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狂生方沐,聖賢遺風

一句話出口,眾人都是一愣。

寧光整個人都為之一震,這樣的話他不是第一次接觸,但以往都是在聖賢書籍上,可現在卻親耳聽一名十五歲,隻有童生功名的學子親口說出。

震撼!

大為震撼!

謀道不謀利,憂道不憂貧!

寧光在一瞬間覺得自己相比方沐,差的太遠了。

“好!”鄧泰猛地一拍桌子,臉上出現濃重的欣賞:“方沐,你能說得出這句話來,本官倒是可以理解為何你多年不中,卻還能保持本心繼續讀書了,你心裏真正重要的,是道!”

話音落下,寧光回過神來,忽然問道:“既然如此,想必你一定找到自己的道了。”

哪知道方沐搖了搖頭:“沒有。”

這倒不是假話,他雖然不修儒道修陽神,一方麵是因為新奇,而更重要的是為了生存,遠遠涉及不到這麽高深的層麵。

“沒有?”寧光臉色猛地一變:“那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耍我?還是看不上屏蘭書院?”

“我沒有別的意思,而且我若能悟道,便如同中古聖人一樣,天地震動著書立說了。”方沐解釋道:“屏蘭書院的確還行,但我在家中讀書也是一樣的,道理在書中,隻要用心便可取得,和地方無關。”

“怎麽無關?”寧光反問一句。

他開蒙時便立下誌向將來要進入屏蘭書院讀書,可今日卻有人對屏蘭書院避之唯恐不及,怎能讓他不生氣。

“屏蘭書院不隻有孤本古籍,還有良師益友,時常探討才能增長學問!你的家怎能和整個書院相比?”

“書院是聖地,而我家區區一座小院,三間草房而已,雖在常人看來不能相比,但在我看來卻是一樣的。”方沐並不急躁,淡淡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鄧泰又是一頓,差點直接站起來。

就連他身邊的老儒生,也不由得看了過來。

“方沐,有些話你要想好了再說。”老儒生沉聲道。

這好心提醒方沐自然聽得明白,但也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拒絕進入書院。

“讀書在人而不在環境,這個道理,我早就想透徹了。”方沐聲音平穩,深吸一口氣,繼續開口。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行;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子曰:何陋之有?”

“好!好!好!”鄧泰徹底控製不住了,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站起身來。

堂堂州牧大人,今日被一名連文心都未曾凝聚的學子,震驚到了不顧官體的地步。

“本官巡遊,卻沒想到在嘉虞縣發現了一位大才!”鄧泰飛快說道:“不過你這話若是傳出去,恐怕會惹人不喜,被冠上一個狂生的名頭,今後的風波恐怕也不會小。”

“要說便說,學生若是怕眾人之口,也不會當著大人的麵做這篇陋室銘。”方沐擺了擺手道。

“陋室銘嗎?”鄧泰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名字,這陋室銘可稱當世名篇,傳遍天下也不為過!”

一旁的老儒生此時也跟著稱讚道:“方公子安貧樂道,在家中讀書學理,雖然沒有名望卻深通其中精義,頗有中古聖賢遺風啊。”

二人的誇讚之聲響起,寧光此時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就如同鄧泰所說,憑此一篇表明心跡的陋室銘,方沐便可名傳天下,而對普天下寒窗苦讀的莘莘學子來說,這其中蘊含的力量,不遜於聖賢之言。

雖不是勸學文章,但寒門子弟若能領悟其中含義,凝聚文心的成功率大大提高!

寧光出身屏蘭書院,他更清楚在書院之中,沒人做得出來,換句話說,就算方沐進了書院,也沒人夠資格教他。

“可惜本官此次巡遊瑣事纏身,不然一定要和你長談,但這陋室銘韻味十足,本官還真舍不得就此離開。”鄧泰說道。

“州牧大人既然喜歡,學生便將其寫出贈與大人,感謝大人今日相助,替學成抓捕劉洪。”方沐大方道。

說完也不囉嗦,拿起筆來刷刷點點將陋室銘寫出,落款處寫著學子方沐贈。

“嘉虞縣有你,本官可就安心了。”鄧泰雙手捧著陋室銘,嘴上說了這麽一句。

方沐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凜。

鄧泰巡查屏蘭州,是為了肅清妖魔。

不過這種事卻是不好放在明麵上說的,畢竟大昭一朝號稱是清平世界。

鄧泰欣賞了一會,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其放下,開口道:“方沐,本官今日審案,還需要上奏朝廷派一位新的縣令,而明日又要前往其他府縣,不能和你盤桓了。”

“那學生也就不打擾大人了。”方沐躬身說完,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嘉虞縣眾百姓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等方沐走遠之後,互相談論著今日所見,嘖嘖稱奇,也漸漸散去。

夜晚。

鄧泰寫好一份奏折,差人將其送出後,又拿出陋室銘來,借著燈光觀看。

“好啊,詞句佳,字體妙,堪稱名篇,你說他怎麽想出來的?”鄧泰嘖嘖稱奇:“沒有文心,卻有這般明悟,難道真是天生讀書的料?”

“大人的意思是說他修的不是儒道?”老儒生在另外一張桌子後坐著,放下手中書卷問道:“但依老朽看來確實不像,此子若修陽神之道,必定要有道術輔助,隨之觀想加深,神魂之中便會多出許多奇異的力量,絕逃不過老朽的觀察。

而老朽今日一直在觀察方沐,他身上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修道不修術,走的和中古聖賢一個路子,若他真能找到自己的道,便可如傳說之中一樣,一朝頓悟白日飛升。”

“今日我也在觀察他,還故意說走了嘴,談起妖魔之時他沒有任何異樣。”鄧泰沉聲說道,眼神深邃:“方沐此子若專修儒道,我大昭倒是有希望在本朝能出現一位新的聖人,那樣一來就能狠狠的打壓一下這些在暗中鬧騰,不尊王化的妖魔!”

臉色隨即一沉,掌握一州軍政大權的州牧大人,此時露出了幾分狠辣神色。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方沐此子若不修儒道,這次屏蘭州的亂子他肯定也會參與,等到了時候,是人是鬼還是妖,該跳出來的也就跳出來了,不用我們去一一分辨,本官隻需要一刀一個砍殺就好了。”

“大人明鑒。”老儒生沉聲道,但似乎還有些猶豫,問道:“若那方沐真的修了陽神之道......”

“殺!”鄧泰眼中寒光閃爍,殺意崩現。

“可今日這篇陋室銘必將傳遍天下,到時候方沐之名無人不知,若殺了該如何交代?”老儒生有些猶豫。

“交代?本官隻需為皇上交代!”鄧泰冷冷一笑:“大昭治下世家頗多,南陽諸葛家,西蜀楊子雲,都是千年世家,還有些隱世的家族更是傳承萬年,人才輩出,但早夭的天才卻也不在少數!

離得最近的便是固陽州的方家,當年方仲永文采不在如今方沐之下,但最後不也就落一個傷仲永麽?

世家又如何?犯了大昭的忌諱,敢私自修煉妖魔一道,該殺就殺,絕不留情!

狂生?

在我大昭治下,隻有我皇讓你狂,你才能狂!”

老儒生聽聞沉默片刻,沉沉歎了口氣。

“希望此子沒有修煉陽神之道吧。”

“妖魔!不是陽神!這不隻是稱呼的問題!”鄧泰敲了敲桌子糾正道。

“是,老朽記住了。”老儒生低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