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道德綁架
散朝後，唐瀚會跟小皇帝先去永壽宮探望太皇太後，然後才出宮。
唐瀚不喜歡坐輦，小皇帝也要跟著他走路。
長長甬道上，小皇帝扭頭看了眼和他們拉開一定距離的宦官宮女，覺得後麵的人偷聽不到他的話，小聲問唐瀚：“皇叔爺爺，孫元山是不是奸臣？”
“皇帝怎會這麽問？”唐瀚微笑。
“墨江有水患危機，滿朝文武都著急，孫元山卻推三顧四，不願派兵，奸臣才會這麽做。”
“且我聽母後說，孫元山處處跟皇叔爺爺作對，說明他就是奸臣。”
小皇帝又把聲音放小了些，恨恨說道：“等朕將來親政，第一個就要收拾這大奸臣，不讓他再跟皇叔爺爺作對！”
太皇太後對小皇帝管教頗為嚴厲，這一年多來他都努力裝小大人，一點孩童心性都不敢露出來。
而最近唐瀚監國，對他的態度和太皇太後完全不同。
散朝後，唐瀚都會跟小皇帝聊一些輕鬆的話題，一來二去，兩人熟稔起來，小皇帝也漸漸敢放開膽子，敢跟唐瀚說些真心話。
唐瀚微微一笑，說：“你是皇帝，將來要決斷天下事務，要學會跳出非黑即白的圈子，站在高處去看問題。”
“忠臣和奸臣，其實沒有固定標準。”
“比如一個天下人口中的奸臣，他做過壞事，但也做過好事，且功大於過，該如何評價他？”
“而一個循規蹈矩的忠臣，卻因怕犯錯，一生碌碌無為，遇事就躲，又該如何評判他？”
“兩人好像各有優缺點。”小皇帝撓頭。
“對。因此不能簡單去衡量臣子的好壞，而是要看他們所作所為對朝堂、對天下百姓是有利還是有害。”
唐瀚耐心引導小皇帝。
唐淳鄴繼位一年多，上朝從未缺席過一天。
雖然多數時候他都聽不懂大臣們議論什麽，但他都坐得端正板直，瞪著一雙大眼睛，努力去理解學習，鮮少有開小差的時候。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能做到如此勤勉自律，讓唐瀚佩服不已，對他很有好感。
“皇叔爺爺，有些地方朕還是不太懂。”小皇帝挺誠實。
唐瀚溫和地笑道：“你還小，這些事對你來說是有些複雜了，不懂也沒關係，將來慢慢會明白的。”
小皇帝用力點頭，“嗯，朕會牢牢記住皇叔爺爺這番話。”
“我們就是閑聊，皇帝不用那麽認真，放鬆些。”唐瀚又笑。
小皇帝真放鬆下來，調皮地問：“皇叔爺爺，那您是忠臣還是奸臣啊？”
“我都可以，看皇帝需要。”唐瀚差點想伸手去摸小皇帝腦袋，還好發現他腦袋上有頂礙事的皇冠，忍住了。
……
永壽宮，聽完唐瀚的講述，太皇太後一臉慍怒地斥責：“如此要事，孫元山還敢反複推諉，簡直越來越不像話了！”
“皇嫂息怒，保重身體要緊。”唐瀚溫聲寬慰。
二若懷孕後，太皇太後對她倆極盡關切，不僅隔三差五就讓人送些珍貴補品，她還數次去毅王府看望過兩人。
唐瀚自然也不能對太皇太後過於疏遠，至少麵上表現出應有的親和。
“哀家無礙，調養了這些日子，精神好多了。”
太皇太後擺了擺手，不無擔憂地道：“墨離江沿岸州府衛將官均是孫元山之父當年提拔起來的，現都聽命於孫元山，哀家擔心那些滾刀肉不會配合調兵。”
“就算都調兵了，恐怕也會陽奉陰違，消極懈怠。”
“太皇太後無須擔心，臣弟有法子讓那些衛所乖乖派兵守堤，不敢陽奉陰違。”唐瀚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
太皇太後“哦”了一聲，感興趣地問：“跟哀家說說，二弟打算用什麽法子？”
……
同心百貨總店旁一棟氣派的三層酒樓，如今已易主，成了“大盛報”報社總部。
報紙這玩意，當然是唐瀚搗鼓出來的。他說動嶽丈蘭牧老爺子出任報社總編，並請了不少京中名仕做編輯，還安排暗諜司和上清宗分支，長期收集各地新聞，報紙質量極高。
大盛報不但在京城發售，距離不遠的州府，唐瀚也安排人用快馬傳遞排版好的內容，同時印製出版，覆蓋範圍不小。
這幾個條件綜合起來，讓大盛報深受盛朝百姓喜愛，影響力甚大。
此刻，五十名從國子監抽調出來，準備去墨離江沿岸擔任前線記者的貢士，正認真端坐在報社二樓大廳裏，接受副總編於懷清的培訓。
“大家記住，一定要正麵宣揚我大盛軍勇於擔當、一心為民的光輝形象，不要去報道那些陽奉陰違、偷雞摸狗的負麵新聞……”
“各位把這些報道中經常會用得到的話都記下來：大盛軍是百姓的子弟兵；洪水無情人有情，洪水不退我不退；不畏艱險，眾誌成城；哪裏有險情，哪裏就有我大盛軍……”
曾經拘謹內向的王府書令，被唐瀚一通**，變成了開朗的報社副總編，口中不時就會冒出一些新穎詞句，聽得在座貢士眉飛色舞。
“再強調一遍，各位此去墨離江沿岸采訪，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虎賁騎，絕不許擅自冒險！”
“各位可都是毅王殿下的寶貝學生，若任何人有閃失，殿下都會拿我是問，各位若是可憐我，就別讓我背這黑鍋！”
貢士們輕笑著應諾。
“明日一早各位就要隨虎賁騎奔赴各處江堤了，還有什麽問題，現在抓緊時間問。”
“於總編之前講那篇例文，用來報道虎賁騎倒是合適，可根本無法用在府衛那些老爺兵身上呀？”
“是啊，府衛兵卒憊懶懈怠慣了，若他們守堤時陽奉陰違，偷奸耍滑，我等也不能做真實報道嗎？”幾名貢士不解提問。
沒等於懷清出聲，其他人已經代為解答：“開始培訓時於總編就跟我等強調過，此番報道情況特殊，是為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齊心抗洪。”
“正麵宣傳能起到激勵軍心士氣的作用，隻要有人做出功績，被宣揚報道，就會有更多人效仿，爭做榜樣。”
“若我們隻盯著不好的地方，一味挖苦諷刺，衛所兵卒會產生抵觸心理，更加消極懈怠，那我們就是在拖毅王殿下的後腿！”
“幾位說得對。”
於懷清說道：“那些衛所兵卒雖然平時懈怠些，但也是普通百姓子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
“榜樣的作用是巨大的，隻要各位能好好利用報紙宣傳，樹立起幾個正麵典型，其他士兵就會被帶動起來……”
大廳外，報社總編蘭牧老爺子和才被唐瀚忽悠來做副總編不久的大儒林放默默看著這一切。
林放小聲問：“蘭兄，你那好女婿想出來這些手段能不能起到作用，讓各府衛乖乖調兵，真心守堤啊？”
“明日抗洪特刊就會開始發行，能不能起作用，最多兩三日就能見分曉，老弟拭目以待就好。”蘭牧信心滿滿。
“對了，毅王說這些手段叫什麽來著？”林放還不太適應報社裏層出不窮的新鮮詞匯。
“道德綁架，洗腦攻勢。”蘭牧笑著說。
“道德綁架！”林放微微點頭，也跟著笑，“毅王還真會發明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