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道理

方沐是個十分懂得如何自處的人,他很明白隻有那能讓人安身立命的方法才是真正的正道,根本不會拘泥於大昭朝廷的規矩。

“尋常書生學子手無縛雞之力,遇到事情沒有自保之力,如果鬧得李家不寧的妖魔不是白狐,而是一頭老虎,都不用神魂迷惑,直接就能將人生吞活剝,哪怕有武功根基也是一樣。

而我修陽神之道,再加上武道修身,便可在短時間內擁有自保之力,隻是在神魂大成之前,不能輕易拋棄這層書生的身份。”

方沐心中打定主意。

看了一眼被人捆綁起來,一臉灰敗雙眼黯淡無光的劉洪,卻又是微微一頓。

大昭重視儒道,一位身負文心的學子是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而劉洪能凝聚文心也算是優秀,可被廢掉了,鄧泰卻好像根本不在乎。

問題升起,但心念一轉就想清楚了。

“學子之間常有爭論,而具有文心的學子辯論起來就更加激烈,若有一方失敗文心被破,隻能證明信念不夠堅定,在這條路上走不遠,不值得繼續重視,說到底還是優勝劣汰四個字。”

方沐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劉洪和苦苦哀求的縣令,整理一下衣衫,跟隨眾人走向縣衙。

所有人都知道,方沐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人揉捏的落魄書生了。

縣衙中,鄧泰嚴肅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額下麵,他身為州牧,審理這點小事十分簡單,三言兩語就審問明白,不斷有相關人員被抓捕。

鄧泰一一定罪關押,縣衙外也聚集了不少在看的尋常百姓,紛紛稱讚鄧泰雷厲風行。

誇讚的聲音大的都傳到了在二堂等候的方沐幾人耳中。

“方公子。”李銘祖擺著和煦的笑容走了上來。

方沐轉頭過來看了一眼。

這富商剛才就有和他交流的意思,但沒他說話的機會,而現在終於有了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李老爺。”方沐拱拱手。

“不敢當!”李銘祖連連擺手,惶恐道:“方公子幫我家除掉妖魔,而今日更是大放異彩,還除掉了貪官和劣紳,您是整個嘉虞縣的大恩人啊。”

吹捧之言方沐聽到了,但沉吟了一下,沒說話。

李銘祖接著要說什麽,一位老者走進來直接打斷了。

正是鄧泰身邊的老儒生。

“州牧大人請方公子和諸位過去。”

聲音傳來,方沐跟隨老者走去,而其他人更不敢怠慢,紛紛前往,但這個時候人人忐忑,隻有方沐神色如常,看不出有絲毫緊張。

老儒生的視線在方沐身上轉了一圈,輕輕點了點頭。

大堂中彌漫著一絲血腥味,李銘祖有些不適,低頭抬手遮掩口鼻,方沐卻十分安穩。

“學生方沐,見過州牧大人。”

“不必如此客氣,來人,看座!”鄧泰擺擺手,微笑道:“嘉虞縣出了這等事情,本官居然毫不知情,若沒有你今日點破,而是被旁人發現,便會直接到皇上那裏參我一本,一個失職的罪名是逃不掉的,說起來本官還要謝你。”

“不敢。”方沐雙手一拱,不卑不亢道:“學生隻是秉持正心,以直報怨罷了。”

“好!好一個秉持正心,以直報怨,劉洪嫉妒你的文采,聯合縣令打壓你多年,你要複仇理所當然,而今日說起又毫不避諱,是個磊落之人!你的書沒有白讀!”

鄧泰臉色一喜,深深的看了一眼方沐,道:“有如此學子,是嘉虞縣之福,也是我屏蘭州之福,若不栽培你倒顯的本官不識人才,這樣吧,本官修書一封,送你去屏蘭書院讀書。”

一句話出口,不但李銘祖幾人,就連看熱鬧的人百姓都是一愣,誰都知道屏蘭書院的地位。

名號遠在水東書院之上,是屏蘭州最高等的書院,是無數讀書人心中的聖地。

傳說那裏文氣豐富,哪怕一位不開竅的蠢材,隻要能在屏蘭書院內接受熏陶,都可以凝聚文心!

但如此優秀的學院對學子的要求也是極為苛刻的,最近幾年更是聽說沒人能通過考核進入書院,而今日鄧泰要親自送一位學子進去。

雖說有些破壞規矩,但方沐多年被人打壓,卻還能秉持本心,進入書院也說得過去。

可方沐站起身來,行了個禮之後,卻說了句出人意料的話。

“學生多謝大人美意,但進入屏蘭書院讀書卻是不必了。”

竟然直接拒絕!

縣衙內外一片嘩然!

“方公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李銘祖站在一邊神色驚慌,勸了一句之後,還擔憂的看了一眼鄧泰。

“怎麽?你是怕本官推薦你進入書院,被人詬病嗎?”鄧泰臉色不變,問道。

“非也。”方沐搖搖頭:“學生向來行端履正,不怕流言蜚語。”

“那是為何?”鄧泰眉頭一皺:“難道你想進入其他有名的書院?還是一定要通過考試進入書院?”

“學生並不是迂腐之人。”方沐搖搖頭,直截了當道:“屏蘭書院很好,一旦進入便等於有了入仕的途徑,哪怕還沒有考取功名,也會有富商主動過來靠在門下,將錢財雙手奉上。

而書院之中曆代師兄都入朝為官,互相之間有一份照拂之意,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學生並非看不透。”

“哦?”鄧泰臉色一緩,明顯來了興趣:“這倒讓本官好奇了,你既然看的明明白白,為什麽還要拒絕?”

方沐臉色不變,真正的原因當然不能明說,而且鄧泰身為州牧,若是沒有個合適的理由,讓他丟了麵子,今後也沒個安穩,當下心思一轉,想好了說辭。

“中古時代有聖賢出世,儒道大興留下書籍,供後輩學習,而學子需要明白的道理,都已經在書上寫明,學子心中存有聖人教誨,隻要心思不偏能做到正確理解,在何處學習不都一樣?

並且挑選書院,不考慮書院的學問,而是對各座書院進行名氣上的進行比較,然後再行選擇,這豈不是本末倒置?

而入朝為官,若不將學問道理學明白,就算依仗書院名氣僥幸為官,雖然有利可圖,但卻丟了本心。”

一番話出口,看似合理,但就連在門外站著的尋常百姓都聽出來,這番話其實總結下來就是一個字。

狂!

而坐在椅子上的鄧泰還未開口,身邊便有人看不下去了,直接發出一聲高呼。

“胡說!”

一名青年也是書生裝扮,是鄧泰的隨行之人,在剛才的審問過程中落筆飛快,將整個過程都記錄了下來,耳聰目明絲毫不亂,顯然是有本事的。

但此時卻因為方沐的一番話,不顧儀態直接高呼一聲,甚至氣得直接上前走了一步。

鄧泰饒有興致的看著事態發展並未阻止。

“大膽狂生,不要以為你破了劉洪的文心,便可以在大人麵前大放厥詞,屏蘭書院是你能夠指摘的?”

青年越說,臉上怒氣越盛。

“大人愛惜人才,願意破例舉薦,而你卻不識抬舉,屏蘭書院的名氣是代代學子共同努力出來的,不是誰想選就能選的!

並且真要是按你所說,天下的書院都沒有開下去的必要了,全都回家自學好了,也不必入朝為官,所學根本不需要施展出來,也不需要用來造福百姓。”

反駁之言方沐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他清楚,這番話說出來必然要受到批評,也是絲毫不亂,看了青年一眼,輕聲開口。

“敢問師兄尊姓大名。”

“我可當不起你的師兄!”青年冷聲道:“我叫寧光,屏蘭州廬陽府人,少時開蒙讀書心中唯有一願,便是進入屏蘭書院,後來如願以償,考中舉人之後便在鄧大人麾下做幕僚之職。”

嗯......

方沐心中一笑,這人的軌跡和自己說的正好相反,也難怪他如此憤怒了。

“師兄不必動怒,方才在下所說,是我從書中學來的道理,一直謹記在心,行事便以此為根據。”方沐輕聲開口。

“你孤身一人,能學出什麽名堂來?”寧光冷冷問道。

“沒有什麽名堂,我的道理也簡單,隻有幾個字而已。”方沐微笑道。

悄悄看了一眼鄧泰,然後深吸一口氣,將聲音拔高了一些。

“謀道不謀利,憂道不憂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