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宿敵

曾懷明送韓青黛回派出所的時候,天色已暗。車剛停好,韓青黛才打開車門,她父親韓墨就衝了上來,一把抓住韓青黛拽到自己身後,同時惡狠狠看著駕駛座上的曾懷明,曾懷明也不甘示弱,瞪眼看著韓墨。

韓墨身材矮小,還是深度近視,中年發福後模樣顯得更為怪異,就如同是一個陀螺,扔在人堆裏,不注意的話,還以為他始終蹲著。

曾懷明和韓墨兩人之間的不和,從韓青黛母親閆瓊華在世的時候就開始了,隻不過當時礙於閆瓊華的麵子,兩人都保持著克製。閆瓊華因公殉職後,兩人也就不再藏著掖著,隻要見麵就互懟,甚至有時還上升到肢體衝突。

兩人為什麽會這樣?原因很簡單,曾懷明年輕的時候就暗戀閆瓊華,但因為性格原因不敢表白,最終閆瓊華在家人的安排下和韓墨處了對象,最後走進了婚姻殿堂,最要命的是韓墨與曾懷明以前還是鄰居,按照韓墨的說法,他從小就活在牛高馬大的曾懷明的陰影之中。

雖然曾懷明是暗戀,但男人的第六感還是讓韓墨察覺到了曾懷明對自己老婆的覬覦,所以,隻要不是太忙,韓墨每天都去接閆瓊華下班,下班時間絕對不讓老婆與曾懷明單獨相處,就算有了女兒韓青黛之後,韓墨依舊不放心。用韓墨的話來說,那就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韓青黛見情況不好,拽著父親韓墨就要走,同時趕緊跟曾懷明道別,那意思就是讓曾懷明趕緊走,再不走,指不定等會兒兩人都得被帶進派出所拘起來。

曾懷明忍了忍,踩下油門就走,誰知道車剛開出去,韓墨就嚷嚷道:“有能耐別跑,慫蛋!”

這句話傳到曾懷明耳朵裏,曾懷明直接刹車,掛停車擋、熄火、拔鑰匙開門下車那是一氣嗬成,然後徑直就朝著韓墨走來。矮小的韓墨在曾懷明跟前,就像是一隻正在挑釁狗熊的鬆鼠。韓墨心裏自然發虛,但還是挺著脖子,挺胸站在那瞪著曾懷明,擺出一副“你動我一下試試”的姿態。

韓青黛直接擋在兩人之間,先是看著韓墨:“站著別動,把眼神收回去,不要齜牙咧嘴的。”說罷,又看著曾懷明,“明叔,注意影響。”

曾懷明忍了忍,轉身上車。韓墨又想說什麽,被韓青黛一眼瞪了回去,隻得滿臉憤恨地看著曾懷明開車遠去,隨後道:“閨女,曾狗又想把你拐帶到他那去?”

韓青黛皺眉道:“爸,什麽叫拐帶,那叫工作調動,還有,別那麽叫明叔。”

韓墨一聽急了:“你真的要去曾懷明那?”

韓青黛往派出所裏走:“我還在考慮呢,也不是誰都可以去偵查總隊的。再說了,偵查總隊也不是明叔的。”

韓青黛剛走進派出所,就發現韓墨沒跟上來,轉身一看,發現韓墨滿臉悲傷地站在那,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韓青黛隻得又回去:“爸,你幹嘛呢?你可千萬別哭,我求求你了,你也五十來歲了,別整天這麽多愁善感的好不好?”

好一會兒,韓墨才道:“你先忙你的吧,我在這等你一起回家,我給你做了鴨血粉絲湯。”

韓青黛隻得先回派出所,今天她不值班,可以正點下班,所以,向所領導匯報完工作後,便可以換衣服和父親回家。韓墨卻是蹲在派出所門口,滿臉愁容,就好像自己守護了二十來年的閨女即將被人奪走了一樣,而且下手的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情敵。

與此同時,曾懷明並未開車回到偵查總隊,而是直接駛向了英烈墓園,下車後徑直來到了閆瓊華的墓前,看著墓碑上那行“閆瓊華烈士之墓”的字樣發呆。雖然曾懷明與閆瓊華都是在68年出生,但他始終認為自己隻有30歲。

在他30歲那年,也就是1998年,閆瓊華犧牲。

桑落並未立即回家,而是跟蹤易嘉月到了她所住的小區,但他沒有進去,隻是在手機上記錄下了易嘉月的車牌號碼以及小區的定位,然後便去了商場,逛了一圈實在不知道買什麽生日禮物,隻得去商場下麵的超市買了晚飯所用的食材。

回到家後,桑落換好衣服開始準備晚飯,朱律則是從書房中晃晃悠悠走出來,翻看著那堆食材,然後拿出一個橙子開始削皮。

“不知道給你買什麽,”桑落一邊收拾一邊說,“所以,打算做頓晚飯慶祝你的生日。”

朱律削著橙子:“早些年沒錢的時候,看什麽都想買,但什麽都買不起,後來生活好起來了,在報複性消費後又覺得一切都那麽無趣,人真奇怪。”

桑落看著拿出來的食材:“青椒皮蛋、白灼菜心、土豆燒豬肘、清蒸鱸魚,再加一個蓮藕排骨湯,怎麽樣?”

朱律將削好皮的橙子遞給桑落:“吃不完,少做兩個。”

“沒事,”桑落拿過橙子咬了一口,“吃不了兜著走。”

朱律故作漫不經心:“那個心理谘詢師怎麽樣?”

桑落站在櫥櫃前回憶著:“和我預估的差不多,加上之前搜集的那些資料,我確定沒找錯人。”

朱律看著背對自己的桑落:“有什麽計劃?”

桑落搖頭:“還沒有,相關資料收集不完整,什麽都不能做,走一步算一步。”

朱律剛要說什麽,桑落放在餐桌上的電話開始震動,有人發來消息,而且連發了好幾條。

朱律拿起手機:“是舒佩發來的。”

桑落轉身,接過朱律遞來的手機,解鎖之後發現是語音訊息,點開後聽到舒佩的聲音傳出:“你忙不忙?我出了點事,我好害怕。”

舒佩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而且還帶著恐懼。

隨後,第二條語音信息開始自動播放:“我朋友被人殺了。”

桑落聽到這條信息,下意識看向朱律,朱律顯得很疑惑,似乎不願意相信。

接著是第三條語音信息:“你陪陪我好不好?”

朱律起身:“我回書房了。”

桑落將三條語音信息又重新聽了一遍,然後回複了一條文字訊息:[不忙。怎麽回事?]

桑落發完後將手機放在一旁,拿出耳機戴上,然後開始擇菜洗菜,因為他知道,舒佩很快會撥來語音電話。如他所料,大概一分鍾後,電話響起,他沒有急於接起來,而是等語音鈴聲響了五六秒後才按下接聽鍵。

“喂,”桑落關掉水龍頭,開始用刀清理著鱸魚體表的鱗片,“怎麽回事?”

電話那頭的舒佩道:“章柳死了,我還親眼看到了屍體。”

桑落顯得很平靜,依舊用刀輕輕刮著鱗片:“報警了嗎?”

舒佩道:“報警了,我現在好害怕。”

桑落道:“你為什麽會看到章柳的屍體?”

舒佩回答:“昨晚章柳發消息讓我去見她,還發了一個定位給我……”

說著,舒佩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講得非常清楚。

桑落聽完後,沒有說什麽,用剪刀剪開魚肚子開始清理內髒。

舒佩問:“喂?你還在嗎?”

桑落回道:“在呢。”

舒佩問:“為什麽不說話?”

桑落回道:“你知道,我不擅長安慰人,所以,不知道該說什麽。而且,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要把你叫到那裏去?”

舒佩道:“我也不知道,我也覺得奇怪。”

桑落問:“執法部門應該給你做過筆錄了吧?你有沒有告訴他們,章柳欠你錢的事情?”

舒佩道:“沒有,我沒說。”

桑落問:“你怕執法人員懷疑你?”

舒佩道:“不是,隻是還沒說那麽深入。”說到這,舒佩仿佛想起了什麽,“你是說,章柳是因為那件事才被殺的?”

桑落道:“按照你所說的,章柳脖子和雙腳腳踝都綁著繩索被掛起來,那姿勢看起來就像是在下跪,可以理解為懺悔,而據你之前所說,章柳騙了那麽多人,那極有可能就是她被害的原因。”

舒佩沉默了一會兒說:“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是我?”

“你稍等一下。”桑落把通話靜音,然後開始緩慢地清洗收拾好的鱸魚,因為水聲會很吵。待清洗幹淨後,桑落這才解除靜音道,“這個凶手肯定和章柳認識,至於為什麽要叫你過去,大概是為了轉移視線,或者是栽贓你。”

舒佩遲疑了好一會兒道:“我們能見個麵嗎?”

桑落看著擺在盤子裏的鱸魚:“我們隻是網友,而且說好了,不見麵的。”

舒佩的聲音顯得很委屈:“可是,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桑落道:“你不覺得,把這種想念用距離和空間來維持,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舒佩又問:“你是不是嫌我不好看?你上次看了我照片後,你就不怎麽和我說話了。”

桑落開始切著蔥薑:“我對樣貌沒什麽要求。”

舒佩委屈:“那你就是覺得我不好看。”

桑落岔開話題:“執法部門還會再找你的,他們會問你和章柳之間的關係,是否存在矛盾,到時候你就必須將章柳騙你錢的事情說出來,被她騙過的其他朋友,隻要你確定的也要說。”這番話說完後,桑落忽然又問,“你覺得是誰殺了章柳?”

舒佩明顯很詫異:“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問?”

桑落道:“沒什麽,我就是隨口那麽一問,你別想太多,睡一覺,或者做點別的轉移一下注意力,我先做飯了,今天對我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

舒佩隻得道:“好吧,那我睡不著可以找你聊天嗎?”

桑落幹淨利落的回答:“不能,我今天工作還沒完成。等我忙完了,會告訴你的,就這樣。”

桑落掛掉電話,繼續開始做飯,似乎對舒佩所說的事情毫不在意。