曆,莫名地激動起來。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肉臉:“突然也沒那麽怕了。本來沒見過他們,現在見了,比不知道的時候好很多。”
“人總是容易恐懼未知的事情。”顧川理解她的想法,鬆了鬆筋骨,終於踏出第一步,“走吧。”
許鳶跟著他,也把住一塊石頭,咬咬牙:“嗯。”終歸要麵對的,總不能坐以待斃。
他們繼續沿著崖壁向下攀爬,慢慢地,那令人發寒的喘息聲立刻大了。森寒的峭壁上露出了一雙雙眼睛,猶如夜空上瑩潤的星辰。可是比之那多了幾分冷寂和淩厲。
許鳶回頭看了一眼:“這麽快就追上來了?!我都想考慮一下被咬一口後狂化的快感了!要知道我800米從來沒有及格過!”
對於她這種苦中作樂的行為,顧川隻是笑著搖搖頭。他一分神,踩上的枝丫竟然斷了。他重重的一腳踏空,整個人也不受控製地下墜。他的手拉著許鳶,許鳶還沒反應過來,也跟著掉下去。
“完了啊啊啊啊啊啊!”許鳶沒想到之前好幾次都是有驚無險,現在說掉就掉,一點活路也不給她。左不過要重來一次,隻是不知道掉下去的痛感是不是和真的一樣。她可受不了疼。
他們一路刮擦著枯枝敗葉,所有的樹枝此刻脆弱如粉末壘起的骨頭,一碰就全數斷了。顧川在她身下,隻怕受傷比她更嚴重。可是顧川不屬於那種一驚一乍的人,漆黑暗夜裏,隻聽得到許鳶一個人絕望的尖叫。
痛,痛痛痛。許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多少尖尖的樹枝刺進皮肉裏,隻是血流的時候不覺得疼,但尖刺留在皮肉裏不出血,光隨著她無規律的震動而摩擦她的皮膚便疼得讓她想哭。
等到她終於停止下墜,所有的傷口一下子火辣辣地疼起來。顧川自始至終沒說話,隻在最後一刻倒抽一口冷氣:“這樣,他們大概是追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